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没到那一步,”南佳笑着揉揉女儿的头发,“我给你买了几套衣服,去试试。”
“还有很多新衣服没有穿过呢。”
“我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十八岁一转眼就过去了,多么珍贵的时光啊,我当然要多给她买几件美美的衣服,”南佳双手推着赵南霜往衣帽间走。
行李箱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赵南霜刚打开,就看到了一盒避孕套。
“不好意思,”南佳拿起来,随手塞进抽屉里。
她想了想,扭头看向赵南霜,“宝贝,你谈恋爱了吗?”
赵南霜茫然地眨眼,“没有啊。”
“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这个东西了,”南佳关上门,又把抽屉里的那盒避孕套拿了出来,“ 妈妈不限制你谈恋爱,十八岁如果不谈一场恋爱,多遗憾啊。妈妈告诉你,以后跟你喜欢的男生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多喜欢他,都要保留一份清醒,让他用这个,忍一会儿是死不了人的,但不忍可能会造出一个人,他如果不用,就让他滚蛋。”
赵南霜不是第一次看见避孕套。
上一次她来这里,就不小心在书房的抽屉里看到过了。
“妈,你后悔跟我爸在一起吗?”
“不后悔,感情虽然变了,但最初相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我只后悔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如果再重来一次,那个年纪的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
“即使知道他不是良人,还是会吗?”
“会,爱情最妙的地方就是无法控制,会违背常规,违背本能,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相爱的时候都是爱人。”
赵南霜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做不到像南佳这样随性坦然。
吃饭的时候,宋叔叔说起自己的外甥过几天过生日,成年礼,家里打算大办一场,让他过个热闹的生日,有无人机表演,还会在江边放烟花,问南佳要不要带赵南霜一起去。
他说,他这个外甥是个不像富二代的富二代,实验中学的学神,各种竞赛拿奖拿到手软,不泡吧不抽烟,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收到情书后会原封不动的退回,即使当众被人表白也依然无动于衷。
赵南霜听着,这不就是陆止止口中的高岭之花。
这两个多月将是赵南霜人生中最漫长的假期,她喜欢和南佳待在一起,如果南佳去参加这个生日会,她也不排斥,反正时间还很多,等高考成绩出了,填完报考志愿,多的是机会可以出去玩。
学神生日当天,赵南霜跟南佳一起去商场买礼物,宋叔叔说学神喜欢音乐,赵南霜就选了一台黑胶唱盘机。傍晚,宋叔叔开车过来接她们,车里依旧有一束花,每一次见面,他都会送花。
到酒店后,赵南霜才发现,生日会其实是个名利场。
学神的父母八面玲珑善于交际,笑容满面地和宾客们一起推杯换盏,得心应手,而学神本人漠然地坐在角落,和这奢华的宴会格格不入。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场合,赵南霜不会来。
宋叔叔打完招呼,朝这边走过来,“南霜,我带你去认识我外甥。”
南佳拿了杯酒,“去吧,顺便把礼物给他。”
赵南霜跟着宋叔叔往甜品区走,学神旁边的桌子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一样比一样贵,但他看都懒得看。
“南霜,这是许岩。许岩,这是南霜,你帮我照顾她。”
赵南霜把黑胶唱盘机放在桌子上,“生日快乐。”
“谢谢,”许岩的目光在礼盒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这是唯一一件他感兴趣的礼物,“你也是被家长逼着来的吧。”
“不算,我闲着无聊。”
“后悔了吧,谁会喜欢这样的场合,”许岩扭头看向后院,“那两个倒霉蛋也是被迫来的。”
门开着,赵南霜顺着许岩的视线看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说的那个倒霉蛋――周迟译。
他又穿了一身黑,黑色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侧脸轮廓棱角分明,他站在水池边,灯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双手随意地放在兜里,露出手腕上那块银色的手表。
另外一个倒霉蛋是他身边的女生。
周海林在和一个男人谈笑风生,应该是那个女生的父亲。
周迟译前脚离开,那个女生后脚就跟了过去。
“你认识他们?”许岩问。
赵南霜收回视线,“不认识。”
许岩扶了扶眼镜,“男生叫周迟译,我和他本来也不太熟,但因为输给过他一次,所以记在心里了,至于那个女生,我不清楚。”
“你输给他?”
“高二那年的物理竞赛,我输给他了。”
“哦,”赵南霜兴致缺缺。
许岩想看看那个唱盘机,“烟花表演还有半个小时,楼上的视角更好,去楼上等?”
“你自己去吧。”
“你坐在这里,一会儿就会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地来问你叫什么,父母的名字,家住哪里,多大了,高考发挥得怎么样,打算上哪所大学,会不会弹琴,会不会跳舞,能不能给他们表演一段。”
赵南霜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很窒息,“我先去趟洗手间。”
许岩站起来,一只手放在礼盒上,礼貌地问赵南霜:“介意我现在就拆礼物吗?”
本来就是送给他的,“当然不介意,希望你能喜欢。”
洗手间里有人在补妆,赵南霜洗了个手,出来之后没走几步,抬头就看到靠在走廊里玩车钥匙的周迟译,他在等人。
周迟译听到脚步声,侧首看过去。
她穿了一条浅绿色的裙子,很清爽,周迟译莫名地想起了那天落在她肩上的蜻蜓。
“走不走?”
“去哪里?”
周迟译面不改色地说:“去殉情。”
赵南霜:“……”
他转身就走,赵南霜听着大厅里热闹的声音,给南佳发了条消息之后跟了出去。
第15章
停车场里很清静,赵南霜跟着周迟译左绕右绕,走了五六分钟才终于找到了他的车,就是那天周时延开去山庄接他的那辆黑色Veneno。
赵南霜没有坐过周迟译的车,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到驾照的,边系安全带边怀疑地问:“你行吗?”
“你说我行不行。”
“我怎么知道你行不行。”
“试试就知道了,”周迟译把刚才从后座拿的东西递给她。
赵南霜不明所以地打开看,盒子里是一块手表,好像和他戴的那块是情侣款,“你什么意思?”
“周时延买的,他让我找机会拿给你。”
“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周迟译侧首看了她的脖子一眼,跟她开玩笑:“医药费?”
“那我真是赚到了,”赵南霜把盒子重新塞进包装纸袋,原样还给他。
周迟译拆开盒子,把手表拿出来,握住赵南霜的手,准备给她戴上,她不配合。
“我不要。”
“你妈的男朋友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是谢礼。”
“那他应该送给许岩。”
“送过了。你这份不一样,戴着吧。”
手表贴在皮肤上,凉凉的,赵南霜轻轻摸着金属表带,别扭地问:“我跟你一起戴情侣手表算什么?”
“正好,如果一会儿在路上出事了,可以顺利成章地按照殉情来处理。”周迟译说完就启动车子,打转方向盘。
车速越来越快,赵南霜有点紧张,后背僵直,双手抓着安全带,目不斜视。
二十分钟后,周迟译在江边停了下来。
“我行吗?”
“很行,如果再慢一点就更行了。”
周迟译下车了,赵南霜以为他是去抽烟,他从小就不学好,抽烟喝酒打架这些坏习惯样样都会。
江边的风凉爽,晚上在江边散步的人有很多,今天有烟花和无人机表演,人流量比平时更大。
几分钟的时间,周迟译就回来了,递给赵南霜一杯话梅海盐柠檬水。
他身上没有烟味。
赵南霜提醒他:“你的手机响了两遍。”
他有两个手机,放在车里的这个不常用。
“是我爸,不用管,”周迟译看都不看。
周海林肯定是问他去哪里了,顺便再教训他没有家教也没有礼貌,把女生扔在那里,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而且生日宴的主人公连蛋糕都没有切。
砰!
烟花在夜空里炸开。
赵南霜抬头往外看,绚烂的火花从中心往外扩散,像绽放的花火,一朵接着一朵盛开在夜色里。
耳边嘈杂的轰响声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赵南霜对无人机表演不感兴趣,喝了口柠檬水,抬手捏了捏酸麻的脖子。
周迟译问她:“晚上有事吗?”
赵南霜的余光落在他的手表上,“我等你说完再回答。”
“我要去见个人,最多十分钟就解决了,你如果不想去,我先送你回去。”
“……十分钟不算蹉跎光阴。”
她倒是学得挺快。
周迟译打开导航定位,距离不算太远。
车里放着一首英文歌,赵南霜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周迟译还是比寇庄路靠谱很多的,“马上就出成绩了,你打算报考哪几所学校?”
他只是说:“会留在南川。”
“我就是随便问问。”
一杯柠檬水都被她喝完了,周迟译看她在咬吸管,“刚才没吃东西?”
赵南霜只在宴会厅里待了不到二十分钟,“没来得及吃。”
“想吃什么?”
“小龙虾。”
“专挑我不能吃的东西呗。”周迟译对小龙虾过敏。
赵南霜偏头看向窗外,车窗上倒映出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不是,现在就是吃小龙虾的季节。”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一家医院外。
“谁在这里住院?”
周迟译说:“荣辉的妹妹。”
赵南霜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荣辉是谁,她跟着下车,“我陪你上去。”
周迟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万一他们不讲理,人多势众,你一个人会吃亏,”赵南霜解释道:“我可以当证人。”
小时候,周迟译去打架之前,赵南霜也这样,那个时候她会像个女流氓一样搂住他的脖子,大言不惭地说:“叫姐姐,姐姐保护你。”
周迟译妥协般往后退了两步,“行吧,姑奶奶,你走前面。”
住院部晚上很清净,赵南霜腿上被蚊子咬了两口,皮肤上有红红的蚊子包,大概再往上一掌的距离,也就是左腿大腿的内侧,有一颗痣,小时候,她骑在周迟译肩膀上吊双杠玩的时候,周迟译看到过。
赵南霜下电梯就习惯性地往右走,周迟译叫住她,往左边偏下头,“这边。”
位置调换,周迟译在前面,赵南霜在后面。
荣辉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他还穿着工作服,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已经累到倒下就能睡着的地步了,看到周迟译后,瞬间警惕地站起身。
“别紧张,他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赵南霜安抚荣辉的情绪,“相信我,我保证。”
荣辉拳头紧握,双眸死死盯着周迟译,生硬地问:“你们来医院干什么?”
赵南霜说:“你应该不希望你的妹妹一直这么消沉下去吧,她还这么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不应该停在这里。”
荣辉苦笑,他对荣敏已经毫无办法了,不奢求其他,现在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别再做傻事。
“我们全家人能做的都做了,能劝的也都劝了,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赵南霜看向周迟译,“他可以,我相信他。”
荣辉半信半疑:“他真的不会刺激到敏敏,让情况更糟?”
赵南霜说:“如果这是他的目的,他不会来的,他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荣辉给赵南霜道过歉之后,周迟译确实撤诉了,平心而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周迟译没什么关系,但他却还帮着荣家把伤害荣敏的人找到了。
荣敏的状态一直很差,拒绝见所有人,老师和同学来医院看她,即使不进病房,当天晚上她也会大发脾气。
周迟译的耐心只有那么一点点,荣辉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退到一边,把路让开了。
赵南霜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嗯,”周迟译握住门把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没有把门关上,虚掩着。
里面的人在说什么,荣辉听得清清楚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他坐下来,手心里全是汗。
没过多久,赵南霜隐约听到了荣敏压抑的哭声。
荣辉说,这是荣敏出事后第一次哭,赵南霜不知道她的哭是释怀还是委屈,又或者是不甘。
“你要烂在这里,谁都救不了你,你想往前走,谁也挡不住你。拯救别人和被别人拯救都只是一般般酷,当自己的救世主,才是特别酷。”
周迟译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二维码,递到荣敏的面前。
“花期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春天开花,有的秋天开花,无论什么时候盛开,花就是花,不会因为掉了片树叶就变成泥。快餐时代,即使再大的新闻,大家看过了很快就忘了,就算面对面遇到,她们都不知道你是谁,复读只是重来一年,但如果你彻底放弃,一直活在阴影里,未来的每一年都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希望明年这个时候能收到你的好消息。”
赵南霜听着周迟译的声音,扭头看旁边的荣辉,他眼眶潮湿,眼角泛红,之前的道歉或者道谢有一大半都是被迫的,是为了让周迟译撤诉,或者是为了请周迟译帮忙,但此时此刻,他的感激是真心的。
周迟译出来后带上了房门,他不在意荣辉是哭还是笑,只看了赵南霜一眼,“走了。”
赵南霜回过神,跟上去。
“谢谢。”荣辉在后面说。
走出住院部大楼,热风扑面而来。
周迟译问她:“除了小龙虾,还有没有别的?”
赵南霜其实一点也不饿,“再吃点你能吃的吧。”
“寇庄路和几个朋友约吃饭,明天出成绩,今天晚上是他最后的狂欢,介意一起吗?”他又补了一句,“没有谢盛。”
大部分人,赵南霜都不会讨厌,她已经跟谢盛说得很清楚了,“有他没他都没什么,能让我吃上小龙虾就行。”
周迟译站在车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吃不上呢?”
赵南霜撇撇嘴,“那就是你不行。”
“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干脆一次性说完,我到底还有哪些地方是你看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