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惹人——千本木【完结】
时间:2023-06-23 23:18:57

  俞温擦了把眼泪,也悄悄在衣服上蹭了下虎口的血迹,走到收银台刷了单, 才跟了出来。
  “你一个主任,带我来这种小店,吃霸王餐?!”俞温撇了撇嘴, 很难理解。
  “霸王餐?你刚刚不是付钱了么。”傅主任不以为然,“分开付的?没付我那份?”
  怎么可能:主任还赖皮。
  俞温抿着嘴, 低下了头。
  “你请我吃饭,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傅主任握上了她的手腕,绕开虎口, 只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
  这人?!
  “谁想请你吃饭了, 你刚刚有没有听我说话。”真的是挤压了太久的满腔情绪。俞温悄悄抬起眼睫。
  “这儿人多, 没太听清, 回头你再告诉我。”他拉着人跑了几步。
  大晚上的,俞温想不到这是突然要去哪儿, 明明下了很大决心, 要一股脑儿把话跟他说清楚的。
  被牵着手跑了二十多分钟,丝毫没顾及他们的身高体力差距一般, 他大长腿迈着步子根本没减速。
  俞温勉强跟上,已经气喘吁吁,顾不上说话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俞温左右看了看,不明白怎么进了个空旷的停车场。
  更重要的是,一排停着的都是大型摩托。
  “拿着。会戴吗?”他递给她了一个女士头盔。
  戴个头盔,没什么会不会的,俞温戴到了头上,大小倒是正好。
  等再要说话,傅主任也戴上了头盔,一转身咧嘴一笑,只把她的挡风镜拉了下来。
  他跨上摩托已经启动了引擎,“怕吗?”声音比平时洪亮些,刚好盖住了引擎。
  没什么可怕的。
  俞温摇了摇头。
  他拍了拍后座,转过去了身子。
  俞温连这是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引擎响了一会儿,的确没理由站在这儿挡害。
  她跨过去坐上了摩托,虽然是第一次坐,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往前窜了窜身子,已经坐稳了。
  前面的傅主任转过脸,把头盔的挡风镜拉开了,“没想占你小便宜,为了安全着想,搂紧!”
  俞温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让他说了,撇了撇嘴没说话。
  不过,刚刚在跟奶奶的视频,她已经“不稳重”一次了,的确没必要这时候装清纯假矫情,她把手绕在了他的腰上。
  她咬紧了下唇:好硬的腰。
  前五分钟,他还是个遵纪守法的优秀驾驶员。
  离开了闹市区,转眼进了夜黑风高的山路。
  周围的景色不慎人,但周围的树木飞速后退,耳边风声如洪水倒灌,俞温早已双手搂紧了他的腰,把脸也贴上了他的后背。
  还嘴上说着“没想占你的小便宜”,俞温在他身后噘着嘴,这人不能小看他,占了便宜还卖乖。
  她不熟悉机动车,估不出来车速,但上了高速公路之后,她明显察觉到,路上不多的车辆,已经被他疯狂甩在了身后。
  她几次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张开嘴喊了出来,“啊――”。
  她绝不是故意做作,真的可怖。
  快一个钟头的样子,摩托才停在了一架废弃的铁桥边上。
  这里连个路灯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大晚上正常人会来的地方。
  她摘了头盔,脚软的站都站不稳,坐在了桥边上,倚上了栏杆。
  旁边的傅主任也把头盔收了,蹲在了她的身旁。
  “傅主任带我来这儿,想说什么?”
  “想告诉你,我除了一张脸,兜里的钱,还喜欢来这里。”他一咧嘴,在这空旷黑夜里,声音听着有点儿痞。
  “来这里?为了来这里,一路飞驰,超速是要交罚单的吧。”俞温左右看看,这里可真是天空海阔,没什么可拘谨的了。
  “交呗。你不是知道么,我兜里有的是钱。”他也不转过脸来,几句话有些懒散无羁,只看着桥对面慢慢升起来的月亮。
  俞温把头盔在手里转了一圈,“虽然不懂摩托,这头盔是女士专用,不便宜的样子。主任还向往情侣摩托?哼。”俞温鼻音轻嗤,“没少坑女孩子吧。”
  “坑不动。没人上钩,你是第一个。”
  “傅主任真能说笑,不会要告诉我这头盔还是新的吧?”俞温又把头盔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好像还真挺新。
  “如果你是个懂头盔的人,你就会知道,是新的。买摩托的时候,就一起买了。想着有一天,给你用的。”他盯着眼前的皓月,声音淡然倒是坦然。
  俞温松开手掐了掐他垂在旁边的手背。
  “不用掐我,又不是梦话。摩托不过一个交通工具,就像买跑车的人,会梦想旁边坐的是个梦中情人,一个道理而已。”说的都是聒噪话,他倒是落落大方。
  俞温听着他的天方夜谭,心跳倒是渐渐平复了下来。
  “已经秀完车技了,傅主任接下来是要跟我一起在这儿月黑风高夜干什么呢?”
  傅主任抬手指了指桥头上再明显不过的月亮,“俞医生,今晚晴空,月亮又圆又大,月黑风高不是这么用的。”
  “春花秋月不问别离?”俞温哼了句歌词,转过脸看着他。
  “俞医生知道的真多,不但能说,还能唱。跟我坦诚完了,这会儿是怕了吧。”说着他解开了白衬衫上的袖扣。
  俞温蜷起双膝,抱得紧了些,害怕说不上,但紧张是有的。
  她看着他解了袖扣,松了手表,连手机烟盒火机也掏了出来,一并放在了他们中间的地上。
  看见他把手按在腰带上,尽管心里跟自己打包票说他披着的都是一身正人君子的皮囊,但还是会胆怯,她糯声询问,“你要干什么?”
  “如果你不在,我一个人的话,就真脱了。”他一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的表情,手一撑站了起来。
  “俞医生的手机没电了吧。也放下就行,这里没人。”他站在了桥边,招呼着俞温。
  她没动。她看不出来这个人要干什么。
  但此时月光旖旎,夜色撩人,她不打算凑过去故意配合着营造气氛。
  她歪着脑袋,只看着他,目光还是躲不开他。
  傅主任转过身,冲着她似乎是笑了,背对着月光,他的侧脸看不清表情,轮廓依然清晰立体。
  “我先下了。”
  下?!
  俞温没听错,应该是这么个字。
  音落瞬间,就看见站在桥边的人单手在栏杆上一撑,跳了下去。
  俞温连个“疯”字都没来及说出口,她冲过来看了眼桥下,漆黑一片,只有滚滚浪流声。
  “傅主任!”她扯开嗓子喊了句,除了回音萦绕,没有任何回答。
  俞温脑子一热,连片刻的犹豫都没留给自己,她双手撑着栏杆,转身一个鱼跃,跳了下去。
  噗通――耳边是自己的落水声。
  落水的感觉告诉她,桥高应该有十米左右。
  她简直不敢回想,是她“坦诚”的那几句话,让这个人会轻生??
  俞温在水里是游刃有余的人鱼,她憋了口气,正要下潜,胳膊被人一把抓住。
  毕竟桥下夜黑,“啊――”忍不住呼了一声。
  “果然俞医生有胆识。”旁边的人露出水面,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水。
  “你是疯了吗?”俞温不想在水里跟他多话,拉着人就往岸边游。
  上了岸两个人浑身都在淌水。
  “如果下面有个岩石,有个树杈……”
  “什么都没有,放心。”傅主任朗声笑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
  “因为去年我常来。”
  “你说什么?”俞温不敢相信。
  “我说我去年一个人的时候,常来。俞医生水性好,应该跳过一次就清楚了,高度,水位,都不错,不是吗?”
  说完他站了起来,还真是轻车熟路,顺着岩石几步攀了上去。
  俞温跟在后面,最后一块岩石有些手滑难抓。
  他朝着她伸过去了手臂。
  他的手臂劲瘦有力,月光下绷紧的肌肉线条清晰漂亮,她犹豫了下,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俞温从来没想过整日一件白衬衫外面白大褂的傅主任,竟会跑到这种地方来,跳水?!
  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来吗?”他一个人走在前面,没等她。
  “来什么?”俞温有些怕了,不是怕水,不是怕黑,而是怕这个人。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嘴角轻轻一勾,已经又一次飞了下去。
  俞温这一次知道他不是轻生,不会有危险,没必要因为担心而跟下去了。
  她第一次站在京市游泳馆的三米跳台上,还是跟父亲一起……
  她不想回忆起儿时。
  干脆,俞温比上一次更矫健,动作更顺滑。
  仿佛月色下一条银波闪闪的人鱼,她矫捷落水,连溅起的水花都轻盈了许多。
  连着第三次跳下去的时候,她没有立即发现那个人。
  明知道他水性很好,也知道他不会有事,她还是潜了下去。
  水上借着月色勉强视物,水下可是伸手不见手的漆黑。
  她游了几米,就发现了他。
  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是潜在水下两米多的地方不动了。
  她游在他的身边,用力推了推他,又试着拉了他一把,他还是一动不动。
  俞温急了,第三次跳下来,她没了紧张感。
  因为熟悉,所以她放松了警惕,甚至都没憋足一口气就潜了下来。
  然而,她不知道傅主任是怎么了。
  她绕在他身边游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缠着他的水藻……
  到了水下,她的生物钟会更准些,足足有两分钟过去,她要憋不住了。
  但旁边的人比她先跳下来的。
  看看头顶不过两米的距离,如果她现在潜上去,再下来寻他,恐怕他就要溺水了。
  俞温在水里挣扎,无法视物,她却勇敢地睁开了眼睛。
  如果他真的溺水了,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俞温的力量,恐怕也没有办法背着他游上岸。
  她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父亲的身影,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什么都不能想。
  片刻不能分心。
  体力肺活量都到了极限,再挪不动旁边的人,她恐怕也自身难保。
  不,她不会放弃,她不能在这里离开他。
  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做这么傻的事儿,跟着他一起跳下来,但俞温现在很清楚,她不会一个人潜上去了。
  终于,再憋不住了,她一直都没有放弃,然而却迎来了不得不放弃的一刻。
  已经开始大脑缺氧,她最后只想游过去,抱住他。
  她第一次,主动伸出双臂,想永远抱着他离开……
  哗啦哗啦,周围一片水花落下,俞温抱着他,也被他抱着重新露出了水面。
  咳咳,呛水太厉害,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俞温满是责备的眼神,推着他先游上了岸。
  体力上跟不上去,最后爬上去的时候,险些滑下去,她又一次被傅主任一把捞了上去。
  他及时松开了手,两个人吐了水之后,吭吭咳嗽了一通,他哑声问她,“没事儿吗?”
  怎么可能没事儿?!
  她急了,怒了,真的恼了起来。
  朝着他的胸口使劲儿砸了过去。
  刚刚那么难受,她都没掉一滴眼泪,这会儿没事儿了,她反而哭得梨花带雨。
  他是故意的,已经被她看穿了。
  所以任由她握拳捶在胸口上,他没躲开半步。
  “你――”她张开嘴,责怪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捶累了,她的手背都敲红了,她松开手,垂在两侧,却倚在了他的胸膛上。
  盘旋在头顶的一群乌鸦也已经飞走,乌啼声越来越远。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持续,时间仿佛静止。
  “俞医生,好些了吗?”
  没好。好什么好!俞温好气。
  “你终于肯对我发脾气,肯对我生气了。”他抬起手把人揽在了怀里,下巴轻抵在她的头顶,浑身湿透了的两个人相互偎依着。
  “你疯了。傅欣书,你是个疯子。”她的嗓子里还全是咸涩的湖水。
  “俞温,你看,你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很自然,是发自肺腑的。”他的声音透过她的头发,传进了她的颅骨,回荡了好久。
  “你这个庸医,你混蛋!如果我不下去,你打算怎么办?!蓓蓓怎么办,梅姨……”她不再忍着呜咽,嚎啕了起来。
  “我只是个心外医,心里学了很多年,还是成为不了一个合格心里医生。”他讪讪笑了。
  “狗屁不通!”俞温张嘴开始骂人了。
  不但骂,她又开始捶他,踢他,用了十分的力气。
  “死亡是觉醒的体验。这句话,你也应该听过,教科书上把它作为存在主义心里治疗的标纲……”
  “你闭嘴,傅欣书,你是疯子!刚刚就差一丁点儿,你就没命了。”她的眼泪和脏兮兮的湖水混在了一起。
  “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实,还是咱们国家最先有的心理疗法。”
  “你给我闭嘴!傅欣书!你闭嘴。”俞温拼命摇着头
  “如果一直浑浑噩噩,听你说那些浑话,我愿意试试。我对自己的体力体能极限有把握。至少,现在的你是活着的了。不再唯唯诺诺地低着头,跟我说一些编排好的剧本了。”他低头看着她,黑漆般明亮的眸子里,映着的是活灵活现还凶巴巴的俞温。
  她被他气哭,又气笑了。
  算了,说不过他。
  太消耗体力,身上反正已经湿的没法看了,她倚着身后的杂草土坡干脆躺了下去。
  傅主任也坐过来,枕着双手躺在她的旁边。
  到了夜里,山里多了几声蛙鸣,潺潺流水声里透着几分凄凉,完全没有夏意。
  “在店里,有些吵,你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想跟我坦诚什么来着,在这儿说吧。”他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暖意,更像夏天的声音。
  还哪里有什么“坦诚”。
  她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他刚刚的虎狼医有了奏效,她都忘了她的那些托辞该怎么说了。
  “喜欢我的脸,我的钱,我的付费吻,只有这些。对吗?”他侧过脸看着她。
  嘴里被湖水满灌过,还是咸涩的。
  她放弃了,“所以,现在是贤者时间,说不到傅主任满意,就要把我扔这儿吗?”她轻轻抿了抿下唇,还是回敬了他一枚漂亮的梨涡。
  “嗯。”他突然很严肃,剑眉不展,脸上不悦,英俊的脸庞竟有点儿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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