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那外门弟子惊讶很快消失，他笑道，“其实我早就怀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天才的人修嘛。”
“青玄仙人在三千年前的人魔大战，之后就不见踪影，这次出现竟然还是为了道侣……”弟子嗤笑，“其实这么算起来的话，他也没为我们人族做什么事情。”
“名不副实，名不副实。”
……
沈知然面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她冷冷瞥了一眼那两个正在交谈的弟子，心头一阵无名火涌上来。
她是最清楚慕青篱做了些什么的。
在不格山脉，他的修为跌落到看起来和筑基期修士差不多，却仍旧要去妖族探查情况。
他在探查敌情的时候，青玄宗的那些长老又在哪儿呢？
不过就是一次未曾胜利而已，这些人竟然就这样说他。
灵魔大陆渡劫期的人修虽然没几个，但肯定不是只有慕青篱一个，为什么不怪罪别的渡劫期修士？
修士五感敏锐，那两人很快感觉到了沈知然冷冰冰的视线。那外门弟子拉了拉身边的内门弟子：“行了行了，别说了，有人听到了。”
沈知然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她快步掐诀离开，往青玄仙山深处掠去。
她虽然明白不能和两个普通弟子计较，却仍然忍不住心下愤愤。
等到走了一半，沈知然才渐渐恢复冷静。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一股像脂粉又像是花香般的清甜气息忽得从空气中飘过来。
沈知然登时睁开眼睛，往风吹来的方向开去。
竟然又是那只白鹇鸟。
它这次没在天上飞翔，两只爪子安静站在地上，一双纽扣大小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白鹇鸟身侧，阮云仙子依旧是那身白衣飘飘的打扮。
她今天似乎用了香粉，那股清甜的香气，就是从她身上传过来的。
沈知然脚步微顿，她不会觉得自己和阮元仙子这样有缘，竟能在连续两日之内碰到两次。
何况，看阮云仙子现在一副波澜不惊，毫不惊讶的样子也知道，她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沈知然心下微沉，暗自猜测着阮云仙子的目的。
这里怎么说也是青玄宗地界，她总不会胆大到在这里要对她下手吧？
她摸了摸耳边青玄坠，心下微定。
阮云眸子眸子猛地一眯，冷笑开口：“怎么这般没礼貌，见到长辈竟也不懂得行礼吗？”
竟然用这么低端的招数刁难她么？
沈知然挑了挑眉：“我是青玄宗的弟子，又是筑基期的晚辈，按理来说确实应该向您行礼的。”
阮云仙子一抬下巴：“那你还不快给我行礼。”
“仙子莫急，我还没说完呢。”沈知然心情本就不好，说话自然毫不客气，她话锋一转，“但是，一个月后，我就要和青玄仙人举办道侣仪式了。这样算来，我的辈分比你高，应该是你跟我行礼才是。”
“呵……”阮云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利刃。
阮云湿冷的视线一寸寸在她身上划过，最后落在她鬓边：“他竟然把这根发带也给你了。”
沈知然微怔，下意识摸了摸头顶那枚淡青色发带。
她本以为这只是个防御法器，但是看阮云仙子的意思，难道这发带还大有来历？
她的表情落在阮云眼里，阮云的神色顿时更冷，她轻呵一声：“你连这都不知道？这是琢君。”
“琢君――”
一提起这个名字，沈知然瞬间便明白了。
她垂了垂眸，想起了昨日在书上看到的内容。
慕青篱本来是一位纯正的法修，在三千年前的人魔大战之后，他忽然对炼器表现出了巨大的兴趣。
他并没有炼器的基础，却仅仅花了几十年的功夫就晋升到天阶炼器师，没人知道青玄仙人为什么爱上炼器，也没人知道他又是因为什么对炼器失去了兴趣。
青玄仙人流传出来的法器极少，世人所知道的几件都是他突破境界时的作品。
对于一位炼器师来说，他一生的作品可能会有无数，但品质最好的无疑是突破境界之时的作品。
在她看到的《青玄仙人传》里，“琢君”就是慕青篱进阶天阶炼器师时的作品。
书上说，琢君质软性韧，可攻可守。
这样的形容，再加上“琢君”这个名字，沈知然当时下意识把它当成了一把剑。
现在她才恍然发现，“琢君”竟然是一条发带？
不是说“琢君”进可攻，退可守吗？她还以为这是和手中灵纹一样的被动触发的防护法器，慕青篱为什么没告诉她“琢君”的使用方法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思考，沈知然很快便想明白了缘由。
她修为太低，灵力不足，品阶这样高的法器，她并没有实际控制的能力。
阮云仙子冷冷讥笑：“这条发带落在你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沈知然心中沉郁，嘴上却毫不客气地回怼：“是不是暴殄天物，你说了可不算。”
说完，她默默扭了个头，打算绕开阮云仙子。
“站住。”阮云仙子身影微动，瞬间闪到了她面前。她面上怒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逝的狠厉冷笑。
沈知然心底一个咯噔，暗道一声不好。
阮云似乎并不仅仅只是想逞几句口舌之快。
她的指尖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上，那里面有她常用的青知佩和时空梭。
她毫不犹豫地试图探入灵力，随即随即骇然发现，她身体里的灵力，竟然全然不受控制了！
经脉如同梅雨季节的小溪，灵气仍旧满满当当，可是――灵气在经脉中流动的速度正在肉眼可见地慢下来，仿佛被人按下了慢放键。
沈知然用力催动灵力，仍旧毫无用处。
不仅如此，她连四肢百骸似乎都在渐渐麻痹。
这是什么诡异的术法？
她瞳孔骤缩，看向面前的阮云：“你对我做了什么？”
阮云仙子掩唇，露出第一个笑容：“纵使有这‘琢君’在手，可惜……它也护不住你。”
她微抬了抬手，沈知然感觉那股麻痹感瞬间暴涨，从四肢百骸一路往心脏和头颅处涌去。
她甚至来不及挣扎一下，只觉得眼前一黑，霎时晕倒在了地上。
*
眩晕……
最先感受到是极度的眩晕，天地都仿佛在脑海里飞速旋转，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头和肩背沁出来。
沈知然猛地睁开双眼。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随着意识的回归，那种令人恶心的眩晕感终于逐渐消失不见。
可眩晕感虽然消失，并不代表身体就恢复了正常和舒适。
可能是因为一个姿势待了太久，脚腕和大腿随着意识的恢复，开始传来密密麻麻的麻痒感。
沈知然闷哼一声，试图挪动身体，可她颓然发现，她竟然还是不能动弹一下。
她又试了几下，四肢仍旧不受控制，经脉内的灵气也无法动用，她只得放弃，看向四周，想要辨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周皆是浓茂的绿树，灵气浓郁，看起来十分眼熟。
沈知然很快反应过来，阮云并没有将她转移到什么地方，这里仍然是在青玄仙山。
可是……阮云呢？
她用不出灵气，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凭肉眼四下张望。
“你要和我说什么？”
一个极其熟悉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沈知然条件反射扭过脖子，胸膛里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了跳――这是慕青篱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两个人影进入视野。
果然是慕青篱和阮云。
他们离得很近，正在交谈着什么，然而慕青篱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他甚至并没有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沈知然的心渐渐凉下去。
是了，阮云既然敢如此胆大的在她不远处和慕青篱交谈，自然是笃定了慕青篱发现不了她。
可阮云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修为可是比慕青篱低整整一个大境界，她的诡异术法竟然还能屏蔽慕青篱的感知，让他完全发现不了端倪吗？
他们两人的交谈声还在不断传过来。
慕青篱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要和我说什么？”
阮云轻笑：“您别急。”
慕青篱凉凉看她一眼，忽得开口：“你身上有沈知然的气息，你刚刚遇到她了？”
阮云微微怔了下：“这你都能感觉得到吗？我刚才确实见到她了。”
慕青篱心下微动，既然这位青玄宗长老在青玄仙山见到了沈知然，那就意味着沈知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当下生出一种想扭头回去的冲动。
慕青篱按下心中的烦躁，低低叹了口气：“你到底有何事？”
阮云没说话，她咬了咬唇，忽得抬手，一把拽掉了脸上的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张只有巴掌大的白皙脸颊，脸颊上精心涂上了妆容，红彤彤的樱桃唇瓣格外粉嫩。
平心而论，这张脸颊确实是极漂亮的，确确实实配得上她谪仙般的气质。
可慕青篱眸中非但没什么惊艳的神色，反而更不耐烦了。
他凉凉扫了她一眼，挥袖扭头――
“等等。”阮云咬了咬唇，连忙伸手拉他。
慕青篱顿住脚步，手臂微微一动，阮云登时抓了个空。
她脸上笑容僵硬：“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慕青篱蹙眉，他按下心中的不耐，再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修：“我们见过？”
阮云：“……”
第44章
如果沈知然现在能出声, 那她一定登时要笑出声来了。
即使现在情况不妙，她还是默默在心中给慕青篱点了个赞――干得漂亮。
沈知然略微放松了身体, 继续认真听起了阮云和慕青篱的对话。
反正她现在动弹不得, 连灵力也用不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阮云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因慕青篱的话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但她还是强撑着解释：“一千年前……在万艳谷，您救了个小姑娘，您不记得了吗？”
万艳谷？
他确实曾去过一趟万艳谷……
慕青篱垂了垂眸, 终于在记忆深处翻找出了这件事。
万艳谷是灵魔大陆的一处奇地。
它在一片山脉的腹地, 隐藏在地势险峻的极深处，谷内生长着无数珍贵美丽的奇花异草, 万艳谷也正是因此而得名。
但若究其原因, 就会发现, 它之所以能成为这样的奇地, 是因为其下生长着一处天生灵脉。
和青玄仙山不同的是, 这处灵脉没有蜿蜒开阔，继续往外发散, 反而继续内敛深入，聚集成一处极其精纯的灵地。
正是有了如此充沛灵力的支持，才使得万艳谷能生长出如此多的灵花灵草。
但是――成也灵脉，败也灵脉。
灵气匮乏之兆袭来的时候，最先受到影响的便是灵脉。
灵脉的灵气在减弱, 但偏偏生长着这么多灵草的万艳谷, 对灵气的需求量还在急速上升。
于是大片大片的花草枯死腐烂, 眼见着这一片争奇斗艳的奇地竟要变成“诡地”了。
到底是不忍这样一处奇景从灵魔大陆消失，慕青篱刚好也需要一些地方储存他身体吸收不下的灵力, 于是那年，他来到万艳谷，打算将整个万艳谷辟为一个芥子空间。
可当他进入万艳谷腹地，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谷中心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昏迷在地上的半大女孩。
那女孩双目紧闭，面色看起来十分痛苦，唇角流着鲜红色的花汁，嘴巴鼓囊囊的一团。
她似乎吃了这里的花。
万艳谷内虽然灵花灵草无数，但也不是什么灵草都能吃的。
慕青篱蹙眉，连忙探查女孩的情况。
这一探查之下，他惊异地发现――这昏迷在地上的女孩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半妖。
半妖顾名思义，身上只有一半妖族血脉，是人族和妖族所结合生下来的孩子。
因为血脉冲突，这样的孩子很难出生。即使勉强出生，也活不了多少时日，他们生命里的每一刻，随时都会爆发血脉冲突，一旦爆发，就是惊险危急的生死关头。
除非能找到择脉花。
服用择脉花之后，半妖可择一血脉进化，摒弃身上另外一半的血脉。
若是选择妖族血脉，从此半妖便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妖。
若是选择人族血脉，从此半妖便会变成彻彻底底的人。
慕青篱瞬间明白了什么，看向女孩口中的花汁。
花汁鲜红如血，沾染着妖异的色彩，果然是择脉花！
这女孩也不知该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择脉花”难寻，她竟如此巧合在这万艳谷内找到了一株成熟的择脉花。
可是……找到这择脉花已经耗费她所有的力气，她虽然吃下了择脉花，却再也没有一分力气催动灵力消化择脉花。
如果慕青篱没有发现这个小女孩，她多半会这样含着择脉花，在遗憾和不甘中死去。
慕青篱没有犹豫，将女孩扶起，精纯的灵力打入她的经脉。
在巨大精纯灵力的冲刷之下，女孩睫毛颤了颤，还真醒了过来。
阮云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消散，满心的不甘愤怒也如飞灰般随风而逝。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股精纯的灵力涌入经脉，她涣散意识一激灵，瞬间凝练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这灵力是怎么回事，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运转着身体里的灵力。
她必须尽快醒来！醒来消化择脉花！
就在她即将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道宛如天籁般的清澈声音突然顺着耳廓流入心底，像是太阳的光线沿着裂缝照进了无尽深渊。
她听到他说：“静心凝神，尽快消化你吃下去的择脉花。”
阮云猛地睁开眼睛，看清了声音主人的样貌。
宛如天籁般声音的主人相貌竟也宛如神祗一般。
在那一瞬间，阮云听到自己心脏宛若擂鼓一般的声音。
她闭上了眼睛，开始选择自己的合脉之路。
在知道自己是半妖之后，阮云就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找到传说中的择脉花，她是要选择成为一个人还是成为一个妖？
这个问题并没有难住她多久，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她要成为一个妖。
这很正常，绝大多数半妖都不会选择成为人。
因为妖族血脉通常要比人族血脉强壮，半妖拥有的能力也多源于体内的妖族血脉，若是选择成为妖族，能力和天赋都会瞬间提升一大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