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雨——怀南小山【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7:18

  “你这女朋友来历不小啊,居然能拿捏住谁都撬不动的男神?!”
  “没什么来历,”他说,“一个可爱烂漫的人。”
  梁净词保守地没有说太多,再看一眼手机,点开杨翎发来的消息――
  净词,爸爸这个月回家住了[可爱]你也记得家来看看,他在为我筹备下个月的酒席。你提前安排好工作,爸妈都希望看到你到场。你想带迎灯来,妈妈很欢迎。但是考虑到来的亲眷多,你爸爸可能会多心,避免复杂的事情发生,也为她好,妈妈不建议她来。
  凡劝诫,加个“但是”,语义的重心就在后面了。
  杨翎一贯做好人,修习佛法后温柔更甚,但这不代表她的本质不尖锐,伪善的人,伤人都用软刀子。
  梁净词平静地看着“为她好”这三个字,不过眼下遇见什么事,再觉得如何荒唐,也很难在他心底掀起波澜了。
  杨翎的消息他很少回。她日日在微信和他讲佛学,六十秒的语音铺满屏幕。
  梁净词偶尔听一听,没说过烦。因他懂得,空间和余地很重要,彼此尊重就是最好的成全。
  手机被搁置一旁。
  转眼到五月,母亲的五十岁生日,在酒店风光操办。
  不管带不带迎灯来这一趟,梁净词起码得把话传到位。
  可惜乖宝宝要上晚修。说了不必随礼,她还是答走不开。由此可见,见他家中长辈比踩高跟鞋为卖房的站台还艰难。
  那是何种艰难,梁净词摸不透。
  一个不愿请,一个不愿来。说到底,他没什么可纠结,但奇怪心中并不顺畅。
  生日现场置办得一切喜庆,有那么几分欢聚一堂的意思。
  来的亲属众多,梁净词稍晚一些才到。他走入厅门看一眼在梁守行身侧小鸟依人的杨翎,又瞥向四下里她的诸多来客,对这一阵阵的吵闹感到无所适从。
  梁净词出去待了一会儿。
  他自我反思,这个儿子当得不大尽责,父母之事他不挂心,也半点不想多问。即便如此,自封一个冷情,也懒得上前逢迎。
  他跟家中二老早就没有什么话说,家庭不过是依附于台面二字的空壳。
  在宴客厅外的大堂稍稍站了会儿,梁净词看向不断涌来人流的楼梯口,而后听见里面有人在举着话筒讲话。
  他准备进门之际,脚步又顿一顿,看向旁边的杨家保镖,梁净词从兜里摸了一包没拆过的烟盒,塞进对方手中。
  他说:“碰见庄婷的话,拦一拦。”
  那保镖愣了下,讳莫如深地问:“其他的呢。”
  梁净词稍稍沉默,好刺耳一个其他,如果不是庄婷太嚣张掩了那些四四五五的锋芒,他还真忘了亟待解决的又何止一个庄。
  梁净词面色沉了沉,说:“你看着办吧。”
  他再抬眼,同他的父亲撞上视线。
  梁守行那双眼是生得真风流,梁净词没遗传到位,他的眉目还是偏冷了些,丝毫不得他父亲流连花丛,四处传情的要领。
  梁净词想起那句,人不是都会变,人只是都会装。
  是迎灯说的,一度认为有几分在理。
  他平静挪开眼,找到杨家人的位置坐下。
  杨翎穿着当年婚礼上的赤色婚服,笑着应对来往宾客送上的祝福。当年国际顶级设计师为之手工缝制的一针一线,如今细看过去,线头也微微有些松动的迹象。
  时光在衣服上留下痕迹,自然也没放过她。
  酒店大厅闷得他透不过气,梁净词出门待了会儿。
  他给迎灯打电话,问她:“今天周末,可以出来吗?”
  姜迎灯:“嗯?你想见我?”
  他说:“想吻你。”
  她沉默许久,像在慢吞吞地消化这三个字,而后说:“六点有一个网课的考试,大概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梁净词说:“我在小西门等着。”
  说完,他提前离席,开车去师大。
  漫长的雨伴着滚滚的春雷,坐在车里,姜迎灯还是讲学校的事,梁净词愿意听,也会回应她,但过分敏锐的人甚至能从一个眼神判断出情绪,今天他是倦怠的、寡言的。
  说了好一会儿,姜迎灯也没太大倾诉欲了,她忽而说:“你今天不开心。”
  没有问是不是,她的语气很笃定。
  也没有问为什么,姜迎灯很清楚梁净词处处保留的个性。
  跟他交涉,她懂得张弛有度,点到为止。
  雨追着车窗,更猛烈了些。
  在这嘈嘈急雨声之中,确信梁净词没有接话,过了十秒钟,她说:“不要不开心。”
  “希望你在包容别人的时候,也能够被包容。你在为别人考虑的时候,也有人能考虑到你。”
  听闻她这样说,那会儿,他只是平缓地应了一声。
  “嗯。”
  直到进入家门,姜迎灯走在前面,正要抬手开灯,转身便被堵住了唇。
  再冷静克制的人也总会有不管不顾的肆意时分,也会陷进不为人知的缠绵角落。
  比雨来的更急的是他的吻。梁净词用实践来证明,“想吻你”是有多想。
  风里带来的潮湿水汽,在狭窄的甬道弥漫开。姜迎灯为这个有些侵略性的吻而双腿发软,他个子太高,她还要踮脚,被撞上玄关的柜门时,踮起的脚尖都有些空了。
  慢慢地,她学会配合,他一切带有情绪,或只为攻略的吻。
  她也开始游刃有余地给出反馈。
  比起爱情,身体的交流似乎更易培养。
  姜迎灯在他怀里,带点湿气的发尾被暖风烘干,但体内的潮热却越渐浓烈。原来所谓的水到渠成,触发点是情感抵挡不住的井喷。
  她贴着梁净词的唇角,颤着声说四个字:“我想试试。”
  梁净词用手指撑起她的下颌,问了两遍“确定吗?”
  她起初是点头,到第二遍,是说确定。
  在沙发上,没有开灯,闪电最贴近地表的时间段,紧接不断的光投在二人身上。借那一两秒的亮去看清她在身下的样子,明明暗暗,扑朔迷离。
  不知道是怕雷,还是怕他,姜迎灯握着沙发扶手的指捏得用力,四肢紧皱。衣服尚未褪尽,一听雷声她就躲,挪进沙发的里侧。
  梁净词手垫在她身后,用指轻轻地勾开暗扣,一颗两颗,慢条斯理。
  同时久久望着她,由上而下,他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说:“你蜷成这样,我从哪儿进去?”
  姜迎灯闻言才发觉自己过于紧绷,于是慢慢地展开了手臂。
  伴随最后一颗扣子脱落,有什么东西滑落在地。惊险的光将大地照得恍如白昼,这jsg一秒钟,他低下了头。
第31章 C30
  姜迎灯是真有点怕雷。
  在梁净词的磁沉轻哄声线之下, 她慢慢舒展开了肢体,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油然多一分平静。雷声被呼吸声缓释, 直至在耳畔慢慢消减、停止。
  结束的时候是在卧室,没有开灯, 周遭晦暗不清。姜迎灯竭力挤出一点理智, 掀起眼皮看黑暗里的人,攀着他肩膀的指骨慢慢松开。
  ……
  ……
  ……
  到最后她很疲惫。
  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谁先洗澡, 姜迎灯只想闭着眼睛眯一会儿。不知道过多久, 她听见梁净词在耳畔说话的声音。
  “周末没有晚自习吧。”
  她那站不住脚的谎言,没有丝毫分量,破绽过于明显, 轻而易举被揭穿。他堵住她狡辩的余地。
  姜迎灯慢慢睁开眼。
  “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她起身,想找衣服却发现全被落在外面沙发,于是随手拾起梁净词的一件衬衣, 简单地遮了一下身子:“阿姨请我去了吗?”
  他说:“提了一嘴,说不介意。”
  姜迎灯低着头, 轻声说:“她没有。”
  梁净词是能让她感受到诚意的, 他的怜爱,关怀, 都落在实处,不会显得那么虚情假意。他们之间,是会说早晚安,也不吝啬表达喜欢, 但还没有到说“我爱你”这种程度的关系。
  从早安晚安和喜欢, 到她大大方方地出席他妈妈的生日,仍有一定的距离。
  她这肯定又淡然的语气也将梁净词的话堵死, 难得的被她噎住,因为这无懈可击的断言,他蹙了蹙眉。默了片刻,最终只苍白地回一句:“真说了。”
  姜迎灯不再接话,她摸摸小腹,轻飘飘扭转了话题:“好饿,我还没吃晚饭。”
  梁净词撩起倦怠的眼皮,冲浴室稍稍扬一扬下巴:“先洗澡,一会儿去超市买些东西。”
  又说:“你和我一起。”
  出门是在半小时后。
  姜迎灯理想中的爱情,和爱人在一张床上醒来,共同沐浴着月光,在细雨中漫步,他撑伞,她挽着他手臂。
  好像统统在实现,可是她靠在梁净词身上时,又有轻微的不满足袭来,说不清缺了些什么。像被填满后的空虚,难不成贤者时间都落寞?
  姜迎灯很喜欢下雨天,跨着水塘走了走,就平和了许多。
  梁净词收伞,姜迎灯先一步迈进超市。他一手推车,一手牵过她。
  他延续着简单粗暴地哄“小孩”方式,给她买一堆好吃的好喝的。
  姜迎灯居然觉得被包养的感觉还不错,人真是好逸恶劳。更何况他挑的都是她爱吃的,姜迎灯没说过她喜欢吃什么样的巧克力,但梁净词见微知著,善于观察。胃被抓住,心也会受牵连。
  “上回的《长生殿》还没讲完。”
  在水果的货架前,他精心挑选着橙子,忽而提了这件事。
  姜迎灯一知半解问:“我讲到了哪里?”
  他说:“杨贵妃被赐死。”
  “嗯,后面也没什么意思了。最后她和唐明皇又在天上相逢了。”
  梁净词释然地笑了笑:“我记得也是,还不错的结局。”
  姜迎灯问:“你觉得大团圆的结局好吗?”
  他说:“谁不爱看团圆?”
  “可都是改良过的。旧唐书里写她被唐玄宗缢死在佛室,这才是真正的结局,我觉得改过的版本很莫名其妙,就是强行he,你懂不懂这种感受?”
  真实的故事,悲情的结局。停留在白绫,停留在“此恨绵绵无绝期”。
  梁净词没有说懂不懂,挪眼看向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嘴角掀起:“年纪轻轻,怎么成天伤春悲秋的?”
  姜迎灯莫名在这时候较真起来:“如果故事的走向无法掌控,就不要强行扭转了。”
  梁净词挑半天选出一个圆润鲜亮的好橙子,放在掌心掂了掂,淡声说:“有道理。”
  姜迎灯想起上一回逛超市,还是在她刚入校的时候,因为逃课做兼职被他逮到,梁净词抓着她去买东西,叫她缺什么买什么。俨然长辈的气势,迫人得很。
  她面色难堪,委委屈屈走在前面逛一路,感觉到他在身后平静地跟,报复似的什么也不买就跟他耗时间,缓缓地纾解了不快。
  也诞生出一种变态的愉悦。
  得知在他心底有分量,他还能够关注她,关心她,好过不闻不问,无关痛痒。
  独处就让她愉悦,许是因为并没有给更多的期待。
  走出超市时,握着他的手,姜迎灯心仍有些空。不知道如何止住贪婪,就只能承担无尽失落。
  渐渐发现,她早就不满足于“有分量”了。
  梁净词做饭,她坐窗前听雨。
  姜迎灯趴在窗台上,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下雨天的。
  这让人嗜睡、让人沉湎的氛围,将她裹在其中,江阔云低,淅淅沥沥。听见餐厅的动静,她回眸望去。
  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比起下午时有所缓解,看来亲昵会让人舒畅。
  梁净词给她煲了汤,他自己没有吃,可能席间的姜迎灯太沉默,他问是怎么回事。
  她说:“我最近加了一个校招的群,去看里面的招聘,很多的岗位我都不太合适。有一些合适的也因为限制去不了。之前有想转专业的想法,不过我的绩点又不算排名很前,可能很困难。”
  姜迎灯愁着眉,说完大堆,梁净词只捕捉到一个点:“才大一,就急着校招了?”
  她说:“前几天春招,只是去看了看。而且情况特殊的话,不是应该早做打算吗?”
  姜迎灯是谨小慎微的个性,习惯了未雨绸缪,眼见要升年级,专业、学业、就业,好多的事情她至今没有弄明白,一直在靠着别人的经验,听得一知半解,摸着石头过河。
  总是听人家说大学就轻松了。可是她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大学的日夜几乎都是由焦虑组成的。
  也可能还是课不够多,一闲下来就东想西想。
  打量着她单薄的面容,梁净词微微一笑:“可能有些话说得太直白,你未必乐意听。”
  姜迎灯抬起眸,眼神颇为严肃,等他发话。
  他说:“事实是,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会给你安排妥当。你担心这些――没有必要。”
  姜迎灯抿了抿唇,问:“任何吗?”
  他不假思索:“是。”
  第一次,听他讲这些。他给过她一些引导,正面的,积极的。于是眼下,还是“你要什么工作我都能帮你找到”这话还是讲得委婉了,怕她不适应这沉甸甸的偏宠。
  姜迎灯艰涩地笑了笑:“这么神通广大呀。”
  梁净词说:“你该不会觉得、你男朋友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人?”
  “……”
  “该用的时候当然要用起来。”他笑着说。
  姜迎灯默了默:“那,如果我不想事事靠你呢。”
  “这也是我不想过早说这些的原因。”他坦白道,“本意只是想告诉你,你不会走投无路。所以安心地上学,放心地做你喜欢做的事。”
  她默默听着,稍稍低下头。
  梁净词接着说:“我比你大一些,我希望年龄的差距不止是体现在两个数字上,更希望我的阅历能给你一点货真价实的帮助,你走过的路我都走过,你经历过的迷茫我也都懂。不知道七年后的你会怎么样,我只知道七年后的我时常会想,如果当年快乐简单一点就好了,就不会错过那么多的风景。”
  梁净词说着,端起她垂下的脸庞,望着她,语重心长喊了声迎迎,他说:“我说的退路和支撑不是空话,不要当做玩笑和虚伪的承诺。正因为当年的我没有,所以我要你有。”
  至于姜迎灯需不需要,就不能取决于他了。
  梁净词又一次告诉她,不要问终点,沿途风景就是生活的意义。
  “知道吗?”
  姜迎灯眼眶潮热,点一点头:“嗯。”
  漫漫长夜,无所事事。聊了些心事,梁净词没什么困意,他将人抱回床上,姜迎灯还没反应过来,微凉的指骨就紧贴在她的腰肢上,她红着脸问他不累么,这么问的意思显然是说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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