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漾咬着薯条,含糊不清:“哦,我忘了,我回惜宁了,跟我妹一起。”
“.......”
“嘉宜现在下雪没?听说晚上有暴雪啊,你注意点,别被雪埋了,过两天再登上头条......”
对面饶有兴致地打趣,并不知道,梁放只听到了前一句话。
走了?
梁放打断他:“你们不是明天走?”
“你第一天待嘉宜啊,这不是下暴雪了吗,那飞机还怎么飞,现在又买不到高铁火车票,又不知道要在这里耽搁几天呢。怎么样,哥们儿机智吧?”
“.......”
池漾今天被许意宁搞得挺郁闷,好不容易有人聊天,还想多聊几句,可对面直接冷笑:“机智,机智你大爷。”
随后一秒都不留的,挂了电话。
池漾:“...........?”
-
一场暗恋结束的突兀无声。
像坠入深海的一粒碎石,未能在对方世界里激起一点水花。
房间漆黑,时不时响起压抑地啜泣声,月光透过窗户悄悄钻进房间,少女瘦弱肩膀不停在颤抖。
许意宁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哭过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认为哭是软弱无能的表现,这世上没有人会因为哭而心疼怜悯她,所以她不断逼着自己强大。
可一次又一次证明,她还是这么软弱。
许意宁狠狠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停下来。
片刻后,她舒展开手心,上面布满了指甲印,冒着血丝,麻痹了她内心的疼痛。
长舒一口气,似乎把所有委屈、难堪、软弱都呼了出去。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医生建议保持平躺姿势,以免肋骨再次受力受到创伤。
她懒得动,望着窗外那轮模糊明月出神。
事发突然,也没预料到会突然跟任倩吵架,更没想到会被没收手机。
没有手机联系,她不顾约定一声不吭离开,不知道梁放会不会找她。
许意宁心里还是有些着急,在房间找了一圈,她没有电脑,更不用提备用机。
这种情形,她是不会主动跟任倩低头。算了,失信就失信吧,大不了等开学见到他再道歉。
她开了房间灯,眼睛肿的不成样,整理着行李箱里的衣服,忽然不受控制地看着窗外,似乎想要隔着窗帘看到什么。
不知道嘉宜站在下雪了没。
许意宁动作缓慢了不少,心里冒出一些惋惜与不舍。
应该是在惋惜,没能再见到嘉宜的雪景。
-
另一边,梁放倚着床沿,一只腿屈起,手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上。
电话始终打不通,消息也没有人回。
手中的烟已经燃尽,只剩下短短一截烟蒂。
梁放烦躁地将手机扔在地上,落地那一瞬,屏幕亮起。
他没有犹豫拿过来,眸子里刚亮起一点光,又重新暗淡了下去。
是池漾。
【你到底有什么事?】
梁放没有犹豫。
【你妹跟你在一起?】
【不啊,她回家了。】
几个字映入眼帘,梁放又点了支烟。
今天烟瘾莫名很大。
以前受梁吴风和叶柔影响,他总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的态度得过且过。
这世上没有值得他留念的东西,所以十八年以来他过的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曾放心上。
梁放咬着烟,又打过去一通电话。
陈平好不容易放了假,看到来电人时,内心是拒绝的,甚至想直接挂断。
可挂断这祖宗电话,给他一百个胆都没有。
心里默念着希望没什么事这一定是拜年电话,他满脸春风接起来,听到对方第一句话后,笑容直接僵在嘴边。
“我想回惜宁。”
陈平以为他没睡醒,“你再说一遍,你说什么玩意儿!?”
“……”
陈平好说歹说劝了一通,挂断电话,窗外狂风骤起,窗户呼啦啦作响。
雪越来越大,不到半个小时,手机里已经收到了几条防范暴雪的短信。
梁放掐灭了烟,走到窗前。
玻璃上蒙了层雾气,垂在一旁的手指轻抬了一下。
......
雪依旧在下,窗前已经不见少年影子。
玻璃上只留下三个字母。
-
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年,临近开学,任倩也没有把手机还给她,拿给她一个只能接听电话的手机,“以后放学哪里也不能去,八点前准时回家,马上就高考了,下学期应该收心了。”
许意宁不想跟她交流,也没接下那个手机。
这几日没有手机,她谁也联系不到,池漾中间好像来找过她,可那几天,她被任倩关禁闭,任倩也正在气头上,一听到是池漾,直接就赶走了。
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清楚,开学前一天还在担心,如果遇到了梁放应该怎么解释,甚至还在想他会不会和以前一样,痞笑着拍她的头,或者掐她的脸,问她为什么不理人,到时候她该怎么作出什么回应。
怀着期待与忐忑到了学校,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
“退学了?!为什么!?”
董书书边补作业边跟人聊天,话音止不住的放大。
许意宁整理桌子的手一顿,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后面女生嘘了声,她低声说,话音清清楚楚传入许意宁耳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他惹了事,有人说他出国了,谁也不知道原因。”
董书书:“那就是说,我以后再也舔不到梁放学长的颜了吗?”
“砰――”
书本掉在地上。
董书书吓了一跳,回头见许意宁脸色不太好,这才发现她比放假前更瘦了,脸上没有一点肉,像是生了场病。
“宁宁宝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许意宁大脑一片空白。
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却又不得不问:“梁放他...退学了?”
董书书惊讶:“你不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
许意宁跟梁放关系好像不错。
会这样问,肯定就说明不知道。
这不是直戳人心窝吗?
董书书恨死自己这长不过脑子的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退学了吗?”
许意宁只是重复问。
董书书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对劲,彻底把身子转回来:“我们也只是听说,可能大概也许......”
声音越来越小。
许意宁恍惚了一下,在董书书关切目光下,她忽然轻松地笑了笑:“哦,没事,我只是问一下,你们继续。”
董书书:“啊?”
这谁还能继续聊下去。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何故辞已经拿着座位表走到讲台上,拍了拍桌子,“开学先换座位,这是新的座次表,现在就可以换了。”
他放下那张纸,来到许意宁面前,“许意宁,你的座位没有变,但这学期我们同桌,”
董书书拍桌:“什么!?”
“不是吧,我怎么了,为什么要把我调走啊!!?”
何故辞一个眼神横过来,她瞬间安静如鸡,“您来,您来吧。”
收拾好书包,董书书依依不舍,“宝贝,等我下课来找你,你不要不开心啊,你看咱们班最帅的班长都来当你同桌了。”
许意宁被她后面那句话搞得不自在,催促:“好了好了,你快走吧。”
董书书换到了最右侧,最远的距离。
许意宁望着窗外出神,直到何故辞坐在她身边,才意识到身边换了新的人。
新学期,平静的新学期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即将开启都市
第40章 梁氏
开学第一次月考, 许意宁考了上学以来最差的一次成绩,排名从年级第一跌到了五十名开外。
对于梁放突然离开,张涛不说, 可谁都知道, 他比谁都遗憾。
他把希望放在许意宁身上, 没想到许意宁也出了岔子,一下子跌这么多名, 找她谈话前, 还特地写了几千字的小作文。
许意宁答应的倒是挺好, 还跟他保证就这一次, 期中考试, 果然重新回到了第一名。
升高三后,时间变得越来越紧张。
开百日誓师大会那天, 学校给每个人发了气球和记号笔, 可以在上面写上理想, 然后放飞。
董书书早有目标,就是本地一所本科, 写完之后,见许意宁迟迟没有落笔, 她好奇:“还有两分钟就要一起放了, 你想考那里的大学呀?”
许意宁眼睫颤了颤,抬笔时, 被她封锁的记忆铺天盖地卷来。
“你想去嘉宜啊。”
被董书书声音拉回思绪。
气球上黑色笔迹还未干透,在阳光下泛着亮光。
依旧潦草的两个字映入眼帘――嘉宜。
高考前两天,高三离校, 全校放假。
收拾完全部书本, 大家轮流和张涛合影。
轮到许意宁时, 张涛欲言又止了很久。
许意宁知道他想说什么,“张老师,我会努力的。”
张涛拍着她的肩膀,“不要有太大压力,把它当作一场小考试,放平心态就好了,大家都相信你。”
许意宁笑着和他抱了抱。
许意宁考点分到了本校,高三十六班。
考前焦虑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当坐在十六班那一瞬间,心莫名被抚平了。
合笔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抬眼,恍惚中,又看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夏风温柔,蝉鸣不止。
少年黑发凌乱不羁,穿着黑白校服,脸上泛着懒散的笑,从讲台上下来,朝她走来。
桌上的卷子被拿走,再看过去,那抹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青春平静的开始,平静的结束。
即使她不愿承认,刻意回避,也无法否认。
平静青春中唯一一场兵荒马乱,与他有关。
可雪不会一直下,喧闹回归平静,寒冬始终会迎来春光。
短暂占据她青春的少年,被她永远封存在那个冬天。
出了校门,池漾拿着花等在门外,姜喃吵着要帮他们拍张合照。
许意宁很久没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和好了。
许意宁回头看着三中大门。
微风轻轻扬起她的随发,脑子里紧绷着的弦那一刹那终于崩开,空气中只剩下酸涩。
眼睛干涩,她笑着接过花,“走吧。”
姜喃递过来一个盒子:“妹妹,这是我们送你的毕业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里面是部手机,纯黑色的,比之前那部款式还要新。
姜喃摸着她的头发,“头发长了哎,要不咱们先去理发店,带你做个造型?正好,和你高中彻底说个再见。”
池漾轻嗤:“你还挺有闲情雅致啊,人考完试多累。”
许意宁却点头,“去。”
两人对视一眼,池漾笑着把她带上车,“行,想去哪都行,你现在是自由的。”
最后许意宁挑来挑去,纠结了半天,还是姜喃直接帮她拿定了主意,烫了个波浪卷。
许意宁又丢掉了衣柜里幼稚衣服,带着赌气劲,想要把之前所有习惯全部丢掉。
得知成绩时,是在一个艳阳午后。
池漾怕她最近太紧张,整天过来窝在她房间带她打游戏,任倩态度比之前柔和了不少,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进门,“别玩了,先吃点水果吧。”
许意宁嗯了声,趴在一旁继续跟池漾打游戏。
她态度越来越冷淡,话越来越少,让任倩很不舒服,她叹气:“那个手机还在我那里,还给你吗?”
许意宁:“不用了,你还给我哥吧。”
池漾哪缺这一个手机,“我也不要,你扔给许乐彦得了。”
任倩没什么意见,只是临走时,她又想起什么,“那天没收你手机时,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挂断了,你后来看到了吗?”
许意宁手一顿,开口:“我没有手机,怎么看?”
任倩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好像是几个字母,具体是什么我忘记了,要不拿过来你先看一下?”
几个字母。
这几个字像小石头丢尽了平静无澜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许意宁以前联系人并不多,办了新号后大部分都重新加了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头:“不用了,我回头帮你清空就好了。”
“还打不打?”
见池漾在发呆,许意宁踹他一脚。
池漾嘴唇蠕动,似乎有话想说,可在听到她平淡的嗓音后,又把话全部咽了下去,可也没什么心情继续打游戏了,安安静静的。
半晌,他问:“你还想去嘉大吗?”
他紧盯着许意宁,不放过她任何小动作,后者只是摇摇头,“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如果考不上,想也没什么用。”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一片喧哗,许意宁心里忽然坠了一下。
许乐彦跑过来拍门,“姐,有好多人来找你啊,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任倩声音也随之响起:“意宁,快穿好衣服出来,招生办的人来了。”
砰一声。
手机从手中滑落,砸到了地上。
被池漾推出房门,许意宁依旧处于混乱中。
这一年,许意宁拿到了全省文科第一,成绩一下放,各招生办都来抢人。
三中门口“热烈庆祝我校学子许意宁以总分689夺得全省第一!!!”的电子屏整日滚个不停,门口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也换上了她的照片。
张涛整日笑的合不拢眼,有人说他整天念叨许意宁就是未来的梁放没想到真被他念叨神了,还有人说许意宁替梁放完成了他退休前的心愿,结果都被他吹胡子瞪眼骂走了。
张涛替许意宁婉拒了所有采访,让她好好考虑到底去哪里,甚至想帮她联系认识的熟人,被许意宁拒绝了。
在所有人拿不定主意时,她选择了嘉宜大学。
嘉宜大学法律专业列于热门专业前三,分数线最高,可她没有选择法律专业,而是选择了她一点也不了解的传播学。
后来本地电视台记者来三中校门口采访,问她为什么不选择最好的专业。
奇怪的是,女生一直盯着公告栏里的照片出神,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
许意宁笑的落落大方:“想要尝试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