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到这里,慕青篱干脆解释:“你之前不是很好奇,我到底受了什么伤么?”
沈知然连连点头。
他垂了垂眸:“其实我并没有受伤。”
沈知然的眸子因为惊愕而微微瞪大:“可是……你一点也不像没受伤的样子。你在不格城的时候甚至昏迷不醒。”
慕青篱忍不住微微俯下头亲吻她的眼睛:“我只是身体内的灵力过于多了。为了让过多的灵力不影响经脉,我单独辟出了一块经脉灵府来封印灵气,因此才会显得修为时高时低。”
“我解开封印,就能施展出全部的实力,当然,经脉和灵府同时也会饱受灵力侵袭的痛苦。”
沈知然听得目瞪口呆。
她好像明白了慕青篱的意思。
他是说,他所谓的受伤,其实只是因为他在战斗时解开了身上的封印。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这样,他两次状态极差,一次是在和妖皇战斗之后,一次是刚刚对阮云出手。
修士们常常为体内灵力不足而感到困扰,她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说,有人因为身体内的灵力过多而饱受折磨。
可是……这不对啊?!
正常修士身体里并不会累积过多的灵气,因为当灵气满溢之时,往往就是修士晋升的契机。
随着等级的晋升,经脉和丹田都会越发宽广,盛水的容器变大,自然便能盛下更多的水,完全不会产生灵气过多而伤身的情况。
慕青篱是渡劫期的修士,若他的灵力早就已经满溢出来。
那岂不是说――他早就可以渡劫飞升了。
他为什么没有飞升呢?
谁知听了她的问题,慕青篱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不明地说了句:“我无法飞升,也不能飞升。现在的灵魔大陆,已经不具备飞升的条件了。”
这三千年来,确实从未有记载过一个修士飞升。
沈知然忽然福至心灵:“是因为灵气衰退?”
慕青篱微微点了点头。
提到这个话题,慕青篱的情绪似乎十分微妙的低落了很多。
沈知然没多想,修士的终极目标就是飞升成仙,他早已做到了前置条件,却因为别的原因迟迟无法证道,当然会心情沉郁。
她垂了垂眸,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那妖族……现在怎么样了?人族和妖族不会真的要开战吧?”
慕青篱轻抚她发丝的手顿了顿:“我不会让妖族和人族开战。”
沈知然微松了口气,她想了想,忽得抬手将耳朵上的两枚青玄坠摘了下来,递给慕青篱。
可这两枚青玄坠是聘礼。
慕青篱微怔,眸子猝然一沉:“怎么了?”
她咬了咬唇,在青玄宗听到的那两个弟子的谈话不知怎么的便涌上心头。
她不想也不能让慕青篱在人族地界受到这样的污蔑和谈论,他就应该仍是当初那个风光霁月的青玄仙人。
“你别多想。”沈知然解释,“这些东西……虽然是修真界不可多得宝贝,但是他们大多数对我来说就只是观赏品而已,我用不了也用不到。既然这样,不如还是放在你这里,你为人族贡献良多,这些东西在你手中用处才更大。”
慕青篱眸中沉郁之色淡了淡,他忍不住握住沈知然的手,紧了又松,低叹:“这是聘礼。”
沈知然笑:“你给我这么豪华的聘礼,我可没有等价的嫁妆能带过来。”
他唇瓣微动,想要反驳,沈知然毫不客气的一把按住他的唇瓣:“况且,既然是聘礼那就是我的东西了,我的不就是你的?”
这句话似乎取悦到了面前的男人,因为他胸腔微震,眼角眉梢都流出了醉人的笑意。
慕青篱微微启唇,含住了按在唇上的白皙手指。
湿软的触感沿着指尖一路窜进心底。
沈知然面色“唰”一下通红起来,她像是被丢进油锅的老鼠,“嗖”的一下将手指收了回来。
慕青篱又笑了,他抬起指尖,将青玄坠重新挂回她的耳垂,沉吟道:“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是这些东西,不能流入灵魔大陆。”
“嗯?”
沈知然猜到他会不会接这两枚青玄坠,可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她反问:“不能流入灵魔大陆,是什么意思?”
慕青篱:“它们蕴含的灵力太强大了。”
?
所以呢?
沈知然还是听不懂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它们蕴含的灵力太强大,为何就不能流入灵魔大陆了?
慕青篱垂了垂眸,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的眸中浮现一闪而逝的挣扎。
沈知然推了推他的胳膊,是催促他回答的意思。
慕青篱闭了闭眼,正要启唇――
轰隆。
天边一道猛烈的惊雷声炸响,沈知然吓了一跳,她抚了抚胸口:“是要下雨――”
话音未落,更加响亮的惊雷声接二连三从天边炸响,声音之响亮,简直像是从耳朵旁边炸响,惊雷声携裹着惊人的气势,像是恶龙在咆哮,像是天地要倾颓。
仿佛能劈开天空,劈开大地,劈开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这样的惊雷当然不可能是要下暴雨了。
沈知然咽下后半句话,望向窗户,惊讶喃喃:“这是什么情况?”
慕青篱沉了眸,他忽得从床上翻身下来,直直往门外掠去。
沈知然连忙起身跟上,慕青篱听到她的声音,又顿住脚,从床边捡起外袍……她看到他的动作,眼皮子就忍不住跳了跳,刚要出声阻止――已经晚了。
那衣袍已经被他抖了开来,露出破破烂烂的布条。
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毫无所觉的男人。
沈知然满脸通红的将衣袍抢过,一把丢在地上。她一摸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一件新的外袍,匆匆披上。
“走,我们出去看看。”
一出房间,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势更加吓人了。
天空骄阳似火,蓝天清澈透亮。明明没有一片乌云,但无边的惊雷声还在不停咆哮。
这低沉耳朵咆哮声携裹着莫名幽暗难忍的力量,让人仅是听到,就觉得心中难受异常。
惊雷声最响的时候,有一道黑芒在天空中凭空升起,像是一颗黑色的流星,自东方而来,往西方轰然落去。
奇异的是,那黑色流星消失在天上的时候,惊雷声竟然也跟着同时消失了。
沈知然心中咯噔一声。
天生异象,少有吉召,多有灾殃。
更何况,看这漫天的惊雷和漆黑的流星,也不像是什么吉瑞之兆。
沈知然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下意识望向慕青篱。
他怔怔看着天边,一向淡然的眸中少见的情绪翻滚,有惊讶,有震动,有急切……最后又从最深处翻出一抹喜色。
沈知然歪了歪头,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青篱,那是什么。”
慕青篱垂眸望她,他睫毛忽得颤了颤,眸中的喜悦之意忽然又如同烟花一般猝然消逝。
他紧紧盯着沈知然,低低开口,声音竟有些莫名的嘶哑:“魔种。”
“那是魔种。”
“三千年了,魔种终于降世了。”
第48章
天地初开, 阴阳混沌,灵魔二气交合, 充斥整片大陆, 故将此地取名为灵魔大陆。
灵魔大陆存在于世间已经不知有几千万年的岁月,千万年的漫长时光里,灵魔大陆的主要生灵便是人妖魔三族。
魔族修炼魔气, 人妖二族修炼灵气。
三千多年前,魔族嗜杀暴虐,魔军们在整片大□□虐。魔族势大, 能以一族之力抵御人妖二族。
直至慕青篱以一己之力杀死魔尊和八大魔将, 魔族群龙无首,节节败退。
本着斩草要除根的心理, 早已对魔族残忍嗜杀忍无可忍的人族修士乘胜追击, 将最后一只魔斩杀在落魔渊。
自此灵魔大陆再也没有了魔, 自然也再也没有了魔气。
但事实上, 千万年来的岁月, 这样魔族覆灭的历史并不只有这一次,甚至灵族即人妖二族也曾在悠远历史中不止覆灭过一次。
但每次相隔一段时间之后都会有残存的魔族或人族横空出世, 让灵魔大陆继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明明消亡的魔/人究竟是怎么存活下来又壮大起来的。
慕青篱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这是因为――灵魔大陆,伴灵魔二气而生。
魔气不存则滋生魔种,灵气不存则孕育灵脉。
根本不是什么有顽强的魔族人族在覆灭中侥幸活了下来。
因此灵气日益衰落的时候, 众修士日益慌张, 除了担心自己的前途, 未免也有恐惧魔族的意思。
虽说魔已经三千年未曾出现了,但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 灵魔大陆又生出魔气。如今灵气匮乏,修士衰落的人族,又该怎么面对魔族的侵袭?
沈知然听到慕青篱吐出的那几个字,就觉得心中不妙。
她虽然不甚明白“魔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听名字便知与魔有关。
人妖魔三族争端她也是从书中看了不少的,总之――这个时候魔种的诞生,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好事。
果然,沈知然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府中禁制便突然传来了动静。
毫无疑问,一定是青玄宗的长老们注意到了这异像,跑来找慕青篱了。
慕青篱虚虚望了一眼:“是灵耀尊者。”他顿了顿,伸手将沈知然身上匆忙披上的外袍抚平,“我恐怕要离开一趟。”
沈知然自然连忙点头:“快去吧,正事要紧。”
她看着慕青篱远去的背影,又抬头看看恢复一片宁静的天空,低低叹了口气,心中忽得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让沈知然十分不安。
可偏偏这样事关整个人族命运的大事,实在不是她一个金丹期小修士能参与的进去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隐隐觉得,从这天起,所有人都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首先就是慕青篱,他每天行迹匆匆,几乎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
有时候是去了青玄宗商谈事务,有时候去见了哪个出关的大佬,但更多的多时候,沈知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慕青篱的异样还能用魔种出世,他确实事务繁忙来解释。
可冉娴的古怪就实在是难以理解了。
冉娴是青玄宗的内门弟子,灵耀长老的徒弟。
大半月后便是两人的道侣大典,灵耀长老特意派了冉娴负责和她交流典礼的事宜。
刚开始冉娴看她的眼神透着好奇、惊艳和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可她出入了几次慕青篱的府邸,面色却一次比一次古怪。
比如现在。
冉娴将一枚储物戒指递给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沈姑娘,这里是您道侣仪式当天要穿的喜服,你看看可喜欢。”
沈知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顿才从她手中接过那枚储物戒指。
她一边将灵力探入储物戒指,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冉娴面上望去。
约莫是以为她在查看喜服的缘故,冉娴面上的恍惚之色更浓。她垂下眸子,两息功夫又十分焦躁的抬起,手指不自觉地把弄着小拇指上的长指甲。
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知然收回目光,意兴阑珊看了一眼储物戒指里的喜服。喜服是常见的红色,刺绣精良,制作精致,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喜服的旁边,还摆放着成套的发饰和衣饰品。
但她丝毫没有试穿一下的闲情逸致,她兴致缺缺地将喜服放回储物戒指,偏头又看了一眼冉娴。
她仍旧一副神游天外的走神样子。
沈知然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啊?”冉娴猛地惊醒过来,她猝然抬起头:“怎么了?沈姑娘是哪里不满意吗?”
沈知然:“不是……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怪怪的。”
冉娴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下什么,最后又犹犹豫豫地咽了回去,只道:“没什么事,沈姑娘多想了。”
沈知然:“……”
她也很想说服自己是自己多想了,但是冉娴的异样实在是太明显,明显得让人根本无法以这样的理由来粉饰过去。
“真的没事?”
冉娴眸子闪了闪,为难地跺了跺脚:“哎呀,沈姑娘,您就别问了,我真的没什么事情。”
不待沈知然继续开口,冉娴急急补充道:“沈姑娘,这套喜服你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想要修改?”
沈知然顿了顿,接着摇了摇头。
冉娴松了口气:“沈姑娘,晚点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接传音给我,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了!”
话毕,她朝沈知然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府邸,就好像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一样。
沈知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
冉娴不愿意说,她也不能逼着别人说。
她在椅子上坐了会,想了半天仍是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半晌,她又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那身喜服,小心披在身上试穿。
沈知然很少穿红衣,倒不是因为她不喜欢红色,而是正红色实在太过于高调显眼。沈知然虽然不热衷于成为扮猪吃老虎的那种低调角色,但是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的中心。
她颇为忐忑地换上这身精致的喜服,看向镜子,随即便是微微一怔。
红色显白,沈知然本来就皮肤白皙,穿上这身正红色喜服,更是衬得浑身上下皮肤如同一整块上等的羊脂白玉一般。
金丝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巨大的凤尾拖在整条红色裙摆上,仿佛马上就要从裙摆上腾空而起,扶摇直上了。
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好看。
不知道慕青篱看到她穿着这身衣服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慕青篱,想到大半个月后的道侣仪式,沈知然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有些沉郁的心情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有什么好烦心的?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她将喜服脱下,铺叠平整后重新放回了储物戒指中。
与此同时,腰间储物袋里的传音玉符忽然微微一震,沈知然将储物戒指收好,摸出传音玉符看了一眼,原来是钱滚滚发来的消息。
钱滚滚:“嗯……你最近……怎么样?”
沈知然眸中荡出些许笑意:“挺好的,怎么了?你最近还好吗?”
钱滚滚:“啊……我也挺好的。”
她没多想,继续捏着传音玉符写讯息,打算问问钱滚滚沈灵最近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