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镖头今年五十出头,负责镖局的大小事务,之前没有人怀疑他的忠诚,因为他除了是三通镖局的大当家,他还有一个隐藏身份——那就是赵老太太的情人。
王总镖头在二十出头时就跟了坐产招夫的赵老太太。
刚开始,只是赵老太太身边的保镖,出生入死的保护,数次舍命相护,得到了赵老太太的信任,还爬上了赵老太太的床榻。
虽然没有名分,但是赵老太太给了王总镖头事业,她一手扶持王总镖头组建了三通镖局,王总镖头成为京城新富豪。
赵老太太也通过王总镖头的手,一直牢牢把握着三通镖局的经营权。
本来是各取所需的事情,但是赵老太太没有什么“白头偕老”之类的观念,她无论是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还在案发那年的七十一岁,她永远只喜欢和年轻人睡觉。
赵老太太就是如此专一,永远喜欢同一种类型的男人。
五十岁的王总镖头廉颇老矣,那啥还行,但身体已经不新鲜了。赵老太太的新欢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镖师——正好和当年王总镖头上位时是一个年龄。
赵老太太是个慷慨的老板,新欢上任,当然要给人家一些好处,于是把护送五万两银子的任务给了新欢。
作者有话说:
赵老太太虽然出场就死了,但她旺盛的生命力,对金钱,对欲望毫不掩饰的探索与追逐,至死方休,如此鲜活的一生。
第73章 反间计青天灭河匪,为过继夫妻撕破脸
王总镖头不服气啊,觉得赵老太太迟早要要逼他把总镖头的位置让出来,给新欢腾位置, 就像腾挪出床榻的位置一样。
于是, 新欢第一次做大买卖,就“出事”了。
王总镖头毕竟是三通镖局元老级的人物,押运五万两镖银的镖师们大多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十艘大船在夜里停靠运河沧县码头时, 为了庆祝明天就到通州,镖师们喝了一点点小酒,还频频给新欢镖师敬酒。
当然, 酒里是掺了东西的, 当晚镖师们睡的很沉,并不晓得有人用砖头调换了同等重量的银子。
次日, 镖师们和船老大们见大船的吃水线没有变动,就没有起疑心, 十艘大船开往通州。
王总镖头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他是如何露馅的呢?
依然是内讧。
王总镖头与盘踞在运河附近的白洋淀河匪们合作, 里应外合, 原本只是想给新欢使个绊子, 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五万两而已, 三通商号顶多一年就赚回来了。
但他没有想到商战如此残酷,三通钱庄们排长队, 被扎堆挤兑, 差点倒闭了。
不仅如此, 就连约定好属于王总镖头的那份也被吞了, 不仅如此,白洋淀河匪还威胁王总镖头,他若不闭嘴,就一起死。
因为他有这个致命的把柄在白洋淀河匪们手里,谅他不敢跟赵老太太说实话。
这一威胁,就被暗中监视的陆青天发现了。
起初,陆青天只是猜测,因为赵老太太性格豪放,为了找回镖银,她把自己的床笫之事一一道来,毫不隐瞒。
男人和钱相比,赵老太太更爱钱。现在新欢出事,在镖局抬不起头来,她就对旧爱起了疑心。
如此,王总镖头就成了陆青天重点“关照”的嫌疑人,因为无论为钱还是为情,王总镖头都十分可疑。
陆青天和王总镖头面对面谈,如果王总镖头迷途知返,愿意配合官府追回脏银,他可以作保,让王总镖头体面的“归隐”。
倘若不配合嘛,王总镖头一世英名没了,晚年也会在穷困潦倒,吃一辈子牢饭。
王总镖头选择了前者。
王总镖头按照陆青天的计划,以“再干一票大的”为理由,和白洋淀河匪们重新联上了。
贪婪是永无止境的,原本河匪都打算金盆洗手,分钱不干了,这些银子他们三辈子都花不完。
在金钱的诱惑下,大家一致决定“干完最后一票就金盆洗手”,却不知他们已经被朝廷剿匪的军队包围了。
白洋淀剿匪,朝廷大获全胜,缴获全部赃款。
王总镖头也参与了剿匪,戴罪立功,杀了三十个河匪,自己也身受重伤,最后以养病为由,功成身退,离开京城……
“看完了?”陆善柔问。
“嗯。”魏崔城点点头,问:“那个……新欢后来怎么了?”
陆善柔说道:“剿匪的时候战死了。”
一个伤病缠身退隐,一个英年早逝,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陆善柔拿回了手稿,然后扔进火盆里烧了!
魏崔城十分惋惜,“为什么烧了?你辛辛苦苦写出来,怪可惜的。”
”怎么没人看,你不就看过了?我本来就是写给你一个人看的。”陆善柔说道:“这件事闹的太大,而且镖银失踪的钱庄就这么几个,无论我如何更改地点和名字,包括结局,人们一眼就能看出是三通钱庄的故事,所以这个故事必须烧掉,不能加入《陆公案》。”
对于魏崔城这种公案小说书迷而言,“写给你一个人看”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给你一个人看,还有一个原因。”陆善柔拿着火钳,拨了拨燃烧的书页,势必都要烧成灰烬,一点痕迹都不留,低垂着眼眸说道:
“就是个白洋淀河匪窝子,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投降了,最后判了流刑,发配到边塞充军。”
魏崔城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些发配充军的河匪,就是制造你们陆家灭门案的恶徒?”
文稿已经烧完了,陆善柔用火钳拨乱了一页页黑色的、如蝉翼般的灰烬,“是的,有三个人是当年白洋淀的河匪,后来从边塞逃走,加入了报复我们陆家的团伙。”
陆善柔把魏崔城当成了自己人,觉得有必要告诉这个陆家的女婿。
原来赵家和陆家还有这个渊源,他们甚至有过共同的仇人,文虚仙姑和陆善柔成了好朋友,赵四钱和寒江独钓成了知己。
魏崔城顿时理解了为何陆善柔在今天写下这个案子给他一个人看,原来是兔死狐悲,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家的灭门案啊。
魏崔城环顾四周无人,胆子肥了些,一把握住了陆善柔的双手,“你放心。”
虽只有这个三个字,陆善柔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说道:“我放心。”
四目相对,目光就像蜂蜜,又甜又黏。
一楼灵堂里,赵四钱哭了一场,赘婿赵如海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赵四钱止了泪,跟着赵如海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什么事?”
赵如海问道:“那几个老东西今天下午过来,是来逼我们分家的吧?”
赵四钱说道:“这事我和大哥已经商量好了,等二哥回来再说。”
赵如海忙说道:“赵家的股份不能分!否则,就会变成小股东,大哥年纪大了,大房子女众多;二哥一直在南边;三房已经绝嗣,只有你能够独当一面,继承赵家的股份,我相信母亲的遗嘱也是这样写的,她若不看好你,怎么会在病中将一切都交给你打理?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遗嘱。”
赵四钱长叹一声,“你不要教我做事情,这些道理我都懂。到即便是找遗嘱,也要等到二哥回来,我们三兄妹一起找遗嘱,这样哥哥弟弟们才都服气,否则……以后谁都没有清净日子过。”
“我大股东的位置坐不稳,赵家内讧,坐实了外头的谣言,万一又引起客人恐慌,又来一次排队大挤兑,三通钱庄就会土崩瓦解,母亲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十三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要稳住,要忍。”
“好吧,听你的,忍。”赵如海说道:“还有一件事,三房绝嗣,无人给三哥供奉香火,不如我们把幺儿过继到三房去,这样——”
“这样四房就能多分一份遗产。”赵四钱抢先说道,语气里已然带着怒气。
赵如海一噎,随后说道:“我们不抢先过继小儿子,大房肯定会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到三房。你和文虚仙姑都是女人,年纪差不多,能说得上话,最终还是文虚仙姑选择继子是谁。”
“你死了这条心吧,”赵四钱说道:“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只能叫我娘,不能叫我姑妈。”
赵如海说道:“不过是改个称呼罢了,此事对幺儿有利,他会答应的。”
赵四钱说道:“我反对,此事不要再提了。”
言罢,赵四钱转身离开,赵如海抢先走了几步,拦在门口,“四钱,你莫要独断专行,这件事,你必须答应。”
赵四钱冷冷道,“我最后说一句,此事不要再提。”
赵如海鼻孔都放大了,呼出粗气,“四钱,你能不能……能不能听我一回,就一回。”
赵四钱看丈夫这个样子,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其他的可以商量,这件事绝对不行,谁生的孩子谁疼,我舍不得把幺儿过继给三房。大房要占这个便宜,由得他去。”
赵如海缓缓向前,“幺儿难道不是我生的?”
赵四钱震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如海低声吼道:“你不要装,幺儿今年十二岁,正好前一年……你认识了寒江独钓。”
赵四钱盯着丈夫的眼睛:“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那种人,韩举人也不是那种人。我既然坐产招夫,与你结为夫妻,我就没有想别的。我平日忙得很,很少顾家,是冷落了你。”
“我知道你在家里很辛苦,把四个孩子教养的很好,有时候还要外出应酬,有些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这些我在婚前就跟你说的很清楚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需要一个家世清白、长相端正、脑子不笨的丈夫,来延续自己的血脉,以传承赵家的财富。你进学无望,止步于秀才,穷困潦倒,卖字为生,想要余生富裕,永远不用为生计发愁。”
“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婚姻,如果你现在后悔了,等葬礼办完,我会让你走。”
赵如海听了,鼻孔的粗气越来越热,“我走了,刚好给新人腾位置是吗?”
赵四钱说道:“你莫要胡搅蛮缠,我们有四个孩子,连孙子都有了。我没说让你走,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我跟韩举人清清白白,幺儿是我和你生的。”
赵如海呵呵冷笑:“我不信,这十三年来,你和韩举人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从未断过书信,你把他的信都锁在箱子里,你从不错过他每一本《诸公案》,连里头那些三流的诗词都倒背如流,在宴会行酒令的时候用上。而我呢,我为你写过不少诗词,你根本记不住,不放在心上。”
“还有幺儿……他是个天才,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所有的夫子都说他将来有望进学、中两榜进士,可以改换我们赵家门庭,你看他的才华一点都不像我,倒是和韩举人一模一样,他分明是韩举人的种!”
啪!
赵四钱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了赵如海脸上!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啥,我一到周末,就特别喜欢写狗血撕X剧情!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74章 狐狸精大战赵赘婿,触机关误杀窗边人
赵如海轻轻摸着脸上的五指印,“你终究还是对我动手了。”
“你活该!”赵四钱说道:“这一巴掌,是我为了幺儿打的, 你不配当他的父亲。葬礼结束之后, 你赶紧走。”
赵如海步步紧逼,“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赶我走?”
他扫了一眼赵四钱的小腹,“怎么?是肚子掩盖不住,着急给韩举人一个名分吗?”
赵四钱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打下去, 被赵如海在空中紧紧抓住了手腕。
“你放开我!”赵四钱奋力挣扎,但是赵如海身强体壮,根本无法挣脱。
赵如海摸向赵四钱的小腹, “怎么硬邦邦的?原来穿着软甲啊, 这软甲是韩举人给你的吧,你在防谁?”
赵四钱啐了一口, “防你!”
赵如海唾面自干,他借着身体的优势, 把赵四钱逼到了墙角,“在遇到韩举人之前, 你对我不是这个冷淡轻视的样子, 我们在一起, 是有过好时光的。你变了, 你变得……”
赵如海面朝着灵堂的方向, 双目露出厌恶之意,“你变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变得多情、纵欲, 跟不同的男人生孩子。”
赵四钱就像刚认识眼前的赘婿, “你胡说!”
赵如海呵呵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文虚仙姑其实不是三房的孙女, 其实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赵四钱的瞳孔猛烈激荡。
赵如海哈哈大笑:“被我猜中了吧,母亲永远喜欢年轻俊俏、孔武有力的青年,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你,你们四兄妹长的一点都不像,恐怕不是一个父亲的种。”
“父亲这个赘婿从不介意当王八,睁一眼闭一只眼,安安稳稳富贵一生。父亲死后,母亲四十多岁高龄,从未断过床伴,秘密生下了文虚仙姑,把她放在三房名下,名为孙女,其实是亲女儿。”
“你知道她是亲妹妹,一直很嫉妒她,因为母亲最宠她,没有让她承担过家族责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说出家就出家,而你……忙于家族生意的是你、为家族传宗接代、连生四个孩子的也是你、末了,母亲生病卧床,照顾她甚至为她抠屎的也是你!你心里是不服气的。”
赵四钱脸色惨白如纸。
赵如海看着妻子的脸色,乐了,“你看,我都说中了吧。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枕边人的呢?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你内心的阴暗面,是韩举人这种浩然正气的君子是无法接受的。”
“你和我,才是天生一对。不要去学你放荡形骸的母亲,你母亲只是动身体,满足欲望,从来不动感情,而你……你对韩举人动了感情。”
“四钱,我不会走的,只有我还在赵家一天,韩举人始终都是个没有名分的外室,连妾都不是。”
赵四钱看着眼前陌生的丈夫,是他变了,还是她以前没有看清枕边人?
不过,赵四钱从来不是任由他人摆布之人。
她找机会反击丈夫。
赵四钱的目光落在赵如海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上,“你手腕上的伤疤,不是烫伤,是被琥珀抓伤的吧,烧纸钱的时候故意被火盆烫了一下,以掩盖抓伤。”
赵如海抽了抽嘴角。
赵四钱心中早有猜测,丈夫身强体壮,可以轻易压制琥珀、丈夫嫉妒寒江独钓,总觉得寒江独钓以书传情,所以每一本《诸公案》他都看得很仔细。
故,赵如海肯定懂得自缢和勒死的区别,正如陆善柔所说,先把琥珀勒晕,然后挂在房梁绳子上伪装自缢,看起来就是自寻了断,殉主自缢的样子。
只是,这也是她不愿意相信的结果!
她的确对寒江独钓动了情,他们彼此互相欣赏,视为知己,灵魂契合。她收藏他写的每一本书,他的每一封信都舍不得扔,她能够把他硬塞进话本小说里的诗词都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