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探花请客，自然赏光。”顾君闻反正无事，今日睡得差不多了，是该好好吃一顿。
她胳膊交叉放在胸前，看着秦衍舟哀求的表情，内心啧啧称叹：
秦老爷子逼得是有多紧，能让秦衍舟这只铁公鸡请客，难得难得。
“好。”见顾君闻同意了，叶南一之好也停住脚步。
“那么王爷、顾少将军，这边请。”秦衍舟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洋洋得意的撇了一眼一直远远跟着的秦家仆从。
他毫不在意形象，像店小二一样，夸张地弯腰伸手，将两人往另一边引。
没走几步，就看见街角一栋雅致小楼，小楼装修搭建明显带着一股读书人所爱的清正风雅。
不错，是秦衍舟的品味。
叶南一与顾君闻下意识对视一眼，跟上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得秦衍舟。
“王爷、顾少将军，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秦衍舟果然是熟客，和店铺老板一点头，就领着两人上了二楼。
也许是为了表示感激，他亲手抢了店小二的工作，屁颠屁颠的递上菜单。
“这就是当初你给我说的开的茶楼？”叶南一拿起单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点了几道菜后，忽然开口。
“这…”秦衍舟没有反应过来，几秒后忽然紧张的下意识看了一眼顾君闻的方向，鬓角间似有汗珠滑落。
“你们私下交好？”顾君闻看着叶南一随性的样子，自然听出端倪。
她甚至忍不住想大喊佩服，果然是男主，就是不简单。
试问这京都谁能想到，一向是水火不容的京都冤家的叶南一和秦衍舟，竟然私交甚好。
“你也不瞒不住他，他几乎都知道了。就要这月你店里的特色吧，再上壶酒。”叶南一把菜单递给顾君闻，半是嫌弃、半是无语的安慰着被吓到腿软的秦衍舟。
“是啊，我不会说出去。秦探花，既然是你的茶楼，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君闻看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心中乐开了花，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
“自然自然。”秦衍舟抹抹额角的汗珠，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他慢慢跌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压惊。
自家老板点菜，上菜的速度定然极快。很快，菜肴被纷纷端出来。模样精致、菜名文雅，是秦衍舟的风格。
“这里隐蔽性还不错，还有林霖在外面守着。你有什么想说的，说便是。”叶南一夹了一筷子豆腐，慢条斯理的嚼着。
“对。”知道自己无性命之虞，还甚至极有希望抱上一条金大腿，秦衍舟心中甭提有多乐呵了。
秦衍舟的话多了起来，对待顾君闻，他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在这里不用守我爹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破规矩。”
“令尊大人知道你这样说他？”顾君闻好奇地看着秦衍舟。
“自然不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永远都不知道。”秦衍舟笑嘻嘻地，似乎成竹在胸。
“王爷，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累吗？”顾君闻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菜肴的香味，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来京都这些时日，他见京都众人人人都戴着几副面具，聪明的装蠢笨，伪善的装善良，阴险的装的光明正大。
而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被默许。甚至成为京都人生存的法则、保命符。
高度绷紧神经，重度戏精成瘾。她这条咸鱼也要跟着被迫伪装，实在是累死了。
我累吗？叶南一难得没有反唇相讥。
对他来说，这个问题很新鲜，就连母妃当年决绝的把一切交给他时，也不曾问过他累不累，想不想。
孤独，痛苦，等负面情绪在他的记忆中本就如是人饮水冷暖自知的。
“那你呢？你费劲心思从塞北来到京都，不也是想让真相昭雪吗？你累吗？”
叶南一没有回答，他选择逃避，紧接着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又来了，又来了。顾君闻用手扶着额角，按照正常故事逻辑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她又没按照正常故事逻辑来。更不要说什么累不累的。
她也很好奇，那个一路把她引入京都的人到底是谁。
顾君闻清清嗓子，是时候再解释一遍了。
加油，胜利则可以咸鱼到底；失败也无伤大雅：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不是为夜北军覆灭真相而来，我就想咸鱼到底。毕竟，顾君闻早就知道真相。”
她的话音刚落，好似平地惊雷，一切都仿佛被定格。
秦衍舟下意识扑上去掩上窗户，他紧张的压低声音：“我的顾少将军，这话可不可以乱说，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一个真相。”
“他们要的一个可以达到他们目的的答案。真相对他们真的重要吗？”顾君闻一吐心中所想，反而镇定下来，淡定地喝着酒。
“为何不说？你想要永远隐瞒？”叶南一直直看向顾君闻，他越发看不透了。
“当然不是，无数将士枉死沙场，我没资格替他们原谅。
只是如今你们也看到了，启胜内部大臣结党，卖官卖爵、明争暗斗。外部北方北郢蠢蠢欲动窥伺我北境，南部盗贼四起。此时的启胜折腾不起，百姓折腾不起。”
顾君闻挥动筷子，侃侃而谈。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此时的她倒是和那个传言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完美重合。
“没想到啊，亏外界传你整日摸鱼划水，原来是小瞧你了，失敬失敬。”秦衍舟举起酒杯，朝着顾君闻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宿主，是我去平日小瞧你了。”系统101也跟着刮目相看，沾沾自喜。
早知道宿主对局势洞察入微，它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任务完不成。
“那倒没有。”顾君闻将新上的果子抓在手里，递在嘴边狠狠交了一口，举酒杯冲秦衍舟示意。
“果子挺甜的，酒也不错。其实传闻也没错，我心里明白和我行动咸鱼又不冲突。”
……
气氛再次尴尬。
“为什么？”还是一直静静喝酒的叶南一打破凝滞的气氛。
“为什么？大军过后，必有荒年。隔，不想打仗。”顾君闻已经微微有醉意，她抱着酒杯不撒手，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王爷，那你呢？”秦衍舟也喝的差不多了，他扒拉着酒杯子，抬头看叶南一，眼神已经模糊。
他吗？叶南一静静看着两个酒鬼东倒西歪。
如果可以选择，他更想像他的名字一样：
淮南一叶下，自觉洞庭波。
就做一个快乐无忧的作为闲散王爷：喝酒、骑马、花天酒地。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整日戴着厚厚的面具，成为他曾经最讨厌的人。拼命去寻找一个可能颠覆一切，甚至要了他命的真相。
但是冤屈总要昭雪，亡魂不能致死背负污名，他早就别无选择。
第40章 危急时刻
第二日，太阳在头顶悬挂良久，虽然已经困倦的欲遥遥西坠，但还是倔强的把树影揉成一小团。
顾君闻不负众望的于午饭时分准时睁开眼。
沈安安闲来无聊，练了三套拳法、两套剑法、喂了四回鸭子。
此时，她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墙角的迎春花，想要看清花的枝丫上有几个花苞。
“安安，什么时候吃午饭？”顾君闻揉揉惺忪的睡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极其自然的喊了一声。
“吃什么吃！”耳边房门剧烈的开合声、猛地拔高八个调的声音，惊得顾君闻一下子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站在床上。
顾君闻目瞪口呆的地看着气的眉毛倒竖的沈安安。
“安安，这是怎么了？”顾君闻还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暗自思付着：自己应该酒品还好吧，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这疯丫头了？
饭都不让吃，呜呜。
“公子，不对，我该叫你小姐！我们从小玩儿到大，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沈安安瞪着顾君闻，说到情切处，眼角漫开红晕，眼泪似水银珠在眼眶中不住打转。
“别别别，好安安，我的错，我的错。”顾君闻一下子跳下床，来到沈安安身边，抚着安安的肩膀。
原主记忆中，从小到大沈安安就是摔断腿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顾君闻一下子慌了手脚，她实在没有应对这种棘手情况的经验。
安慰女孩子是应该先擦眼泪还是先哄？顾君闻此时有病乱投医，和系统101商讨半天没有结果。
“好了，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骗我！”沈安安用手背一把抹掉眼泪，直勾勾瞪着顾君闻。
“自然，自然。”顾君闻连声解释，就差指天为誓，沈安安才终于破涕为笑。
“不过安安，你是怎么知道的？”顾君闻看着情绪平复的沈安安，斟酌许久，小心翼翼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简单啊。”沈安安已经屈腿坐在床边榻上，仔细的调试着她的弓弩，头也不抬的说，“公子，你昨夜…”
“顾少将军，南王来了，在前院里候着。”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接着是敲门声，顾君闻隔着窗户看了一眼，有些眼熟，应该是求善院中看门的小厮。
“知道了，马上来。”顾君闻接过沈安安随手扔来的衣袍，仔仔细细整理着。
叶南一今日又来，应该是昨日的事情有线索了，看来堆烟院案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统统，任务值进度如何？”顾君闻照着镜子摆正自己的束发，浅浅自恋一把：
不错，正是一个标准的少年郎。长相秀气些，但好在原主上过战场，身上的杀伐气让人不会想太多。
所以不会有人在识破了，对吧。
系统101撇撇嘴，难得宿主这么积极，它破天荒没有插嘴扫兴，只是尽职尽责、一眼一板的提醒道：
“宿主，检测到男主对你的信任值直线上升，任务进度也明显推进。”
“好消息呀。统统，你说我是不是要给自己放个假什么的？”顾君闻戴上玉佩，迈步出门。
“你想都别想！”系统101滴的一声，手动下线，拒绝再和咸鱼宿主浪费口舌。
“小气。”顾君闻撇撇嘴。
不让休假她就不能咸鱼了吗，统统太小看她了。
没一会儿，顾君闻就来到前院，她恭敬又带些敷衍的行礼：“见过王爷。”
“你自己看吧。”叶南一扫了她一眼，直入正题，示意林霖递上来。
“哦。”顾君闻乖乖接过纸，上下左右颠倒半天，斟酌许久。
“可有什么不妥？”叶南一呷一口茶，疑惑地看着顾君闻怪异的神情。
顾君闻赶忙摇摇头，顺便拍个马屁：“王爷办事，定然没错。只是我去孤陋寡闻，敢问这是哪种密码文？我，我看不大懂。”
“差点忘了。”叶南一一扶额，有些无奈，他招招手，“林霖，给顾少将军翻译一下。”
“好的。”林霖又接回纸，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假笑，读的抑扬顿挫。
“好字，好字。”顾君闻反应过来，尴尬地假笑几声。不过这信上的内容，确实令人震撼。
“看来阿山是认定乔家女与太子的儿子还活着喽。王爷可有什么办法？”顾君闻微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只有系统101知道，自家宿主只是在摸一种很新的鱼。表情很严肃，思想很跑偏。
叶南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有发现：“这就是本王找你的原因。昨夜你…”
听到这里，顾君闻只觉得心脏扑通直跳，似乎跳到了嗓子眼。
完蛋了，自己昨夜喝醉后是说了多少啊。此时暴露，想想就刺激。
“你摇什么头？”叶南一拔高声调，拽回沉浸在惊慌中的顾君闻，“你昨夜亲口承认自己可看出人心，这件事交给你应该不难。”
叶南一嘴角微微一咧，直勾勾地看着顾君闻，眼神中光明凌冽，似乎要直刺人心底：“我不关心你的手段，我只要阿山他开口。”
不知想到什么，叶南一声音又软下来：“我也不硬逼你，你可以拒绝。”
她敢拒绝吗？弱小可怜无助的顾君闻只能紧紧抱住自己。
男主日常威胁她，她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公子，有人来访。”沈安安突然跑过来，附耳小声禀报。
“让他进来。”顾君闻毫不在意的招招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与男主来一场智力的交锋。
“王爷，或许您可以亲自去试问。”顾君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灵机一动，上下大量叶南一。
“我？”叶南一斜睨了顾君闻一眼。
“您的母妃也是乔家人，那阿山不认识您，肯定能蒙混过关。”顾君闻淡定的拿起一块桂花糕，似胸有成竹。
“也好。还有一事，林霖。”叶南一复杂的看了一眼顾君闻，给了林霖个眼神。
林霖立刻心领神会，右手举高啪啪啪拍了三下。
声音落，不多时，一个白发白须，方脸驼背的道士打扮的老人被领入院中。
林霖清清嗓子，郑重的介绍来人：“顾少将军，这位是胡先生。昨日您…受伤流血，这位胡先生专攻此症状，定能药到病除。”
顾君闻听得一头雾水，低头打量自己，眉头不自觉隆起：“我受伤了？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顾少将军，您不能讳疾忌医啊！您忘了，昨日您座位上。”林霖着急地劝着，手里夸张的笔画起来，用尽全力试图让顾君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眼见林霖手舞足蹈，叶南一蕴含深意的眼神，忽然间，顾君闻恍然大悟。
她的耳朵尖悄无声息红爬上一抹红：“统统，我好像知道安安怎么发现我是女儿身了。”
“顾少将军，您怕什么？都是男人，我陪您一起去屋里，让胡大夫好好瞧瞧。这也是王爷的一片苦心。”林霖说的声情并茂，示意左右护卫架起顾君闻。叶南一在一旁看也不看一眼，没有反驳。
都是习武之人，叶南一感受得到，顾君闻的伤口仍在流血，他慢条斯理地吩咐着：“林霖，把他抓紧屋，吗。”
“完了，完了宿主，这里人多嘴杂，男主刚好对你有些信任。此时暴露以后…”急切的系统101又开启碎碎念模式。
“我知道。”顾君闻大脑极速运转，努力挣脱左右的桎梏。
就算为了小命，为了不犯欺君之罪，不能被发现。
“成什么样子？请顾少将军医治。”林霖也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循循诱导，希望说服顾君闻。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很好，我没病！”顾君闻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无力。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顾君闻听着架着她的侍卫的心声，更加绝望了。
她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吗？
“王爷请慢，老奴有话说。”
第41章 常嬷嬷
众人循声看去，院门口，正站着一个身材略显粗壮的妇人，恭敬地福身行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