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温被他挑逗地满脸通红,置气一般,在他的脸颊,额头,鼻尖,鬓角……啄成了一片粉红地带。
叮咚――
突然身后的门铃被按响,自报是酒店服务生。
俞温浑身猛一个战栗,也察觉到抱着他的人此时身上也瞬时绷紧了些。
他直起双膝,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咳了一声,问门外的人,“什么事儿?”
“傅先生,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好了新的房间,但是今晚两卧套房只有吸烟房,没有无烟房了,请问您现在换房吗?”
傅欣书退了半步,低头看着俞温,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在等她的答复。
“现在换房,我们可以帮您一起收拾行李。”
是她把人啄花了,她怎么也不会让他这时候开门。
虽然跟他置气,但不会让他在外人面前顶着她莽然种下的草莓……
她摇着头轻声回应,“不换了吧。”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不喜欢吸烟房,现在这间就可以。”
“嗯。”
他沉声拒绝了门外的服务生,“抱歉,我太太不喜欢吸烟房。”似乎是个很完美的理由。
俞温瞪了他一眼,听见门外的服务生又说了几句,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大概明白了现在不换房间,今晚就换不了的意思。
她没再多问,等了半分钟,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他哑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一会儿我下去开一间小的吸烟房。你用这间。”他早已看出来了她的紧张和拘谨。
“别去了。在家里都是一间卧室,出门在外面,不用突然讲究起来。”她主动抱上了他的腰,在他的白衬衫上左右蹭着脸蛋儿,一件矜贵端庄的白衬衫跟一尘不染再无缘,领口皱皱巴巴,胸襟上已经五彩缤纷……
听见俞温这句话,他低下头,贴着她的发髻低语,“分开住,不是方便你出去么。”
一听就不是诚心,她轻切一声鼻音,后仰着脖颈,抬眸对视。
俞温眯了眯眼睛,一双月牙弯弯,不屑一瞥:“去哪儿?我累了,只想去床上睡觉。”她听得懂,他不过试探一句而已,她没那么容易上钩。
一回生两回熟,傅欣书习惯地把人打横一抱,轻轻放在了床上,“累了就早点儿睡。”
她坐了起来,“我去卸个妆。”这样就不会出门了,她想让他放下心,可是左一句右一句,矫情的话又说不出口。
俞温动作很快,花洒一关。卸了妆连澡都冲好了,围上了浴巾才想起来她走得急只带了一身连衣裙,正要重新穿上――
咚咚。
轻轻两声敲门声。
“俞温,刚刚让酒店准备的女士睡衣,是新的。放在浴室门口。我去阳台。”
俞温打开了袋子,里面是棉质的睡衣,朴素大方,跟情侣间的性感睡衣不沾边,一看就很舒适。
她突然跑过来,完全成了只是来添乱的那个人。
从答应他做情侣,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住酒店,她却什么都回应不了……
俞温换了衣服揉着眼睛,打了几个哈欠,脑袋上包着毛巾,直接趴在枕头上就要装睡。
没过几分钟,她听见了身边有吹风机的声音,刚想责怪他怎么不去浴室吹头发,忽然,她头上围着的浴巾被轻轻摘走了。
她能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一次次轻轻挑起她的头发,暖风拂过,不热也不烫,真的很舒服。
一路上都没哭过,偏偏这时候忍不住了。
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只求他把吹风开大些,这样,至少能盖住她的呜咽声。
好没出息――她恨死了自己。
她在心里替他不值当:她的男朋友为什么这么倒霉,偏偏会喜欢她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生。
长这么大只有小时候,父亲给她吹过头发。
每次从泳池里出来,父亲都是把她的头发一遍遍吹干才放她走。
……
她使劲儿在枕头上蹭了蹭,试图蹭干了眼睛的泪痕。
“别趴着,鼻子要压扁了,把脸转过去,我不看你。”他关上了吹风机,声音不冷不热,好像没注意到她在哽咽。
然而,她刚转过脸,就有张柔软的纸巾贴在脸上,“像蓓蓓那样,擤下鼻子,会吗?”他俨然是跟蓓蓓说话的口气。
她从他手里夺过来了纸巾,自己擤了把鼻子,悄悄推开了他的手。
等了等,屋子里安静下来,他似乎走开了。
对着墙,俞温张开了嘴,“你怎么不睡觉?”简单的一句话还是伴着哽咽。
总不能人留下了,又耽误他休息,还白占着他的床。
她捂着脸,呜咽声里夹着娇嗔,“你不在旁边,我睡不着。”不这么说,他不会躺过来。
卸了妆,这几句话让她的脸比涂了橘色的腮红还要红艳,她干脆捂住了脸。
直到,察觉到身后的人压在了床另一侧,她才松开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俞温,你今天很漂亮。把我惊艳到了。”
听见身后的人在说话,她没有回应。
“但平时的俞温,也很漂亮。我很喜欢。”身后的人声音嘶哑起来。
“我知道你今天的妆不是为我化的。只要你开心,什么样的妆都好。”他的嗓音在刻意压制,沙哑到了极限。
她听得懂,他的话没说完。
“但不管什么样的妆,如果是为了去找那个人才打扮起来……俞温,别去!”他的手轻轻撩起她夹在脖颈里的一缕长发,替她重新顺好。
俞温心中一抖,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你精心打扮要去见的人,只吊着一口气,消瘦到了脱相,说话不利索,恐怕已经认不出你了。答应我,别去做没用的事儿。”别去委屈自己。
他的声音嘶哑低磁,让人无法抗拒。
然而,俞温始终没有回应,她睡着了――
她一定要装作睡熟,装作已经偎依在他怀里,进入了一个编织的甜蜜梦乡里。
第57章
也许是成了一种习惯, 有他在旁边,就算开始几分钟是佯装闭眼, 之后也是真的熟睡入了梦。
甚至比这几天一个人在家里睡得香。
等她翻身揉着眼睛, 天已大亮,视线里他已经换好了白衬衫。
晨光下看着傅主任英俊硬朗的一张脸,她也会有作为女朋友的奢望。
被他垂眸一瞬似乎看穿了小心思一般, 她像小鼹鼠一样重新钻进了被子里。
被子被他无情地一把揭开, 他的眼底含笑,“我早点儿去医院,能早点儿回来。自助多吃点儿,把我那份早餐吃回来。嗯?”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昨晚的脾气消不掉似的, 她狠狠地咬了口这只胆敢碰她鼻子的手指。
他竟然没躲!?
一瞬
触了电一样的脸红心跳,让她赶紧松了口。
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没了被子, 她蜷缩着身子小刺猬一样趴在了枕头上。
“俞温,今天有套房空出来, 白天会有人来帮忙换房,你回来的时候,可以问大堂房间号。如果不回……”
“好嗦。”知道他今天有手术, 不会让他在这些小事上分心, 她没让他说下去。
她侧过脸来, 偷窥了他一眼, “晚上等你一起吃饭。”会回来的。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勾着唇角压了压声音, “可以。女朋友, 还有话吩咐吗?”
对着他故意扯皮的称呼,她还是坐了起来, “别告诉那个人我们是夫妻。”这次抬起眼睫,她很正式地叮嘱了他。
“嗯。”他点了点头。
她支起双膝把头埋了进去,没再看他。
临出门,他的手在她的头顶揉了一把,人才转身。
听见门响,俞温总算舒了口气。
想他。
在乎他。
对他动了的心好像上了弦的钟,已经不可控地步步前行。
可是,彼此都是成年人,她知道他也是有欲望的,有欲望不是错。
她不能每次撩拨了人,都撩完假装没事儿人,自善其身,之后让他一个人痛不欲生。
所以,既然不能回应,不如一开始就回避:出门前,她明明也想像情侣那般给他一个早安吻,她忍住了。
俞温站起来收拾了下,发现昨天染了红酒的牛仔裤怎么也找不见。
但浴室的袋子里多了几套衣服,还有一张字条。
【一件八百,喜欢自取,不喜勿扰。】
一字千金吗??
干嘛这么惜字如金。
她噘着嘴,握着小字条,喜欢他苍劲有力的文字,字如其人。
对着浴室的镜子,一个人也木怔着愣起了神。
她想了想,挑了一套平时很少穿的黑色裙子换上了。
刚想发过去八百块,想起他要工作,还是收了手机。
俞温没心情一个人悠哉着去吃什么自助,她随意扎上了马尾,已经到了泸医大门口。
有了顾教授的引荐,一上午时间她办理好了泸医大访问学习为目的的进修医生资格。
由此,可以光明正大地查看泸医大住院部名单和病案。
她没有打扰傅主任,一个人办理好手续之后,径直去了住院部。
上了高中,搬走之后,她就再没跟那个人主动说过话,说不紧张是假的。
还在住院部走廊里徘徊着,突然有人跟她说话。
“怎么人都来了,还得我请你进去?”
说话的人是姜敏,声音刻薄,相貌更刻薄,人过中年她的下巴更尖,颧骨更高了。
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句话都不愿意跟这个女人多说。
既然不是唠家常的,她开门见山,“你们怎么来泸医大了?”
“我们?呦,那你呢?你这是对他念念不忘,还特意从西藏赶过来见他一面?”她句句尖酸。
姜敏这样也好,她们的对话可以更直接了。
“人还活着?值得你花医药费?”俞温懒得跟她废话。
“哼。反正是老太太的钱。谁让你欠我们的。老太太替你擦屁股……”
他坐了牢,亏了生意,这笔账永远都算在她的头上。
俞温不愿意跟她嚼舌头,拿着奶奶的钱还这么嚣张。
她拉开病房门直接进去了。
“俞温?”床边的人站了起来,“你还真有脸来……”
李季刚??
是继父的堂弟。
俞温没理会旁边的男人,朝着床边靠近了几步。
走进这间病房之前,从离开海城那一刻,她就想好了。
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劝他,劝他们放弃手术。
至于其他的,早已忘却,早已尘封,早已决绝!
她反复告诉过自己:她现在完全无所谓。
“人都不成了吧。现在去遭罪挨一刀有用吗?”她声音冰冷无情。
转身看着跟进来叉着腰的姜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身也没什么情分,花钱给他买遭罪,图个什么?”
“花钱,我们愿意。”身后的女人声音尖锐刺耳,“俞温,你是个医生吧。我怎么记得你向来在外人面前职业道德挺高啊。”
“这不是在你们这儿么。不需要什么道德吧。”俞温盯着病床上只时而眼皮动一动的继父,声音越来越冷。
“你穿着一身黑,像个葬礼服,是来诅咒的吧。你怎么不去死……”身后的女人抬手朝着俞温就要落下,被旁边的男人拦了下来。
“嫂子,你别激动。”李季刚把姜敏先按了下来。
“这小丫头敢过来,她其实是狗仗人势。你别碰她,你先听我说。”他按住了还要抡胳膊撒泼的姜敏。
俞温不动声色,并没躲闪。
这一家人一直都是如此,她不能在这里退缩,几句话而已,她咬紧了下唇,冷静地站在一旁。
李季刚长叹了口气,“嫂子,这次给哥做手术的,是她男人。”
俞温浑身一紧,看见李季刚的那一刻她就隐约察觉得到:瞒不住了。
他瞪了俞温一眼,继续跟姜敏说话,“昨天,我跟哥也说了,他男人救过我们家大辉,我也查过,虽然年纪不大,是个有两下子的。技术上本来可以信得过。”
“季刚,你说什么?俞温的男人?!那他不会趁机弄死你哥?!”女人根本没镇静下来,反而更加声嘶力竭。
俞温冷哼一声,她就知道这个姜敏一向思维奇葩。
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黑夜里一个人暗自哭泣的时候,也会有那么一秒,闪过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想法。
李季刚哑着嗓子道,“反正,你先别嚷嚷,现在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哥的命,在人家手里。要我说,就别做这手术了……”
床上的人缓缓抬起手摆了摆。
“哎,我哥他执意要做。所以,你就少说几句。”李季刚冲着姜敏无奈地摇了摇头。
俞温没想到,局势竟然有扭转,这个时候他的堂弟会来劝他们放弃手术。
“对。他说的没错,是我男人。在海城还见过。”早上出门还叮嘱傅主任别说的话,她现在莞尔一笑主动跟他们挑明。
“我们感情很好。至于那个男人,我跟他说了。”她不屑地朝着床上瞥了一眼,故作轻松地哂笑了一声。
“你跟他说了?说什么了?说我哥就是摸了几把,你就把我哥送进去了。”他朝着俞温翻了个白眼。
“对!”她轻蔑一声鼻音,眼神都不曾躲开半寸。
“草泥马的,算你狠。”李季刚嘴上骂骂咧咧越来越难听,“我哥是摸了你几把,但也算给你留个雏,到头来你却不肯给他留条命。”
如果是以前,就这几句,俞温都会胆怯地唯唯诺诺再说不出话来……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就算作为医生,作为家人,劝一个晚期癌患者放弃手术,也不是什么拉低道德线的事儿,更何况她根本不在乎。
她心里有她要护着的人,她不在乎眼前这些人怎么看她,怎么说她。这几句话,羞辱不了她。
她不打算跟他们口舌相机,做无意争论,因为该说的话,她已经挑明,掀起来了浪头。
她压住心中万丈波澜,很坚强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俨然一个无情冷酷的狠角儿。
“我去。那还做个什么劲儿。我们快去退了手术费用吧。没人接,我们就回家……”姜敏叭叭嘴上不停。
“是啊,哥,你再想想。”旁边的李季刚也跟着左一句右一句的都在劝,“就为了跟小力见个面,不值当啊。”
“这不是明摆着要出事儿嘛……”旁边的姜敏跟着嚎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