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一片，也许是在下着暴雨。
他将咖啡递了过去。
“走吧，下大雨也不怕，我会把你平安送到家的。”
许溏溏转过头，垂眼看了眼对方。
接过对方手里温热的咖啡杯，浅浅抿了一口。
好甜。
等车辆行驶到省城的边缘时，才瞧见原来这里真下雨了。
淅沥沥的暴雨如浇注般敲打在车窗外，把整个城市都增添了几分郁沉的风格。
谢晴阳去过她家。
不用她过多指引，对方就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回许溏溏家的路线。
就连物业保安听见他们说是去她家那栋的，脸上都挂着怪异的表情。
这让许溏溏更加心神不安。
抵达别墅楼下的地下停车室时，谢晴阳才发现异状。
挤得满满的豪车上全都落了一层灰，甚至还贴着封条。
不用再去过多询问什么。
谢晴阳也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许溏溏就跟没见到这些被封存的豪车似的，拉开车门就朝着电梯口走去。
上了楼，更让谢晴阳触目惊心。
如上次富丽堂皇的“城堡”不同，此时的许溏溏家就跟进了贼似的，乱糟糟的一片。
许溏溏径直上了二楼。
她一路小跑着拉开起居室的门。
“妈！”
床上的胡梅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瞧见是许溏溏才撑起身子来。
“溏溏，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她又咳嗽了两声。
看见对方憔悴的模样，许溏溏不免心疼。
她从未见过自己母亲有如今这般脆弱。
许溏溏问：“您身体不舒服吗？”
她早前从两人的通话中就听出来了，胡梅的声音有气无力。
此时见了面，更加揪心。
没想对方是以这副模样在与她通话。
“我没事，”胡梅靠在床头拉着她僵硬扯出个笑容，“可能只是凉着了。”
“阿姨，我能帮您看看吗？”
谢晴阳伸出手，示意能不能帮她量下体温。
得到胡梅的点头后，谢晴阳才将手背放在对方额头上。
隔了会儿，他小声地朝着许溏溏说：“阿姨有些发烧，我去给她烧点水。药品都放在什么地方？”
许溏溏指了个方向，谢晴阳便起身将起居室留给了母女二人。
“妈，爸的事……”
胡梅听见她担忧的声音，拉着她的手说：“你别担心，他会没事的。我们就是怕你乱想才没跟你说，看把你吓的。”
别担心？
她自己都这副模样了怎么还能说出如此轻描淡写的话来？
许溏溏眼中泛起晶莹。
“别怕，啊。”
胡梅将她拉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天塌下来有爸爸妈妈顶着呢。”
许溏溏总算没忍住，哽咽着在胡梅怀里抽泣起来。
她已经长大了，也想成为他们的支撑。
随着谢晴阳敲门的声音响起，许溏溏才抹了把眼泪，帮对方拉开门。
谢晴阳端了杯温水，左手还提着药。
他递到许溏溏手中。
“这里没找到银翘，给阿姨先吃两片感冒药，睡一觉会好些。”
许溏溏点了点头：“谢谢。”
给胡梅喂过药后，她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想来这两天她过得很不容易，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许溏溏帮她拉上门就下了楼。
刚走下楼梯，鼻尖就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
顺着香味走过去，竟然瞧见谢晴阳在厨房捣鼓着什么。
等许溏溏走过去，他那边正好装盘。
是两份香喷喷的蛋炒饭。
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的，闻上去香味诱人。
谢晴阳取了把勺子放进盘子里，递到许溏溏面前。
“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许溏溏肚子还真是空空的，当时急着回省城，也没留心吃饭的事情。
此时闻着蛋炒饭，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坐在乱糟糟的落地窗前。
两人看着窗外的大雨滂沱，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蛋炒饭。
沉默不言。
谢晴阳知道许溏溏有心事，也没打扰她。
陪在她旁边安静地吃着。
随着热腾腾的蛋炒饭下肚。
许溏溏那胃里一直翻涌着的感觉终于压了下去，暖暖的有些舒服。
谢晴阳只是做得简单的炒饭。
却好吃到让她一粒未剩。
吃完饭，看着一楼的一片狼藉。
许溏溏起身收拾了起来。
其实她很少做这些家务，家里是请了阿姨专门收拾。
此时阿姨走了，家里一团乱，她十分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收整。
这一片狼藉像是胡梅自己翻找东西造成的。
家里的不动产和账户被冻结了，她像是在寻找其他可以变现的东西。
往常昂贵到令人咋舌的装饰品，此时反而一文不值。
看样子胡梅也没翻出多少值钱的东西。
谢晴阳自然而然地来帮她，她便也自然而然地没有拒绝。
两人就这样默契而又沉默地收拾着客厅。
等两人将家里收拾干净，已经快要接近午夜了。
屋外的雨却仍不见小。
谢晴阳将外衣穿上，朝许溏溏道了句：“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
说完他就想按电梯下楼。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许溏溏拦住了他。
“谢晴阳。”
许溏溏挡在电梯门前，抬头问：“……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谢晴阳愣了下。
“外面还下着雨呢，”许溏溏解释道：“今晚就住在这吧？”
硕大的房子空荡荡的。
她房间旁边就是客房，多住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这……”
谢晴阳有些犹豫，这个家现在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他留宿的话，会不会对许溏溏带来不良的影响。
许溏溏睫毛微微上抬，她口气难得软了下来。
“谢晴阳……我害怕。”
偌大的别墅在深夜里格外冷清。
再加上屋外的暴雨，的确给冰冷的别墅增添几分可怖的氛围。
在单位宿舍，许溏溏习惯了谢晴阳与她只有一墙之隔，让她莫名感到安全。
而且她更不愿见到对方这么晚还要冒着雨去外面找住处，折腾人。
谢晴阳眼中晃了几下，才答应了她：“好吧。”
许溏溏睡在自己的房间，谢晴阳睡在旁边客房。
同样也只有一墙之隔。
睡前，为了确认对方的存在，许溏溏对着墙壁敲了两声。
听到对面紧接着也传来两声叩响，她才安心下来。
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翌日，他们早早起来，去往了看守所。
等待了好几个小时，许溏溏才终于隔着玻璃窗见到了许大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服饰，像是比上次见面苍老了不少。
完全没有以往神采奕奕的感觉了，双鬓的白发比往常更加灰白。
许大强见到来访者是许溏溏时，神情有些惊讶。
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打起精神来，朝着她咧开了嘴角。
“哎呀，我家的宝贝副科长，你怎么跑回来了？”
许溏溏鼻头一酸。
“爸，我都听说了。”
许大强大手一挥：“他们都瞎说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没事的，很快就出来了。”
他瞧见许溏溏身后坐在长凳上的谢晴阳。
为了缓和压抑的气氛，他打趣道：“哟，乖女儿，你还真把你们谢科长给拿下了啊？”
“爸！”
怎么在这时候提这个，许大强一向没分没寸的。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
许大强连忙摇手：“不用，我在这什么事都没有，要不了多久就出来。你们该干嘛干嘛，回单位上班去，别一天天的瞎操心。”
第39章 耀眼
◎此时的他就像一轮真正的暖阳。◎
从看守所回来。
许大强虽然自己嘴上逞强, 说得云淡风轻，但许溏溏仍是放心不下。
可案件的具体细节许大强根本闭口不谈。
一直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搪塞她。
“乖女儿，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老爸这边你不用担心。”
想起许大强最后朝她说的那句话。
许溏溏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帮不上什么忙。
许大强这边有专业的律师团队在跟进。
她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消息。
上午又回了趟家, 和胡梅一起吃过午饭。
昨天吃过药，她今天看起来气色也好上了不少。
瞧见许溏溏昨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惊讶得不行。
连周末都没过完，胡梅就催着她赶紧回天泉去上班。
许溏溏本来是想请几天假, 在家陪陪她的。
可胡梅说什么都不肯让。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副科长，怎么能随便离开工作岗位，”胡梅打趣她，“放心好了，家里有我，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许溏溏拗不过她。
准备和谢晴阳下午返回天泉。
下电梯刚坐进车里, 许溏溏觉得自己随身背的包怎么重量有些不对。
她翻开包看了眼，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人民币。
扫了一眼，大概七八万。
胡梅知道许溏溏的卡也被冻结了。
想来这钱是她偷偷塞进来的, 怕她没钱花。
“麻烦稍等我一下。”
许溏溏朝谢晴阳说了声，提着包就又回了楼上。
趁着胡梅不注意，她又悄悄把钱给对方放回了床头柜。
家里开销大，用钱的地方多。
反而她一个人在天泉根本用不了什么钱。
他们家有钱日子过惯了。
突然失去了经济支撑, 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种滋味。
回天泉的服务区，她下意识地想去点一杯冰美式。
可看了看价格, 她又应激般地将手指收了回来。
30块钱一杯？
抢钱嘛这不是！
在旁边买水的谢晴阳瞧见她的模样, 问她：“怎么了？”
许溏溏翻开微信钱包, 瞅了几眼里面的余额。
眼泪汪汪地向对方说：“谢科长，我好穷啊。”
谢晴阳走过来问：“我帮你付？”
许溏溏摇了摇头，走到旁边货架也取了瓶矿泉水。
“算了，我也喝这个就行。”
她现在不配喝这么贵的饮料。
-
许溏溏回到单位，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绑定的工资卡给换了。
问了下财务，下次发工资得二十多天后。
没承想有朝一日，许溏溏也会仰仗着每月四千块的工资过活。
在单位上，她只字未提家里的变故。
谢晴阳也什么都没说。
刘青和吴汝廷问起怎么没见她买的新车，她也就一口没找着喜欢的款式给打发了。
看上去，许溏溏和往常一样。
会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和别的科室犟。
会带着吴汝廷跑遍整个天泉城区，将土地核查做得细致。
只不过谢晴阳还是敏锐地发现，许溏溏是在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
她发呆的时间明显多了。
有时，盯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一盯就是半个小时。
晚上回宿舍，也远远没有以前那般能闹腾。
谢晴阳阅读时，还特意侧耳聆听了下墙对面的动静。
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她像是对自己的生活失去了兴致。
工作以外，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谢晴阳还注意到。
一日在食堂吃饭时，厨师将醋错放成了酱油。
许溏溏机械般的吞咽，根本像是没察觉般。
还是刘青一声惊呼，才让她回过神。
“好酸，”刘青捂着腮帮子，“溏溏，你没吃出来吗？”
许溏溏眼睛眨了下，“是挺酸的。”
刘青无语道：“那你还吃？”
“忘了。”许溏溏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忘了食物原本的味道，还是舌头忘了味觉这项功能。
刘青不动声色地凑近问：“溏溏，你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失恋了？”
许溏溏微微一怔，赶紧摇头。
“就感觉最近你挺心不在焉的。”刘青叹了口气。
许溏溏艰难扯出一个笑容。
“可能是换季的原因，我一到换季就容易过敏，人反应慢半拍。”
“是吗？”刘青将信将疑，“那你可得去医院瞧瞧，过敏可不是小事情。”
“没事，我都习惯了。”许溏溏应着对方。
旁边桌的谢晴阳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放下手中的木筷，起身离开了食堂。
等许溏溏吃完饭出来时，发现谢晴阳正靠在墙边。
“许溏溏，你跟我来一趟。”
瞧见她的身影，谢晴阳也不含糊，叫住她就转身朝着单位外走去。
“科长叫你干嘛去？”刘青和许溏溏两人相视一眼，并没有立即明白谢晴阳的意思。
“可能是下午开会的事情吧。”
许溏溏示意刘青先上去，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谢晴阳走在前方。
许溏溏跟在身后。
上次这样一前一后地带着她走，还是她刚来天泉市报到的时候。
许溏溏本以为谢晴阳是要带着她到组织部“退货”，没想到是带她回单位宿舍。
不知道这回，又是要带她什么地方。
大中午的天泉市紫外线很强，晒得人失去生机。
走了几分钟，她刚想开口问对方到底是要把她带哪去。
只见对方停住了脚步。
许溏溏抬头看了眼，这地方她很熟悉。
天泉市人民医院。
“谢科长，你带我来这干嘛？”许溏溏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