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明德帝猛地拔高音调，他的声音带着疲倦，“你知道，朕问得不是这个。”
“还请陛下明示。”
“你，罢了，朕直说了，朕问得是刘家——蕲州的刘家。”明德帝的目光直盯楚云，好似要从这位义弟眼中挖出答案。
“父皇，您不能这样做。刘家三代忠良，掌天下粮草。动不得啊！”楚云还没开口，叶修琳骤然插话，听得明德帝的脸色又黑了一度。
“滚出去！逆子，哼，别以为朕没看出来。这些年你与老二、老三斗得乌烟瘴气，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呢？朝廷威严扫落一地，民怨四起，你还要朕再闭一只眼睛。”
望着大皇子不甘不愿退出大殿地背影，明德帝像泄了气的皮球，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楚云，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刘家徇私枉法，满门流放，刘家家主秘密押往京都。切记，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臣领旨。”楚云拱手听命，袖袍宽大，完美地挡住他眼中的讽刺。
看吧，还是他天真了。这么多年，他们这位陛下眼里，天家荣辱永远高于一切。
“为什么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来客客栈内，顾君闻无聊的磕着瓜子，满脸疑惑。
“天子颜面、天家颜面、朝廷颜面，皇兄一向把这些看的高于一切。”叶南一摇着折扇坐在窗边，声音飘渺，似乎从天边飘来，“对大多数人说，真相并不重要，他们只要一个结果。”
“那百姓呢？蕲州呢？处理完刘家后会如何？”顾君闻三观已经受到冲击，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维跟上节奏。
抽空看眼依旧昏睡的黄彦，叶南一缩回椅子里，懒洋洋的：
“朝廷会分发干粮，各级官员趁机捞一笔，等到百姓手中，堪堪果腹就不错了。
新的世家会重新接手蕲州，他们或许会消停一阵，或许不会。不过说到底，那不过是另一个刘家。”
“可是？”顾君闻仍实在想不明白，叶南一已经闭上眼，失去了讲下去的兴致，低沉的声音暴露他的情绪：
“管？怎么管？谁去管？
蕲州本就是产粮大省，背后又有大皇子作靠山。谁敢管？
有些事情一旦开头，就停不下来了。毕竟，我的好皇兄一生酷爱制衡之术，他花了不少年才促成如今局面。”
顾君闻被迫跟着头脑风暴，咸鱼多日的大脑重新运转：
“你是说陛下会为了平衡三位皇子势力，从中运作。”
“停！打住！我是一届闲散王爷，不清楚、也不想知道这些。”叶南一指指自己的耳塞，哼着小调，仿佛还在水榭楼阁听曲。
一番话听得顾君闻眼角直抽。
不是，亲爱的男主大人，我这不是结合您的心声分析出的答案吗？
难不成，我幻听了？
顾君闻还没微笑着腹诽完，就听见叶南一的心声一闪而过：
“死娘娘腔，这小子穿裙子还挺好看的，啧啧。”
“特喵的，统统，不准拦我，我要掐死男主。”瞬间，顾君闻的脑海中，各种争吵、机械杂音响作一团。
第61章 六皇子殿下
“宿主淡定，宿主淡定。告诉你个好消息，刚刚系统更正，显示任务进度又前进一大段，男主信任值也稳中有进。”
系统101好说歹说，被迫承诺一个超长休假，才安抚了顾君闻脆弱的心灵。
顾君闻也见好就收，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吧好吧，看在假期的份上，我再忍一次。接下来呢？”
“等吧，等黄彦醒来就好。”系统101瞅瞅进度表，“功成身退”。
顾君闻也没指望得答案，不再追问，继续满脸笑意打发时光。
“对了，塞北商路如何？”叶南一清清嗓子，僵硬的转移话题。
“关你…关键处已经打通了，粮饷不日就会送往塞北。”顾君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冲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南王绽放出微笑。
“那最好，反正…”
“别杀我！别杀我！”黄彦骤地惨叫一声，大喊着做起身子。眼睛前凸，满头大汗，宛如脱水的鱼。
“黄彦，黄彦，清醒点儿没。”顾君闻看着陷在座椅里的叶南一，无奈叹口气，主动打破诡异气氛。
黄彦惊魂未定，瞅着顾君闻许久，离家出走的意识才回归大脑：“好多了，多谢两位。但我还是那句话：蕲州事定，我才会说。”
“蕲州粮荒朝廷自会出手，刘家会付出代价，你还要如何？”叶南一一折扇子，站起身来。
黄彦打量一眼叶南一，继续冲着顾君闻说道：“那老朽倒有一问：蕲州乃我启胜富饶地，有天下粮草六成出蕲之称，蕲州如何会缺粮？”
“这简单，刘家为牟取暴利，压低收购价，卖价却一年比一年高。粮贱伤农，周围州郡需求又大增…可这说不通，蕲州百姓不会没有余粮。”
顾君闻搜刮着脑中经济知识，只觉得头疼。太痛苦了，咸鱼是不该想这些的。
“本王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黄彦，你直说，你到底要如何？”叶南一背过身子，挡住眼底神情，语气极是不耐烦。
“南王勿急。老朽的要求很简单：蕲州近年流传一种神药，此药可让人产生幻觉，老百姓都说见到了神仙。不过，无一例外，都产生了极大依赖。”
黄彦抹了一把泪，直接跪在地上：“求二位救救我蕲州百姓。”
“您快请起！快请起！你这么大年纪，我们可受不起这一拜。”顾君闻抢先扶住老人，言语中满是沉思。
“黄老，你说说的可是罂粟？”
“罂…好像是这个名字，我家人闻不得那味道，倒是侥幸没沾染上。”
黄彦、叶南一目光同时定在顾君闻身上：“你怎么知道？”
“完了统统，说漏嘴了。快帮我圆过去，要崩人设了。”顾君闻一脸淡定，耐心比戏班都热闹。
“嘀——”沉默，是长久的沉默。
“那个，呵呵，读过点有关古记、杂文野史罢了。”硬着头皮，顾君闻压下也能那语气各种猜测，面不改色。
好在顾君闻心大，一会儿就和黄彦唠起来蕲州风土人情，这个话题也被绕开了。
叶南一听了一会儿，说要下楼转转，就离开了。
“统统，瞅瞅叶南一干么去了？”顾君闻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黄彦聊着，分神问道。
“这简单，男主大人查黄彦去了。”系统101扫一眼数据，八风不动，一点也不惊讶。
“黄彦？”顾君闻看着眼前这个唠叨的老头，皮肤皲裂、牙齿稀疏，标准的乡间老头。
“这个？”系统101抛下瓜子，分一缕数据跟着叶南一，“刚好林霖也问了，男主就八个字：”
“出现太巧，知道太多。”
是了。黄彦在乡下种了二十年地，不仅对蕲州大小事、甚至连京都不少事也一清二楚。问题是，这老头今天第一次出门就被追杀，太巧了。
烧脑的问题顾君闻听着就头疼，在接到明日入宫参加旬日的通知后，头更疼了。
启胜朝惯例，每一旬日，五阶及以上官员入朝参会。不得缺席，不得迟到，不得请假。
前几日才升官拿到奖金的咸鱼顾君闻，还狠狠emo了一把。感觉被针对了。
罢了罢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个朝而已，就是换个地方咸鱼吧。
狠狠洗脑三百遍，第二天，顾君闻才磨磨蹭蹭套上官服，奔向皇宫。
今日的皇宫门口十分热闹，京都大半官员齐聚于此，排队侯检。
头脑尚且混沌，顾君闻拉低帽檐，跟着队伍往前。清一色长袍乌帽，看多了容易审美疲劳。
一位银甲少年突地闯入顾君闻视野，令人眼前一亮。由蔡公公迎着，那人解下配剑，大跨步跨入宫门。
他的侧脸和叶南一很想，再仔细看，却多了些柔和。都是叶家人典型长相。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了。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新人物！”系统101呜呼一声，蹦出来，“叶修琼，明德帝六子，宫女所生，年20。无封号无封地，履历平淡无奇。近年，叶修琼一直受命巡查边境，今日刚被明德帝急招回来。”
“哦，小透明，一个没有故事的人。”顾君闻耐心的等着，忽然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这感觉来莫名其妙，很快就被挥之云外。很快到她了，顾君闻收回思绪，配合搜查。
不远处的南王府，叶南一才刚刚跨出大门。
“王爷，您一向不爱去的，今日又去凑什么热闹？是有什么大事吗？”林霖急得嘴里上蹿下跳，恨不得一下知道个究竟。
“老六回来了，做长辈的不去看一眼怎么行？太失礼了。”叶南一抬起袖子，仔细的欣赏着朝服纹路，自我欣赏一会儿。
“也有道理。不对呀！王爷，您什么时候再乎那点虚礼了？”林霖拽着问题不放，被叶南一一脚踹下马车，才终于安静下来。
笑话，顾君闻也被人费劲心思扯进去了，他怎么能不去凑这个热闹？
着京都朝堂，是越来越好玩了。
第62章 旬日
大殿内文武百官已基本到齐，顾君闻官阶低、年纪轻，悄咪咪躲在最后面，也算合适。
她拉低帽檐，打个哈欠，准备神游天外。
“顾少将军，没睡醒啊。”熟悉的声音入耳，顾君闻下意识一抖，循着声音望去。
果不其然，叶南一。
“哪有王爷精力充沛。”顾君闻打着哈哈，赔笑不停，嘴都笑僵硬了。
这个男主，平日不是不上朝吗？今日也来凑热闹。
“陛下到！”蔡全福尖锐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压下满堂喧闹。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顾君闻从人群中偷望，明德帝今日精神极好，一向惨败的脸竟难得透出些血色。
“按惯例，旬日五阶以上官员均需到场。诸位是我启胜肱骨之臣，今日齐聚一堂，尽管畅所欲言。”明德帝声音温和而不失威严。
“谢陛下。”齐声谢恩后，沸水般的朝堂，一下子冰冻住。
长久的沉默后，往往压抑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暴风雨前或许有片刻宁静，但风暴终将到来。
眼神的暗流涌动中，刑部五阶侍郎率先打破凝滞：
“陛下，臣刑部五阶侍郎霍奇，有本上奏。”
“说。”明德帝嘴角仍挂着笑意，帝王心思，旁人猜不得、也猜不透。
“臣要状告张家张裕大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请陛下明察。”霍侍郎声音激昂，掷地有声。一下子提起顾君闻的兴趣。
“陛下，老臣冤枉！”霍奇话音刚落，一头发斑白的老臣躬身出列，撩袍跪倒在地。
“张裕，一把年纪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起来回话。”明德帝似乎也有些意外，但没有出声阻止。
“陛下，老臣不敢。还请霍侍郎给老臣个明白，臣一生为启胜兢兢业业，何曾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事。”张裕年纪大了，但嘴皮子依旧利索，说起话来别人插不进嘴。
“霍侍郎，你不能因为当年老臣驳斥过你的文章，就对老臣怀恨在心。那文章虽好，但更重要的是问心无愧。抄袭可是大忌！”
“你！”霍奇脸色铁青，不顾形象，指着张裕，手指哆嗦。
“真相永远出乎意料。”顾君闻欢快的吃着瓜，看着系统101的内幕消息。
“是啊，谁想到霍奇请人代写的文章，最后被张裕半路截去。张裕的孙子倒是因此成名，霍奇吃了个哑巴亏。”系统101吃了一大把瓜子，津津有味的吐槽着。
“张大人此话差矣，刑部从不讲没有证据的话。张大人，前日刘府抄出来的书信，没想到啊张大人，张家的手竟然伸到蕲州。”霍奇身后，一个瘦高的青年站出来。
“臣刑部尤祈。”
蔡全福早就小跑下来，接过书信：“陛下。”
明德帝接过书信仔细翻阅：“张裕，你怎么解释？”
“臣冤枉！臣冤枉！定是诬陷，臣忠心耿耿，绝不敢做出如此事。”
“琼儿。”
“儿臣在。”衣袍摩挲，六皇子一拱手。
“说说吧。”
“是。”叶修琼躬身应答，从袖中掏出卷轴，朗声道：
“经查实，蕲州一案属刘家一家所为。刘家全族流放，族长斩首示众。此案由三司同审，陛下亲下定论。”
他合上卷轴，酷似明德帝的双眸中一片平静：“父皇，儿臣已读完。”
“很好。”明德帝将张裕的得意，霍奇、尤祈苍白的脸色尽收眼底。
“蔡全福，拟职。刑部侍郎霍奇、尤祈，以下犯上，即刻夺去官职，逐出京都，刑部主司降职半阶，罚俸三月。至于蕲州粮草官…”
明德帝环视大殿，忽然笑出声：“南一，难得见你上朝，不如就由你…”
“皇兄！”叶南一苦着脸，拔高声调，“臣弟只是今日无聊，又听闻六皇子回朝了，许久未见，来凑个热闹。”
“你们叔侄从小玩儿的好，”明德帝的脸色放松，“琼儿，难得你小皇叔记着你，下朝后就去他府上叙叙话。至于蕲州，等你休假结束，就去上任吧。”
寥寥数句，蕲州之事已经落定。
“儿臣遵旨。”叶修琼叩首谢恩。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蔡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帝王起身，百官跪拜。
顾君闻晃晃脑袋，跟在最后面：“统统，真是大开眼界。你这读心术不会出问题了吧。”
“绝无可能！”系统101正色道，“系统的每一个道具都是经过…”
“停停停，打住。那也就是说，张裕的心声是真的，他确实曾经插手了蕲州粮草买卖，刑部的话可能是真的。只是刑部能查到，六殿下又有三司相助，刑部不可能隐瞒。莫不是…”
在系统101期待的目光中，顾君闻的后半句话缓缓吐出：“叶修琼脑子有坑？”
“敢问顾主司，何为脑子有坑？”陌生的声音响起，叶修琼的身影出现在顾君闻身旁。
“六殿下。”顾君闻一施礼，“刚刚我什么也没…”
“顾少将军不必遮掩，我学过些唇语。”叶修琼毫不掩饰，眼角带着凉意，“我就先行一步，告辞。”
“殿下慢走。”直到叶修琼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顾君闻依旧回不了神。
第63章 同步模式
“宿主，宿主，我新上线了同步模式，要不要试试？”系统101适时“眨巴着大眼睛”，凑在顾君闻身边。
“什么叫同步模式？”顾君闻饶有兴趣的看着叶修琼的背影，盘算着今日的行程。
刑部是暂时不用去了，确实该找些事情做。
“我可以同步宿主想看到的画面，宿主可以身临其境，感官极佳。”系统101笑得谄媚，“而且，第一次免费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