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怎么还着急撇清关系呢?也没人在乎啊。
季匪满心委屈,却不敢吭声,只能吸了吸鼻子。
“呃,家长不要打孩子。”程见烟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尴尬,她连忙提醒:“现在不提倡暴力教育,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协商解决。”
“嗯。”季匪立刻说:“老师说得对。”
大概常年待在部队的原因,他即使坐着脊背也很直,然而却不是那种故意做作的硬邦邦姿态,而是很轻松,很闲适,微微前倾着身子望向自己时,一双琥珀色的浅色瞳孔里凝聚的全是认真。
程见烟莫名感觉被他这一眼烫了一下,匆忙别过头。
“还有一件事。”她拿出抽屉里被手帕包着的表,递给季匪:“在打架过程中这块手表不小心被打碎了,两个孩子都有责任,据说这表有十几万,赔钱的话就算只承担一半责任,可对于普通学生也太不现实了。”
程见烟扫了眼旁边垂着眼睛的俞秦,只好硬着头皮提出一个解决方式:“你看看这块表还能不能修,如果能修,我可以承担修理费……”
“能修。”季匪扫了一眼,想也不想地说:“这表结实着呢,也就表盘碎了。”
“也就?”季易在旁边听着,实在是受不了的开口叫嚷了:“二叔,这可是劳力士水鬼!”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么?”季匪声音一下子降了八个温度,轻轻扫了他一眼:“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季易:“……”
“表我拿去修,到时候会找老师要修理费的。”季匪笑了笑,拿出手机:“加一下联系方式吧。”
程见烟沉默片刻,调出微信二维码给他。
十年前的时候她没有智能手机这个东西,所以他们之间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倒是,写信可以沟通。
想到过去的事情,程见烟有一瞬间的愣神。
“老师。”季匪垂眸看着她用一只加菲猫当头像的微信,微微一怔,随后轻笑着问:“学生打架,你会不会受牵连啊?”
他一句话唤回了程见烟离家出走的神思。
但这种‘关心’却多少有些让她不解,她想了想,谨慎地回答:“要看校方那边的处理,呃,今天有些晚了,季易家长你可以带着季易先回去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程见烟还没有适应重新见到季匪这件事,总觉得在他面前,说话办事都不免有些别扭。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真的是想让他赶紧走人。
可季匪皱了皱眉,却显得有些不满。
“我的名字可不叫‘季易家长’。”他长睫微抬,一双琥珀色瞳孔蕴着似笑非笑的情绪:“我叫季匪。”
“程老师,你不知道么?”
……
走出学校大门,季易才有些纳闷地问旁边的季匪:“二叔,你怎么知道我们老师姓程的?”
他刚刚似乎没有听到程见烟自我介绍啊。
季匪理都没理他,只是有些出神的看向远处。
他瞳孔没有焦距,并不是在确切的看着什么,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男人立挺的侧脸湮没在无边的夜色里,唯有星星点点的路灯照下来,阴影和轮廓形成的光线极美,也极幽深。
“二叔,我们程老师其实可凶了,就今天还成。”季易翻出包里的鱿鱼丝,边吃边吐槽:“我们班同学都叫她母夜叉,嘻嘻。”
“……”季匪皱眉,忍着想揍人的冲动,沉声问:“为什么?”
“因为她太不近人情了啊,年纪轻轻就当上班主任又怎么样?”季易耸了耸肩,把浑话说的理所当然:“之前我就在上课的时候画了会儿画,程老师就要我画满一整本书!太没人性了!”
他那天在程见烟的死亡监督下在办公室待了一下午,整个人和手都麻了。
季匪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批评老师?”
“……”
季易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二叔什么时候这么尊师重道了?
据说季匪上学的时候,可是最混的那种学生啊。
“以后上课再敢犯混试试?”无视季易‘见了鬼了’一样的眼神,季匪蛮不讲理的命令道:“我现在有你老师微信,听说你犯混一次,我揍你一次。”
“……”季易觉得自己真的是走夜路走多,撞见鬼了。
他现在就特别想穿越回几个小时前——他一定不会联系季匪来学校!
然而季匪才没工夫关心他内心的悲春伤秋。
“滚。”他抬起长腿,嫌弃地踹了男生一脚:“自己打车滚回家,我还有事。”
季易哪敢多问他的行程,连忙跑了。
等人走了,季匪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看向身后一幢幢肃穆威严的教学楼。
还有,偌大的校园和操场。
此刻七点多钟,整个学校都被垂下来的黑色夜幕所笼罩,但程见烟还没出来。
总不能这学校还有什么其他的门吧?所以她没从大门走?
季匪长眉轻蹙,脑子里这么想,但脚下还是不受控制地按照出来的路线原路返回。
一步步的,走回教学楼,爬上三楼的办公室。
走廊里的灯光是那种冷白色的灯管,天越黑就显得越冷清,加上一片空荡荡的杳无人烟,氛围都足够拍鬼片了。
所以自己如果突然敲门,会不会吓到程见烟,万一她还在办公室呢?
季匪已经站在门前,有些纠结的想着。
可他并没有纠结多久,眼前的门就被‘唰’的一下打开了。
程见烟刚刚写完检讨书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哪料到外面居然站着一个人。
刚打开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只感觉到一道高高的阴影落下,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然后才抬头,看清外面站着的男人是季匪。
“你,”程见烟心脏都漏跳了半拍,眼睛微微瞪大:“你没回去?”
“没有啊。”季匪盯着她,顿了片刻,直白地问:“你忘记我了么?”
他这种长相的,应该很难忘记吧?
程见烟这一口一个‘季易家长’的,真让人听着不爽。
男人狗狗一样明亮的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和热忱,一眨不眨盯着她,让程见烟莫名有种喘不过来气的错觉。
对峙半晌,她妥协地叹了口气:“季匪。”
“嗯。”季匪开心的应了声:“程见烟,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程程:感觉有人在身后摇尾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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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敢染
◎她第一次见到季匪,少年就把卷子烧了◎
九中偌大的校园里夜阑人静,是聊天的绝佳好地方。
夏季的夜晚不算凉爽,篮球场边上的长椅旁路灯澄明,光圈里有几只煞风景的蚊虫飞来飞去,嗡嗡作响,
光线打在地面,拉出两道坐在椅子上的长长影子。
季匪修长的手指拧开柠檬茶的瓶子,递给旁边的程见烟:“喏。”
“谢谢。”程见烟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解热,细长白皙的手指很快就沾上了一层带着凉气的小水珠。
她的短发长了不少,微微低头能遮住大半张脸,同时也挡住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安静的无话时,只有草丛里的蝉鸣声。
叽叽的,多少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孤寡。
程见烟深吸口气,捏着瓶子的手指紧了紧,口气轻松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天前。”季匪微微侧头,看着她平光眼镜背后的双眼:“单位调动,以后就留在京北了。”
“哦。”程见烟点了点头。
……
就一个‘哦’字么?
这女人,果然还和十年前一样一板一眼。
季匪抿了抿唇,就觉得程见烟脸上那副眼镜有些碍眼。
他强忍着伸手去帮她拿掉的欠登想法,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久才从办公室里出来,不着急回家?”
程见烟并不想说自己留下写检讨书的事情,直接反问:“你为什么找回来?是还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么?”季匪下意识地说,然后在对上程见烟讶异的眼神时还是抿了抿唇,话锋一转:“我来是想问问…你头像的猫是棉袄么?”
程见烟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是。”
“她快十岁了吧。”季匪眼睛一亮,期待地问:“现在怎么样?”
“挺健康的。”提起自家的宠物,程见烟也笑了起来:“也挺胖,都十五斤了。”
作为一只加菲猫而并非大橘,棉袄的体重无疑在成年猫里算是偏胖。
“说明主人喂得好。”季匪声音顿了一下:“我能看看么?”
……
“不行?”程见烟的沉默让他有些委屈,季匪忍不住轻声嘀咕:“那猫还是我送你的呢。”
十年前送的时候,其实没想到她能养的这么好。
“不是不行,就是…”程见烟硬着头皮搪塞道:“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行。”得到了一个‘改天’应承的季匪就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颇为开心,站了起来:“送你回家?”
“不用。”程见烟也跟着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我住宿舍,就在这附近。”
十年不见的老同学突然重逢,要说他们特别熟吧,其实也不是。
甚至,他们的关系有些‘微妙’。
季匪是个懂分寸的人,听程见烟这么说了,也没有强求。
一时冷场,黑乎乎的天色里又只剩下‘叽叽’的蝉鸣声。
程见烟有那么一瞬间是庆幸现在的环境很暗,看不清脸的。
她知道自己如今是刻意‘打扮’过的模样,并不好看,甚至有点风尘仆仆的狼狈。
见到季匪本身就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而她其实并不想用这样狼狈的形象。
轻轻抿着唇角,女人已经在心里酝酿着告别的言辞。
“程见烟。”季匪却突然开口问:“你真的不会被连累么?”
“啊?”话题转移的太过突兀,让程见烟有些不明所以:“你指的是什么?”
“我家那崽子和同学打架的事,手表打碎了涉及到大型金额,你们学校领导应该会施压干预吧。”
季匪本身也是因为担心这个才回来的,忍到现在才找机会问:“你作为班主任,会不会被牵累?”
这东西就是一种职场的潜规则了。
虽然有些事情是管不住,不可控的,但只要你身在那个位置,就必然要为一些事情负责任,哪怕和你根本没关系。
很无奈,但这是生存规则。
季匪一开始不了解这些门道,在热血青年的阶段反抗过不知道多少次,等摸爬滚打到了现在,对于领导愿意把事情层层向下施压推脱的手段已经心里门儿清了。
其实飞行基地里,又何尝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更何况程见烟所在的工作单位属于事业单位,这种层层推诿的事情只会更多。
只是,他虽然看得多,却不愿意看到程见烟因为这样的事情无谓的受委屈。
季匪的话让程见烟微怔,忍不住的抬眸看向他。
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确实是没想到,季匪居然会变得这么‘细心’,会故意折返回来问自己的处境。
看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更何况是十年那么久。
的确,她作为班主任是有无可避免的责任的。
发生这种事检讨书都不一定是重点,甚至有可能罚款。
但程见烟也不觉得有什么——被罚同样是工作的一部分,给这些十五六岁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学生当老师,她都习惯了。
“只是写一个检讨书。”面对季匪的关心,程见烟笑了笑,避重就轻地说:“没什么,我们高中班主任,平均每周都得写一次。”
季匪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地问:“有哪几次是因为季易的?”
“……问这个干嘛?”
“回去揍他一顿。”男人耸了耸肩,半开玩笑的戏谑道:“让他以后好好上课,别犯浑。”
听到季匪说这种话,程见烟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真是…”愣了两秒,就忍不住失笑:“够了吧,谁上学的时候能有你混蛋啊?现在怎么这么听话?”
整整一个晚上,这还是程见烟第一次用轻松的开玩笑的态度和他说话。
季匪松了口气,突然就有点成就感。
——毕竟要让程见烟用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也是不容易的。
季匪清晰记得十年前的自己是怎么和程见烟相处的,甚至一些细节,但至于她说的‘没人比他更混蛋’……
“真的假的?”他赖账似的嘀咕:“我都不记得了。”
痞子。
程见烟见他这副耍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心里却有点无奈。
她这句‘没人比季匪更混蛋’并非是在说笑,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因为程见烟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季匪,他就在班级里用打火机烧卷子。
那是高二分班的第一天,她抱着厚厚的一摞书跑到新班级。
程见烟甚至连那个时候自己气喘吁吁的心跳声都记得很清楚,她不擅长跑步,赶时间跑了过来,倚在门口就得休息。
心若擂鼓中,听到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还伴随着班主任黄老师的破口大骂:“季匪!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想念了是吧!”
程见烟纤细的身子都颤了一下。
她高一的时候就是在黄老师的班级,如今选了理科还是以前的班主任。
这一年多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老黄情绪这么激动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这个名叫‘季匪’的学生气死了。
这个季匪,一定是那种很标准的差生。
程见烟来了点兴趣,抱着书穿过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学生人群,走进班级。
然后她就看见了季匪。
十六岁的少年青涩却凌厉,宽大的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直角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