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着的，在房子里面女人或许是听到了电梯开门的声音，便穿着拖鞋匆匆走到了门边，将虚掩着的门拉开，然后直直地对上了李棠的视线。
她微微一怔，想起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第199章 舔舐伤口
这漫长的两个月里，纪小婷和羊初的联系愈发密切，两个人之间聊天的话题也从一开始的围绕着李棠而聊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记得有一次的周末，她像往常一样来到了羊初开的那家club里面，也是像往常一样等待和期望着能有一位富二代看上她，带走她，让她以最快的速度跻身豪门。
那一天，是羊初位数不多地主动端着两杯调好的酒坐到了她的旁边。
要知道，为了向酒吧里的其他人证明自己是一个人来的，并且侧面说明自己是单身，纪小婷几乎不会在人多的时候主动跟羊初过多地接触，但这一次，羊初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带着两杯酒坐在了她的旁边，分明就是想让她今晚精致的妆容和打扮泡汤。
“聊会天吧，别等了，你每个周末都来，结果不还是一样吗。”羊初有些苦笑地看着她，将一杯蓝色的酒推到了她的面前，伸手示意她尝一口，“要我说，就算李棠家的公司垮台了，变成江启明的囊中之物了，给你开的工资也不会比以前少，你又何必那么执着于要嫁入豪门？”
“羊老板，你不懂我嫁入豪门的执着，我还不懂你非要在一颗大树上吊死的想法呢。”心情有些低落的纪小婷举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才将酒杯放下，望着羊初因为背光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说道，“羊老板，你说得也没错，工资没比以前少，甚至福利待遇比以前还好，但这对于江启明来说，我看，也就只是爱屋及乌，一点小钱，施舍一下我们这些老员工而已。”
“打工人，只关注自己每个月干了多少活，能拿到多少钱不就好了吗？”羊初的表情也很苦涩，只是恰好背光，让对面的纪小婷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几乎跟她同样苦涩的情绪，“人的欲望一旦太多，想要的太多，就容易不满足，这样活着很累。”
他们两个各有各的苦涩，或许这也是他们渐渐能聊到一起去的原因。
羊初从李棠所在的医院那里出来之后一直到现在，几乎一直沉醉于闷闷不乐，好像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一样，而到了晚上，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酒精的麻醉中度过。
这些纪小婷都看在眼里，也知道羊初为什么会这样。
她自己尚且因为自己仍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离自己想要的生活随着时间流逝而没有进一步而苦恼，又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慰和开导别人呢。
羊初喝醉之后，经常会在她的面前提起从前他和李棠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大的小的都有，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只有跟李棠当闺蜜很多年的纪小婷才知道，这些事情，羊初记得的这些事情，让他会多想甚至说是自作多情的事情，对于李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好在她并不傻，肯定不会直接将这些事直接告诉羊初。
而她能做的，大概就是听着羊初一身酒气地说着一些胡话，有时候是埋怨自己不够优秀，不够有钱，在物质上和江启明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有时候是质问自己为什么抓不住李棠的心，反而自己还越陷越深。
这些事情，她都不是很懂。
陪在他的身边听他说这些几乎在白天清醒的时候不可能说出口的话，大概，也只是想用他的痛苦来多多少少缓解一下自己心中的沉闷吧。
“有时候，纪小婷，我觉得我们像是互相舔舐伤口的动物。”
“羊老板，我觉得你是今天喝太多了，不提李棠，居然还提到我了。”
纪小婷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接上羊初的话。
他的伤口有理有据，也有迹可循，那她的难过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200章 不清晰的痕迹
她当然是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对着李棠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的，虽然羊初并没有明确说过他的心动，而早就察觉出来这一点的纪小婷也没有傻愣愣地去找他确认这一点。
成年人的世界，或许很多事情都不必说的太直白，至少在往后追溯这件事的时候，可以给自己留点余地，好欺骗过自己曾经产生过的感情和回头来看本不该有的想法。
每个人难过的点并不一样，就像羊初也几乎理解不了为什么纪小婷身上明明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伤心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却也一直闷闷不乐的。
他知道的，也只不过是纪小婷想要嫁入豪门的决心，不，与其说是决心，倒不如说随着她在这个目标上投入的时间成本越来越多，这反倒成为了她的一种执念，得不到满足便会不安。
可嫁入豪门哪有那么容易？
在羊初看来，他很难不去觉得纪小婷的这个想法就是天方夜谭。
以江启明为代表的豪门——甚至江启明还不是一个纯粹的豪门子弟——怎么可能在夜店里看上一个打扮成熟甚至有些风俗的女人？
何况豪门之间的婚姻大事，又怎么可能完全抛开女方的家庭不谈，只管两个人之前单纯的是不是心意相通。
不过这些话，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从未当着纪小婷的面将这些话说出来。
比起说觉得纪小婷自己不懂，他倒是更愿意相信，道理其实她都懂，但她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想法。
“想当豪门太太，也没有那么容易。”没有直接接上纪小婷刚刚说的那句话，羊初只是沉默着闷头喝了一口酒，苦涩但带着一丝清凉的液体彻底从舌头滑入喉咙之后，才闷着声音说道。
“我知道。”
除非现在有那种富二代，那种涉世未深的纨绔子弟可以看上她，有极小的可能性会爱上她，否则她基本不可能……做到她想要做到的，嫁入豪门。
她跟李棠是很多年的朋友，在这么多年里，也见识过豪门之间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清楚其中有很多无奈之举和不情不愿却因为各种因素而不得不做的事，但比起这些，她对荣华富贵的渴望强烈太多。
她也想过上甚至连睡衣都是奢侈品的生活，她也想住在占地甚至都不知道有好几百平的洋楼别墅里，她也想一顿饭就可以花销掉五位数，想过上也同样被其他女人羡慕和仰视的生活。
她已经期盼和渴望了太久，这种执念，又怎么可能只是会她自己看清现实就可以停摆的？
这两个月以来，她想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从最开始和李棠成为朋友，决定要进入李家的公司，等等等等，一直到最近，因为……不，甚至没有任何原因，她们就断联了，加上李棠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一点没有被证实的小道消息，她就算有什么想跟李棠说的，也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她尝试给李棠打过几个电话，但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
她根本就不知道李棠过去用的那个号码和手机已经丢失，单纯地以为是李棠已经不愿意跟她有任何联系。
她甚至都能尽量去理解李棠的做法，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在公司茶水间发生的事情，换做是谁站在李棠的位置，都一定会觉得自己没有将她当成真正的朋友。
何况李棠现在可是江启明的未婚妻，这种在外界看来无比尊贵的身份，就算现在李家的公司易主，那说到底，他们结婚之后，江启明的东西不就是她李棠的东西吗？甚至，李棠能得到的更多。
她要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几乎没办法给她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利益的朋友，要是因为自己那天在茶水间糟糕的表现，因此而断绝关系，不接她的电话，非要说的话，她也可以接受的。
是啊……好像是她真的太过于虚荣了吧？
这些事情，哪怕在她喝多了的时候，她都没有跟羊初提过一句。
一直困扰着她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非要嫁入豪门的夙愿，而是跟最好的朋友之间如果她不能嫁入豪门就完全没办法逾越的鸿沟，巨大的经济实力的落差，她看在眼里，每一次的不舒服都在心里，每一次划出一道不清晰的痕迹，最后拉出一条很深很深的口子。
第201章 该死的面子
“先进来吧。”纪小婷先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怎么说现在自己也是主人，李棠是客人，自己也应该主动一点才是。
如果放在过去的话，她几乎是绝对不会那么主动地邀请李棠来自己家里的，就算李棠要来，她也要提前好几个小时做准备。
她自知自己家里的装潢跟华贵的李公馆没法比，估计李棠她也知道这一点，但至少，她得保证家里是干净和整洁的，总不能本来就没人家房子大，还邋遢得不行吧。
之前李棠为数不多的几次来她家，她都要提前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一边又担心自己的家或许会让从小生活在金汤匙里的李棠觉得简陋和过于普通，一边又觉得在相处的点点滴滴中，李棠应该不是这样刻薄的人，应该也不会这么看待她和她住的地方。
她住的地方，说不上有多么豪气，但至少足够舒适，就算再来一个人住也不会觉得空间狭小。
“小婷，来看看？”李棠进门之后，将纪小婷早已摆在鞋柜旁边的之前几次她穿过的米色拖鞋换好，然后将手中小小的手提袋放在了纪小婷面前的茶几上。
既然是来纪小婷家里借宿，她当然不可能空着手来。
在来之前，她已经大概查询了一下自己银行卡的资金变动，从公司那里获得的利益不但分文不少，甚至比以前还翻了个倍，想来应该是江启明出于私心给了她很多分红和股份，估计他还自掏腰包从中给了许多，不过这个她就不清楚了，卡上显示的汇款方可只有公司的名字。
她的资金链并没有断，甚至比以前来路更广，估计这也是江启明在战事时抽空安排的。
来的路上，李棠记起纪小婷之前说过有一条特别喜欢的项链，价格也适中，但不记得是什么原因，总之哪怕那条项链她很喜欢，她也没有将其拿下。
于是她便去了那个品牌的专柜，柜姐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直接就将她要买的那条项链拿了出来，还说由于上面的原因，这条项链绝对不会卖给一般人。
“为什么？”
“李小姐，这话我可是跟您说，我没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你说吧。”
“这个款式呀，本来就是做出来给我们的黑钻会员的福利，是免费送的，但是这个款式一经上市，反响太好，所以上面才明码标价，但没有采取直售，而是采用的拍卖，限量五件。”
难怪当时纪小婷喜欢这条项链，对外给出的价格在同档次里的项链品类里也不算特别贵，她若是喜欢，完全可以超前消费拿下它，如果说是拍卖的话，那就能解释这些了。
“李小姐，您也不用担心，每个黑钻会员不用参与拍卖，品牌方会直接送到您之前注册会员时留的地址那，您的那一条，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没办法直接送到您预留的地址那，但我们这边一直给您留货呢。”
特殊原因，无非就是李公馆被一把火烧掉了，所以送不过来罢了。
柜姐很会避重就轻，也很会讨这些所谓的会员欢心，言语之间无不是会员和非会员之前的差别。
在专柜拿下那条项链之后，李棠便直接朝着纪小婷的家走过去。
她喜欢的话，就把这条项链当成见面礼送给她吧。
“这是……”看到项链之后的纪小婷明显愣了一下，在光线下，那条项链折射着银色的水光，波光粼粼如星河，“小棠，这条项链……应该是品牌方送给你的吧？”
纪小婷心中除了惊喜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复杂的、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情绪。
她曾经那么想要的东西，不是因为没有渠道，就是因为要参与拍卖的钱对她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总之，光凭她一个人，是绝对拥有不了这条项链的。
她又不是那家奢侈品牌的黑钻会员，甚至，她连一个黄金会员都算不上。
而她几乎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对于李棠来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黑钻会员的福利，就是一个赠品，就是一个品牌方会直接送到她家门口的小玩意罢了。
现在，李棠将这条她喜欢了很久的项链送给了她，说明李棠是知道自己喜欢这条项链的，说明她记住了自己的喜好，但是……
这种赠予，一下子又让她陷入那种来自经济实力的落差感里。
她知道李棠其实根本没这个意思，李棠只是想着她喜欢，只是想着不能空着手来，但是她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也知道，自己那该死的面子和脆弱到几乎不堪一击的虚荣心又开始作祟。
第202章 特质不一样
“谢谢你，小棠，我很喜欢。”
那么多次始终摇摆不停的情绪，这一次，她突然决定真正地面对这一切。
她不想一直做一个那么那么敏感的人。
她也想好好接受来自闺蜜的好意，而不是陷入到自我怀疑和否定别人的漩涡里。
“我帮你戴上。”
在纪小婷没有注意的时候，李棠也悄悄侧过脸去，隐藏了自己脸上下意识的微表情。
其实在柜台的时候，她就猜到了纪小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按照纪小婷的性格和从前她的态度，推断出她的想法，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但她也更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看不起她或者是想要施舍她的意思。
她希望纪小婷也不要妄自菲薄。
友情对她来说远远要比一条项链重要，就算品牌方没有将这条项链保留，她花点钱去拍卖，也会拿下那条项链——这是毋庸置疑的，在拍卖场上，她想要的东西，几乎就没有人能开出更高的价——她记得纪小婷喜欢，所以她就拿下然后送给了她。
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不是吗。
她希望自己在纪小婷眼中，不是那样不堪的人。
她们有过那么多年的交情，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为人呢。
或许，只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站在纪小婷的背后，慢慢地帮她带上那条项链之后，李棠也透过纪小婷的侧脸，看到了很浅很浅的笑意。
这条项链就算说是全球限量的单品，也绝对是够格的。
只能说那边的品牌方喜欢玩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将这种做工如此精细和光泽感如此耀眼的项链定位成黑钻会员的福利，仅仅只是为了应付市场而拿出五条项链进行拍卖，一下子就将这条项链带到了原本作为赠品不该有的高度。
或许，也是从另一方面来促进顾客在自家的消费，毕竟这可以拿去当成拍卖品的项链，也只不过是他们家黑钻会员的赠品罢了。
人与人之间来自经济实力的差别，非要说的话，也确实是有无可跨越的鸿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