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此时她的声音软软的,说出口已是娇嗔责怪。
“明天还上班,院长,我跟俞温先回去了。”傅主任沉声跟一桌人打了个招呼。
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柔了下来:“俞温,回家。”
俞温闻声站了起来,“等等。”
刚刚想做的事儿,突然心里热腾腾的,手上也有了热量似的,俞温觉得她终于等来了勇气。
傅主任站在桌旁,“嗯?”
晚风轻抚的光核桃叶子沙沙作响。
白炽灯轻晃,觥筹交错杯光斛影。
众目睽睽中,俞温站了起来,她双手直奔着傅主任领口的扣子去了。
“俞温?”傅主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
俞温:“一桌人就你把扣子系到顶,看着怪勒人的,我帮你解开吧。”
傅主任喉结一滑,十指相扣牵着俞温的手就往院子外面走。
李大夫从后面跟了上来,悄声说,“其实只喝了一盅五粮液,不伤头。小傅,没想到你媳妇儿这么实在。”
傅主任继续往前走,没理他。
李大夫递过来了一个小塑料包,硬塞给了傅主任,“躲什么呀。我还能给你什么。姜黄汤。解酒的。”
“谢了。明天上班,都少喝点儿。”傅主任没再回头,已经拉着俞温往回走了。
“傅主任啊,我们为什么先走了啊?”俞温觉得才刚过去,刚热闹起来。
傅主任:“十点多了。蓓蓓还在家。”
“不可能,我出门的时候才六点半。”俞温想看看表,掏出来手机发现没电了。
记得傅主任戴着表,跟他的右手牵着,她绕在前面去拉他的左胳膊想看个表。
此时的山坡下面,看着他们的只有夜空里闪烁的繁星,和近处草丛里时而萦绕的萤虫。
傅主任停下了脚步,看着突然走到前面拉上了他另一只胳膊的俞温,“你干什么?”
“骗人。这不才七点二十嘛。”
傅主任掏出来手机送到她面前:“你看反了。”
俞温憨憨笑着,贴身靠到了傅主任的前面,又一次擎起来了他的手腕,“噢。真的十点了。”
傅主任没动,也没说话。
她的发梢时而被夜风撩起,会拂过他的下巴,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我们,快点儿,快点儿回家。”俞温被牵着的手没松开,她甩了甩手,“快点儿啊,今晚不是还要跟梅姨说事儿嘛。”
她现在脑子有些发热,但记忆很清楚。
她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他在床上郑重跟她说过,“不用太在乎梅姨的感受,明天说清楚……让她把书房收拾出来。”
她答应过他的。
她说,她要自己跟梅姨说的。
傅主任微微蹙眉,松开了手,跟在后面,发现俞温已经走不了直线了。
他跟上来,拽住了她的手腕,“介意我牵着你吗?”他还是先开口征求了她的意见。
俞温想起来上一次假装喝醉了,她还扶着他的。
这一次,他喝了那么多。
她反倒忘记扶着他了。
她嘿嘿笑了笑,很大方地把手伸了过来,“过来。我领你回家。”她笑得很好看。
他没去解释,只牵上了她的手,一起漫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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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电梯里,周围亮了,他才开口,“今晚早点儿睡,有什么话明天说。”
俞温:“不。”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今晚她很想说。
“你睡。我自己、自己跟梅姨说。”电梯门开了,她朝着他轻轻推了一把。
“傅少,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刚打开门,梅姨嗅到浓烈的酒气,从屋里迎了过来。
“我没事。把这个给俞温熬上。”傅主任把姜黄汤递给了梅姨。
“梅姨,你、别走。”俞温手上动作不迟缓,她从梅姨手上一把夺走了小包装。
啪一声,丢在了地上。
她鞋都没换,拉着梅姨的手,把食指竖在嘴边,嘘声说,“梅姨,你过来,我要、要告诉你个秘密。”
“俞温。”傅主任捡起来了被她丢下的姜黄汤,叫了她一声。
“小俞,坐下说。”梅姨先安抚着俞温让她坐在了沙发上。
她回头看着傅主任,“傅少,你怎么照顾的小俞。能让她在外面也喝这么多酒。”
她担心是因为记得俞温早上出门就脸色不太好,但又不忍这时候说出来,怕给傅少添堵。
傅主任看着梅姨的胳膊被俞温拽着走不开,他去洗了把手,拿着姜黄汤包径直往厨房去了。
“梅姨啊,其实,其实。”俞温捋了捋胸口,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地难受。
很多话到了嘴边,仿佛舌下神经失调,有些不听使唤。
明明现在一点儿都不紧张的,她不想吞吞吐吐,看着梅姨先挤出来了个微笑。
“先喝口水。”傅主任递了杯水来。
俞温没去接水,重新吸了口气,她准备好了:“梅姨,其实他给了我八百块钱。”
梅姨接过去了水杯。
俞温又换了口气,“他对我,没感情。”
梅姨一边帮她捋着后背,一边抬头看着傅主任。
俞温突然眼圈红了:“他每个月给我、给我八百块钱,他让我只给蓓蓓、当妈妈。”
梅姨哐一声放下了水杯。
傅主任垂眸沉声:“梅姨,她喝多了。”
俞温冲着傅主任摇了摇头。
她微微笑着,“我只喝了那么一小盅。你喝了好多,好多瓶。你才喝多了。”
从未有过的眼神,通红的眼底,那么深情又近似绝望地看着他,她坚持道:“我可以的。我自己、可以说。”
梅姨看在眼里,搓了把眼睛,握紧了俞温的手,“嗯。梅姨在。”
俞温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晶莹纯洁闪着光:“梅姨,我不想再跟他、跟他睡了。我要、要去书房。”
梅姨:……
傅主任:……
第29章
“不想再跟他睡了。”
虽然俞温的话断断续续, 这句话梅姨听得清清楚楚。
上了岁数有时候很容易被感染,看见俞温委屈又坚强的样子, 梅姨也跟着搓了把眼睛。
“蓓蓓睡了, 明天我就把我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今晚让傅少去书房。”
这种时候,她不会偏袒自家傅少,没有拖泥带水, 站在俞温的立场她果断做出决定。
“嗯嗯, ”俞温摇了摇头,脸上还乐呵着,“不是他,是我, 我去书房。”
傅主任瞥了眼还一脸欢乐的俞温,“梅姨,明天跟你解释, 她喝醉了。你去熬姜黄汤。”
梅姨抬头看看自家的傅少,这种时候也是冰冷的言语, 根本不让人省心。
她是傅家的老阿姨,头脑一直很清醒,平时不会直接逆杵傅家人。
但傅少, 是她从小带大的, 想想一连贯的事儿, 难免有些让人心凉又心寒。
她站起身, 压低了声音怂了句,“傅少不用拿蓓蓓当借口。想找个娇惯暖枕头的, 不用八百块, 京市有的是千金名媛天天争着上门,托着老爷子许给傅少呢。”
傅主任跟梅姨擦肩, 没再做解释。
他弯腰握上了水杯,只看着俞温,“喝口水,先回屋。”
俞温笑盈盈看着她,悄声说:“我刚刚、跟梅姨说了。”还带着几分自豪。
“嗯,我听见了。”对着她一双喜闻乐见的眼睛,他点了点头补了句,“你做的很好。”
水杯已经抵在了嘴边,俞温手都没抬,像只猫仔儿一样,低下头舔了几口。
她倒是乖巧,喝完水,听话地进了卧室。
傅主任轻轻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俞温坐在床边仰着头,依然笑看着他,“你怎么不喝?”
傅主任:“什么?”
“水啊。”
傅主任看了看手里还端着的水杯。
“你喝那么多酒,你才要喝水的。”说着俞温抬起胳膊就要把水杯怼在他嘴边。
他喝了太多酒,酒气太重,没直接碰杯子,只仰起头,隔空往嘴里倒了口水,咽了。
俞温动作不慢,上手就夺去了他手里的水杯,也学着他的样子。
一仰脖子――
水,是喝进去了几口。
剩下的大半杯水,一半顺着俞温的脖颈淌了下来。
她放下杯子,一把拉住了转身要离开的傅主任,“你干什么去呀?”
“去拿毛巾。”
“你等等。”俞温没松手。
“怎么了?”
俞温只觉得脑子里很热,一晚上的冲动劲儿没下去。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今晚有件事,我很想做。”
他喉结微抖,一声吞咽之后:“什么?”
“我想帮你解开那颗扣子。”俞温手指着他领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不用,我一会儿冲个澡就去换衣服。”他还是抬手拉开了门。
“你是,嫌我脏、手脏。”这不是问句。俞温红着眼圈,收了笑意。
他听见了。
回到到床前,微微屈膝,他把双手按在双膝上,刚好是她坐着就能够到的位置。
“俞温,能帮我解开领口的扣子吗?”他低声问地很正式。
“嗯!”她这张脸像是炎夏骤雨之后的虹,雨过天晴,已经扬起了唇角。
这时。
“姜黄汤好了。”梅姨双手端着热汤碗,见门开着――
瞥见眼前一幕,如果不是手上拿得稳,她险些烫到自己。
梅姨把汤碗放到了床头柜前。
她毫不隐晦地冲着傅少重重叹了口气,带着风,带着响把门关上了。
然而,傅主任没动。
他似乎没注意到旁边的门响。
俞温全神贯注攻略的扣子终于解开了。
“好了!”她有点儿小欣喜。
“刚刚是梅姨吧。”她好像这会儿才想起来了点儿什么。
“嗯。”
他站直了身子,端起来了旁边的姜黄汤,送到了俞温的嘴边。
“把姜黄喝了。”
“为什么?”
“解酒。”
“你喝的比我多。”俞温抬起眼睫睨了他一眼。“不喝。”
“是奖励。”顿了顿,他换了一句。
“奖励我解扣子?”她挑了挑细柳眉尾。
“嗯。”已经无所谓什么理由。
俞温把鼻子凑过来,嗅了嗅,一闻就不像好喝的。
可她还是吹了吹,张嘴喝了两口。
刚要放下碗。
“再喝两口。”才能解酒。他被酒精灼过的嗓子还是有些低哑。
俞温抬头看了看他,擦了把嘴,笑了,“那再解一颗扣子?”
此时,脑子里像是乘风破浪起航的帆,情绪无比高涨。
也许就是唐莹莹常说的“很嗨”,刚刚闪出一个想法,竟不可控地脱口而出了。
空气在沉默中凝滞了三秒。
“可以。”他说。
俞温也不矫情,她抬手帮他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这次乖了,她赶紧自己又喝了两口姜黄汤。
还剩半碗,她放下碗,擦了把嘴,就坐在床边抬头直直地看着他。
像是再等着他说话。
然而,他没有。
没说话,也没动。
俞温低下头,眼睛一闭,抬起手突然拽出来了他掖在腰里的衬衫。
再矜贵的男人,永远只有露在外面的衬衫端庄典雅,而掖在腰带下面的都是挂满了织网一般的皱皱巴巴。
她轻轻一扯,拽开了最下面的两颗扣子。
俞温不再说话,捧着剩下的半碗姜黄汤,咕咚咕咚,喝出了声响。
这时,门敲了敲,又被推开。
是梅姨进来了。
看见梅姨又端了更大一碗姜黄汤来,俞温眼睛都睁圆了。捂着嘴不敢吱声。
梅姨瞥了眼满脸惊恐的俞温,又上下打量着傅主任。
他就是这样一张脸,笔挺的身板。
脸上英俊硬冷到一件白衬衫上下都开着两个扣子,也能宣泄着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就是让人看不到半分猥琐。
“傅少,我看你也醉的不轻。这一碗给你的,喝完清醒清醒早点儿去书房。”梅姨冷言冷语,说完直接帮他们关上了门。
俞温冲着傅主任,有点儿不好意思指出错误一样,讪讪笑了笑,“梅姨搞错了,是我去书房。嘻嘻。”
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出来,可她就是不可控地笑了。
傅主任绷直唇线,没表情地打开薄毯,帮她盖在了身上,“嗯,你睡吧。”
他要走开时,那只不老实的手又拉上了他的衣角,她揉着眼睛,声音软糯,“你不许,去书房,我在书房。”
“嗯,我去冲个澡。”
他拨开了她的手,端上姜黄汤,轻轻掩上了门。
俞温闭了会儿眼,眯了一会儿,觉得胃里不那么难受了。
她看了看表,快11点了,总觉得这一晚上心神不宁地突突突还是心慌地厉害。
看看旁边没人,心想:看样子他还是去书房了。
进门喝了水,又喝了一大碗热汤,这会儿脑门儿上渗出来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衣服还是湿的,她撑起身,急着去个洗手间。
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客厅和书房的灯都亮着。
隐约想起来了刚刚的事儿,俞温只想快步走过,不去打扰他。
用过洗手间,发现果然姨妈不期而至。
俞温急着找东西,拉开洗漱间的门,拧开水龙头先冷水洗了把脸。
她没来得及擦脸,先把水龙头关上了。
可是,还是有花洒的声音。
难道幻听?!
她又反复操作了几回,终于身后的花洒声没了。
此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俞温,是我。别怕。”身后传来的是傅主任低哑的说话声。
“我、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她没敢回头,但抬起头也能看见镜子后面被打湿的浴帘。
“没关系,我不会出去。你慢慢来。”缓缓传来的声音依然淡淡的。
“对不起。”她的声音小的像小蚊子。
她应该立即出去的,但她现在真的需要找东西。她不是故意要留下的……
越着急越找不见。
下面的两个大抽屉都翻过了。
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