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明明活着,却如蝼蚁般顷刻被抹杀,连沉冤昭雪的机会都没有。
板子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顾君闻咬住自己的衣角,抑制住一声声闷哼。她想活下去,她想查清真相,她恨这个世界凌驾于公理正义之上的皇权。
她的臀腿已经痛到麻木,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是白色的碎光和无忧公主得意的笑脸。
世界在她面前扭曲,各种光怪陆离的声音在她耳朵里交织。
就这样顺其自然也挺好的,她有些累了。咸鱼到头,一场空。
她明明已经选择了卑微顺从,却仍受质疑监视。她想要选择反抗,却清楚这个世界的法则注定要束缚她的手脚。
她清醒的堕落,麻木而快乐着。
她躺的够平,够置身事外了,可是她的身份处境注定麻烦会如影随形、主动找上门。
“他怎么还不醒?”好像是叶南一欠揍的声音。
“呜呜,公子。”这爽朗狂放的哭声,一听就知道是沈安安。
还有秦衍舟、林霖,她还活着,她又回到了人间。
“公子,公子。”沈安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顾君闻努力适应着强光,撑开了双眼。
“宿主,你终于醒了,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系统101格外热情,上来就想一个熊抱。
顾君闻嫌弃的往后一撤,只是刚刚苏醒的她还没有完全掌握身体的控制权,一下子失去平衡。
只听床柱子“咚”的一声,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半个时辰后,头上扎着白色绑带的顾君闻终于靠着松软的靠枕,接受着沈安安的服务,过上了她理想的咸鱼生活。
“所以公子,就因为一根冰棍。”沈安安用勺子把汤药搅动的哗啦响,好像这样就可以发泄心中愤懑。
“是啊。可见京都都是大爷,惹不起还是躲得起。”顾君闻闭着眼睛,看似平静,被窝掩盖下的双手十指狠狠攥成拳。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受过这窝囊气。
“你不是早就知道并做了选择吗?”叶南一不请自来,推门而入。
“顾少将军。”林霖对顾君闻行了礼,还友好的对沈安安笑了笑,只换来后者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做了什么选择?”顾君闻一下子头也不疼了,屁股也不疼了,咬咬牙努力坐起身。
“自然是到这个地方来的选择,你进了京都,就该接受它的黑暗。”叶南一走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好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所以你要我自甘堕落、同流合污?”顾君闻下意识瞳孔放大,眉头蹙作一团,牙齿死死咬着嘴唇。
“《爱莲说》,相信顾少将军也读过。”叶南一示意众人退下,好以整暇地替顾君闻掖掖被角。
“京都是个大染缸,也是面镜子,它能让你看见人间繁华景象,也能让你看清这世间残酷的游戏规则。”叶南一的眼中有眸光闪烁。
“你必须做出选择,在你决定献祭你的灵魂良知之前。”叶南一走了,留下更加头疼的顾君闻。
“统统,这男主受谁刺激了?突然这么文艺。”
系统101用它塞满知识、程序数据的大脑搜索了好久也一无所获。
“不过宿主,我可以判定,这个叶南一有故事。”系统101一脸严肃。
“废话!”顾君闻五指并拢捏捏眉心。
想咸鱼,想活着,还想好好地活着,就这么难吗?
第27章 换个地方继续咸鱼
顾君闻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当然了,鉴于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延迟上岗日子,自然想不明白。
“公子,别想了。来,上药。”
沈安安递来苦的像加了一筐黄连的药,“乖巧”地看着顾君闻喝下,才满意地收起手中的胶布、绳子。
“好了吧。”顾君闻放下药碗。
“别急,公子,还要上药呢。昨天你挣扎的太厉害,来,今天必须上药。”沈安安掏出一瓶红布塞口的药瓶。
“我自己来。”顾君闻牢牢抱住自己的被子。
秘密不能被发现,她好不容易瞒了三年了,不能功亏一篑。
“没得商量。”沈安安皮笑肉不笑的伸手去拽被子。
“停停停!”顾君闻战略性往后挪,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沈安安!你是个姑娘,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我自己来。”
系统101在虚空中磕着瓜子看热闹,还很没有看热闹的自觉,时不时差句嘴:“宿主,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怕疼。”
“闭嘴。”顾君闻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伸手一个弹指让101直奔千里之外。
这时,沈安安动作终于停下来。她也不急,冲着顾君闻微微一笑,笑得顾君闻毛骨悚然。
“公子,我还能不懂你吗?来,都进来。”沈安安拍拍手,一群人鱼贯而入,看得顾君闻目瞪口呆。
“公子,这是我爹从塞北为你选的护卫。您看,个低的、个高的,长的胖的、长的瘦的,年纪大的、年纪小的…您想要什么人为您上药都行。”
沈安安双手叉腰,得意的看着顾君闻。
满脸写着: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最终,在顾君闻上蹿下跳躲避上药的几天后,前来探病的太医欣慰的摸着白胡子,向所有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总之,老太医“之乎者也”了半天,顾君闻就总结了六个字,很简单:“她可以上班了。”
这对于一条咸鱼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即使明德帝、苏皇后、无忧公主、大皇子、二三皇子隔三差五送来的价值连城的安抚礼物,也无法填补顾君闻崩溃的内心。
她不想当打工人,她不要上班打卡签到。
白花花的例钱哪有棉被舒服,朝九晚五的清闲打卡摸鱼的工作哪有…
等等,她可以!
不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咸鱼吗?她觉得她又行了!
顾君闻从“百忙”中抽空了解了一下启胜朝的官场现状。
启胜朝刑部分四司,各有职务。四司主司都为九阶官职中第四阶。
官职不大,事情不多。
司门司,顾名思义:司掌门庭之事。
在经启胜朝几代改革,司门司已经成为只负责寻访遗失物品、保管监狱牢门以及各种非重要门厅的清职。
用顾君闻的话来说:就是看门大爷+钥匙总管的结合。
“果然,与宿主你臭味相投,呸,气场相合。”系统101跟着顾君闻参观完她未来的办公场所,也很是感慨。
“那当然。”顾君闻像是见到,亲切的像对老朋友一般,摸摸桌子、摸摸椅子。
“统统,这椅子很舒服,适合靠着睡觉。哎,这桌子也不错,可以多放几盘瓜子、坚果,如果再提供点话本、画册就好了。”
顾君闻伸个懒腰,屁股像是粘在椅子上一样,再也起不来了。
她这个司门司主司当得清闲,大事轮不到她,小事用不到她。
每日点个卯、补补觉、吃吃零嘴、看着各部官员把钥匙归入库房中,大把的例钱就到手了。
如果碰到上级官员检查,顾君闻就装模作样地在小区内转一转。
她拍拍甲小兵的肩膀,告诉他:“加油,看好你。”
有装作认真的盯着打扫卫生的杂役乙,语重心长的鼓励他:“好好干,小伙子,前途无量。”
这一系列操作,连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前辈也不由得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咸鱼躺平,顾君闻称第二,都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顾君闻上任的第一个月,刑部效率没有提升,但刑部的伙食费节节攀升。
于是,从第二个月起,顾君闻就发觉上级巡查的几率越来越频繁。
这些人也不像检查,一进刑部就直奔她的办公场所而来,吓得顾君闻每日端着吃了一半的瓜子满刑部乱窜。
不过也得易于这些运动经历,顾君闻对刑部哪里适合躲人、哪里是视线死角、哪里容易逃跑一清二楚。
又是一天,难得清闲下来,顾君闻照例瘫在她的座位上。
“统统,你说今日吃杏仁好呢?还是吃腰果好呢?”顾君闻手撑着脸趴在桌上,盯着两盘坚果犹豫不定。
问得系统101连连叹气:“宿主啊,你什么时候干点正事?”
“那就两个都吃吧!”顾君闻一拍桌子,愉快的决定了。
左一口腰果,右一口杏仁,顾君闻把最塞得满满的,享受的闭上眼。
“公子,不好了!”
“碰”的一声,大门被狠狠打开,沈安安用着她独有的大嗓门,不请自来。
“咳咳咳,咳咳咳。”毫无意外,顾君闻被呛到了。
艰难的咽下坚果,顾君闻才喘过来气:“安安,你怎么来了?”
“翻墙翻过来了。不对,公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无忧公主来了,明德帝特意带着口谕,要你去陪无忧公主四处走走。”沈安安急得把桌子拍的乱响。
“安安,安安,淡定。”顾君闻心疼得看着摔在地上的坚果盘,“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亲兵张兴,上午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听公主府的管家的婶母的儿子的邻居家的大娘说的。”沈安安像绕口令一样,一股脑全说出来。
“得得得,”顾君闻听得脑子疼,“你就说说传口谕的人什么时候到?我出去躲躲,谁要陪无忧公主那个女煞星。”
“可能…”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沈安安的话。
“完了完了,这就来了。安安,给我纸笔。”顾君闻的声音也紧张的变形。
“顾主司,顾少将军,你在吗?奴是来传口谕的,你开个门!”叫门声一声高过一声。
“好了,安安,跟我走!”顾君闻打开屋后的窗户,探出头左右看了看,一下子跳了出去。
算了,在逃跑上自家公子还是数一数二的。沈安安闭上眼睛,跟着翻了出去。
“你傻啊。”
身体正在极速下坠,沈安安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出现在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
第28章 差点成了纵火犯
“这里是哪里?”沈安安看着顾君闻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熟练的掩好窗户。
“这里?”顾君闻手在窗台上摸来摸去,最终摸出来一串钥匙。
她举着钥匙看向沈安安,司空平常地说:“我上一周为了偷吃烤鸭发现的好地方,平时也没有人来。”
真不愧是你,沈安安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听自家公子说下去。
看着顾君闻在手忙脚乱的点燃火折子,沈安安努力适应着黑暗的环境,四处打量。
这间屋子很大,带着多年尘封才有的霉腐味。
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填满了被蜘蛛网覆盖的实木大柜子。
柜子被塞得满满的,但看得出曾经也经历了仔细的整理。越往里面走,浮尘越厚。
沈安安揉着鼻子,费了很大力气才止住一个接一个的喷嚏。
“点着了!”顾君闻高兴的声音传来,屋子里一下子亮了不少。
“这里是…密封的档案阁!公子,你!”沈安安终于看清楚柜子上的标签。
确实,顾君闻就着火光仔细看了一下,柜子上确实写满了日期。
“公子,必来看这个!”沈安安的声音突然拔高,格外引人注意。
门外的脚步声、说话声大了起来
“嘘,小点声。”顾君闻一个健步上前,猛地捂着沈安安的嘴。
一片寂静中,只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外短暂停留,又匆匆而过。
偶尔有声音传进来:“去,分头找,看看顾主司去哪个西阁了?”
“唔唔。”沈安安开始挣扎。
顾君闻不为所动,头也不回的小声低语:“安安,你别激动,我一会儿就放开你。
她又像想到什么,继续嘟囔着:“其实,我也不想用这么损的办法。但是没办法,谁让刑部只有厕所分布的最分散呢?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啪!”顾君闻的手背被狠狠打了一下,她痛的下意识松开手。
沈安安趁机挣开顾君闻的桎梏,努力压抑自己激动地声音:“不是,公子,我是让你看这个!”
顺着沈安安的指尖,顾君闻微微低头看去,眼前的实木柜子第三层上挂着一个小牌子。
上面的灰已经被两人蹭掉了一大半,隐隐约约露出“帝二十四年”的字样。
“是明德帝二十四年春,公子,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不是杜家案子发生的那年的案卷?”沈安安伸手抹掉牌子上的浮灰,拿出一个厚厚的盒子。
“杜家那案子都结案了,我才不感兴趣。”顾君闻嘴上说着不,手却不自觉打开盒子开始翻阅卷宗。
封尘多年的卷宗纸张已经变得很脆弱,顾君闻和沈安安就着昏暗的火光,小心翼翼地看着。
“这张是关于张家侵地案,这张是兰苑李氏案,这张…杜…杜家烟柳馆案,公子,找到了!”沈安安高兴的喊出声,拿出那封案卷。
“让我看看。”顾君闻接过拿过案卷,细细翻阅。
“还说不在意,那干嘛这么着急。”沈安安抱着手站在一旁,替顾君闻望风。
“宿主加油!宿主加油!”系统101难得见顾君闻主动,在一旁加油助威。
顾君闻全身心的投入,不放过任何一条信息。
卷宗上的内容令她毛骨悚然,当年的主审官已经无限接近真相,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终止。
还有,这卷宗明显缺了几页。是谁花这么大力气想要压下真相?到底是什么秘密,让当年的亲历者不是避之不及、隐姓埋名就是莫名死去。
“顾主司,顾少将军,您在哪啊?”门外的叫喊声越来越大。
“去找!一定要把人找到!他桌上的茶还是温的,人一定还没有走远。”密集的脚步声似乎踩在顾君闻和沈安安两个人心尖上。
“来不及了。安安,拿好火折子。”顾君闻头也不回递给沈安安火折子,伸手扯出有关杜家案子的几张纸。
“哦,好。”沈安安恋恋不舍地摸着最里层架子上放的不知谁留下的古剑,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
意外发生。
只听一声轻响,火折子意外脱落火焰在地板上延伸舞蹈。
灼热的温度,让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着火了!”沈安安直接惊叫出声。
顾君闻也慌了神,两人合力一起用脚使劲踩着,费了好大力气,才在大祸酿成之前熄灭火焰。
“呼呼。”顾君闻弯着腰喘着粗气,“安安,你没事吧?”
“公子,你没事吧。”沈安安拍拍衣角的灰,也着急要问顾君闻的情况。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