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让她拿出来了一份宁死不屈的执着，“才不是呢。都是你一厢情愿。”
她并不知道，她奋力抵赖的样子，好像一只绒绒的刚学会展翅的雏燕，拼命扇动着未丰羽翼，在他眼里，却是笨拙的惹人。
“我只是、只是……”
“只是想要个蓝色的包，对吗？”他声音沉稳，替她说了下去。
她抿了抿嘴，只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不是的。
她知道。
唐莹莹在电话里问过她，是不是对同一屋檐下的傅主任有了一丢丢好感。
她每次都咬着牙摇头否认。
其实，她否认的并不是闺蜜的话，而是在拼命否认自己。
她察觉到了自己那颗小鹿乱撞的心早已有了忐忑，也会激动，时而莫名的期许，时而又突然的失落。
可是，她不敢给自己冠名心动。
因为她清楚，心动是一股活水泉，积极向上清澈纯洁的。
而她，是病了吧，也许是心病。她还记得辞典200页里那个长长的病名，她甚至不敢在心里重复。
每当心中有一只忍痛破茧而出的蝴蝶孵化，要朝着他振翅起飞的时候，她都会狠下心去折断它的翅膀。
因为一开始在黑暗里折断羽翼，总比看过蓝天再遮住眼睛要轻松些，虽然粗暴却也要简单。
一路上，她没再开口，傅主任也没再为难她，带着她去了附近很小一家烧烤店。
天气暖和，他们坐在外面。
说好的要陪他吃点儿东西，她却只是木怔在那里。
“再加点儿辣？”他放下了烤串，抬头问她。
俞温一直杵着下巴盯着对面的人，被问了才回过神来。
他撒了一圈辣椒面，“考你几道题吧，答不上来就吃一口。”
俞温笑了，“傅主任几岁了呢。”
低头看了看，摆在她面前，已经烤地香喷喷的肉串儿，“嗯，不许问太幼稚的。”她还是答应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他的口气好像在问一道常识问题。
俞温：……？？
她睁圆了眼睛，没想到是这种问题。
她怕，好怕。
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听。
至少，别是今晚。
她拿起来手上的肉串，不是吃一口，而是豪迈地一口气吃了一串。
他看在眼里，哑声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可乐，“慢点儿。”
“可以跳到下一道题？”
话音刚落，俞温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是奶奶来的视频。”俞温抬头看着他，没立即接。
傅主任也知道在家里，她每个周末都会跟奶奶通话。
跟善良的奶奶，她只是一个典型只报喜不报忧的乖巧小孙女。
“嗯。接吧。”他坐在对面，没有要站起来回避的意思。
俞温有些紧张，早上唐莹莹来电话的时候就告诉过她，不知道奶奶哪里听来了风声，可能要直接问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俞温也不在意对面有人，单手举着手机，先摆弄了下头发，微微一笑好像她刚刚中彩了一般，好一个夸张的眉飞色舞。
“噗――不错。这么快变脸。”笑起来，真好看。
对面的傅主任一声低磁哂笑，她假装没听见。
“奶奶，干嘛呢，最近身体……”
她准备好的家常嗑还没念完。
“温温，听莹莹说，你闪婚了？”手机对面的老太太中气十足，听声音还挺硬朗。
俞温不傻，她自然知道不会是唐莹莹告诉奶奶的。
但奶奶这么问她，便是笃定了的意思，不管奶奶怎么知道的，她恐怕是赖不掉了。
“嗯，本来想给奶奶个惊喜呢。都不给我个机会。”她笑得灿烂无瑕，一双柳叶眉变幻多姿，眼睛里映着烧烤店的灯光火花，全是戏！
“给！给你机会。那温温打算什么时候给奶奶介绍一下我的孙女婿呢？”对面的奶奶越说越来劲儿。
俞温吐了吐舌头，把手机歪了下，看了眼对面的傅主任。
傅主任跟得上她的一颦一息，他一双眼睛里瞳光很柔，溢满了宽容。
他跟俞温点了点头，薄唇轻启，“可以。”
“呦，奶奶这电话打得真巧，这就让你给撞上了。其实，他带我出来吃烧烤了呢。奶奶想不想看看呀。”俞温弯弯的眼睛，笑得很甜很美，仿佛一个新婚新娘在介绍她多年的梦中情人，连说话声都嗲了起来。
“啊呀，你等等，我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对面的小老太太突然精神焕发。
手机对面没人了。
傅主任把凳子挪到了她的旁边，哑声低语，“你平时对我可没这么笑过。金屋藏夫被抓现行，竟能看见这么一张笑脸。”有生之年也算见识了。
“没时间了，别说这些了，一会儿可能跟你要八千！”俞温听见了手机对面的脚步声，踩了傅主任一脚，脸上依然绷着比无尽夏还灿烂多姿的笑容。
“你确定？跟奶奶第一次视频，太不稳重了……”
没等他反驳，奶奶已经换上了一身牡丹花色的艳丽套头衫，重新坐在了手机前面。
傅主任刚要开口，腿上挨了一下。
“奶奶，你看这就是你孙女婿，叫傅欣书，院里的主任，今年33，不是二婚，京市人。”她语速飞快，节奏诡异，同时震裂身边两个人的瞳孔。
“你噼里啪啦说这么快干什么。我哪能跟上啊。是小傅吗？”奶奶冲着画面招了招手，老太太笑得满脸皱纹都欢快起来。
“奶奶。”傅主任换了副清冽的嗓音，很动听。
“你们俩可……”奶奶刚开个头。
“对，我们相亲认识的。我一眼就看上他了。他好像也是。我们已经领证了。上面还有照片，本子是红色的，有两本。奶奶你放心。”她越说越快，恨不得一口气用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把手机挂断。
“温温，你奶又不是外星人。结过婚，领过证，知道上面有照片，也知道是红本不是绿本。你急什么呀。我又没问你这些。”对面的老太太呵呵笑着长舒了口气。
旁边的傅欣书绷直了唇线，一会儿被踩一脚，想笑也不敢笑。
“我这不是激动么。奶奶，我们俩感情可好了。他虽然看着有点儿冷，其实对我很好。你看。”俞温转过脸使了个眼色，唇语，“八千。”
既然奶奶知道了闪婚，眼下除了“八千”这跟简单粗暴的方法，俞温脑子宕机，再想不到其他办法能展示给奶奶：他们是甜蜜夫妻。
傅主任绷直了唇角，硬挺着脖子，轻轻摇了摇头。
脚上被碾了一下，他嘴角微抽，闷哼一声，还是昂首挺胸。
“让我看什么呀？”对面的奶奶在问。
俞温急了，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不讲章法地捞过来了傅主任的脖颈，对着他的脸上眼看就要吧嗒一口。
傅主任眼疾手快，抬手挡住了她要贴过来的嘴，手机上的镜头轻轻一转。
同时，他抬起手，很自然地帮俞温把黏在嘴角边的一缕头发挑了起来帮她别在了耳后。
对面的小老太太假装捂着嘴，眼角边堆满了皱纹，笑得很欣慰。温温是最温柔的女孩子，该有个人疼她了。
“我什么也没问你，你让我跟小傅说句话。”对面的奶奶呵呵笑着，连声叹气。
傅主任握着手机，跟奶奶几句礼貌问候。
没了这一晚上跟俞温讨价还价的态度，他声音温文尔雅。
“奶奶，我们领证都没提前跟您打招呼，让您担心了。领证听着像草率的冲动，但我们结婚真不是草率的决定。我只喜欢过俞温一个女孩儿。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对面的奶奶还津津乐道，俞温却无法回应这许些承诺，她再听下去，只会让矛盾心里更煎熬。
“行了，行了！”她蛮横地把电话夺了过去。
“奶奶，没别的事儿，我们回去再打给你。”
“温温，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别跟人家使小性子。”
“嗯嗯。”俞温随便点着头。
“我看小傅很有担当的样子，有什么事儿别一个人憋着，多跟小傅商量。”
“嗯嗯嗯。”俞温假装不耐烦了。
“既然都在一个医院，别影响小傅的工作。在外面要听领导的话，别任性。”
俞温越听越不对劲儿。
“如果小傅工作上有调动，无论去哪儿，工作需要就一定多支持……”
俞温听懂了，奶奶一下子知道的可是真多！！
她无法告诉善良的奶奶这背后的山高水深，可又怕旁边的傅主任担心。
她故意抬高了嗓门打岔，“这唐莹莹什么都跟你说，奶奶，你别听她瞎说。我们关系好着呢。”
旁边的傅主任对着视频，只抬手把俞温揽在了怀里，微微笑着，看着视频里的奶奶，什么都没多说，但一张爱意浓浓的面孔，早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面的老太太，声音一直挺豪迈，但说着话，眼圈有些红，时不时还揉揉眼睛。
“行，你说你过得好，奶奶就放心了。既然是关系好，有些话就跟人家坦诚些。”
有些话……
“奶奶，我这手机要没电了。我挂了啊。”俞温拿着手机背对着傅主任。
“温温，奶奶从来都不多话，但今天，你没电了我也要说完。奶奶就你这么一个孙女儿，很了解你。有些话说出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憋久了就会烂在肚子里发霉……”
这次手机真没电了。俞温不是故意挂断的。
手机及时没电，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拘谨的五官总算松开了。
“累了，喝口汤吧。他们这里的牛肉蔬菜汤味道不错，尝尝看？”他仿佛没参与过跟奶奶的视频，若无其事地推了一碗汤给她。
“傅主任谢谢你。”谢什么，她早已说不清了。
巧克力蛋糕。
顾教授能知道巧克力蛋糕，能找到奶奶，能让奶奶来劝她……
“无论去哪儿，工作需要就一定多支持……”
奶奶的话一直留在耳边。
顾教授想要的无非就是让傅主任去泸医大，她的确没有理由拦着。
“嗯。”他只把羹匙放进了汤碗里，“奶奶看着气色不错，身体也不错吧。”他没说别的。
“傅主任，我们聊聊吧。你告诉我，集中手术，是什么意思？”他不提，她不能不提。
因为奶奶都在提了，她不可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喝口汤，我告诉你。”傅主任放下了筷子。
俞温把羹匙取出来放在一旁，捧起汤碗，堵着气一碗热汤都喝净了。
她放下汤碗，抬起手背擦了把嘴，“傅主任，集中手术，就是你可以留在海城，但定期去泸医大应诊，会诊，外出手术。对吗？”
“喝出来了一头汗。”傅主任兜里掏出来了一方丝帕放在了桌角，抬起来握在手上，又放下了。
“傅主任，我如果再喝一碗，你会告诉我吗？”俞温左右看看店外没人，毫不躲闪地看着他。
“对，你说的对。”傅主任低头舀了一勺汤，也喝了一口。
他抿了抿嘴，看着收了笑，一脸严肃的俞温，没有敷衍，沉声回答了她，“奶奶刚刚在电话里不是说了么。夫妻之间该坦诚，我一直告诉你，我哪儿都不去，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们只是领了证，有一纸婚约的同居人。刚刚哄奶奶的话，你怎么能把自己也哄进去了？！”俞温有些激动，她喘了口气，声音还在颤抖，“对，还有些别的，我知道。”
“俞温，别的是什么？是我强买你强卖，我强行亲了你？”他紧盯着俞温因为情绪起伏，渐渐涨红的脸。
俞温微微喘息着，有些激动，一下子答不上来。
他一双眸子里只装着一个人，黑漆的瞳仁直盯着她，“俞温，我喜欢你，我觉得你是知道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刚结婚，我没有义务为了一纸调令离开你和蓓蓓。”他把蓓蓓也加上了。
俞温涨红的不止双颊，她的眼圈也红了，但她不能在这时低头。绝不！
“我自诩不是个无德的医生，做好眼前的工作，留下来陪着我的妻子，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他等了等，俞温的回答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喜欢这里的工作。带你去泸医大，做个住院医，在那种地方，没有背景，七八年下来，无论你多努力，你还是个住院医。京市一院的时候，你不是感受过了么。”他的声音低磁而凝重，“我只希望你是开心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嗤――俞温抬手遮住眼睛，突然抿着嘴笑了。
他的每句话都让她心醉，她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但不能停在这里，她一次次痛下决心。
他问：“你笑什么？”
“我觉得傅主任有点儿太自以为是了。”她笑得音颤，但也有些冷。
她不想再继续旖旎暧昧，决心不让家里乱糟糟的一地鸡毛涉及到傅主任的家庭；
但如今，她已经开始成了影响傅主任前途的绊脚石。
顾不了太多，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嗯？”
“其实，我真的仔细想过了。刚刚奶奶说得也对，跟领导应该坦诚些。”俞温微微挂笑，让他们之间多了几分距离。
“坦诚什么？”他皱着眉。
“傅主任除了有钱，长得帅，我还真想不到其他特别喜欢的。”她似笑非笑地补充了句，“对了，我喜欢你的吻，很深情。被亲了，还能拿钱，这一点更喜欢。”
他咬破了嘴角的那块淤血，没说话。
“傅主任能给我点儿空间，还能让我随意花个钱，我会更开心的。”她笑得明艳，好像刚刚在跟奶奶打电话，眼睛里全是戏，“每个月定期去几天，我会好好照顾蓓蓓的。你不用担心。”
他没说话，却一直盯着她。
盯着她葱郁的指甲抠在虎口里。
白皙的手背上，一滴鲜红的血悄悄滑过，仿佛皑皑新雪上一抹朱红印，鲜明刺眼让人不忍直视。
他早已没在继续听她的戏文……
第44章
俞温决心了好久, 正宣泄着她的“坦诚”，突然被傅主任抬起手, 伸过来刮了下鼻子。
眼眶里兜着的眼泪早已溢满, 被他轻轻一碰，就有两颗豆大的泪珠落在了他的手上。
“你做什么？”俞温吸了下鼻子。
“我看看大人说谎的时候，鼻子有没有翘起来。”他声音低哑, 却绷着一本正经。
“你……”
“嗯, 我吃好了。你也吃好了。我们走。”傅主任站起身，转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