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注意到许星宁不太好看的脸色,忽地噤了声。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怕吓着她,他放轻了语气。
许星宁讷讷地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从前有许建勋,现在有他在身后,根本没人能欺负她,好比周铭和徐晚棠那样的,都不用她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让他们在这个圈子里销声匿迹。
可这又怎样?
她长睫颤了颤,看向赵登高时,有点儿茫然和无助:“但我找不到他了……”
结合她方才的问话,赵登高立时反应过来:“你是说大老板?会不会回碧玺湾了?”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许星宁,她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看着他:“送我去碧玺湾。”
她难受时会躲起来不想见人,或许他也回了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家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路紧着时间赶到碧玺湾,许星宁从楼下往上一层层数过去,沈从宴所在的那一层,始终熄着灯。
“别慌,大老板房产那么多,”赵登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安慰着她,“或者他这会儿可能出了什么事儿,否则不可能不接你电话。”
见许星宁眉头拧得更紧,他反应过来,自己扇了下嘴巴:“哎呀,别瞎想,我不是说他遇到危险什么的,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工作缠身,分身乏术?”
这个点儿都忙着疯玩忙着跨年,连最日理万机的政要名流都出现在电视台的跨年晚会里,沈从宴又怎么可能是在忙工作。
他可能,只是被她伤得太重,不愿理会她罢了。
眼瞅着越描越黑,赵登高索性闭了嘴,自我提醒道:今晚,做个哑巴司机。
在车里坐了会儿,许星宁头抵着车窗,看着天际处不时绽开的烟花,忽地想到了什么。
她侧过脸,说:“赵哥,送我去嘉汇大桥。”
嘉汇大桥下是长江的支流,江边每年这个时候都云集了密密麻麻放烟花的人。
赵登高警惕地问:“你去那儿干嘛?”
要是被人认出来引起踩踏,灾难性后果将难以想象。
许星宁明白他的顾虑,把高领毛衣的领口完全翻起来,半张脸藏在里面,宽慰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多亏后来换的这身衣服,毛衣加羽绒服的搭配,领口充当口罩,外套大大的帽子扣下来,能很好地替她做掩护。
赵登高半信半疑,到底还是发动了车子。
他要是料到许星宁接下来会干什么,打死都不会踩下这一脚油门。
片刻后,许星宁在人山人海中拍下半个江面的照片,更新了微博:可以在这里相见吗?Ps.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有认出我的粉丝,请[嘘.jpg][嘘.jpg],祝大家元旦快乐呀!
发出不到一分钟,微博沸腾了,线下捧着手机等跨年的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国网友都知道许星宁在嘉汇江边跨年了,嗷嗷后悔自己没在现场。
而引起热议的中心人物,此刻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在江边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她想起有次曾和沈从宴玩笑般提起,也想和普通人一样,在江边放半宿烟花,等新气象的来临。
他怔愣一瞬,垂下眼,掩去当时的她未曾留意到的落寞:“嗯,到时我陪你,已经很久……没看人放过了。”
她那时笑他夸张,没过问也没想他话里的深意,只说,怎么会很久没看过呢?
总裁办公室明明就凌驾于星盛总部高耸入云的最顶层,年节时只需一抬眼,就能将远近盛放的烟花尽收眼底。
如今她终于懂了,想必从他母亲过世后,就再也没人为他放过烟花,而他也没再一个人看过了。
第55章 玫瑰 在他这里,她永远不需要被原谅
越是接近零点,江边汇聚的人群就越发密集,部分是在商圈那边玩够了过来看烟花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微博上闻讯赶来“偶遇”许星宁的。
“这么多人,说不定她早就没在这儿了。”
“不一定,碰碰运气嘛,反正看不着大美女看看烟花也不亏啊。”
“可你连她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这一个个找也太费眼睛了。”
“没,我刷到星星工作室发的妆造图了,你看,说是今天去参加什么晚宴来着……”
女生所说的妆造图,是赵登高专门替她拍了照,转手发给工作室的新年福利博。说来好笑,多亏徐晚棠神经质的一泼,她才从头到脚换了身装束。
专心看着手机的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过去,丝毫不知道本尊近在眼前。
许星宁靠着一棵枝叶萧条的香樟树,巴掌大的脸往毛衣领口埋得更深了。
加上羽绒外套自带的大帽檐,她全身上下几乎只露一双灵动的眼。
她仰头望了眼浩瀚无垠的夜空,遥远的天边挂着今年最后一轮圆月,不时有心急的人抢先点燃引线,大簇大簇色彩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盛放,苍穹下的人潮随之发出喜悦的呼声。
明月,烟花,欢呼,构成一片热闹美好景象,整座城市乃至全国,都沉浸在等待新年到来的期盼与欢愉里。
但沈从宴呢?
大抵周遭有多热闹,他就有多孤寂。
悲伤往往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世界充满欢声笑语,只有你一个人独自陷在悲伤里,如同被全世界遗弃的找不到同类的怪物。
而在此之前,他又独自一人度过了多少这样难捱的时刻?
仅仅是冒出这样的念头,许星宁的鼻子便忍不住开始泛酸。
她想起这段时间的争吵与僵持,忽然发现自己在面对沈从宴时,使用起冷暴力竟是那样得心应手,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她但凡认定他做了不好的事,便会下意识将他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以外。
她想起在酒店时曾不止一次察觉他的欲言又止,但因为信任的崩塌,她认定他满嘴谎言,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就用最伤人的字眼将他戳得千疮百孔。
时间越晚,江边的风吹得越急,一阵凛冽的寒风自人群穿过许星宁身侧,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拿起手机一看,还有十七分钟,今年就要宣告结束了,屏幕右上角仅剩百分之八的电量仿佛也在提醒着她,时间紧迫。
她开始感到不确定,不确定他会来找自己,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消息。
十五分钟,十三分钟……许星宁频繁看着时间,寒风依旧,她的手心却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又像是眨眼之间,终于,她紧攥着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这微小的振动幅度竟让她觉得指尖有些发麻,她垂眼,下意识扫过时间,倒计时十分钟。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屏幕中间挪动目光,生怕希望落空似的。
在看清来电显示的那一秒,她心尖一颤,没再犹豫丝毫,以最快速度划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
“在哪。”
电话接通的同一时间,两人异口同声,声音交叠在一起。
许星宁边说边回头四下张望着,声音里不由带了些急切和慌乱:“我在大桥下面的石阶这里,这里有卖发光气球的人,还有卖发箍和水的……”
她越说越急,一是因为随时都会自动关机的低电量带来的紧迫感,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提供的信息并没多大用处,沿着江边一圈,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摊贩,她这样描述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星宁咬着唇,目光梭巡一圈希望能提供更详尽的信息,手机却在这时“嘟”一声,弹出即将关机的文字提醒。
她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匆匆补充:“还有,还有一颗香樟树!沈从宴,我手机快没电了……”
“别怕,就在那儿别动,我来找你。”沈从宴听起来比她镇静得多,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但凡和她有关的事,他其实很难做到平常那样冷静,但他能感觉到她的慌乱,所以他只能稳住心神,尽可能地让她感到安心。
话音刚落,机身一震,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那一瞬间,许星宁几乎有些绝望,大半个身子卸了力,缓缓蹲下身环住膝盖,把脸埋进胳膊里。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沈从宴人生里最灰暗的日子,她终究赶不及陪他共度。
江边的人声越发喧闹,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倒计时的声音震耳欲聋,似要冲破云霄。
“十、九、八……”
沸腾的人声里,许星宁耳边隐约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夹杂轻微的喘:“宁宁。”
许星宁弓起的脊背一僵,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沈从宴身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姿笔挺地站在她身侧,瞳孔如黑曜石般闪烁着点点星光,那里除了她的倒影,再没有其他东西。
照着她说的环境特征匆忙赶过来,在香樟树旁捕捉到那抹蜷成一团的身影时,他一颗心倏地填得满满当当,也几乎软得快要融化。
“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远处的地标性建筑似乎传来了遥远的零点钟声。
与此同时,夜空中齐齐绽开大朵大朵璀璨的烟火,这头刚倾落而下,那边相继而上,如海浪般层层叠叠,将原本漆黑的夜空映得亮如白昼。
光的海洋下,沈从宴向她伸出手。
他的手掌温厚而干燥,许星宁看了两秒,却并未把手搭上去。
她的视线从手心转移到他脸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起身扑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不起,沈从宴。”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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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烟花盛宴大概持续了十来分钟,两人并肩望着绚烂的夜空,谁也没有说话。
安全起见,赶在人潮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开之前,沈从宴牵着许星宁回到车上。
大概是被江风吹久了的缘故,许星宁的手透着凉意,他到车上第一时间便打开了暖气,但车内温度上升需要一定时间。
于是他没急着开车,而是拉过她的手,径直放进烟灰色羊绒衫里,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滚烫、精壮的腹部。
原以为他只是想用手帮自己捂捂的。
许星宁耳根一热,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出来,沈从宴却像是料到她想干什么,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
“又不是没碰过,害什么羞?”他话里夹杂一丝笑意和揶揄,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卸下满身疲惫,这么轻松。
许星宁甚至能感觉到手指上方,他胸腔处闷闷的震动,她下意识嘴硬地反驳:“谁害羞了,我就是担心冻着你。”
沈从宴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摩挲过下她浸着凉意的脸颊,凝望着她的眼,慢慢敛了笑意。
“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当时……没看到。”
许星又是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没问她为什么前后像变了个人,为什么突然发了疯地找她,而是主动跟她解释,他为什么没接电话。
暖气开始变得充盈,相比起宽敞的江边,车内空间遽然缩小,空气流动缓慢的缘故,许星宁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大抵猜到了怎么一回事,问:“你去喝酒了?”
沈从宴淡淡地“嗯”了声,刻意略过了个中细节。
她摔门离去没两分钟,他便拿起外套,紧跟着离开房间,径直去了酒店的酒吧层。
跨年这天,哪里都人满为患,酒吧也不例外,他一人一个卡座,甫一落座,便有不少姑娘跃跃欲试,却又碍于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没敢贸然靠近。
但有胆小的,自然就有胆大的。
衣着暴露的性感女郎扭着蜂腰翘臀走向他,未得他允许便自作主张地在他对面坐下,只是屁股刚挨着沙发,就换来男人冷冷一个“滚”字。
女人常年将这儿当做猎场,却在触及男人视线的刹那,明白了他和自己以往那些猎物天差地别,脸上虽挂不住,也只能讪讪离去。
目睹她这一出,前一秒还躁动着虎视眈眈的一圈人,立时安分了不少。
沈从宴落得清净,抬手再度将面前的酒杯倒满,送至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酒吧嘈杂,反扣在一旁的手机屏亮起又熄灭,他却无暇注意,只满脑子都回荡着许星宁临走前说的话,如同诅咒般萦绕在他耳边,经久不散。
那样锥心的时刻,他没说也不打算说。
得益于他提供的源源不断的热意,许星宁的手变得暖和起来,她不由蜷了蜷指尖,慢慢抽回了手。
“我……”她打量他一眼,见他脸上淡得看不出什么端倪,犹豫两秒,还是选择开门见山,小声说,“对不起,我才知道,今天是伯母的祭日。”
沈从宴一怔。
良久,他垂下眼睑,长睫掩去眸底的情绪,声音很轻,还有些哑:“你不用因为这个感到抱歉。”
是他从未想过告诉她这些。
许星宁咬了咬唇:“还有周铭的事,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她今晚说了太多次,沈从宴不由拢了拢眉。
她其实永远不用向他道歉,不论对与错――因为在他这里,她不需要被原谅。
哪怕她捅了他一刀,可只要她一笑,他就能心甘情愿地把命交给她。
沈从宴嘴角的笑意带了丝艰涩,还有几分自嘲:“如果我说,你没有错怪我呢?”
许星宁不解地看着他。
“我明知他的算盘,却还是通过邱秋让你掺和进去,变相成全了他,”他将自己彻彻底底地撕开,给她看身体里那个自私,算计,卑劣的他,“我手上有你们三人同框的照片,却还是选择压着,甚至安排营销号造大声势,再出来为你澄清。”
“我的确骗了你,在这件事,以及录音上,”他直视着她,真挚而庄重,“但我没骗过你的是,我做的所有,是为了留住你。”
“这样的我,”他嗓音嘶哑,眼眶竟微微有些红,“你还要吗?”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样的字眼和语气,有多卑微。
他在怕,怕她再一次丢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56章 玫瑰 “分床睡?想得美”
在这样无声的时刻里,时间仿佛停滞不前,等待成了一种煎熬。
沈从宴安静地等着她的答案,一如法庭上坦白了所有的犯人,默默地等待手执法槌的人宣判他最后的命运。
可许星宁迟迟未做声,车内的空气也越发稀薄,随时都能令人窒息一般。
她的迟疑,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沈从宴缓缓垂下眼,窗外桥上昏黄的路灯照进来,使得他额前的碎发在那张刀凿斧刻的脸上投下几处斑驳的阴影。
找到许星宁时,他眼底那种黑曜石般的光彩,正在一点点流逝。
但――
耳边忽然传来O@声响,面前的人动静有些大,似乎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