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匪离家十年,一直在宁州发展奋斗,如今一纸调令彻底回来京北,不少好信儿的人都感觉会有好戏看。
毕竟,当初季匪叛逆到近乎忤逆,和家里人关系不和是远近闻名的‘新闻’。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走就是十年。
如今季匪强势归来,不光是外人觉得有乐子瞧,就连季家内部的不少亲戚都隐约觉得忧心。
季家是个大家族,以季老爷子为首,底下的枝枝蔓蔓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管是在各行各业里皆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可季匪不一样,十年前,他是季家的‘污点’。
只是风水轮流转,污点也能变成耀眼的勋章。
季家的人也没几个能想到,季匪在部队里混得相当不错,竟然能摘下‘混世魔王’的标签从而转变成一个优秀的空中作战兵,这让他们觉得既打脸又光荣。
在季老爷子的授意下,季长川和陶倩特意张罗着给季匪办了个接风宴,几乎家族里所有的人都过来老宅这边为他接风了。
深夜里依旧灯火通明的老宅,也是因为这个。
可季匪对于亲戚们的‘热情’,却多少显得有些冷淡了。
他被陶倩硬是按在主位坐着,按捺着玩手机的冲动,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桌子上的菜,随便吃几口。
直到三叔季长明坐在旁边要和自己喝酒,季匪才微微笑了下,眉梢轻挑:“不喝。”
……
他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拒绝亲戚们的敬酒,弄得桌上的氛围总有些淡淡的尴尬。
“二疙瘩,喝一杯吧。”家里亲近一些的长辈向来这么称呼季匪,季长明劝道:“都这么多年不见了,大家都想你。”
“三叔,您怎么忘了,我是飞行员。”季匪眨了下眼,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弯,带着丝漫不经心的狡黠。
“酒这个东西不能碰,您这不是让我犯错误么?”
言下之意,季长明不够这个面子让他破戒。
季长明有些尴尬,只能端着杯子悻悻地走了。
——季匪果然还是那个缺德玩意儿,只不过现在多了一层精美的包装罢了。
不少人都这么想,飘向他的眼神里多少有些不服不忿。
季长川忍了一晚上,早就十分不悦,瞧见这场面顿时皱紧了眉头,走到季匪旁边沉声道:“老二,你怎么回事?”
“都是亲戚里道的端什么架子?去跟你三叔喝酒。”
“我吃饱了。”这般命令性的口气让季匪索性直接站起来,撂筷走人:“出去透透气。”
……
这老子第一不服□□管的冷冽模样,方才表露了几分十年前的影子。
一时间,竟没人敢伸手拦他。
热闹的大厅和闷热的阳台只有一扇玻璃门的阻隔,却像是两个世界。
或许是因为中空玻璃隔音效果太好,屋内的夸张喧嚣半点传不到季匪的耳朵里。
他修长的手按着阳台生冷的铁栏杆,牛仔袖口下露着一截骨感的手腕,在如墨的夜色里更加显得冷白。
季匪两根长指夹着根烟,枭枭雾气窜了上来。
男人凌厉的长眉下眼窝很深,偏偏长了一双偏长的凤眼,眼尾微微上翘。
气质和线条本该是温润的,但长在他这张脸上,第一眼给人的感觉还是漫不经心的慵懒。
季匪指间的白色烟雾飘到了下颌骨这里,笼罩了大半张脸,可蒙蒙缭绕中却没中和半分凛冽的线条。
反倒有种更加遗世独立的感觉了。
仿佛周身多热闹,男人都是自成一派的孤冷疏离……可他也分明不是那冷漠到极点的性子。
或许就是八字不合。
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融入不了这季家的氛围。
季匪漫不经心地想着,微微有些走神。
他任由指间的烟灰燃成了一长条,直到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嘈杂的声音一瞬间灌入耳中,手腕才不自觉地一抖,烟灰都落在黑色的地砖上。
玻璃门被推开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又合上,走进阳台的人脚步不疾不徐,踱到了季匪身边。
“这烟都没了。”季钊抢过他手中快燃到烟屁股的烟头,一把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走什么神?” 季匪瞄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在意。”
“你能在意什么?”季钊皱了皱眉,和季匪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多了几分生冷威肃,少了几分精致随意。
说起来,兄弟两个比起长相,更多的是气质上的区别。
“说吧,刚在饭桌上为什么甩脸子。”季钊和季匪并立站在阳台前,就连身高都大差不差。
他像是质问,又像是真的不解:“这么多年不见,真的有必要一回来就故意惹爸妈生气?”
他们是兄弟,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季匪刚刚一系列的行为是不是故意,季钊当然能看出来。
所以他现在过来质问,季匪也不否认。
“哥,你知道我就是这么个性子,没装而已,再说了…”他顿了顿,抬起狭长的凤眸看着季钊,明亮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讥讽:“他们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就够了,还用得着更多么?”
季钊微怔,垂在身侧的大手不自觉地收拢成拳。
“走了。”季匪点到即止,也不多说,修长的身影懒洋洋地离开阳台。
整个季家就没人能管得住他。
很快,男人就提前离席,开着来时那辆尾号为0215的宾利离开了季家老宅。
季匪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去处,只是单纯不愿意在老宅待了而已。
一群喋喋不休还妄图装作良善的迂腐,他怕跟他们待多了折寿。
季匪本觉得自己应该无聊到绕着城市随便转悠转悠,哪怕上高速到周边郊区随便溜达一圈也行。
可修长的手指握在方向盘上,还是不自觉地开到了夏竹路这片区域。
他曾经来过无数次的一个地方。
其实夏竹路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这条路上有一所学校叫做‘锦夕高中’——是季匪的就读高中。
也是…他不做人的少年时代里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是,魂牵梦萦。
十年没回来,季匪本以为自己会依旧熟悉这条路上错落有致的街巷,各种建筑和拐来拐去的弯绕,更重要的是锦夕学校……
但一切都变了。
他开车绕着夏竹路走了一圈,发现十年过去,这里的变化真的是很大。
就连锦夕高中也翻新了,从学校大门远远看进去,也能看出来添置了不少从前没有的崭新高楼。
这些都变了,那夏竹路里的夏竹小区还在么?
一个老小区,会不会早就拆迁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季匪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随即打转方向盘。
他向来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总归还是想去看看。
记忆里锦夕高中和夏竹小区离得很近,自己是记得的…
季匪固执的没用导航确认一下那个破小区还在不在,而是按照他的记忆拐了几个弯儿,线条流畅的车身七扭八拐之间挤进了愈发狭窄的道上。
这里确实是居民区。
季匪看着那熟悉的枣红色居民楼,眼睛明亮。
挺好,夏竹小区还在,就是不知道程见烟还住不住在这里了。
季匪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又咬了咬,然后眯着眼睛慢慢地踩着油门。
他把宾利开成了牛车一样的速度,磨磨叽叽的绕着夏竹这老破小转圈圈。
并非是想刻意偶遇什么人,只是故地重游罢了。
季匪欲盖弥彰的为自己奇怪的举动找借口,然后心安理得地在这儿转悠。
这老小区绿荫较多,蚊虫也多,在夏季的夜晚尤其聒噪。
季匪把车窗落下一半,黏腻的风伴随着蝉鸣声把他弄得有些烦,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扯了扯领口,露出一片深深的锁骨,冷白的皮肤上还有些红点子。
他是O型血,格外招蚊子。
此刻被叮咬的闹心,不自觉地就伸出手来挠。
但即便这样也不大想走,季匪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或许是…总感觉这地方算是京北中最让他‘安心’的存在了。
虽然又热,又破,又吵吵闹闹。
季匪精致的眉骨蹙了起来,决定把窗户合上开空调。
只是手刚刚搭在按键上还未等按下,余光透过车窗就瞟见了一道身形高挑纤细的女生背影。
穿着几乎没有形状的宽松T恤,肥大的牛仔裤,梳着齐耳短发。
季匪一愣,在回过神之前就已经重重地踩下刹车。
伴随着轮胎划地的刺耳声,他立刻开门下车,用最快的速度追上那道似眼熟又陌生的身影。
幸好,他这长腿大步迈开总归是比女生走路要快多了。
季匪追了过去,自后拉住那短发女人的手臂:“程……”
才刚说了一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短发女生回了头,清秀的脸上是全然的陌生。
“你,”女生见到一个陌生男人拉着自己,一瞬间就紧张到磕磕绊绊:“你是谁啊?”
之所以只是紧张还并没有甩开人骂‘流氓’,怕是因为眼前的男人过于英俊了。
虽然被头顶的树荫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半明半灭的光线下男人深邃的轮廓和露出来那紧绷着的下颌,也能瞧得出来是俊气逼人的模样。
季匪闭了闭眼,松开了女生的手臂。
“抱歉。”他低声说:“我认错人了。”
只是打扮相似的陌生人罢了,不是程见烟。
自己这个德行,倒是显得有些嗔傻。
季匪自嘲地抬了下唇角,折身走回去。
走回去才发现明亮的车窗上夹了一张罚款单——他大概是有点倒霉,就离开这么几分钟还被交警逮到了个违停,贴了张罚款单。
“程见烟……”季匪长指扯下罚单,随手揉成团扔进车里,摸摸嘟囔:“给你记一笔。”
都是因为她才罚款的。
等见到人了,得讨回来。
作者有话说:
狗狗最擅长讨债了(bushi
第3章 敢染
◎季易,让你家长过来一趟◎
高中老师没有休假日,即便是周末,除了不用早起以外也和平日里上班差不多忙。
工作三年就从普通教师被定级为优秀教师,程见烟早就明白‘要自己找活干’这个道理。
她保持着放假和上班一样的生物钟,早上七点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就坐在书桌前备课。
一上午过去,苏轩打了两个电话约她去家具城挑家具,都被程见烟用同样的借口婉拒掉了:备课没时间,明天吧。
她习惯做事一气呵成,周末两天假期向来是周六在家备课写教案,周末有闲暇再做些别的事情。
但显然苏轩和她的默契不够,彼此也不够了解。
程见烟中午的时候,就接到了房青打来的电话。
有些清冷的中年女声在电话里态度也格外强势,直接了当的命令她去和苏轩逛街挑选家具。
她一个小时前刚刚拒绝邀请,现在‘说客’就来了,看来苏轩在搬救兵这方面倒是十分机灵。
程见烟扣上钢笔帽,淡淡地说:“好。”
她不想和房青多起争执,干脆一切都听她的。
挂断电话,她给苏轩发了条微信约他一小时后出来。
程见烟从来不会刻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哪怕是去见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
她随便从衣橱里拿了件宽松的牛仔裤和短袖套上,统统是均码或者oversize,看不出来形状和边幅。
头发也懒得打理,已经留到了锁骨的黑发很是浓密,软趴趴的盖着额头耳朵,瞳孔黑亮,没涂唇膏的嘴唇也嫣红如樱,整个人都有种很随性的清纯感。
程见烟下楼等了一会儿苏轩才到,她上了车,男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解释和道歉——
“小烟,抱歉,之前我妈打电话问了下我们今天去不去挑家具,我和她说了声明天去,没想到她会去问你母亲……”
“没事。”程见烟打断他,声音淡淡:“今天就今天吧。”
她是真的不生气,因为她根本就无所谓。
总归是要走个流程的事情,哪天去都一样。
程见烟之前和他说明天去挑也并不是想推脱什么,只是不习惯更改自己的行程罢了。
苏轩皱了皱眉,难免因为她的冷淡有些不悦。
可眼角余光扫见女人线条精巧清丽的下颌,刚刚那丝不悦,又很快就烟消云散。
或许人总是视觉动物,男人更甚。
程见烟这副既清纯又明艳,五官像是细细雕刻出来的细致模样,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原谅她的一切。
虽然,苏轩明明知道很多时候她就是在敷衍自己。
可她自身带着的那股子骄矜又疏离的气质,往往让人更有征服欲。
假如程见烟没有这具皮相,自己怕是在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就会拒绝掉这个无趣的女人,并不想继续发展。
但她有,所以苏轩抱着宁可没有感情也没有任何火花,也可以和她结婚的想法。
说到底,成年人的婚姻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家庭条件,自身条件,总得图一样。
程见烟父母是事业单位的职工,退休了有养老金,她自己学历也很高,C9大学的研究博士生毕业又是重点高中里的教师,有着稳定且受人尊敬的工作,更何况……漂亮的不得了。
除了彼此没什么感情,无论哪方面都是适合结婚的最佳人选。
苏轩很满意,所以即便他母亲觉得程见烟家世平平配不上自家,是高攀了,他也依旧想和她订婚。
眼下他结婚用的新房早就装修完,也算是尊重程见烟,才想让她一起去挑选家具的。
苏轩在这些细节方面,倒是一向很得体很贴心。
只是程见烟多少有些‘不识好歹’,她对于挑家具这件事情热情程度实在一般,自己住的房子都像是游客随便寄居的琐碎空宅,又哪里有兴致去帮别人家挑呢。
无奈于房青的命令,也只能来。
但这种不走心的敷衍,很容易就能被人看出来。
苏轩自顾自说话的声音顿了下,随后淡了些许:“小烟,你哪里不舒服么?感觉…漫不经心的。”
他话虽然是询问,但实际上已经是心怀不满的在敲打她了。
程见烟长长的睫毛抬起,琉璃般澄澈的瞳孔看向他:“没有。”
她回答的无辜又很是坦荡:“我对挑选家具没什么经验。”
……
苏轩看着女人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哑然半晌,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