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然眸子猝然松下来，吐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 传言而已。流言最不可信，多是一些不着边际的假消息……”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慕青篱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钱滚滚摇了摇头, 她面色倏地凝重下来, 对视着沈知然的眼睛，再次强调：“不, 你一定要小心她。”
看钱滚滚如此慎重, 沈知然面上的放松之色也跟着散去：“为什么？”
钱滚滚吸了口气, 倾身俯近：“你还记不记得, 我当初和你说过的, 灵兴坊派遣化神期修士抢了金元宝货物的那件事？”
钱滚滚：“是的，我怀疑她就是当初对金元宝下手的化神期修士之一！”
沈知然瞳孔猛地一缩, 如此这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钱滚滚一再强调要小心阮云仙子了。
“那天，她没穿那条标志性的白色长裙，没骑那只高调的白鹇鸟，只穿着一身普通的灰扑扑袍子, 竭尽全力让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钱滚滚冷笑：“可是她那高贵不屑的样子都快要溢出来了！我曾经在青玄宗偶然见过她一次, 她的风格实在太过于明显了。”
“等等……”沈知然越听, 面色就越古怪，“你是说……阮云仙子喜欢穿白裙？坐骑是一只白鹇鸟？！”
这个描述……这不就是她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女修吗？
钱滚滚：“是啊, 怎么，你已经见过她了。”
沈知然：“……我还真见过她了。”
她将刚刚来时路上碰到阮云仙子的事情向钱滚滚说了一遍。
钱滚滚面色更加凝重：“一定就是她！她竟然对你说那样的话，多半是真的对你有敌意，你可千万一定要小心才是！”
沈知然点头：“好！我一定会小心的！”
只是现在阮云仙子还没有做什么，她除了小心谨慎些，也没有别的办法。
沈知然吐了吐舌头，说起了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其实……我还有一点小事想找你帮忙！”
钱滚滚：“什么事？”
沈知然：“你应该有很多关于青玄仙人的书吧？能不能给我看看？”
钱滚滚：“……”
钱滚滚：“话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灵魔大陆长大的，对青玄仙人几乎全无了解。”
她摇摇头，拉着沈知然的手外往走：“你快跟我来吧。”
钱滚滚带着她在这座大宅里七拐八拐，很快来到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门口。
这间房在府邸内的位置算不上好，但却装修的极其华丽，几乎能比得上主院了。
她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拉着沈知然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排排整齐笔直的书架。
书架是红栎木所制，每一个书架上都摆满了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书籍。
沈知然瞪大双眼，眼前壮观的景象简直让她以为自己来到了慕青篱的青玄坠里。
但这里和青玄坠显然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法器灵药，只有书籍。
沈知然吸气：“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家还有这么大的一件藏书阁？！！”
钱滚滚摆摆手，理直气壮：“这很正常，毕竟我也从来都没有来看过！”
“这些都是以前家里的老头子收集的。他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痴迷这些古版纸质书籍，花了大把灵石在整个灵魔大陆搜索这些东西。不过――”钱滚滚耸了耸肩，“只有我知道，他其实一本也没看过。”
沈知然：“……”
陪着沈知然挑了会书，钱滚滚很快便觉得无聊起来：“这里肯定有你想要的关于青玄仙人的书籍，总之――这里的书你随便看！我就不陪你看了！要是有找不到的，你再来喊我！”
钱滚滚一走，这偌大的藏书阁立刻安静下来。沈知然循着书架上的标识，将所有和青玄仙人有关的书籍一本本抽了出来。
不知不觉，小桌就已经被堆得满满当当。
沈知然抽了抽嘴角，嘀嘀咕咕：“这灵魔大陆，和青玄仙人有关的各种各样的书籍还真不少啊……”
她在小桌前坐下来，垂眸翻阅着整理的书籍。
*
钱府外。
钱府门口的护卫身形微颤，脊柱不自觉的半弯下来，甚至不敢抬起头看眼前的人。
身着青衣的男人虽然没有刻意释放出威压，但他心情显然不算好，低沉压抑的气息笼罩在周围，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恐惧。
收到报信的金荣第一时间来到了府门外。
他的视线在门外男人身上一扫，眸中瞬间闪过一抹不可置信，金荣垂下眸，心下震动。
仅一个照面的功夫，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幸好，这个男人安静站在门口，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
要知道，这人的修士至少也化神期了……甚至很可能……
这样修为的修士，来他们钱家可以说如入无人之境，只要他不想让他们发现，他们甚至完全不会感知到他的存在。
但他还是主动暴露了，甚至还在门口等待，这已经是极度难能可贵。
想到这，金荣行了个晚辈礼：“请问您是……？”
慕青篱微微蹙着眉站在门口，语气不耐：“慕青玄。”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来找沈知然的。”
慕青玄……？
这个名字……
金荣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紧绷的肩膀松下来：“原来是青玄仙人，沈姑娘她确实在钱府。”
……
*
沈知然紧蹙着眉头，看着眼前这本《青玄仙人轶事》。
刚刚这一会功夫，她已经翻了数本编年史一样的厚厚书册。
这不是因为她有一目十行的本事，而是因为她单单只查看与青玄仙人相关的内容，其余一律忽略不管，自然快得多。
经过这短暂的“知识恶补”，她已经完全明白青玄仙人的经历了。
他出生在三千多年前的一个慕姓的传统修仙世家里，从小就表露出了惊人的修炼天赋。
如果仅仅是天赋惊艳，在三千年前灵气富余，天才丛生的灵魔大陆，还不是那么的让人惊讶。
但是――他的心性同样远超同龄人。
在旁人还在贪玩偷懒的时候，慕青篱日日早起不懈，修炼提升。
在旁人还在为了变强汲汲营营的时候，慕青篱已经接过了为人族而战的大旗，迎战魔修。
这就很令人难以置信了。
书中用大量华美的语言叙述着这种心性和态度的难能可贵。
撰书人的激动，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沈知然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在这满是赞美的华丽辞藻下，她却感受到了某些沉甸甸的，压得她心脏隐隐发疼的东西。
书上说，慕青篱从小性格坚韧，处事沉稳，心性高洁，目标远大……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宛如……
宛如……
沈知然想了很久才想出那个形容词。
宛如机器人一样完全按照人们心目中圣人模样生长的孩子吗？
在地球上，为了生长出形状漂亮的水果，有的果农们会在水果刚刚生长出来的时候，就在它们身上套上形状固定的塑料模具。
这样，果实生长的时候，就会完全生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沈知然不愿意这样去想慕青篱，可是这些文字确确实实带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直到她看到这本《青玄仙人轶事》，她内心越来越上涨，涨到快要满溢出来的烦躁终于暂且消下去了些。
不是因为这本书写的多好，多真实，恰恰相反，是因为这本书太假了，但是假的却很好玩。
比如这章，书上写――
世人皆不知，青玄仙人最爱吃梨。
七岁的慕青篱经常像猴子似得，爬到梨树上去摘梨子。一日却被梨树上做窝的飞鸟狠狠啄了一口，从梨树上掉下来，狠狠摔了一个屁股蹲。
从此，青玄仙人再不吃梨。
“噗。”沈知然忍不住龇着牙笑出声来。
她笑得开怀，忽然肩上传来一阵微痒的触感，似乎有人在触碰她。
沈知然没当回事，只以为是钱滚滚又回来了，她一把拍掉了肩上的爪子：“别闹别闹，我正在看书呢。”
“在看什么书？”
“在看――”
等等？这个熟悉的声音？
沈知然瞪大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
身后的人似乎俯身靠得更近了些，以至于他的声音近乎在她耳畔响起。
微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耳廓上，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这声音依旧温和，却似乎若隐若无夹杂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离开家，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
第42章
沈知然心底一个咯噔, 暗道不妙。
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一把合上手中的书籍，飞快站起身来。
沈知然万万没想到, 刚刚还附在她耳侧低语的慕青篱竟然不知怎么时候又站了起来。
她不站起来还好, 这一站起来，额头几乎撞到身侧男人的下巴上，半个身子裹在男人的怀里。
慕青篱蹙了蹙眉, 扶住她的胳膊。
沈知然抬头看他，眸光闪烁，心虚开口：“咳,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都不出声的？！”
慕青篱：“我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他垂眸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合起来的那本《青玄仙人轶事》, 偏了偏头，迟疑开口：“是你看得……过于入迷了？”
略带迟疑的语调, 和他黑色的眼眸中闪过的犹疑, 清晰地表达出了“看这玩意也能入迷？”的意思。
沈知然：“……”
她干笑两声：“是……是这本书太好玩了。”
慕青篱目光在书桌上满满当当的厚书籍上轻轻扫过, 紧蹙的眉头逐渐舒缓, 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你想知道我的事情, 怎么不直接问我？”
“咳。”红色从沈知然的脖子一路蔓延到额头，她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凑巧翻到了这一本。”
“嗯？”慕青篱从桌面上拿起另一本不知何时被她倒扣在桌角上看了一半的书籍，他扫了一眼，将这本书摊在沈知然面前，一字一顿, “《青玄仙人传》？”
沈知然：“……”
“好吧。”她搓了搓滚烫的脸颊, 自暴自弃地摊了摊胳膊, “我就是好奇嘛。”
她轻哼一声：“想知道关于自己未来‘道侣’的更多消息，难道是一件错事吗？”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慕青篱扶着她胳膊的手轻轻用力, 将人半拢在怀里，“只是不明――有真人在这里，为何不问我？反而相信那些人的杜撰之词？”
他从未看过这种东西，若是不亲眼看都不知道，这些人竟然把他写成了这样。
沈知然眼珠子转了转：“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你过去都发生了什么事？”
慕青篱：“好。”
沈知然顿了顿：“还有，你和阮云仙子的事情！”
慕青篱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阮云仙子？”
他这副惊愕，不解，情绪微变的样子引起了沈知然的不满，她狠狠瞪他一眼：“怎么？不可以吗？”
“不……”慕青篱看她一眼，默默开口，“我只是在想……阮云仙子是谁？”
沈知然嘴角抽了抽，有那么一瞬间，她为那个明显恋慕着慕青篱的漂亮女修而感觉到片刻的悲哀。
“你真的不知道阮云仙子？”沈知然扬了扬下巴，“灵魔大陆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和她有过一段□□呢。”
慕青篱蹙眉，视线在桌上那本被她阖上的书籍上一扫而过：“是这本《青玄仙人轶事》上写的？”
“当然不是了。”
她眼角耷下来，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声音闷闷：“我是亲耳听到别人说的。”
慕青篱没吭声，忽得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向上抬起。
沈知然愣了愣，她是存了些卖惨来转移他对她看乱七八糟书本这件事注意力的心思，但也万万没想到，慕青篱的反应这样大。
她一时反应不及，眸中好不容易如烟雾般聚拢起来的委屈之意瞬间散尽。
慕青篱的视线全神贯注落在她的眼睛上。
被他那双深黑色眸子凝视的时候，就好像在被黑洞凝视着。黑眸摄人心魄，仿佛能吞吃下一切情绪和注意力。
沈知然心中仿佛被木槌狠狠敲了一下。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感觉到面颊忽得传来一阵微痒。
慕青篱的修长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自她光洁下巴上移开，灵活自如地摸向她的眼睛。他的指尖微凉，在她眼睫上轻轻按了按，又不放心的在眼角抚了抚，方才放下心般收回手。
慕青篱：“我这就命人澄清下去。”
“别别别。”沈知然眼皮子跳了跳，急急阻止，“这流言也不怎么严重，你可别乱来，你这一澄清，真真要成为整个灵魔大陆的谈资了。”
“这不重要。”
沈知然一愣：“嗯？”
他深黑色的眸中暗光浮动：“重要的是，你开心吗？”
沈知然心头微颤。
慕青篱并不在意这样的流言，也不在意别人口中的评判，唯独在意一件事――她开不开心。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总是在一本正经的时候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偏又说的那样自然，就好像如吃饭喝水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沈知然心中五味陈杂，太过激动的情绪无法言表，激得眼眶微微发酸。
她抿抿唇：“我没有不开心。”
慕青篱蹙眉，指尖抚上她眼角，有些微几不可见的水汽和滚烫触感漫上他的指尖，他神色微变：“可是……”
沈知然早忘了刚刚还想装委屈的那回事，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瞪他一眼：“这是开心，激动的时候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慕青篱怔怔看了她片刻，忽得开口：“就像……那种时候，你的眼睛也会溢出雾蒙蒙的水汽一般？”
沈知然：“！！”
她面色唰的一下通红，没好气地将慕青篱的手从脸上拍下来，抬手按着男人的肩膀，将人推到椅子上坐下：“好了，现在该说说正事了！”
她在桌边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拍了拍桌上那本阖上的《青玄仙人轶事》，眸中暗示之意十足。
慕青篱颔首，他拿起刚刚从桌上取来的那本《青玄仙人传》，略略翻了几下。
这本书上内容没有那本《青玄仙人轶事》那般离谱，他面色稍微好看了些：“这上面写的……倒却有一部分是真的。”
沈知然好奇：“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