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个三千年前。
一切都是从三千年前灵气开始衰退开始的，这个时间点很是微妙，恰好在慕青篱杀死魔尊和他麾下的八大魔将后不久。
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切原因都是慕青篱造成的。
沈知然顿了顿，再次提起笔。
这次写的是她现在已知的消息。
第一：灵魔大陆伴灵魔二气而生。
第二：魔种于近日降世。
她停下笔，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
她换了个思路，转而写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灵魔大陆的灵气为什么会衰退？
通常情况下，魔气消失之后，灵气明明应该越发强盛，迎来最强势的时候才对。
第三：慕青篱说，灵魔大陆的灵气衰退确实和他有关系。
第四：在她将青玄坠交给慕青篱的时候，他说――不能让这些东西流入灵魔大陆。
沈知然眉头蹙得紧紧，她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不能让灵气充沛的灵石灵宝流入灵魔大陆？
灵魔大陆的灵气匮乏，灵力流入灵魔大陆不是好事吗？
除非――这确实不是好事。
她蓦的瞪大眼睛，浑身一颤。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出于某种原因，慕青篱确实在刻意控制灵魔大陆的灵气浓度。
这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流言中说的，因为他嫉妒贤良，不想让修士们进步。
要知道，吸收太多灵气对他自己的伤害并不小，他甚至因为灵气衰退而迟迟无法飞升。
慕青篱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她的视线从写得满满的纸上细细看过，最终落在了第一二条上。
“灵魔大陆伴灵魔二气而生。”
她低声喃喃：“阴阳二极不可缺，灵魔大陆没有了魔气，真的会对灵魔大陆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每次灵族消亡，或者魔族覆灭后不久，就会有新生的魔族和灵族露头，真的是因为有残存的党羽没有灭杀干净吗？
还是说――是因为灵魔大陆，根本就不能没有灵气，也不能没有魔气呢？！
沈知然轻轻颤抖，她按照这个想法继续想下去。
如果说，三千年来灵魔大陆魔气断绝，对灵魔大陆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如果说，任由灵气扩张下去，灵魔大陆将会遭受不可忍受的灾难。
那慕青篱所做的这一切就能找到理由了！
这听起来很是荒谬，也很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千万年来的历史岁月里，灵魔大陆似乎从来没有因为灵气和魔气的此消彼长而改变过。
但是――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能完美解释所有的一切了。
沈知然心中激荡，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就是真相。即使不是真相，也已经离真相很是接近了！
沈知然瞳孔微微瞪大，面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等等，若是按照这样猜测，那慕青篱可能根本不是去消灭魔种，或许恰恰相反，他是要让魔种壮大！
第50章
青玄仙山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温煦的骄阳, 很少下雨，更很少会下这样的倾盆大雨。
被雨水洗刷过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大自然谱出的绮丽乐曲, 钱滚滚就是在这样的雨声中入眠的。
不过她的沉眠并没能持续多久。
“咚咚咚”一阵急促而又高昂的敲门声，像是雨天里陡然响起的惊雷，在耳畔炸响。
修士本就耳聪目明, 钱滚滚几乎立刻便醒了过来，她略有烦躁地挠了挠头：“谁？”
敲门声戛然而止，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是我。”
这格外熟悉的声音让钱滚滚微微一愣。
竟然是沈知然的声音？！
她怎么这个时间点来找她？
钱滚滚登时从床上翻身而下, 匆匆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沈知然！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沈知然已经面色焦灼地匆匆开口：“钱姐姐，把你的藏书阁再借我用一下吧。”
钱滚滚瞪圆了眼, 她抬手按下额边因为睡觉而凌乱的发丝, 呆滞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要用藏书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话虽如此, 她还是一边说一边从储物空间摸出了把青铜钥匙递给沈知然。
沈知然扣紧了钥匙, 来不及回复, 匆匆向藏书阁奔去，她一边挥着手, 一边仓促解释：“想查一点东西……你快休息吧，没有什么要紧的。”
还说没有什么要紧的？看看她都急匆匆成什么样子了？
钱滚滚的脚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她凝神望向藏书阁的方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沈知然的身影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点。
她犹豫了一下, 到底是没有追上去, 只抬高了声音：“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一定要和我说！”
漆黑的夜空中很快响起了夹杂在雨声中的模糊响亮女声：“知道了！放心吧，我才不会客气的呢！”
钱滚滚噗嗤一笑, 既然沈知然还能开玩笑，那问题便也没有那么严重，她摇了摇头，转身又走回了房间。
*
藏书阁一片漆黑静谧，沈知然匆匆打开房门，掐了个照明诀。
暖黄的光芒从房间上空亮起，照亮了满室黑暗。
沈知然深吸了口气，毫不犹豫的朝着书架深处走去。
魔种……她要知道更多关于魔种的消息。
偏偏魔种的消息她又不能在外大肆打听，只能自己去查探了。
幸好她清晰地记得，上次她在藏书阁里，曾经偶然瞥到了关于魔种的记录，不然她现在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查探。
只不过她当时一门心思查询慕青篱的故事，因此对魔种的记载只匆匆看了一眼，很快便略了过去。
看着藏书阁摆列得整整齐齐浩如烟海的书籍，沈知然蹙眉思索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当时看到的那本书叫做什么名字。
她嘴角微微抽了抽，没办法，她当时看书的时候，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几天之后就还会跑回来查询相关资料。
沈知然认命地叹了口气，按照顺序重新一本本翻找起来。
魔种的记载比青玄仙人要难找到多了。
可能是因为魔族消失了已经有三千余年的缘故，藏书阁里关于魔族的记录并不多，更别说关于魔种的记载了。
沈知然翻遍了大半相关藏书，终于才在一本厚得像是砖块般的破旧古籍的角落里，找到了关于魔种的描述。
“魔种，天地灵物，择有缘者而居之。可令人瞬间掌握无上魔力，化原初始魔。”
沈知然继续屏息往下去看，半晌终于有点明白了这段文字的意思。
古籍上记载，魔种是一种天生灵物，和灵脉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灵脉如同矿脉，常常存在于山川湖畔之间。
而魔种则更青睐于生灵，常常寄居于各种活物身上。
灵脉影响着山川湖海，经常形成一些宝地奇景，灵气异常浓郁深厚之所。
魔种自然也不例外。
魔种在生灵身体里生根发芽，也影响着它寄居的活物，能让生灵拥有无上魔力，瞬间转化为魔修。
这样一看，“灵脉”和“魔种”这两个名字，真是十分恰当的把这两样东西的区别描述了出来。
灵脉和魔种都是能促进灵修和魔修修为大增的东西，若是这样看来，魔种和灵脉同源类似，倒不算是什么邪物。
只是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不然魔种降世的时候也不会有如此明显的天生异象了。
魔种确实是蕴含着无上浓郁魔气的种子，但是――魔种蕴含的魔气实在太过于纯粹庞大了。
灵脉生长于山川湖海之类的广阔之处，它们勉强能消化承载如此多的浓郁灵气。
但魔种可是喜欢寄居在生灵体内的，在大自然面前，生灵实在是脆弱的不堪一提，完全不可能承受如此多的魔气浇灌。
要知道，魔气可比灵气桀骜暴戾得多了。
灵气温驯柔和，在天赋差的修士眼里，也只是“调皮”了一些，没那么好吸收罢了。
但魔气就截然不同了，魔气威力强大，暴虐肆意，魔族之所以暴戾嗜杀，和魔气的影响关系颇大。
传闻中曾有魔族说，随着修为的增长，体内的魔气越来越多，那种难以压抑的烦闷和痛苦也日益增长，每每在杀戮之后才会感觉到些许舒适。
普通的魔气尚且让许多魔族难以忍受，何况是自魔种生出的最为原始而又纯粹的魔力。
于是魔种寄居的生灵，在成为魔尊之际，往往伴随这一个极其严重的副作用――魔种的主人会彻彻底底沦为原初魔族，继而在魔气的继续侵袭之下，无法忍耐地痛苦死去。
她越看下去，表情便越是凝重。
上古时期，曾有一位蛇妖偶然得到了一颗魔种。魔种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彻彻底底摧毁了他的妖族血脉。
一夜之间，蛇妖由妖成魔。
他自此性情大变，投入魔渊，一举统领魔渊数万魔修大举进攻人妖二境。
几乎创造了魔族一统灵魔大陆的盛世。
但很快，魔性情越发疯癫，情绪大喜大悲，周身魔气四溢，最终因为承受不住如此沸腾的魔气肉身崩碎而亡。
此时距离魔种进入蛇妖的身体，只不过仅仅几月而已。
蛇妖虽死，魔种已经在他体内生根发芽，巨量的魔气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入灵魔大陆，自此创造出了灵魔大陆一个魔族盛世。
沈知然合上书籍，表情沉重。
魔种的威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一些。
若是任由魔种生长壮大，灵魔大陆恐怕会瞬间新生大量的魔族，人魔妖三族又将陷入无休止的争斗。
思及此，她不由得对自己刚刚的猜测产生了一丝狐疑。
慕青篱真的能眼睁睁看着魔种生根发芽，他就不怕事情发展的远远超乎他的预期，灵魔大陆重新变成一片混乱？
魔种寄居的生灵可是会变成拥有原始魔力的魔尊，慕青篱真的能保证自己是魔尊的对手吗？
一个诡异的念头紧跟着十分自然地涌入了她的脑海――如果她是慕青篱，既想要魔种留存，又想将魔种的威力维持在可控范围之内，她一定会选择，让魔种进入自己的身体。
沈知然睫毛忽然颤了颤，心底猛地掀起一片惊天骇浪。
她都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慕青篱就不会有吗？
可是古籍中记载，魔种寄居的生灵，最后都会在魔气的影响下变为残忍可怖的魔族。
一普通的蛇妖尚可以成为统领群魔的魔尊，若是以慕青篱的修为入魔……他就不怕自己失控会毁了整个灵魔大陆吗？！
沈知然很快明白了原因，恰恰因为他是慕青篱，所以他不怕，他对自己有一种天然的自信。
他相信自己能处理好体内的魔气，他相信自己能控制住魔气的影响。
而除了他自己，他无法相信另一个人，所以，他只能也必须将魔种牢牢控制在自己身上。
沈知然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她死死咬住唇，心中猝然生出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钻心入骨的哀Q。
她无力地垂下头，手掌紧贴着额头，手肘支在桌上支撑着头颅的重量。
就算慕青篱能控制住身体里的魔气，可这对他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要知道，他不仅仅是慕青篱，还是青玄仙人，是世人眼中孤高自矜的仙人，是许多人心中的偶像和支柱。
他从小受到的是最正统的教育，竖立的是飞升成仙的目标，许下的是拯救世人的宏愿。
这样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他怎么能得到这样的下场？他怎么该得到这样的下场？她单是想一想这种可能，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由仙入魔易，由魔成仙难，一旦真的让魔种入体，无异于彻彻底底毁了他的理想，毁了他的过去，甚至毁了他的未来。
死亡对一个人来说并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精神支柱的彻底崩溃和毁灭。
这样的后果太过惨烈，在沈知然眼里，甚至比人妖魔陷入混战还要惨烈多了。
但这个惨烈的后果，却能解释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甚至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会突然提出要推迟两人的道侣仪式，为什么他看起来给人一种极其古怪的割裂感。
沈知然颤着手指抚了抚鬓角，额边冷汗丛生，指尖一片冰凉的濡湿。
她喉咙艰涩地滚了滚，暗暗催促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也未必一定是准确的。
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先要确认慕青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知然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见到的慕青篱的模样，他身上虽然疲惫沉郁，但是并没有任何魔气入体的迹象，周身的灵气依旧浓郁充足。
毫无疑问，慕青篱还没有接触到魔种，多半还在寻找魔种的路上。
沈知然蹭的站起身来，就要往青玄宗赶去。
普通人不知道，但是灵耀尊者一定知道，魔种到底坠落在了什么地方。
可才站起来，她便陡然意识到，现在正是深夜时分，灵耀尊者可不是钱滚滚，她这个时候前去打扰似乎有些不妥。
理智告诉她――不若再等待几个小时，等天亮了再去找灵耀尊者询问魔种的迹象。
但是，心理翻涌着的滚烫焦灼感，让她一时半刻也等不下去。
事急从权。
沈知然不再犹豫，抬脚走出座位，视线虚虚往门外一撩。
这一抬眸，她忽得怔住。
深褐色的门窗虽然紧阖着，但依旧有明媚灿烂的光线顺着缝隙挥洒下来，在空中晕开一片片涟漪。
她抬头往房顶看了看，果然，头上的照明诀早已因为没有灵气供应而黯淡下来，而藏书阁却依旧一片明亮。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在藏书阁呆了一整夜。
第51章
这次没有徐老的带领, 但她仍然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摘星楼。
摘星楼值守弟子没多问，替她请来了灵耀尊者。
灵耀尊者穿着深紫色的长袍从内室走出, 他看了一眼沈知然, 面色有着些许的不自然。
也是，她一个青玄宗弟子，陡然变成了慕青篱的未来道侣, 确实很难让人去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
但沈知然不在乎，也无心去照顾他的情绪。她勉强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正准备开口询问, 便听到灵耀尊者率先开口：“咳，沈姑娘……可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
沈知然微微愣了愣, 她这会才想起来确实还有流言这回事。
但这种事比起慕青篱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她扯了扯唇角：“不, 我是想问, 前几天天生异象……灵耀尊者您应该知道这回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