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灯回得很洒脱:跟他无关,早就不爱了。
小说也索然,于是她打开电脑,搜索梁净词的姓名。
几经周折,找到了时以宁说的那一条视频,姜迎灯反复看了几遍。
昏黄的日落里,在那水泄不通的现场,12岁的瘦小女孩努力地挤到最前排,在人潮里终于找到他的身影。
只是因为他说那一句:“一会儿站前面看我,别让我找不到你。”
一次次随心所欲的撩拨,姜迎灯总是万分郑重地记在心口。
她揪着心,陪最后的这场比赛待到了日暮时分。
结束后,梁净词套上一件薄薄的黑色夹克,将拉链一股气带到顶。他站在操场一隅,被几个女孩簇拥着要电话,他没说话,也没做表情,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却吝啬的没有和任何人交换联系方式,碰了壁的女孩子们缓缓退开,他头一偏,终于看到等在操场门外的小女孩。
“看这么久不饿?”
梁净词迈开长腿,款步走到她身前,他的身后是西沉的日光,洒落在他的肩上。
姜迎灯声音软软,回答说:“还好的。”
他折下身与她平视,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奖牌,捋清了挂脖绳,往她脖子上一套:“你的了。”
她忙低头看,诚惶诚恐问:“你……这个,送给我的吗?”
他嗯一声:“送给你。”
旁边来了人,是他的同学,勾着梁净词的肩就往前走,男同学将人拐走,嘴里说着“走走走,吃饭去。”
姜迎灯见他离开,脚步一抬想要往前迈,又不知道该不该跟,犹豫着想,她连句谢谢都没说呢……但很难为情,只是低头呆呆看她手里的奖牌。
走出去一段路后,在姜迎灯失落的眼神里,他忽然顿住步子。
梁净词回过眸看她,逆着光,瘦削的面庞就像是浸在梦境里般洁净的,纤尘不染的神o。
“跟我走吧,小乖。”
梁净词是懂得蛊惑人心的。
即便他表现得那么不经意。
姜迎灯咧开嘴巴一笑,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他总喜欢叫她跟着他,她也总是那么崇拜地对他抱有期望。
合上电脑。
姜迎灯拿起笔,准备写一写新一月的计划,然而脑袋空空就落笔的下场,一眨眼,纸面多了一个行云流水的梁。
从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小乖,走到分道扬镳的境地,是他们分开,交错,又分开的十年。明明有缘无分,又非要纠缠不清。
她骗得了裴纹,却放不过自己。
第54章 C10
梁净词今天夜里没睡好。
不知道是太久没回老宅认床, 或是别的原因,跟姜迎灯碰过面之后,由内而外, 哪哪儿都开始不对劲了。尚没到茶饭不思的地步,夜不能寐是最显著的症状。
之前还听过一个说法, 失眠是因为有人梦见他了。
挺非主流的, 不过这话出自姜迎灯之口,他就会笑一笑, 心里只觉得有种懵懂的可爱。
梁净词说过, 搂着她睡就能睡得踏实。
她就睁圆眼睛望他,“你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失眠吗?”
梁净词说:“有时会。”
姜迎灯眨眨眼:“那我告诉你, 一定是有人梦见你了。”
梁净词淡淡笑着,一时没说话。随后问她:“是不是你梦见我了?”
她默不吭声。
又睇她一眼,催问:“是不是?”
她忸怩半天挤出来三个字:“偶尔会。”
梁净词又问她梦见几次, 梦见什么。她只肯说大概,他强盗掠夺一般, 要听详尽的内容。
说不上来, 他就用力,带着欺负人的坏意, 在夜阑静处,卸下正人君子的外衣,才显现出眼中那一点为她激发出的侵略性。
掀起眼皮看天花板上月色的浮影。
他莫名又觉得,是不是姜迎灯梦见他了。
可是梦见他什么呢?
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那么多的事, 有哪一部分是可供她回忆的。
梁净词觉得很空, 心里空,身体也空。
他满身湿漉漉的, 想着再去冲个澡,但身子太重,久久无法动弹。
就抱着后脑躺在枕上,想她话里的话。
姜迎灯算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叫装不认识。
怎么说呢?像小学同桌两个人吵架似的。划条三八线,你别过来,我也不过去。
梁净词惶惶,从没让人评价过讨厌。他的迫切被一盆冷水浇熄了。
很难说不是带着私心靠近,但现实给他一个冰冷的答案:死灰复燃,异想天开。
那会是四五点钟,梁净词没再睡,在窗前看夜色渐明,坐到天亮。
梁远儒在家,老爷车就停在园子里。他是头一个起床的,伴着鸟语花香悠悠拉起了二胡。
“爷爷,早。”
梁净词平平地打了声招呼,外套搁在臂弯中,径直要走向自己的车。
“上班儿去呢?”二胡声停了,梁远儒回头望过来。
他说是。
看谱用的老花镜被往下勾了勾,梁远儒挑起皱纹密密的眼瞧他:“顾爷爷他孙女订婚,你怎么没去?”
梁净词顿了步子,看他,就站在那儿问:“顾家订婚,我有什么参与的必要?”
“有什么必要?”梁远儒为人谈吐还算温和,没那么夹枪带棍,但这声问里明显有着质疑的意思,音量拔高,“你说你jsg,好好的惹什么顾家,就那点过节,这么久了还过不去?你们小辈闹得难看,我们做家长的面子能过得去?”
“过节谈不上,我从没这么想。”
是他护犊子护得太厉害,见不得迎灯受伤害。
“我这么做,不过想尽可能保全些什么,但我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与其说解释给爷爷听,不如说是姗姗来迟的懊悔。梁净词视线虚虚地望他,若有所思。
“你有本事,你有什么本事?”
老爷子一个局外人,听得懂他这碎碎念才怪,只觉得他很幼稚地笑了下。
梁净词岔开话题,淡声说:“只当是我没礼貌,不会拂了您的面子。顾家那儿真有什么枝节,我去处理。”
他说着,解了车锁。
身后,梁远儒又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在说:“你说的保全,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当年梁净词谈恋爱的事,他没藏着掖着,因而家里人都知晓一二。
他没回头,也不应声。
梁远儒又问:“她从你爸那儿拿了什么?”
这话再度将梁净词的脚步绊住。
“我爸?”
“你爸当时给了她什么?”换一个问法,同样的问题。
梁净词不解地站在那里看向他。
他蹙着眉,“他真去找过迎灯?”
梁远儒不再追问:“我听说现在这些小姑娘啊,都没那么好对付,动辄狮子大开口要个几套房,跟那庄婷似的,后来我去查守行的流水,那一阵倒是没支出太多,我就一直纳闷儿呢,她究竟是要了点什么。要是查得到还好说,一点痕迹不留,才是真隐患,万一哪天再爆出来就麻烦了,问他他净说没有。梁守行这人办点事吧,我是真愁。”
梁远儒啧啧说着。
梁净词脸色变苍白,愕然立着不动。
梁远儒说:“对了,过一阵子我去溯溪拍上回那个纪录片,你看我把头剃了怎么样,一半儿白的,要不要染黑显精神些?”
梁净词茫然听着他无关紧要的后话,过好久,才平平应一声:“都行。”
他上了车,又坐了好一会儿。
在回忆――
那天迎灯在顾家出事,他慌忙就赶去医院,没给家里人好脸色。
梁净词不是多么迟钝的人,他知道这一桌餐少他一个,注定冷了场。
也隐隐预料到,他跟迎灯单纯的关系里,可能会掺进一些她难以承受的东西。
他做了防范,叫迎灯别听耳旁风。
除此之外,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而他并没有见到发生什么,这一切就悄然结束了。
她提分手,尽管突然,但梁净词也不觉得毫无征兆。他只是猜,这样一个姑娘实在还是受不了梁家这样永无宁日的家门。
可以想象,跟庄婷的碰面就够她受的。如今确凿的是,又插进来一个他没能防得住的梁守行。
他不知道梁守行跟姜迎灯说了什么,但他的话一定伤她很深。
她自己感受到不满,要逃之夭夭。与伤人的剑真架在脖子上,将她逼走。
那是不一样的。
怪不得她会决绝地说:“我不想与你再有瓜葛。”
迎灯又能要什么好处呢?她可是连一根簪子都要退回来的。
梁净词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躺在副驾的手机第三遍拨出梁守行的电话,但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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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灯最近上班上得心神不宁,且情绪不稳定。每天两倍咖啡续命,无济于事,坐在工位上哈欠连连。
去后期审文稿。
所谓的成片,很不错,很精致,只不过,姜迎灯在瞄到忽然闪过的一帧画面时,紧紧皱住了眉。
男人长身立于玉兰树下,微微昂首看向前方的树冠,粉白的花瓣与他俊美的侧颜相得益彰,他遗世独立地赏着花,镜头给了这样养眼的画面一个单独的特写。
私心太明显夸张。
姜迎灯按下暂停,皱起秀眉,实在忍无可忍地说:“人家都说了不要拍他,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东西传出来?”
工作同事从没见过姜迎灯发过火――称不上发火,只不过音量高了些,她音色柔婉,怎么都不慑人,却仍让身边众人都不由提心警惕。
时以宁赶忙认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锅。剪一下剪一下――哎呀我靠,我不会用final cut,段老师呢,救救!!”
姜迎灯闭上眼,眉心难掩痛苦。
很小的问题,两三秒的画面,顺手一删就完事,但却在不堪重负的此刻,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她用手掌遮着眼睛,鼻子酸了酸。
直到一只手轻抚般按在她肩膀,周暮辞没让姜迎灯让座,直接在电脑屏幕前躬着身,按了两下鼠标,又按了两下键盘,将简短的废片飞速删除,解决问题。
“别生气。”周暮辞转而看向姜迎灯。
她说:“我没有生气,只不过一点点小问题一直在返工,我会觉得很累。”
“我也会这样,上班事情一多就容易急躁。”他笑一笑安抚,“很正常。”
姜迎灯没再看那片子,像是生怕又被揭一次伤疤似的。
“他爷爷联系上了吗?”
周暮辞不解:“谁爷爷?”
姜迎灯一楞,忙改口:“梁家的爷爷。”
“梁远儒啊。”他点头说,“联系上了,挺好说话的。说前阵子出去旅游了,还跟我讲怠慢了。”
姜迎灯勉力一笑,“那就行。”
周暮辞微微折身,声音轻了一些:“明天我去接你?”
明天周末,她记得,是谢添请他们吃饭那件事。说接她,自然就是去她家里了。
姜迎灯问:“她们一起吗?”
周暮辞扫视周围:“应该吧。”
她说:“我跟章园住得挺近的,那到时候你顺便捎我们一起过去。”
周暮辞直起身,想了想说行。而后又一笑,“那干脆一起接上时以宁得了,她住广院校内是么?正好离你那儿也近,省得她又叫唤。”
姜迎灯笑说:“那就一起。”
到周末,晴朗日子,适合外出。
说着顺便捎带另外两个人,最后一个接上车的却是姜迎灯。
在车内聊得热情的时以宁见到站街边候车的人,猛地瞪大眼睛,狂拍周暮辞的肩膀。
姜迎灯绾了头发。
她今天穿了件山清水秀的旗袍,乌发红唇,拎一只复古的墨绿提包,腕上戴一串显贵气的珍珠,整个人散发着幽邃绿意。听见车来,她轻抬眸,收好手机。人进了车,扑面而来的茉香,让人心旷神怡,像是见了个出尘的仙。
“学姐,今天也太有女人味啦,我们周老师眼睛都看直了。”
一句话尴尬一车人。
周暮辞瞥她:“没有,你能不能闭嘴。”
女人味这个形容,让姜迎灯想起上一次来自谢添的审视,她不置可否地笑笑,“还好吧,不就是换了件衣服?”
姜迎灯没参加过太多的酒局,偶尔是跟着周暮辞,有的是和工作有关,有的是个人脉有关。这回跟谢添,既然是熟人,自适得多。不过想到谢添说她是主角,迎灯又觉得莫名。
吃一堑,长一智。她今天穿了双绣了青花的平底布鞋。
饭吃得很快,谢添懂得怜香惜玉,没让几个小姑娘喝酒,在桌上跟时以宁侃得非常投机,姜迎灯就没怎么说话。但是谢添时不时看她,问她两句感情生活,那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到下半场,谢添掂量着去哪儿,又碍于姑娘们多,最后定了去一个会所唱歌。出发之前,周暮辞体贴地问姜迎灯:“你累不累?”
她指着时以宁说:“人还没喊累,我这个做学姐的能先溜吗?”
周暮辞笑着说:“就当玩一玩吧,不喝酒就还好。”
“走着。”传说中的会所楼下,谢添接了个电话,而后喜滋滋地说了句,“今天是梁二爷开的场子。”
姜迎灯脚步一滞,千斤重般,被钉在地上。
怪不得要说她是主角,原来这坑埋在这儿呢?!
“梁二爷?哪个梁?梁净词吗?”时以宁一听这个名字就来劲。
“对。”谢添笑着解释,“这楼是他妈的,咱们要来这儿快活,还得跟人打报告呢。”
“一栋楼都是??亲娘嘞,这么有钱?”时以宁又好奇絮叨――“不过为什么叫二爷啊?”
周暮辞说:“我只听说过宝二爷,不会是跟那个有关吧。”
他说这话时,回头看了眼龟速殿后的姜迎灯,很显然,是在向她提问。
她躲不开他视线,有些意外地回视,尴尬一笑:“你怎么会觉得我知道?”
“你不是他前女友吗?”
她的眼波又是一滞,很难猜到,他是什么时候回想起来的。
幸而他声音轻,是刻意压了的,没让旁边任何人听见。jsg见姜迎灯脸色一白,周暮辞笑说:“走,会会。”
唱歌的包间门口,时以宁忽的揽住姜迎灯的肩膀,煞有其事地说:“我已经没戏了,学姐,今晚能不能把他拿下就看你了!”
姜迎灯一脸懵:“与我何干?”
“你这身战袍这么靓,要是派不上用场也太可惜了!哪个男人看了不迷迷瞪瞪?实在不行,咱们就擦枪走火――for one night也不错。睡到就是赚到,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