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侦探——暮兰舟【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3:56

  南都的六部、翰林院基本都是摆设,没有实权,用来安顿那些被贬斥、排挤出北京城的官员们。
  徐琼渴望回到北京城,掌握权柄。
  所以,按捺不住的徐琼开始找捷径。
  怎么找捷径?
  成化年间的捷径能是谁呢?
  当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万贵妃啊!
  徐琼远在南京,走不了万贵妃这个捷径,但是当时守备南京的太监黄赐,是万贵妃跟前的红人。
  为了搭上这个关系,徐琼就讨好守备太监黄赐。
  刚好,黄赐的亲娘死了,大操大办母亲的丧事。
  徐琼要带着南京翰林院的翰林们去给黄母凭吊上香。
  徐琼还准备了亲笔写的祭文。
  但是翰林院以清贵自居,绝大部分翰林都不屑于太监结交。
  看着执掌南京翰林院的徐琼对黄赐卑躬屈膝,觉得徐琼侮辱了翰林院的名声,纷纷大骂徐琼,其中,编修陈音骂的最狠:
  “堂堂翰林相率而拜中人之门,天下其谓何?斯文其谓何?”(注:出自明,焦竑《玉堂丛语之五》)
  还有翰林把守备太监黄赐做的“好事”拿出骂。
  黄赐贪得无厌,应天府在长江下游,江中有泥沙沉积形成的沙洲,全部被黄赐圈起来,成为他的私产。
  同时,由于长江下游泥沙沉积严重,水位随之上涨,淹没了江边的田地。
  但是淹没在水底的田地,黄赐居然照样要收农民的税!
  你说可笑不可笑?农民要为根本不存在的田地纳税!
  仅仅这两项恶行,就足以证明黄赐是个坏东西,现在堂堂翰林院的首领徐琼要带着整个翰林院给黄赐之母凭吊,当然是一瓢水倒进油锅里,炸了锅。
  翰林们对黄赐的厌恶、不满,全都发泄在徐琼身上。
  反正已经被贬到了南京,爱咋咋地吧!
  骂个上司怎么了?反正老子要一辈子坐冷板凳,升迁无望!
  徐琼被骂得斯文扫地,迫于手下们的压力,没有去凭吊黄赐的母亲。
  虽然最终万贵妃这条捷径没有走通,但是徐琼的形象大损,读书人就是如此,以前多么崇拜一个人,一旦不符合心中的要求,骂起来就有多么狠。
  徐琼为此一度两面都不是人,万贵妃这边的太监群体觉得他不够意思,南都这边的读书人觉得他是个伪君子。
  这是他在应天府南都外放二十四年里最大的挫败,也是最大的“污点”,之后还时不时被人翻旧账,拿出来唾骂。
  “是这样啊。”陆善柔很失望,这种文官和太监的对立跟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关系呢?
  陆善柔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比较……猛的内幕消息,比如杀人放火,欺男霸女之类的。”
  “没有。”牟斌说道:“徐琼不是这样的人,除了这件事,他的官声是极好的。”
  一直默默听讲的寒江独钓开了口,“牟大人,徐琼那时候既得罪了宦官,又得罪了文人,他是怎么突然之间升了官,还如愿以偿回到京城当了实权的京官,还是炙手可热的礼部左侍郎呢?”
  寒江独钓考中了进士,在刑部观政,开始走仕途,因此对徐琼突然升迁很好奇。
  这个升迁明显不正常嘛,文官和宦官都得罪了个遍,不降反升?
  牟斌说道:“人无完人,哪有不犯错的,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错误。时间一长,人们就慢慢淡忘了。徐琼继续助学,培养学子,写文章,开文会,学问和办事的能力都出类拔萃,升迁是迟早的事。”
  魏崔城说道:“干爹没有说实话,您说谎的时候,习惯捋着胡须,慢慢的说。”
  牟斌:真是男大不中留啊!胳膊肘往外拐!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气氛有些尴尬。
  陆善柔说道:“我配合锦衣卫,锦衣卫不配合我,这点小事还遮遮掩掩的,我还是回北顶,要文虚仙姑把王老汉送走吧!”
  “别!千万别!”牟斌连忙阻止,说道:“我说,其实……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就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徐琼早就退隐了,你想干什么?”
  陆善柔立刻起身,“回北顶。”
  牟斌拦住她,“坐下,你听我慢慢说。”
  陆善柔说道:“我站着听就行。”
  牟斌实在没得办法,只得实话实说:“徐琼中了榜眼,入了北京翰林院时,妻小都在江西老家,他在京城纳了一个良妾,照顾起居。”
  “这个妾……姓张……是当今皇后的堂姐。”
  “那是在天顺年间,英宗皇帝北狩回来,复辟重新登基为帝之后,那时候的张家只是小门小户人家,家里的姑娘送给一个考取榜眼的翰林当妾,是很正常的事情。”
  听到一个“张”字,陆善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兜兜转转,案子几乎都和外戚有关啊!
  陆善柔说道:“张家后来出了皇后,而且是六宫无妃,独宠后宫的张皇后,比当年的万贵妃还风光。”
  “张皇后的堂姐是徐琼的小妾,所以徐琼是凭借这层裙带关系,得以回到京城当京官,成了礼部左侍郎,又升为礼部尚书,位极人臣。”
  “不。”牟斌说道:“徐琼回京的时候,小妾已经扶正,是正妻了,堂堂三品诰命夫人,皇后的堂姐,前呼后拥,出入宫廷,无限风光,早就今非昔比啦。”
  作者有话说:
  徐琼:干得好不如娶的好
第140章 升官发财原配去世,卖子求财以尸讹诈
  考得好,干的好,都不如娶的好。
  榜眼出身的徐琼是靠着老婆的裙带关系翻的身。
  谁能想到呢?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妾娘家, 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改变所有张家人,以及和张家人有关之人的命运。
  陆善柔问道:“张夫人被扶正了……那么徐尚书的原配夫人?”
  “当然是已经过世了。”牟斌说道。
  陆善柔立刻问:“何年何日在何地过世?”
  牟斌说道:“这个我如何知道?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
  陆善柔:“回北顶。”
  牟斌连忙说道:“别急,我查一查。”
  牟斌叫来幕僚,吩咐下去。
  不一会, 幕僚抄来一张纸,递给牟斌。
  牟斌说道:“弘治三年,死于应天府南京, 葬于徐琼的江西老家祖坟。”
  陆善柔伸手, “给我瞧瞧。”
  牟斌把抄录的履历给了陆善柔。
  陆善柔顺着时间顺序往下看,念道:“弘治三年, 徐夫人病逝,葬于江西。同年, 徐琼升南京礼部右侍郎,弘治四年回北京, 升为礼部左侍郎, 弘治九年升礼部尚书。”
  陆善柔把履历传给寒江独钓等人看, “人生得意三件事, 升官发财死老婆, 弘治三年,是徐琼的命运转折点啊。”
  陆善柔问:“干爹, 徐夫人得了什么病死的?”
  牟斌说道:“仓促之间, 锦衣卫查不了那么细致——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打听徐琼的家事呢?”
  陆善柔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是想知道这些, 刚好有一个无所不知的干爹,就过来打听了。”
  牟斌气笑了,“你把我当干爹还是当傻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定有其他目的。”
  “我虽不知道你要查什么,但是我要提醒你,徐琼是经历了天顺、成化、弘治的三朝元老,他主持过应天府的乡试、还当过南京国子监祭酒(注:就是校长),桃李满天下,朝中文武百官,遍布他的门生故旧。”
  “还有那个小妾扶正的张夫人,她是张皇后的堂姐,金太夫人很喜欢张夫人,毕竟以前是共过患难的家人。”
  “这对夫妻平时行事正派,怜贫惜弱,广结善缘,虽是半个外戚,但从来不像寿宁侯他们飞扬跋扈,他们能有什么事情呢?你别疑神疑鬼的了。”
  话虽如此,但是陆善柔脑子都是履历上那句“弘治四年,徐琼回京,升迁礼部左侍郎”。
  每个人对年份的记忆不一样。
  有些年份就像流水,过去的毫无痕迹。
  有的年份,就是一块礁石,无论风吹浪打,都岿然不动,就像发生在昨日。
  弘治四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夜,陆家灭门。
  因此,陆善柔对这一年极为敏感,只要看到这个年份,就会触发她的记忆,引起她的联想。
  十四年过去了,这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反应,无论看见还是听人说“弘治四年”,她心里的创伤就会发作,痛彻心扉。
  弘治四年,有人高升,有人灭门。
  陆善柔强忍住内心的悸动,问道:“徐琼和张夫人现在在何处?他们……还活着吗?”
  牟斌说道:“当然还活着,这么重要的人物若是去世,朝廷和皇室都会派人大张旗鼓的去凭吊的。”
  这时履历刚好传到了魏崔城的手上,他念道:“弘治十三年,徐琼辞了礼部尚书之位,告老归乡,回到江西老家,皇上封徐琼太子太保、光禄大夫、官居一品,赐给蟒袍玉带、白银黄金,以示恩宠。他们夫妻都在江西金溪。”
  这种元老级别的朝廷大员,辞官之后一般会封太子太保之类的虚职,依然是官身,以表示皇上对他们的恩宠,只是没有具体职务了,无论衣锦还乡,还是将来死后的墓志铭、供后人凭吊的牌位等等,太子太保这种一品大官的头衔写上去也好看,光宗耀祖。
  牟斌说道:“目前他们都在京城——去年秋天的时候,金太夫人屡屡生病,张夫人得了消息,就和徐琼回京了,探望婶娘金太夫人。金太夫人的病时好时坏,反正一直没好彻底,他们就留在京城。”
  自打张皇后的父亲昌国公死后,张皇后把就把母亲金太夫人接到了紫禁城居住,虽不是太后,但几乎是太后的待遇,享受富贵,但是去年叛逆期的太子陶朱因郑旺妖言案,而怀疑自己的身世,逃出宫外,微服私访,金太夫人就气病了。
  后来陶朱一次次对贪财好色亲舅舅寿宁侯失望,还坐视侍卫麦穗一连杀了两个金家的表哥,由此和母族产生了难以弥补的隔阂,金太夫人的“病情”就加重了。
  张家人的富贵,目前来自于张皇后这个金凤凰。
  但是张家人以后的富贵,绝对要仰仗太子陶朱啊!
  所谓心病难医。金太夫人刚开始只是装病,后来是真病了。
  随着陶朱和母族张家的关系闹的越来越僵,金太夫人的病总是好不了,好像要彻底走了的样子,寿宁侯府已经准备好了做白事的东西,冲一冲。
  张夫人和夫婿徐琼就一直留在京城,没有回江西。
  陆善柔听到这个“好消息”,连忙继续问道:“他们住在何处?”
  牟斌说道:“以前的尚书府是御赐的,徐琼告老还乡后,就回收官中了,目前他们住在张皇亲街,张夫人的娘家。”
  张皇亲街住的都是张家人,占了整整一条街。
  以前陆善柔等人去寿宁侯府救凤姐的时候,就曾经去过这条街。
  万万没有想到,徐琼和张夫人就住在那里。
  陆善柔问道:“干爹,我能找您要一张名帖吗?我想去张皇亲街拜访他们夫妻,有些事想当面打听一下。”
  这种大人物,若没有一张重量级的名帖,连面都见不着。
  这一幕似曾相识,去年的一个夏天雨夜,干儿子魏崔城就是这样冒雨赶到锦衣卫衙门,向他求一张名帖,去找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前车之鉴,牟斌警惕的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要干嘛?”
  陆善柔狡猾的很,说道:“干爹刚才不是说了吗,徐琼和张夫人平日行善积德,都是好人呐,外戚中难得的一股清流,没有做过坏事,我过去肯定不是找麻烦,就是有点私事打听。”
  “真的?”牟斌话虽如此,眼睛却看着干儿子魏崔城。
  魏崔城早就妇唱夫随,虽然不明白陆善柔要干什么,但是……老婆说是啥就是啥!
  魏崔城说道:“那是自然,妇人家的私事,干爹就别问了。”
  牟斌取了一张名帖,盖上印章,给了陆善柔,“可不能以我的名义胡来啊。”
  陆善柔用真诚的眼神看着牟斌,“干爹看我是胡来的人吗?”
  “你不是胡来的人。”牟斌说道:“但你是要命的人,只要你出现,不是死人,就是死很多人。”
  话虽如此,牟斌还是把名帖给了她。
  名帖到手,陆善柔立马就告辞了。
  走出锦衣卫衙门,外面都快宵禁了。
  陆善柔说道:“这深更半夜的,不好去张皇亲街,我们早就和张家人结了怨仇,半夜去怕是要挨闷棍……我们去马厂胡同,找李种。”
  一回生,二回熟,李种第二次被李捕头等人叫醒问话,已经不紧张了。
  陆善柔问道:“你听过李大壮、李大姐这对姐弟吗?你们是不是同宗?”
  李种摇头,“没听过。李家是大姓,一抓一大把,我们不认识,不是亲戚。”
  陆善柔又问:“你弟弟李渊十岁夭折,他是怎么死的?死在何处?”
  李种说道:“他是不小心摔死的。我们家世代都是瓦匠。那一年,有个翰林家的修房子。屋顶要换瓦修缮,我爹就去干活,弟弟淘气,非要跟着上房揭瓦,不小心摔下来,摔破头死。”
  “我爹就闹,不肯把尸体抬走。翰林家就赔了我爹一大笔银子,息事宁人。”
  “我爹一个瓦匠,就靠着这笔银子发家致富,一把年纪还纳妾。否则,就靠挂瓦的手艺,哪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李种苦笑道:“如今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我们家要败落了,飞来的横财就是留不住,早晚要飘走咯。”
  陆善柔一听翰林家,立刻问道:“那户翰林家是不是叫做徐琼?”
  “就是他。”李种说道:“第二名榜眼郎嘛,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天下闻,谁人不知?我爹就是看他爱惜名声,就拿弟弟的死讹钱,以尸讹诈。”
  “那时候房子还没修好,徐翰林就得了外放,出京做官去了。”
第141章 为奴婢大姐变如意,托鸿雁隐娘来传书
  陆善柔听了,心中一片悲凉,亲爹利用儿子的尸体以尸讹诈, 逍遥快活到老, 现在提起“李渊”,亲爹都不记得李渊是谁。
  亲情这个东西,有的人视为比珍宝、生命更贵重的东西,失去了痛不欲生。
  有的人只是当做过上好日子的工具, 没了就没了。
  陆善柔忍住内心的悲伤,继续问李种:”之后徐琼家里找过你们吗?徐琼后来高升为礼部尚书,没找你家算以尸讹诈的旧账?”
  李种摇头, “从未, 这种爱惜名声的大官,应该也不愿意提起这些糟心事吧,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嘛。”
  “即使他找上门来,打官司赢了, 判了我爹以尸讹诈,把银子退给他, 那又怎样?京城的人都喜欢看热闹, 都时隔二十四年了, 那么大一个官还和我们斗升小民较真, 他的面子也过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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