没想到他也来逛商场。
婚礼那天早上,他打电话给她,抱歉道,说在上海的洽谈还没结束,赶不回去,以后有机会请她和她老公吃饭。
那天他让白秘书代他出席婚宴,出给她的礼金与给其他已经结婚的同学一样多,七位数。
她开车窗,准备跟他打招呼,玻璃刚滑下一道缝,就听傅言洲说:“不生气,顶多再倒三把就能进去。”
有个女声回怼他:“你刚才也这么说!你的三把跟我的三把不一样。”
祝攸然这才注意到斜在一旁的越野车,前挡玻璃反光,她没看清楚车里的人,只从车窗看到一头柔美的长发。
应该是他老婆,他在哄着他老婆倒车。
能让他如此耐心又纡尊降贵的大概只有他联姻的老婆。
她没打招呼,迅速又把车窗升上去,脚下稍微带油门,跑车开过去。
等跑车过去,闵稀接着倒。
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将车倒进去。
她趴在方向盘上,比长跑五千米还累。
一个下午,来来回回地开出去,倒进来。
换了三四个不同角度的停车位练习。
傅言洲看得出来,她已经很丧气,但还是一遍遍耐着性子练。
他让她停车,拉开驾驶室的门:“今天就练到这,回去了。你下来,我开。”
两人换了位子。
闵稀陷在副驾驶座椅里,手心是潮的,她抽湿纸巾漫不经心擦手。
傅言洲没急着开走,偏头看她:“以后不用练那么久。”
何必逼她做自己不高兴的事,还一做就是一个下午。
闵稀不同意:“那不行。”
如果不练了,他工作又忙,她就没其他合适借口让他每周都陪她半天。
她给出理由:“我每周半天的时间都安排好了。”
傅言洲扯了安全带系上,无所谓道:“半天时间怎么都好打发。”
闵稀顺着他的话:“你陪我打发?”
傅言洲沉默片晌,颔首:“可以。”
他发动车子。
汽车驶出商场地下停车场,开往褚逸订的饭店。
路上堵车,六点半才到。
包间里,褚逸他们都到了,有女士还有一个小朋友,没人抽烟,这是第一次他们聚餐包间里没烟味。
“我们班长老婆是哪行的?”有人闲聊问起来。
只有褚逸知道,当初差点截了闵稀的项目,他说:“公关。”
“卓然公关?”
“不是。嘉辰公关。”
他们不是有意提卓然公关,等回过味来已经太晚,说到卓然公关自然就不可避免想到祝攸然。
直接勾起褚逸的伤心事。
说话那个人歉意地拿水杯敬褚逸:“对不住。”
褚逸笑笑,大方道:“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这时包间的门推开,服务员引领着傅言洲和闵稀进来。
其他人纷纷起来跟傅言洲打招呼。
褚逸看到傅言洲旁边的人,不由瞪大眼睛,他没看错,就是在上海酒吧遇到的失意美女。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说她比他惨,说她老公那天去参加喜欢的女同学的婚礼去了。
那天可不就是祝攸然的婚礼。
傅言洲也喜欢祝攸然?
……
窥探到不该窥探的秘密,太过激动,他被嘴里的茶水呛到,水从鼻腔里窜出来,那一瞬,脑仁被呛得生疼。
褚逸抹一把被呛出来的眼泪,拿起湿毛巾擦擦,起身过去打招呼。
很明显,闵稀也认出他,震惊从她眼里闪过。
他笑笑,故作不认识:“你好,褚逸。”
闵稀脑海里钻出一个念头,褚逸喜欢的人是祝攸然?
“久仰,傅言洲经常提起你。”闵稀主动伸手,轻轻一握。
两人各怀心思,还得佯装镇定。
打过招呼落座。
有人喊傅言洲去打牌,傅言洲转头看闵稀,昨晚答应过她,去哪都带着她,他把自己给她,让她拿着:“过去帮我看牌。”
闵稀没有心思看牌,她小声说:“我就不过去了,我在牌桌上你们开玩笑都不方便。我和褚逸他们聊聊,你不是说他不会让我冷场吗?”
傅言洲不勉强她:“无聊了过去找我。”
闵稀点头应着,示意他牌局那边在等他。
褚逸今晚也没心情打牌,有太多疑问急于弄明白。
趁着傅言洲他们打牌,褚逸以咨询请教公关为由,跟闵稀聊起来。
牌桌那边谈笑风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还是特意把声音压了又压。
“那天你说傅言洲去参加喜欢的女同学的婚礼了,是什么时候的女同学?初中还是本科时的?”千万别是高中时的。
闵稀没隐瞒:“他高中时的女同学。”
褚逸头脑“嗡”地一声,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他从高一就和傅言洲一个班,高中时的女同学,那天结婚的只有祝攸然一个。
他不敢相信,确切说是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傅言洲也喜欢祝攸然?
怎么可能。
以傅言洲的性格,喜欢却一直没表白,是因为他?
褚逸平复杂乱的心情:“你是不是误会傅言洲了?”
闵稀懂褚逸什么意思:“没误会。你让傅言洲帮你打听过祝攸然?”
褚逸很肯定:“没。谁敢找他帮这种忙。祝攸然婚礼时我找他帮我带句祝福,他都有字数限制。”
他好奇:“他找谁打听过?”
闵稀说:“我。”
褚逸缓缓点了点头,她和祝攸然是同行,同行之间更了解对方。
又觉哪里不对,他后知后觉:“你就凭他打听祝攸然,判定他喜欢祝攸然?”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关心一下老同学的近况,也算正常。”
闵稀:“也许正常。不过后来我向严贺禹求证过,严贺禹说除了傅言洲,你们班还有好几个男生都喜欢祝攸然。”
褚逸最后那抹希望破灭,严贺禹证实过,那不会有错。读研究生时,严贺禹经常跟傅言洲还有祝攸然他们聚餐,最了解内情。
褚逸舌尖抵着牙关,心情十分复杂,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傅言洲没去参加婚礼。”
“我和他吵架才没去。”
不是不想去,是最后不得已做了取舍。
闵稀也想问个明白:“你那晚说你喜欢的人结婚了,也是祝攸然?”
褚逸点头,依旧不知道说点什么。
闵稀又问:“你是暗恋祝攸然还是?”
褚逸:“我怎么可能暗恋。明恋,班里人都知道,连严贺禹都知道。”
闵稀勉强维持着笑意:“之前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暗恋,从高中忍到研究生都不表白。”
现在知道原因了。
因为跟自己的好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褚逸倒了一杯水给闵稀。
“谢谢。”闵稀接过来,紧握在手里。
即使都是过去的事,她还是会难受。
褚逸也喝水掩饰低落的心情,他将高中那几年能记起的事都仔细捋了一遍。
以前粗枝大叶,没发现祝攸然对傅言洲是不同的,祝攸然只会主动向傅言洲一个人请教题目,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事,她也会征求傅言洲的意见。
而傅言洲对祝攸然也不错。
读研时,傅言洲和祝攸然申请了同一所大学。
这些细节,他之前居然一点都没上心。
傅言洲为了顾及他的心情,从没表现出来对祝攸然的感情,至少在他面前没表露过。在友情和爱情之间,傅言洲选择了前者。
这份心意太重,他都不知道要拿什么还给傅言洲。
褚逸仰头,把半杯水一气喝光,“你婚前就知道傅言洲有喜欢的人,还是决定跟他结婚,你哥对你那么好,不可能委屈你为了利益联姻。”
他试探着问:“你喜欢傅言洲?”只有这一个可能。
闵稀没吱声。
但也没否认。
她忽然抬头看他。
褚逸懂她的眼神,“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喜欢一个人,对方却不喜欢自己的滋味,他尝了十多年,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熬。
况且闵稀骨子里又那么骄傲,在傅言洲对她没什么感情时,她肯定不想让傅言洲知道她的卑微暗恋。
先爱的那个人,底气上就输了。
为了让她心安,褚逸再次表明:“我这个人做事你放心,不会口无遮拦,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笑:“不然傅言洲也不会把我当朋友这么多年。”
褚逸又道:“在酒吧喝酒的第二天,我去找过你。”
他当时还奇怪,凭他的关系,怎么找个人这么难,连对方的一点信息都打听不到。
原来是闵疆源的女儿,他怎么可能打听到。
“谢谢挂念。”
“别见外。我是希望跟我同病相怜的人能过得开心一点。”
闵稀安静半晌,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我哥都不知道我喜欢他。”
褚逸惊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水。
沉默了大半分钟。
他忽而笑出来,觉得自己好笑又可怜:“我现在还在自欺欺人,觉得傅言洲不喜欢祝攸然,这样我就不亏欠他,你也不用难受。”
闵稀安慰道:“没什么丢人的。我有时也会自欺欺人。”
顿了下,又说:“还患得患失。”
褚逸在心里叹口气。
只有问过傅言洲,从傅言洲本人嘴里听到答案,他和闵稀才能从此不再自欺欺人,但也许是心死。
反正他不敢问。
如果开口问了,同学十几年的感情从此就会有疙瘩,有微妙的嫌隙,便会越走越远。
他想,这可能也是闵稀为何不直接问傅言洲的原因。问了后,不一定得到真实答案,还会导致夫妻关系微妙,一旦有裂痕难以修复。
“你跟我不一样,真相到底怎样,不影响我生活。如果你实在太难受,难受到严重影响你们夫妻感情了,”褚逸停顿许久才说:“那时你可以问问傅言洲本人。”问问他到底喜不喜欢祝攸然。
如果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到底有多喜欢。
就这样放弃了向祝攸然表白,遗憾吗?
后悔过吗?
闵稀沉默。
褚逸宽慰她:“你比我幸运,不管怎样,你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
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把截胡项目的事据实相告,不希望闵稀太难受,觉得自己在傅言洲心里没一点分量。
他们夫妻间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祝攸然,而是傅言洲现在对她还没感情。
“我差点截胡你项目。”
闵稀一头雾水。
褚逸三言两语将事情原委告诉她,特意解释:“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跟傅言洲的关系。”
闵稀消化须臾:“他知道你截项目是要送给祝攸然吗?”
“知道。他当时还说,就算我把项目截给祝攸然,他会再拿回来给你。还警告我不许动你经手的项目。”
褚逸用水杯碰她的杯子,“相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祝你有一天得偿所愿。”
难过与欣慰交织。
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间里,她也被偏爱过。
闵稀酸涩笑笑:“谢谢,那就借你吉言。”
第25章
聚餐九点钟就结束了, 褚逸考虑到闵稀心情不怎么样,没再安排其他娱乐活动。
刚好有同学带了两岁多的孩子过来聚餐,夫妻俩都是他们同学, 是班里唯一成的一对。孩子在妈妈怀里已经睡着, 提前散场的理由变得更充分。
一顿饭吃下来,彼此都变熟络,褚逸主动加闵稀的联系方式。
“哪天遇到想不通的事,打电话给我,我给你开导开导。”在自我宽慰这方面, 他经验堪称丰富。
闵稀浅浅一笑:“谢谢。”
但她习惯一个人消化感情上的不顺, 从不求助别人。
因为别人的药, 医不好她的病。
傅言洲同其他同学道过别, 款步过来。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他淡淡道:“聊一晚上还没聊完?去我家接着聊?”
褚逸:“……”
他隐隐听出傅言洲话里有醋意。
只是下一秒,又暗笑自己多心。
傅言洲这种任何时候都不动声色、波澜不惊的人, 怎么可能把吃醋写在脸上, 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了, 也许见他和闵稀能聊得来, 诚心诚意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毕竟他只对祝攸然情有独钟, 这是人尽皆知的。
褚逸笑说:“今天太晚,改天一定去。”
傅言洲瞅他一眼, 没搭腔。
他本来话就不多,褚逸习以为常,不过他跟闵稀聊了一晚是事实, 该有的分寸感得有,他向傅言洲解释为何聊了那么久:“今晚从闵稀那里了解了不少品牌传播的知识, 受益匪浅,我正琢磨要不要把公关业务外包出去,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闵稀接话:“你那个行业的业务,我们公司不擅长,需要的话给你推荐几家合适的公关公司。”
他们说的挺像回事,傅言洲便也信了。
傅言洲今晚喝了酒,闵稀也喝了半杯,司机接他们,车已经开过来。
褚逸体贴为他们拉开车门,“以后常聚。”
汽车驶离,傅言洲才问闵稀:“怎么吃那么少?”满桌美味,她只吃了几块鱼肉,吃了一点汤。
似乎没有任何食欲。
闵稀:“没人给我剃鱼刺。”
傅言洲丝毫不同情:“谁让你不坐我边上。”
“她们都打乱了坐,说不认识的人坐一起多熟悉熟悉,我总不能搞特殊。”她左边是褚逸,右边坐的是带着孩子的数学课代表。
鱼没吃几口,不过聊得还不错。
闵稀岔开话题:“你们数学课代表家的女儿特好玩,两岁多的小孩,说话跟小大人一样。”小姑娘今晚一直黏着她,让她抱抱。
傅言洲莫名想到公司副总裁最近戒烟备孕,他问闵稀:“想过什么时候要孩子?”
闵稀怔了下,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两人还没感情,谈孩子太早。
她认真道:“再等两年,不着急。”
傅言洲也不是很着急,至于什么时候要孩子,尊重她的决定。
回家的后半段路程,傅言洲用手机处理工作,闵稀靠在车窗上看外面夜景,今晚悲喜交加,不知道该难受还是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