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静音模式前,他点进聊天框,最后一条还是那个“哦”字。
这样的大会,可供学习的干货很多,而且那些经验是课本上学不来的,分不了神,付嘉言偶尔看一眼手机。
临近中午才结束。
付嘉言把笔插在本子上,和同学一块儿出去。
天气渐热,他们换上短袖警服,看过去,清一色的蓝色衬衫,黑色长裤。
同学问:“你怎么老看手机?等什么重要的电话?”
室友笑说:“等他女朋友信息呗,去不了A市,茶饭不思几天了,怨气都要掀翻天花板了。这人以后绝对是个老婆奴我跟你说。”
付嘉言没好气:“滚。”
谢蔲跟着导航到达时,已经到了饭点。
到门口一问,人家估计看她年轻,平板板地说:非本校学生不得入内。
她想了想,拍了张大门的照片,发给付嘉言,弯弯绕绕地说:原来警校门口执勤的都是学生?
十五分钟后,付嘉言跑出来,汗将领口都洇得深了。
警服代表人民警察身份,然而学警又没有执法权、管辖权,容易造成误解,故而他们被禁止穿警服外出,他刚刚又临时跑回去换了衣服,耽搁了时间。
他又惊又喜,迭声问:“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吃饭了吗?学校进不去,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谢蔲无奈:“你慢点行不行。”
付嘉言深呼吸,说:“就是太突然了,做梦一样。你真的是谢蔲吧?”
他怕面前的人,和她旁边的行李,是他臆想出来的。说一句喜欢他比登天还难的谢蔲,居然主动来找他了。
“你找我一次,我找你一次,扯平了。”谢蔲伸出手,“我饿了。”
怎么说呢,她不笑的时候,脸是冷冷清清的一张,这个动作又有几分撒娇的意思,却怎么也不违和。
付嘉言笑着,一手牵起她,一手帮她提行李。
他自己吃过了,她食量也不大,他给她点了份单人套餐,她最近忙得胃口不好,找老板又要了一份餐具,分了一半给他。
付嘉言看了看时间,说:“我待会儿帮你找个酒店,下午还要回去听讲座。”
“你听你的,我自己去。”谢蔲小口小口地吃,“我昨天就到了,在旅馆睡了一晚,才过来找你。”
他想开口,她又说:“警校附近,一堆未来的条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
付嘉言说:“我就是想派上点用场,多跟你待一会儿。”
谢蔲张了张口,她习惯事事自己做,麻烦别人的事,能少则少,她还没能适应相处模式的转变。
——即,对方做这些,不过是情之所至,本分所在,不必想方设法还人情债,心安理得地受着便是。
不过奇怪的是,她似乎没正式同意交往,他已经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了,并且,自认义不容辞地在结了账后,带她找了附近最好的酒店。
条件一般,空间小,胜在新,卫生干净,但想找更好的,就远得多了。
付嘉言里外检查了一遍,包括外面的消防通道、消防栓,确认无所遗漏,然后说:“今天没有晚点名,结束之后我来陪你。”
她在整理行李,东西没多少,就是电脑包占地方,她头也没回,“嗯。”
他也蹲下来,捧着她的脑袋,把她的脸转过来,狠狠地在她的唇和脸上亲了几下,“叭叭”作响,“我走了。”
“糊我一脸口水。”
她抹了把,也笑了,没了冷淡的样子,推他,“快走吧你。”
谢蔲也不是无所事事,下午宅在酒店里做作业,敲代码,门铃响时,她方恍然,天色都暗了。
开门,付嘉言站在外面,手里转着一把钥匙,“走,趁着天气好,带你去兜兜风。”
坐上车……准确地说,是电动车,她抱住付嘉言的腰,声音被风吹淡了:“哪来的?”
“跟食堂阿姨说了几句好话,才借给我的,明天再还。”
谢蔲真佩服付嘉言的人际交往能力,连食堂阿姨都能成为他的“人脉”。
付嘉言骑去了江边。
这是本省最重要的江流的主河道,宽阔,浩荡,日暮照得江面涟漪如跳跃的金子般,岸边的柳树已郁葱,倒垂着枝条。
这是南方的晚春。她熟悉的自由的江风,一阵阵地吹拂过,天地都宽广了,不用思考去往何方,只是往前。
他们一时没有说话,谢蔲心前所未有的静。
人很需要从忙碌中抽出身,什么也不思考地放空,就像高三,坐在操场边一样。
谢蔲把脸贴着付嘉言的背,闭上眼睛。
那些代码、文件,都如潮水退却般,自脑海中消隐了。
真实的是他的体温。
付嘉言骑了很久,他特意问的同学,Y市有什么店适合情侣约会。
他以前觉得,谈恋爱是件麻烦至极的事,要哄女朋友,各种节日、纪念日送礼物,还得匀出大半时间陪对方。现在却甘之如饴。
想象中会黏人黏到烦的绝对不是女朋友,反而是他。
江边一溜的中年男人钓鱼,有的站着,有的自备了小马扎,小孩穿着会发光的轮滑鞋,伴随笑声滑行而过。
付嘉言揽着谢蔲的肩,带她到围栏边吹风,听她说:“付嘉言,我申请出国下半年当交换生,结果节后出来。”
他怔了两秒,轻声问,仿佛怕惊扰了江里即将上钩的鱼:“交换多久?”
“我申请的是短期项目,半年。”
付嘉言松了口气,“语气这么严肃,我还以为多久呢,也就一个学期而已。去呗。我跟你说过,天高海阔任你行。”
谢蔲说:“寒假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回答?”
他“嗯”了声,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大了几圈,手背青筋凸起,比之过去,亦黑了些,她手指纤长,被他握着,柔若无骨般。
“我一直抗拒谈恋爱,也害怕婚姻,可能是受我父母影响太深,所以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开始这段关系。但我又怕你真的放弃,就这么若有若无地吊着你。”
她慢慢地说着:“说我懦弱也好,渣也好,的确如此。我这趟来找你,就是想当面把话说清楚。”
“如果是要断掉,分手之类的话,你还是别说了。”
谢蔲笑了笑,“你怕什么啊,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不会让你抱着我了。”
“……哦。”
果然,关心则乱。付嘉言也不是那么潇洒,说放就放得下。那话不过说来吓唬吓唬她罢了。
“我们才十九、二十岁嘛,人生还有很长,我是想,嗯……”她哪怕上台演讲,都没有这么谨慎措辞,“先谈着,未来的事交给时间,我不去杞人忧天担心分不分开,你也不要急着承诺什么一辈子的。”
付嘉言说:“只谈恋爱,不谈未来?”
这怎么和柴诗茜的理论不一样啊?
“我很矛盾,我不想听从我妈安排我的人生,像驴一样被她赶着走,可真轮到我自己做大小决定,我又瞻前顾后。”
当初分科便是如此。
“这两个月,我们应该算是以‘男女朋友’相处?就跟我想象的一样,我会记挂你,会不由自主地笑,情绪被你带动,对我来说,不是好征兆,但并没我想象得那么糟。或许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大的矛盾冲突,你也很好,所以……”
谢蔲说了这么大一串话,需要停顿,才好使得最后一句分外郑重,“我不挣扎了,我选择接受。”
接受恋爱可能带来的或甜或苦的感受,接受过去的懦弱与此刻的勇敢,接受他坦诚的爱意与自己不曾道明的喜欢。
她不挣扎了。
所以,你接受这样一个她吗,付嘉言?
第62章 我们
付嘉言二话不说, 两手穿过谢蔲的腋下,将她提抱起来, 放在石栏杆上, 手撑在她两侧,将她圈围。
背后是日夜奔涌不息的江水,身前是男生结实宽阔的胸膛。
“谢蔲, 是人都有缺点,我喜欢的是现实的你,不是想象中的你。不要担心分手, 不会发生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他微微矮身, 和她平视, 眼底倒映星星点点的亮光, 说:“你在我这里, 是第一,也是唯一。”
第一是地位, 唯一是宽泛的范围里的绝无仅有。
谢蔲的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挠着他颈侧那一块皮肤,“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又嘀咕,“以前那么欠揍。”
“只学来说给女朋友听。”
付嘉言倾过脑袋,在她唇上啄了两下。
她笑了笑, “付同学, 你尾巴快翘上天了。”
“追你那么久, 名不正言不顺快一年,能不高兴吗?”
付嘉言把这个吻落实, 不仅停留在唇瓣。
不知道是不是互通心意的缘故,谢蔲心口荡漾着,仿佛还是初次。
他掌住她的腰,越吻越深,令她都忘了,这是在外面。还好,他守着分寸,没多久退开,只是拥着她。
五月的江风又大又凉,风大鱼群活跃,不远处的钓鱼佬一杆接一杆地往回收。
但似乎都是小鱼。
谢蔲听他的心跳鼓噪着——将主人的情绪泄露了个底儿掉,兴奋,激动,在某些方面成熟的付嘉言,不过也就是个头回恋爱的毛头小子罢了。
她拨了被吹乱的长发,“回酒店吧。”
付嘉言发现,她虽然从不直说,但欲望不小,或许是压抑久了,亦或者……
“是不是寒假那次,把你服侍舒服了,还想要?”他嗓音低低的,如同化成流质,慢慢滑入她的耳中,“是不是经历过我之后,就不想有别人了?说是我就带你回去。”
“……”
谢蔲不是容易被威胁的性格,哪怕只是他玩的一点小情趣,她一言不发,飞快地伸入他的口袋——钥匙所在的位置。
她跳下台阶,快步走开,回头对他说:“不是不是不是。”
她扬着车钥匙,“自己回去吧你。”
以付嘉言的反应能力,怎么可能让她这个“小偷”轻易得逞,还逃之夭夭?
让她跑了一段,几大步追上去,从背后箍住她,钳住她的手腕,他手大,劲也大,一只手就钳得死死的。
他声音含笑:“想跑?”
“你是抓犯人吗,就差给我扣个手铐了。”她挣了挣,“你弄疼我了。”
听她这么说,付嘉言立即松手,谢蔲转身,又要像高一那次一样,给他腰部来一肘子。他灵活躲开,绕到她身后,“干吗?你打不过我的。小心告你袭警罪。”
她“嘁”了声。
付嘉言抱住她,半边身子压住她,带着往前走,“走走走,回去你想怎么袭就怎么袭。”
他练得肌肉紧实,没胖,但更重了,几乎相当于两个谢蔲,她拍拍他的手臂,说:“松点,我喘不过气了。”
付嘉言在她脸颊“啵啵”地亲了亲,“那待会儿换你压我。”
“你是不是高兴傻了?”
谢蔲觉得此时的他,酷似高兴得满地乱窜的大狗,像孙爷爷家的大黑一样。
“可能是吧。”他还有一种酒精上头的醺醺然,“我从中午见到你起,就觉得像在做梦,第一次篮球赛拿冠军都没有这种感觉。”
但或许是,早就觉得她属于他,他并不意外她同意做他女朋友,只是惊喜于她对他的坦诚。
藏了这么久的心事,终于毫无保留地,剖开,摊开在他面前。
这比“我们交往吧”之类的来得更真心诚恳。
回程是谢蔲载他。
她没骑过电动车,还是在人行道上被付嘉言教会的,有自行车的基础,上手很快,就是,“你胆子挺大的,敢坐我的车。”
“你敢骑,我有什么不敢坐的?”
回到酒店后,变成谢蔲骑坐在付嘉言身上。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水吐进垃圾桶里,才去亲她,仍不可避免的,口里留有来自她的,淡淡的味道。
本有些许腥甜,在唇舌濡湿之间,渐渐消隐,被他们彼此的气息取而代之。
关系的正式确定,激发了付嘉言血液里的,与生俱来的凶悍之气。
他可能更适合草原、海洋、天空之类的宽阔领域,然而,却被困囿于这几尺之地,实有部分招数难以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