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温，我下周三回来，或者，明天过去的时候，我把你和蓓蓓都带上。”
“你正常工作就好，我也要上班。就算晚几天，也别放心上。如果本末倒置了，那我才不稀罕跟你做情侣。”俞温故作轻松，诙谐调侃。
一场约会，没去成浪漫的现代影院，却在天海间的一场有声电影里跟这个人展示了真正的自己。
俞温在回去的路上，安心睡着了。
她扬着嘴角，睡得很安详。
一直顾虑很久的事儿，从没想过可以用这样一种方式跟他分享。
心中放下了，谈不上轻松，但跟他少了一份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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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睡迟了。
等睁开眼睛，蓓蓓都换好了衣服，父子俩一大一小，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过来摇着她的胳膊叫她起床。
明明不困，揉了揉眼睛，可她还不想起来，想一直赖着，想一直守着他们，也被这两个人守着。
到了中午，跟蓓蓓一起把人送走的时候，傅主任反复叮嘱蓓蓓，“要听妈妈的话，要乖，记得要哄妈妈开心。”
她被逗笑了，哈下腰探进车窗，在他耳边低语，“跟一个三岁娃娃，你可真有出息。”
“当然有出息，想跟娃妈免费……”
没再等着车子启动，她抿着嘴唇角一挑，抱着蓓蓓转身回家，只留给他一个洒脱的背影。
等轿车开走，声音远去，她才回过头，看见黑色不起眼的租车盘旋着山路，直到不见踪影。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周三。还有三天。”俞温柔声告诉蓓蓓。
“那不是很快嘛。”蓓蓓并不在意，似乎已经习惯了出差的爸爸，自己跑去玩了。
的确很快，也许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即使三天也很漫长。
到了周三，平时上班时间从来不看手机的俞温，中午连饭都没顾上，咬着面包一直在刷手机。
如果周三回来，从泸市只有一次航班。
搭乘下午两点的飞机，晚上才能跟上次一样，零点15到萨城。
可是，眼看着午休时间要过了，他没来一个短信。
也许他太忙了，到了路上才能发个微信吧。
这么想着，俞温把几句简单的问话改了改，又删了。
毕竟昨晚，一句晚安之后，他还告诉她【明天见】。
到了两点钟，她去了趟卫生间。
抽空看了眼手机，下午两点的班次已经准点儿起飞。
然而，没有收到他登机前的任何联系。
想想之前回来，他也是到了萨城才跟她联系的，也许真的只是忙吧。
她几乎没法安心工作，要开始胡思乱想了。
“俞医生，能过来一趟吗？”放下了顾教授的电话，她总觉得心中忐忑难安。
进了教授办公室，发现顾放也在。
“小俞，我有点儿事儿跟你说下，你那边，让小放先去顶一下。”
傅教授不在，这边的工作都由顾教授主持安排，这一点俞温知道。
可是，突然把她从工作上拉了下来，俞温心里不服，“教授，是有什么事儿吗？论文的事儿不是说好了每天常班之外的时间讨论么？”
“论文的事再说。是小傅那里有了变动。我挂职泸医大，不是什么秘密，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顾教授不紧不慢地先让了茶。
俞温哪有什么心思喝茶，尽管早有预料，还是心中会失落难受。
“其实，包括我在内，泸医大私下跟傅主任商量了挺多次，他都没接。也是那边的现场却是缺人。他临时又接了两个孩子的心脏手术。”老教授跟她解释起来。
“噢。”俞温心中再多波澜，此时表面上也只有轻轻一抹自然的微笑。
“小俞，你不会怪小傅吧。”老教授一直盯着俞温的眼睛。
“怎么会呢。他跟我说过，也许会接新的手术，晚几天也是意料之中。”她一脸轻松，不以为然。
明明是她告诉他，晚几天也没事儿。
“噢。小俞这么大义凛然，让我这做导师的都不好意思起来。”老教授拿出来了一盒点心，特意强调了句，“这次只是点心。我吃不了甜的，小俞尝尝。”
老教授自言自语一样，“我那个老伴，以前可没你这么能理解我。这要是晚回去好几天，得跪洗衣板呢。”听起来并不算诙谐。
俞温无暇聊家常，“教授，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回科室了。”
“别急，喝杯茶，坐会儿。”老教授说着不吃甜，把笔记本电脑往旁边推了推，自己先拨了块甜点放进了嘴里。
“既然我们现在是师徒关系，我做导师呢，只想着跟我的学生坦诚。”他一句话说得煞有介事。
“顾教授，您想说什么？”俞温清楚，来到海城之后，顾教授父子也是闲不住的医生，根本不会没什么事儿坐着喝茶吃点心。
“泸医大的手术名单，在内部网上不是秘密。”顾教授把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
俞温随意瞥了眼电脑，两台手术都写在最上面，她一眼就看到了。“顾教授，我支持傅主任的工作。我们在海城，手术的事儿帮不上忙，现在也是我们的工作时间。”
“小俞，很是深明大义呐。”
老教授把电脑转过去点了几下，“小俞，我想告诉你的不只是这两台手术，当然，其中一台胎儿心脏修复，连国外的专家都过来观摩学习，的确是最受关注的一幕。”
“俞医生，这里。”电脑页面换了，老教授指了指另外一台成人的手术。
“胰腺癌切除术？”患者正是李季强。
俞温已经声音发颤，她轻轻动了动唇，没把这个名字念出来。
李季强，这个人，竟然患了胰腺癌？！
所以，之前傅主任会知道他的名字？！
俞温无比震惊，她来不及理清思绪。
“对。”老教授吃完了点心，端起茶杯，慢慢抿了口茶，一直看着俞温。
“这台胰腺癌切除手术之后，第二天才是难度最大的胎儿心脏修复手术。”
老教授对着电脑，俨然严谨认真的老学究，似乎只在说手术的事儿，“其实，每一台手术的成功与否，需要的不仅仅是学识，手腕，胆识，也有执刀医师的心态。”
俞温已经听不太清老教授在说什么了。
她紧紧揪住了白大褂的衣角，攥在了手心里。
她早已失声，勉强让呼吸平稳，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掩藏好所有的尴尬，免得被不相干的老教授再看出破绽……
她已尽全力。
“俞医生，这个患者，小俞的继父对吧。我猜呢，傅主任是知道这个人的。”老教授摘了老花镜放在了桌子上。
“当然，我没跟他提过。可我总觉得，小傅主任，知道的比我还多。”老教授说得玄乎，但俞温听得明白。
她不该在这时候告诉他。
偏偏在他回来的时候，星空夜里那场有声电影，是她！是她把什么都告诉了他。
“这么说吧，其实，这位患者的胰腺癌切除术，是傅主任昨天临时决定接的。而其他两台儿科心脏手术，只不过是因为他反正要留在泸医大，不得不接的。”老教授眯了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俞温。
没等来俞温的回答，这次他严肃了起来，“俞医生，我想你已经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
俞温自然明白。
之前，对傅主任来说，李季强，他只是一个患者。
可是，她偏偏在这种时候告诉了他那个患者背后的故事。
胰腺癌晚期……俞温仔细看了看病案，他还有心肌炎，本来也许时日不多。
可是，傅主任为什么要接这么一台手术！？就算是普通患者，俗称癌症之魔的胰腺癌到了晚期存活期短，很难根除。一般医生是不会主动选择执刀的。
俞温按在电脑屏幕上的手抖得厉害，然而就算放下手，身子也已经战栗起来。
她一直最怕的就是那个人渣，怕他会伤害傅主任的生活家人，怕他影响他的工作前程。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她后悔莫及，憋了这么久的话，为什么要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告诉他……
顾教授缓缓开口，慈祥地问她，“你说，我们需不需要担心傅主任之后的手术呢，毕竟那么多专家观摩？”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了。
“不，我相信傅主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
明明害怕到浑身战栗，可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第55章
相信他。
没有依据的直觉, 不过，也只是跟顾教授的托辞而已。
“顾教授, 我想请两天假。”俞温抿着嘴笑了笑, 没说别的。
“噢？”老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小俞，你想请假想做什么作为你的导师我都支持。只是, 你想好了？”
“顾导, ”她换了称呼，抬头看了眼老教授，他跟老院长不一样，是个城府很深不容易一眼望穿的上位者。
“小俞, 你可以信任我。”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虽然我们交识尚浅，但我们都有过失去至亲的痛，你在年幼时没了父亲, 而我，失去了年幼的女儿。”
俞温咬着唇只看着他, 没法在这里共情。
“小俞，我不是个没执过刀的心理医生。以前我们那个年代，还没有心理医这种概念。年轻那会儿我做过脑外, 后来岁数大了才去的精神科。”老教授缓缓道来自己的从医经历。
“顾导, ”她张开了嘴, “能帮忙照顾下蓓蓓吗？”
“放心, 忙会帮，不一定帮得上。”他看过蓓蓓的病例, 知道跟着父母, 走进普通家庭，发病几率几乎为零。
蓓蓓情况特殊, 梅姨一个人恐怕不行，有老教授这句话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她现在不想跟老教授有更多瓜葛。
老教授笑呵呵地看着她，“小俞，你是个骨子里有主意的小医生。我看得出来，你对我还没有十分信任，但你们小夫妻看起来感情不错，有事儿多商量。”不要一意孤行。
俞温又看了看电脑上的手术时间，她轻启唇齿，“傅主任，为什么要接这样一台手术。”只是自言自语露出了心声。
“这里你看不到详细病案，我岁数大了，再跟你唠叨几句。作为医生立场，恐怕一个有名气的医生，于己于他都不会愿意接这样一台手术，因为我们都知道，胰腺癌晚期，很难根治切除，结果可以预期。即便为了攒业绩的年轻医生，对于这种生死线上的手术，也是恨不得绕着走。但小傅主动接了，作为医生，我会敬佩……”
这些道理，俞温心里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她打断了他的话，“顾导，是不是手术定下来了，只要患者不推辞，手术就不会取消？”
“患者？人到了这种时候，这就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就算知道没有希望，也会期盼奇迹。”
“但事实上，李季强的状况已经很难通过一台手术有改变，对吗？”她干脆直呼其名。
“对，很难。就算是关上门，我们都是医生，我现在也不能把‘绝对’两个字告诉你。医疗，永远有奇迹，也会有意外……”
俞温这些日子反复查过航班，她知道，今天有一班萨城到泸市的飞机。
意已决，她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正要道谢起身，顾教授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不用急，我帮你叫了车，三点半的航班，来得及。”
俞温看了眼表，对上了顾教授的视线。
“你可以去，假我批。我刚刚告诉你的一番话，只是想提醒你，让傅主任现在放弃执刀，恐怕很难；让你的继父放弃手术，恐怕更难。”老教授心诚意切，没有保留。
顾教授劝着傅主任去泸医大帮忙的时候，承诺过会照顾俞温。
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傅欣书会在泸医大接下来这么一台手术。
俞温回了趟家，只告诉善良热心的梅姨，是医院给假，临时安排。
听说是去傅少所在的泸市，梅姨只顾着高兴，哪里会想到这背后的曲折，自然没再多问。
她简单收拾了下，看见衣柜里那条裙子，卷了卷一起放进了包里。
从海城到萨城的路上，明明有很多时间。
跟奶奶几句家常，跟唐莹莹打过电话，甚至给姜敏发了一条短信，她想好了！
偏偏跟那个人，她还是没勇气发一个简单的微信。
她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去泸市。
从他那里拿来的接吻费，她从来没想过，会用在购买突然决定去泸市的机票上。
平时上班，每天忙着，打扮也简单，她只随意护肤，淡粉淡妆。
在飞机上有七个小时，她买了一整套化妆品。
原来，用一个吻的收入，可以买的这么齐全。她自嘲地勾起了唇角，对着镜子，精致地打扮起来。
小镜子里的人，本来就是个浓妆艳抹总相宜的美人坯子，可她并不自知。
她的皮肤白皙软嫩，跟蓓蓓一样细腻，所以，常常遮不住半分脸红。
这次她多染了一层粉底，亮着莹光，光彩夺目。
描眉画影，眼线微挑。
双颊上她选了更有成熟女人味道的橘红色，抹匀点淡，如秋叶染上霜红，娇艳惹人。
打了唇底，描了唇线才重新涂上了唇色，粉润鲜红，透着浓郁芬芳，宛若熟透的樱桃，远远看着就让人垂涎难耐，总想咬上去一口。
最后，她摘开了马尾，柔散落了披肩乌发。
飞机上前前后后，开始只是不经意地看过来，甚至后来已经有几个人主动从前排过来跟她搭讪。
“我去找我老公。”俞温态度端着，回答却只是这一句。
一对小情侣在一旁咬耳朵，“找老公？笑死，手上连个婚戒都没有。”
“现在流行叫‘老公’呢。”男人说着话，也在偷瞄着俞温。
“也是，总不好意思说，我是来找‘爸爸’的。”旁边的女人睨了她一眼，声音也不压着，似乎故意让人听见。
……
“这么艳丽的妆，还是大半夜，没准儿是化给老男人看的。”旁边两个中年女人也OO@@起来。
“挺清纯的女生，打扮成这个样子，怪不得男人扛不住……”
俞温在飞机上并不好过。
快降落了，甚至有人故意把红酒洒在她的腿上。
不过，她不愠不恼，一直微微笑着看着窗外。
因为，她的思绪不在这里，她完全不在意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甚至，她根本听不见周围的绯言绯语。
毕竟，她也走进过属于她的童话里，她也被童话里那个王子表白过，也过了段比童话还要幸福的日子……足够了。
眼看着飞机落地，她好像第一次坐飞机的人，紧张地按住了双膝，手指抠在牛仔裤上，几乎要把裤子抓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