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引狼入室的是潭州霍七，霍七死不足惜，霍七早已叛出夜北军。夜北军世代忠良，和叛徒毫无关系，求你了，好不好。”霍承平看向眼前众人，最后施一大礼，他从后腰拔出匕首，伸手往自己脸上划。
“霍叔叔！”顾君闻目眦欲裂，悲怆的嗓音不似人声，她扑上去，只摸到霍承平的衣角。
“顾君闻，你冷静点！”叶南一早就三步并作两步，牢牢将顾君闻锢在胸前，任凭她拳打脚踢。
重物坠地声传来，顾君闻只觉得心头一空，顿时泄去浑身力气，脚一软，跌倒在地。叶南一撑着她，目光放向天际。
“袁副将，你看到了什么？”顾君闻的呜咽声渐渐平静，时至今日，她已不能把自己看做书外人。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身边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纸片，不是虚影。
“回少将军的话，潭州叛徒霍七伏诛，潭州大捷。”袁副将颔首低眉，朗声回答。
“那霍承平呢？”顾君闻哑着嗓子，眼角猩红。
“少将军，霍校尉一生功勋显著，三年前怀月古一战，与夜北军众英烈具以身殉国。”袁副将掷地有声，身后众将士齐声附和。
“好。”这个字似乎用尽顾君闻全部力气，她借着叶南一的力站起身，脚步趔趄，“都散了吧。潭州，大捷！”
第82章 红痣
五天后
“我们该回去了，皇兄不会让你留在塞北的。”叶南一裹紧大衣，看着不远处背对墓碑坐着的身影。
“我知道。”顾君闻的声音暗哑，回头看一眼叶南一，“就来。”
沉寂又一次蔓延，在长久的静默中，叶南一忽然拉起顾君闻：“霍校尉求仁得仁，他…”
叶南一转过话头，递过来一封信：“这是在霍承平住所找到的，有提到你，你看看吧。”
“见信如晤，小君闻，三年未见，一切安好？
我自知罪孽深重，百年后无言面对诸弟兄。病体残躯，不欲苟活于世，只有二三事，盼你知悉。
三年前，我死里逃生，捡回一命。只因一念存于心，怀月谷一败凄惨。无意知悉，潭州州长与幽都勾结，拦截信件，致使我军深入地腹、孤立无援。
经此一役，大仇得报，得偿所愿，足慰平生。
数年前，我曾从蕲州购得花名曰罂粟。提起汁液，吸食则成瘾。”
“所以，潭州一战才如此轻而易举。”顾君闻抬头看着叶南一。
“是，霍校尉绸缪已久，此役才不至于伤亡惨重。”叶南一学着顾君闻，在墓前放上一支白花。
“可明明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霍叔叔只需联合周围州郡。他本不必选择如此方式。”
“这就是第二封信了，我看过了，还没有给别人看过。”叶南一静静看着顾君闻眉眼，“上面的是，关于一桩旧案，霍校尉料定你孤立无缘，想给你留一张底牌。”
“什么？”顾君闻接过信纸，信纸枯黄，已经有些年岁了。
“是没有从黄彦口中问出来的话，关于你的，关于我的。当年乔军侯狱中蒙冤前，已预感到乔家祸事降临，便提前给昔日好友送去一封托孤信。信，被潭州州长私藏下来了。”
“叮咚！”脑海里响起系统自动提示音，“剧情推近过四分之三，只剩最后一个剧情任务，请宿主再接再厉。”
顾君闻曾经盼了许久，支撑她咸鱼的剧情进度值终于快到尽头。
按剧情发展，她停留在书中的时间不长了。顾君闻展开信纸的动作顿住了：“统统，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大概是帮男主报仇吧。真相已经大白，下一步改报仇了吧。”系统101的机械音声音清脆。
“好。统统，我可不可以额外做一件事？”
“什么！”系统101宛如死机一般，半天没有声响，“宿主！你还是你吗！你不会被穿芯了吧！”
“闭嘴！”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感，被系统101戳泡泡一般一下子戳破，顾君闻手触眉心，万般无奈。
“理论上是可以的，只要不扰乱大方向，怎么发展都是可以的。”系统101的机械臂乱挥，“宿主，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顾君闻得到肯定答复，展开信纸，览信读毕，她微微皱眉。
信中所书内容并不意外：不外乎是功高盖主、群臣忌惮、世家不容。乔家是被冤枉的，这些是显而易见的。
“有了这信纸，确实有助于调查当年真相，可是…”
庞杂的心声一下子冲入顾君闻脑海：右臂红痣，我也有，我到底是谁？
一棒当头，顾君闻只觉得如坐云雾，摸不清头脑。她低头重新读信，一行字映入眼帘：
“太子亲子叶修楠右臂有一红痣，为小女与太子所生，与南王同岁，唯求故友拂照一二…”
“所以！”瞳孔因为过度震惊而放大，顾君闻看着叶南一淡定的掀起右衣袖，肘部上一寸，一颗红痣赫然入目。
“我信得过你，也瞒不住你，你一向清楚我的心事。”叶南一放缓声音，“我想请你帮我，查明真相。”
第83章 惊变
潭州捷报快马加鞭送入京都，很快承至帝王案头。
“好啊，潭州大捷。蔡全福，拟职。”明德帝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深刻，“对了，楚云最近在做什么？”
“回陛下，近日摄政王在府中休养。”蔡公公小心斟酌着帝王的神色。
都说伴君如伴虎，凭着他四十多年的经验，明德帝并不如表面那么开心。眼观鼻鼻观心，闭嘴才是明哲保身的硬道理。
明德帝捏捏眉心：“是了，朕都忘了。楚云至亲的忌日快到了，为人子，当进孝心。蔡全福，你说巧不巧，父皇和大哥的忌日也快到了。”
“陛下！”扑通一声，蔡全福以头抢地，浑身抖如糠筛。殿内大小太监、宫女，跟着跪了一地。
“你怕什么？朕才是当今天子，有朕在，你怕什么？”明德帝离开龙椅，垂眸看着蔡全福，声音阴鸷。昏黄的灯光，为他的眼角添上几分历色。
“是，是。”蔡全福身子颤了几颤，豆大的汗珠滚落，浸湿衣领。
“无趣。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众人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暗沉的宫道上，只有灯笼照亮出团团微光。
有刚入宫的小宫女耐不住心中好奇，加快步伐靠近领班大宫女，悄声问道：“何姑姑，今日陛下为何如此…”
“噤声，不要命了，小心你的舌头。”何姑姑脚步顿了一下，回头低斥。她看着小姑娘烂漫的神情，微微叹口气，眼看左右无人，低语道：
“你娘让我多拂照你，我就说一次，你记牢了。先帝、先太子、乔家，是皇宫中的禁忌，尤其是每年的这一个月，都不许提起。”
“为什么？”小宫女心直口快，立刻问出声。
“蠢货，让你不要再问。延贺宫那位犯了陛下忌讳，还不是说没就没？你又几个脑袋？”何姑姑恼怒的嘀咕着，立刻拉开距离。
几息后，宫道又恢复了平静。黑暗的角落，几声突兀的鹧鸪叫响起。
小宫女从花丛后钻出，脸上不见了刚刚的天真烂漫，她恭敬地喊了一声：“小迟姐姐。”
一袭黑色夜行衣的小迟悄无声息地出现：“如何了？”
“我多方打听过了，延贺宫的乔太妃死得确实蹊跷，据说是查到了当年先太子和乔家的旧案，触怒了陛下。没等陛下上门，乔太妃就先自焚了。”
“做的很好。还有吗？”小迟接过整理好的资料。
“还有我还打听到，先帝和先太子的医案并未全销毁。当年的医官为了保命，偷偷藏起来一份。”
“医案现在在何处？”
“当年的医官很快暴毙而亡，但他的儿子藏起来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做得好。你放心，你的弟弟、妹妹现在很安全，你，可以选择离开。”小迟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
“小迟姐姐，我真的可以走吗？我的养母把我卖到宫里，我的弟弟妹妹…”小宫女震惊的抬头，脚一软瘫在地上。
“你放心，明日就会有人安排你出宫。你拿着钱，尽可以带你的弟弟妹妹远走高飞。”小迟拍拍小宫女的肩，“京都人吃人，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看着小宫女泪眼涟涟，小迟表情平静：“走吧，别回头。”
“小迟姐，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我哪有什么名字？夜深了，快走吧。”小迟悄悄摩挲着手中玫瑰玉佩，跃墙离开了。
夜幕浓稠如水，南风楚馆最顶层房间的窗户被敲响，墨风刚刚沐浴更衣毕，正坐在床边闲翻账目。
“玫瑰吗？进来吧。”
“墨风大人，都安排好了。”
“好，主子吩咐过了，尽快把黄彦送出京都。各处信息已齐备，只待王爷归来好做决断了。”墨风合上书页，背手踱至窗外。
“那三位已经等不及了，时机不会远了，只盼王爷顺利归来，别出什么叉子。”
小迟走上前一步，掏出玫瑰玉佩，摩挲良久：“此间事了，我也要离开了。墨风大人，这玉佩…”
“王爷说过，玫瑰玉佩是玫瑰唯一遗物，你是他姐姐，这玉佩应该归你，等王爷回来，你就可以离开了。”
“好。”
窗外忽然嘈杂，火光四起。整齐的脚步声目标明确，直奔墨风卧房而来。
小迟小心撑开窗户，立刻有流矢射入，擦过她的脸庞，直没入墙壁。
“抓住逆贼！不能放过一人！”士兵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墨风大人，你先走，我去引来他们。您是京都各处关键，王爷未回京，您不能有事！”听着越来越近的叫嚷，玫瑰猛推一把墨风。
“好。”不能再犹豫了，墨风沉重的点点头，他定定看了小迟一眼，卷起各处案轴，“玫瑰，我在京郊等你。”
身形一纵，一人狼狈越出重围。
第二日，京都府尹上报，昨夜京都内南风馆发现一据点，疑是敌国暗探。只可惜暗探死前烧毁房屋，他们只在一具焦黑的尸体上寻得一枚玫瑰玉佩。
不久，内库府失窃。那枚玫瑰玉佩不知所踪，而京郊不远的小山包上，多年独立的墓碑旁多了一座新坟。两座杯上都没有名字，只是有人年年放上两支玫瑰花。
第84章 波澜
京都忽逢巨变，恰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裹挟聚集，只待暴雨倾盆而下。
风阁诸部几乎被连根拔起，各处主事带着密信、机要仓皇而逃，逃的狼狈、死伤惨重。
更致命的是，他们彼此间断了联系。即使侥幸逃脱，也沦为一盘散沙。
而叶南一和顾君闻，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自上次坦白，再加上任务已经完成大半，顾君闻肉眼可以见的心情不错。
这样的好心情，使她再听到他人胡乱猜测时，也能勉强嘴角上扬。
“你们看，顾君闻这小子多开心。可怜喽，在京都憋坏了。”
“他和王彪这一场里应外合不错，心机难测，果然是顾将军亲子，有其父之风。”
听到这里，顾君闻不由得眉眼暗淡。
明德帝本就疑心塞北驻军已久，近些年也不断将当年旧部明升暗降。王彪毕竟是投敌在先，恐怕不日，问责诏书就要下来了。
“别耷拉着脸了，你放心，快到了。”叶南一拍马凑近，笑得开怀。
要不是顾君闻能读出他心中的苦痛、慌乱，她也要相信这明媚的笑容了。
“王爷，何事如此开怀？”楚一、袁副将等人正在不远处，闻言出声询问。袁副将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笑起来震得空气也要颤三颤。
“没什么，不过是想念京都清风居的清酿了。我可馋了好久了。”叶南一笑得矜持，和顾君闻悄悄拉开距离。
“是啊，我和王爷约好回去好好喝一场，众位一起啊。”顾君闻灿然一笑，借机将手心的纸团卷入袖中。
“如此，末将替兄弟们先谢过了。”袁副将一拱手，纵马去看队伍后的轴重。
避开他人视线，顾君闻悄悄展开纸团，览毕，立刻吞了下去。她就说嘛，男主这一路安静的过分了，原来背地里没闲着。
“统统，所以一路上盘旋不去的鹰，是给男主送信的。吓得我还担心了几日，恐害怕它冲下来啄我一口。”顾君闻摸摸枣红马鬓毛，无聊的聊天。
系统101无聊的转了个圈：“我信你才怪，你不是每天叫嚷着要射下来几只烤着吃吗？别忘了，前几日你还怂恿男主和你一起去。”
“这个吗？统统，你看那边多美。”顾君闻笑着指着远山苍茫、柔碧万顷。
“唔，是很美。”系统101学着顾君闻，它也手交叉抱于胸前，“行了，宿主你就别和我套近乎了。本系统今日心情好，免费告诉你个消息，京都确实出乱子了。”
“真的，我就说男主的第六感比女人都准。”顾君闻刚说完就挨了一个暴栗，她气呼呼地瞥一眼系统。
“算了，宿主您有今日的觉悟，已经今非昔比了。”想想当年那能躺绝不站的咸鱼，系统老怀甚慰，“所以，宿主你怎么看？”
“叶南一说的有道理，哨鹰多日未至，京都必生大乱。我们离开已经三月有余，京都那几位不会安生的，只是…”顾君闻话未说完，忽然抬头前望。
运处，尘烟滚滚，似有千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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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前
“勾心斗角，权谋诡诈。蔡全福，朕这一辈子，累啊。”明德帝看着满殿宫女、太监躬身褪下，披散着头发，斜靠在御塌上看折子。
蔡全福眼观鼻，鼻观心，在一旁尴尬的赔笑。
“陛下，大皇子求见。”门外人影绰绰，侍卫长扣响房门。
“去，让他进来。”明德帝揉揉眉心。
“是。”蔡全福一福身子，应声退下。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陛下寝宫！”
门口传来蔡全福的惨叫，明德帝猛地一惊，语气全是不耐：“做什么？”
“我的好父皇，别来无恙啊？”
“瑾儿、瑜儿，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明德帝愤怒的掷下折子，站起身，“夜深了，都退下！”
“我的好父皇，您还没有明白吗？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叶修瑜好似嫌弃的抹掉脸上的血，笑得放肆。
“逆子！朕是皇帝！你们要造反吗！”
“父皇，您别怪儿臣们，儿子们已经走投无路了。父皇，您当年放任乔家、顾家走向末路时，就给自己留下了退路对不对？”叶修瑾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果忽略他衣角的血迹。
他提着长剑，一步步拾级而上，走向御榻：“您当年默许我们对顾家动手，甚至授意我们暗通敌国。是不是早就为老大铺好了路？现在，您暗中命顾命大臣送出的信件，是我们通敌的证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