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侦探——暮兰舟【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3:56

  陆善柔问:“只是议论抬错花轿的事情吗?没听说死了新旧两个推官?”
  陶朱说道:“也传开了,只是我对死人没兴趣,只是来看两对新人是如何搞错的。”
  陆善柔着急赴宴,三言两语就把昨晚黄昏的风波讲了一遍,说道:“……还有一件事,昨晚除了两个嫁错的新娘,还有一个逃跑的新娘,这个新娘不是别人家的,正好是你舅舅纳的外室。”
  一听这话,刚才还笑呵呵的陶朱立刻笑不出来了。
  陶朱低着头喃喃道:“逃的好,否则又是一只困在积水潭别院笼子里的百灵鸟。我这个舅舅四处留情,只晓得风流快活。连居庸关的军户都被他看上了。幸亏这个姑娘逃婚跑了,若不然,积水潭那个女伶就是她的下场。”
  那个唱着南戏《杀狗记》的美妇,自娱自乐,打发时光,舅舅偶尔的消遣,就是她的一生。
  呸呸呸!
  麦穗吐出一口山楂果核,终于把一串糖葫芦吃完了,说道:“寿宁侯做出这样的事情毫不意外,别说在居庸关看上这里的军户之女,就是在紫禁城里,他也是不知收敛的。”
  陶朱听了,面红耳赤,“别胡说八道,舅舅还不至于如此狂妄。”
  麦穗的性格比魏崔城还直,除了不敢顶撞内书堂的老师们,他还没有不敢直接怼的人。
  麦穗将手里吃干净的竹签往空中一掷,竹签稳稳的落进一个燕子窝里,大雁已经飞向了南方,等明天回家,就会发现家里多了一根“顶梁柱”。
  麦穗说道:“我才没胡说,宫里的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舅舅寿宁侯当年比现在狂傲多了,他喜欢美女,宫里的美女多,他每次进宫,那双眼睛都不老实,咕噜噜乱瞧。”
  陶朱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以前麦穗杀的两个表哥金荣金华他反正都不熟,没有真正相处,没有感情。
  但是对于两个亲舅舅,因舅舅们时常进宫探望住在宫里生活的母亲金太夫人,陶朱跟舅舅们是很熟的。
  麦穗口无遮拦说舅舅好色,连宫里的女人都敢招惹,陶朱脸上怎么好过?当即反驳道:“你才多大?我舅舅以前的事情你晓得?你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麦穗当即拔剑,耍了一套漂亮凌厉的剑法,说道:
  “我那时候很小,刚刚被选进御马监训练,一个武艺高强的太监教了我们这套剑法,他叫何鼎,曾经多次在外头当监军,还立过不少战功,他力气很大,能够耍得动五十多斤重的一对金瓜,舞得虎虎生风……”
  大明在各地的驻军一般有三股势力,一种是武官,二种是文官,第三种就是太监,文官压制武官,太监压制文官,因为太监是皇帝的耳目,来监督军队的,所以叫做监军。
  何鼎这个监军并不多管闲事,他实实在在的协助军队打仗,还亲自披挂上阵,将敌人斩杀在马下。
  因此,何鼎无论在紫禁城,还是在外督军,名声都是极好的,也深得弘治帝看重,要他当御马监的长随,贴身保护皇帝。
  某一天,弘治帝开宴会,邀请两个国舅进宫,陪着金太夫人还有姐姐张皇后。
  席间,金太夫人累了,张皇后扶着母亲去歇息,弘治帝去上厕所,宴会只有两个寿宁侯张鹤龄和弟弟在。
  张鹤龄喝多了,他看到弘治帝在案头留下来的帽子,就借着酒劲,戴在了自己头上,负责打理皇帝衣帽的宫女连忙阻止。
  寿宁侯却拉着宫女的手撒酒疯。
  负责保卫的何鼎大怒,拿着一对金瓜就要打寿宁侯。
  寿宁侯吓得酒醒,扔了帽子,放了宫女,赶紧跑到后殿里找姐姐张皇后,还有母亲金太夫人救命!
  张皇后质问何鼎,为何拿着金瓜追杀弟弟。
  何鼎说道:“二张大不敬,无人臣礼。居然戴上了皇上的帽子,还调戏宫女。”
  寿宁侯当然不认啊!说何鼎污蔑。
  张皇后叫来宫女对质,宫女迫于皇后的威压、张家的权势,只得改口,说没有此事,是何鼎发疯。
  张皇后将何鼎投入了慎刑司,命太监李广严刑拷问,是何人指使他污蔑国舅。
  何鼎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坚决不肯攀诬他人,说道:“指使我这样做的,是孔子和孟子。”
  太监李广手段越发酷烈,最后将何鼎活活打死!
  麦穗说道:“……何鼎死后,他的家人也被流放了,宫女也被放出了宫,不知所踪。就连那个打死何鼎的李广,后来自杀了。知情人全部都死了,太子说巧不巧?”
  陶朱不信,“李广的死,我是知道的,当年我已经六岁,开始记事了。李广在万岁山建毓秀亭,结果建成之后,风波不断,先是我妹妹……夭折了,然后是周太皇太后的寝宫清宁宫火灾,全烧了。”
  “钦天监的人说,是李广建的毓秀亭坏了风水,克死我妹妹,还引发了清宁宫火灾。周太皇太后说,‘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李广怕被追责,就自杀了。”(注:以上,出自《明史》何鼎与李广的记录)
  麦穗笑道:“钦天监为何这样说?还不是因为何鼎死的冤枉,同情的他人动用了钦天监的关系,逼死李广,为何鼎复仇吗?”
  陶朱语塞,“不是……才不是这样!”
  麦穗说道:“你信你的,我信我的,我懒得跟你吵,这件事的当事人虽然都死了或者不见了,但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知道这事的人不少,你不信我,你去问别人啊。去问你舅舅,去问张皇后,去问你外祖母金太夫人。”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陆善柔忙问道:“那个被调戏的宫女放出宫去,一般都会回老家,她是哪里人?还有何鼎的家人,流放到了何处?”
  陶朱赶紧说道:“陆宜人,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你怎么知道那个宫女就一定被‘调戏’?”
  陆善柔说道:“你选择相信你相信的事情,我也可以选择我相信的事情,麦穗,别理他,快告诉我。”
  以陆善柔多年破案的经验,太多的巧合,往往意味着有问题。
  麦穗瞪了陶朱一眼,说道:“我记不清了,回头去宫里查一查。何鼎死的那年,我才三岁多一点,懵懵懂懂,只晓得吃饭睡觉练武。”
  “只是何鼎武功高强,还懂得实战,教我的一套剑法现在还记得,这剑法还有一段收尾,但是我一直没有等到他教完,后来才知道他被李广折磨死了。”
  “三岁?”陆善柔掐指一算,“这么说,何鼎之死,是十年前的事情。”
第97章 欲难堪陶朱破茧难,赴家宴心似在鸿门
  提到十年前,向来“不关我事”的魏崔城也有所动容,那是一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年份, 因而十分敏感。
  魏崔城说道:“居然是十年前的事情么?好巧, 我回去问问干爹是怎么回事。”锦衣卫肯定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陶朱哇呀呀乱叫,又气又急,不想相信,但是面前的三个人都站在他对立的一面, 都不哄着他,觉得麦穗说的是对的。
  他们三个都相信何鼎是冤死的,陶朱的舅舅寿宁侯是冤案的源头, 是舅舅借酒装疯, 戴弘治帝的帽子,色胆包天, 调戏宫女。
  甚至母亲张皇后、外祖母金太夫人在何鼎之死的冤案里扮演的角色都不会光彩——若不是畏惧她们在宫里的的权势,被调戏的宫女也不会改口, 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是何鼎发疯, 拿着金瓜追打寿宁侯。
  而这一切的一切, 都源自于父亲弘治帝对妻子的娘家没有强有力的管束, 一味纵容, 才让寿宁侯有借酒装疯的胆子。
  何鼎的冤案, 上书所有人都有份。严刑逼供何鼎致死的太监李广,其实最微不足道的角色。
  而这一切, 陶朱是不知道的, 他是太子, 十三年来, 一直在父皇母后的呵护下长大,他所见所闻,都是经过“过滤”、“筛选”出来的。
  陶朱就像一只被包裹在蚕茧里的蚕宝宝,所感知的内容只能来自茧房。
  若不是“郑旺妖言案”闹的太大了,陶朱又恰好处于十三岁这个叛逆的年龄,逃出宫去,在外头游荡,租了乾鱼胡同“鬼宅”,认识了陆善柔他们这些人,他无意中冲破了茧房,开始接触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有新奇欢乐,但也有令他难堪、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这其中,最大的颠覆就是来自于他母族的两家人。
  以前母族的印象是和睦、友善、慈祥,对他众星捧月、挖心掏肺的好。
  可是现在,无论是母亲的娘家寿宁侯张家,还是外祖母金太夫人的娘家金家,一个个贪财好色、无法无天、聚众斗殴、放纵欲望、全员恶人!
  陶朱不想面对,只想逃避,他改变不了什么,只想拥抱欢乐,及时行乐。
  陶朱站在城隍庙庭院里,委屈的像一个被夺去了玩具的孩子,“我来居庸关是为了看抬错花轿娶对新娘的热闹地方,不是听你们在这里升堂的,好好的兴致都被你们败了。”
  陶朱一跺脚,“我再也不跟你们玩了!”
  陶朱跑出了城隍庙,麦穗还记得自己有“活着带他回宫”的任务,只能远远的跟着。
  陆善柔大声说道:“我们住在似家客栈!”
  郊外不比京城内,这两个半大的小子可别走丢了!
  麦穗挥了挥手,表示他听见了。
  时候不早,陆善柔登上马车,魏崔城赶车,奔赴郭家赴宴。
  作为开国元老郭英的后代,虽然不能承袭爵位了,但是郭佳嘉在京城里有祖传的豪华宅邸,论理,军官的夫人一般住在繁华的城内豪宅里主持中馈,不会跟着郭佳嘉在京城郊外各处轮番镇守。
  但是郭夫人并不喜欢京城名门媳妇的生活,她只想和郭佳嘉厮守在一起,无论郭佳嘉去那里,她都会在当地租一座宅邸,尽她所能安排他的三餐,照顾生活,过着普通夫妇的日子。
  郭家租的房子在居庸关下,离军营特别近,是一栋普通的四合院。
  虽只是暂时住几个月,郭夫人把临时的住所打理的很温馨,墙壁都是新粉的,干干净净,院子里还晾晒着一根根螺旋状的萝卜,用来做咸菜的。
  陆善柔和魏崔城来的时候,郭佳嘉正在和郭夫人收拾院中悬挂晾干的萝卜条呢!
  矜贵的世家子弟做咸菜萝卜,这是陆善柔两人都没想到的。
  看来郭佳嘉和郭夫人夫妻感情很深厚。
  魏崔城晓得自己不会说话,就多干活,闷头闷脑的把马车上的礼物一件件搬下来。
  陆善柔说一些“简薄了”的客套话。
  郭夫人洗了手,招呼他们先坐着喝茶吃点心,“……我叫的席面应该马上就送过来了,我去前头路上接应,免得送菜走错地方,饭菜都凉了。”
  郭夫人走后,陆善柔赞道:“郭夫人真贤惠。”
  郭佳嘉满脸都是笑意,“我以前胃不好,娶了她之后,天天盯着我调理身体,一日三餐提醒着按时吃,老毛病就再也没犯过。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陆善柔和郭佳嘉聊着,暗中打量屋里的陈设,不像是有小孩子生活的样子,心想幸好没有准备给小孩的礼物,否则就尴尬了。
  陆善柔问道:“郭千户是怎么娶到这样的贤妻?”
  论身份,山海关里的一个采药女和京城世家弟子是不可能结为夫妻的,太悬殊了,总是郭家二房已经没落,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提到老婆,郭佳嘉有说不完的话,说道:“她救我的命,若不是她悉心照顾,我的腿恐怕都保不住……”
  作为世家嫡长子,郭佳嘉在十六岁时就和名门贵女成亲了,在生了两个儿子,给郭家“留种”之后,郭家才肯放他去山海关戍边。
  腿断之后,天长日久的照顾,郭佳嘉对采药女生了情愫,采药女也对他有情,愿意不计名分的跟着他。
  于是,郭佳嘉纳了她为侍妾,过了几年,郭佳嘉父母相继去世,原配郭夫人也去世了,郭佳嘉就将采药女扶了正,成了郭夫人。
  侍妾扶正,家世又浅薄,郭夫人在京城贵妇里应酬来往自是会被人冷落排挤,郭夫人就一门心思的跟着郭佳嘉,贴身照顾他。
  如今,郭佳嘉和原配生的两个儿子都留在京城上族学。
  郭夫人跟着郭佳嘉在京郊各地驻守,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但是日子过的安稳满足。
  郭佳嘉说道:“……侍妾扶正,族人都反对,说她出身低微,不配当郭家的嫡脉正妻。我觉得很可笑,二房这一脉已经和武定侯爵位无缘,早就成了旁支,还管什么嫡不嫡的,以后前途各凭本事,关起门来过日子,日子过的舒不舒服,就像穿鞋一样,只有自己知道,管别人怎么说。”
  正说着话,郭夫人引着挑着食盒担子的店伙计回来了,郭佳嘉立刻站起来迎过去,接过食盒,把菜肴摆上桌。
  满满一桌,中间还有个热锅子,郭夫人还嫌不够,将刚起来的萝卜干切了一盘,撒了五香面,淋了一些香油,现拌了下酒的凉菜。
  陆善柔夹了一筷子,甜甜脆脆香香呛呛,还有微微麻麻,“好吃!这个菜用来佐粥一定妙极了。”
  四人一起吃饭,郭夫人温柔娴静,话不多,吃的也不多,总是柔柔的看着丈夫,只要丈夫往一道菜里夹了两次,她就晓得丈夫喜欢,便拿起公筷,给丈夫布菜。
  吃鱼,她会先把鱼夹在一个碗里,看是否有鱼刺,倘若有,她挑出来,再放进郭佳嘉碗里。
  吃排骨,也是剔出骨头,拆出剔骨肉,夹给郭佳嘉。
  喝鸡汤,郭夫人先给自己舀了一碗,尝了尝,用汤匙拨了拨鸡汤,“哎呀,我忘记叮嘱饭馆做鸡汤的时候不要放枸杞,你不喜欢枸杞的味道。”
  郭佳嘉笑道:“无妨,偶尔喝一次觉得枸杞还行。”
  虽然丈夫这么说,郭夫人还是给他盛了一碗,细细挑出三个枸杞,才捧给丈夫。
  相比之下,陆善柔和魏崔城在整个饭局里都是各吃各的,都吃的很香。与这对恩爱夫妻相处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因魏崔城不喝酒,陆善柔在别人家里不会敞开酒量喝,这顿饭没有吃很久就结束了。
  郭氏夫妻请两人移步书房喝茶解腻,然后一起去收拾残羹剩饭。
  剩菜该倒的倒,该留的留。夫妻两个配合默契,很快收拾干净了。
  郭夫人还指着两道剩菜,“这个味不错,留着明天给你下面吃……”
  书房里,魏崔城听着外头的动静,低声问陆善柔,“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告辞?”
  纵使饭桌上的气氛融洽,魏崔城还是觉得在别人家里不自在,若不是为了还郭夫人救命之恩的人情,他是不会去别人家做客的。
  陆善柔说道:“等人家忙完了,我寒暄几句就走。”
  “几句?”魏崔城问。
  看着他严肃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
  陆善柔无奈的看着较真的未婚夫,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真是为难他了,说道:“最少三句,最多十句。”
  “还要说这么多句。”魏崔城喝了口热茶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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