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有大夫。”刘壮把装着牛乳的碗直接递到了赵三娘唇边。
眼前是花白的牛乳,散发着诱人的奶香,赵三娘见刘壮一直在催促,赶忙喝了一小口。第一口觉得有些腥气,喝不惯,第二口嘴里却开始有回甘,带着一种特别的甜味。
见赵三娘不再咳嗽,刘壮总算松了口气。他放下碗对着赵三娘强调了一遍:“核不能吃!”
“很小,我以为可以咽下去。核也是甜的。”赵三娘连忙解释。对于可以吃的东西,她是一点都不会浪费。在赵家她经常吃不饱,于是经常在进山砍柴的时候四处找吃的填饱肚子。也算她命大,找到的都是一些不带毒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刘壮惊觉自己的语气有点急了,他偏过头没有再看着赵三娘。
赵三娘自己顺了顺气,她刚才完全没觉得刘壮在怪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想象了一下如果是王氏她们说这句话,一定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语调尖锐。但刘壮刚才眼里都是慌张,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害怕。以前王氏看到赵春花或者赵秋月跌跤受伤的时候,就是这个语气。
赵三娘也躺了下来,却是面对着刘壮的背。
男人的身躯侧躺着,犹如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却莫名着让人觉得安心。
“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赵三娘想了想说道。见刘壮应了一声后,她便把三天后要带宝荣木匠铺的人进山的事说了出来。
也许是怕刘壮和何氏她们一样反对,赵三娘接着说:“深山里长着血树的地方只有我知道。那里没什么人去过。我去过两三回,没什么危险。”
刘壮并没有急着否决她的话,一直很耐心地听着。他想了想后:“我有两个朋友也是猎户。他们刚好三天后要进山打猎。到时候我让他们和你一起去。”
他那两个猎户朋友和他一样是人高马大,有力气的壮汉,对付山上各种凶猛的动物都有法子。有他们跟着赵三娘一起去,他才算是有几分放心。
赵三娘本想说不用,但是看着刘壮思忖的样子,她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一日的疲累,赵三娘终是先熬不住,靠着墙那边睡着了。房间里响起她微微的鼾声。
刘壮在听到鼾声的时候已经转过身来,他定定地看着赵三娘的脸,看到她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一点冰糖葫芦的糖渣。
他低下头后不久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然后舔了舔嘴唇,嗯,确实是甜的。
作者有话说:
刘壮:好想快点好起来陪老婆进山,呜呜呜
第9章 还钱
◎夫郎的药钱便是一个可怕的数字。钱,她想要很多的钱◎
刘家村的人,大多勤劳。最多鸡叫三遍,村里的人便都陆陆续续起来了。
麻嫂子推搡了一把自家丈夫:“你别装傻,昨个夜里我同你说的事,你别告诉我就忘了?”
她丈夫叫刘阿牛,比刘壮大一岁,两人在这村里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后来一齐跟老猎人学打猎的手艺,刘阿牛没什么天分,后来便一直在镇上码头扛大包,赚些辛苦钱。平常都睡在码头边,隔三差五得空才回来一趟。但他俩的感情却因父辈的交情,一直比村里旁的同龄人要好。
是以在刘壮出事后,刘阿牛也是脑子一热第一时间就主动借了刘壮家一笔钱。钱数不多,就二钱银子。平日里他赚的钱一半交给母亲,一半交给妻子麻芬,自己身上留点买酒钱。可巧刘壮出事那天,刘阿牛正领了一个月的工钱,钱还没来得及交给家里。
原本父母和妻子都没说什么,也不催着让他去要债。但自从昨天从集市上回来,麻芬就不高兴了。
“他们家那叫穷吗?又买米面又买鱼,甚至还买了牛乳。牛乳啊,那可是镇上员外他们才会买的东西。”麻芬一夜辗转反侧,硬是要刘阿牛今天就去把二钱银子要回来。
刘阿牛哪里肯去,以他和刘壮的感情,加上刘壮以前对他的照顾,经常在猎物丰厚的时候给他也送上一斤肉解馋。就冲这份恩情,把二钱银子白给刘壮家他也是乐意的。于是刘阿牛开始对着媳妇装傻,躺在床上就是不起来。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互相推搡时,刘阿牛听到他娘李氏在院子里喊:“阿牛,还有他媳妇,你们快出来。”
等两人穿上衣服出来时,发现门口篱笆处站着的是刘壮的母亲何氏,还有刘壮的新媳妇赵三娘。
麻芬方才还在催着刘阿牛找人家要钱,现在人家就在他们家门口,她赶忙给刘阿牛使了个眼色,又在背后掐了他一把。
“哎呦!”刘阿牛没防备,被掐得痛呼出声。
李氏看着这对言行奇怪的儿子儿媳,大着嗓门:“咋啦,大早上让门挤了?”
“哪啊,刚才有只蜂蛰了我一下。”刘阿牛赶忙哄走老娘,这才把何氏和赵三娘迎进来。
“何婶,弟妹,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刘壮兄弟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这两天在家里忙着,还没得空去看他的。”
何氏笑笑:“难为你总是惦记他,他这两天精神好多了。”
赵三娘则只是抬头淡淡地笑笑,并不出声。
正当麻芬想替自家男人开口时,却见何氏掏出一个纸包在他们面前展开,里面串着两串钱,两百文,正合二钱的数。旁边还有几文散钱,一并被何氏递给了麻芬。
“婶子您看您这是做什么……你们家正是要用钱的时候。”麻芬说是这么说,却已经把钱接了过去。
“谁家还不是要用钱。我让儿媳妇把以前买的东西卖了,把大家伙的钱还了心里才踏实。可怜我儿媳妇了,来我们家是受苦来了。家里的重活都是她做,要不是有我这儿媳妇,我这把老骨头就要累垮了。”话里话外的,何氏都不忘维护赵三娘,这是在直接向村里人宣告,不管以前什么样,以后赵三娘就是他们老刘家承认的儿媳妇。
她们说了一会话后就往别处去了,说是还要去别家还钱。之前何氏带人去赵家闹的时候,赵家顶不住压力退了十两银子回来。这十两银子里有一大半都用来给刘壮请大夫买药了。还有一些已经陆陆续续还了别人家的钱。只是还欠着刘阿牛家的和村里几个富户的钱。
“现在高兴了?你看人家不仅还了钱,还多给了。”等何氏她们走远后,刘阿牛转头和麻芬说话。
麻芬闷哼一声,早已把钱数了一遍。确实是多给了三文钱。三文钱能买三个鸡蛋呢。
耳边刘阿牛还在唠叨:“你说你眼红什么,人家变卖东西给我兄弟补身体的,那能不买点好的吗……”没说完就被媳妇推了把:“去去去,睡你的懒觉去。大不了下次他们家要借钱,我们还借给他们。”
何氏带着赵三娘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遇到人她就停下来给赵三娘介绍,让赵三娘叫人。等到把欠的钱都还了一遍,何氏抖了抖空空的钱袋子,她叹了口气:“家里还剩多少钱你知道吗?”
赵三娘摇摇头。
“昨天卖那木榻别看得了一两五钱,听着是多,但钱哪里经花,方才还完了钱,家里就剩五钱了。”何氏收起钱袋子贴身放着,“你现在年纪还小,又刚嫁过来,家里的活干是要干,还要多学点东西。与人相处,人情往来,是最要紧的。”
赵三娘耐心地听着,并不懂何氏后面话的意思,只牢牢记得她前面说的话。家里就剩五钱了。以前在赵家的时候,她觉得几文钱便很多,但现在光是夫郎的药钱便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钱,她想要很多的钱。
何氏见三娘发愣,便知道她没听懂,拉着她往家走:“你这身体也太瘦弱了,看着不像能生养的样子。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头胎都落地了……可惜后来没保住。你和大壮要争点气,早点给咱家添点人口,让我和他爹都高兴高兴。”
何氏的话题转的太快,赵三娘听得一愣一愣的,本来还抬着的头又因为不好意思低了下去。
临到了要进山那天,宝荣木匠铺的人早早就来了。
他们这次来了五个人,其中四个带着伐木和搬抬的工具,另外一个则是木匠铺的掌柜林二荣。
“何大娘好,赵娘子好。”林二荣见人三分笑,一到刘家的院子便拱手招呼。
说着还进屋去看望了一眼刘壮。
刘壮半躺在床上,正在床边和两个猎户朋友说话。这两个猎户一个高瘦,一个矮胖。高瘦的叫于六,矮胖的叫周信,是以前刘壮进山打猎时的老朋友了。见刘壮让人带消息给他们,托他们今天陪着进一趟山,早早就过来了。
林二荣为了血树亲自进山,巴不得能多去点人保证安全,立即就同意了于六和周信一同前去的提议。只是故作为难地说既是顺路,他可不会给这两人佣金。
做生意的人,对关于钱的事总是格外敏感,自然要提前说好,免得日后掰扯。
周信脸上坠着横肉,腰间别着两把弹弓和一把猎刀,他原本高高兴兴在和刘壮说话,听了林二荣的话后冷哼一声:“确实是顺路,山上路深难走,跑出个豺狼虎豹的,我们自然是要把弟妹保护好。”
言外之意便是林二荣几人要是遇险,他们就不管了。林二荣只当没听到,真到出事的时候,他还有四个搬工替他顶着,哪里就轮得到这两憨货帮忙了。
里屋的人全都出去了,在外边最后检查着进山要带的东西。赵三娘趁这会功夫坐到床边,给刘壮把腿上的伤药重新换了。纱布揭开时,伤口已经不再化脓,只是还依然骇人。
“我知道山里有,有种草对伤口有用,我一齐找回来给你。”赵三娘在纱布上打完结便站起来。
刘壮原本心里想着事,现在听到她这么说,感到很奇怪:“你还认识草药?”
赵三娘一边把头发盘紧一边说:“认得一点。以前我从山上摔下来过,我扯了一把那种草敷上去,过了十几天就好了。”
刘壮听着心里像揪着疼,他从山上摔下来过,自然知道有多疼。
等到赵三娘要走时,刘壮叫住她,让她去门背后的夹缝中取一个东西带上。
“这是什么?”赵三娘在夹缝里找到了一个比装牛乳的竹筒略小些的竹筒。
“吹箭。”
第10章 进山
◎野猪对着身旁的血树就是一阵磋磨◎
刘家村附近一座山连着一座,他们今天要去的是路途最远的那座,因远远看到像大雁的尾巴,名为雁尾山。
一行人中只有赵三娘是女子。
他们一开始还会想着照顾一下,走慢点。却不想赵三娘背着个背篓,戴着个斗笠,一路健步如飞,哪有半点女子的娇弱。
周信和于六两个猎户在山路上走惯了,跟上赵三娘不算费力。四个搬工虽然喘着气,倒也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唯独林二荣,在生意场上惯了,身体虚得不行,走一段路就得让他们停下来等一会。
在一段山坳上休息时,赵三娘看了他们一眼,随即钻进了旁边的丛林中不见了踪影。
周信用手肘拐了拐于六:“六子,弟妹干什么去了?”
“我哪知道?你说大壮对他媳妇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看见没,走了这么远这么陡的路,那姓林的都累趴下了,咱弟妹愣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弟妹别是有什么功夫吧。”
“哈哈哈,那可说不准。我瞧着弟妹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一样的性子。世外高人不都这样,闷声不响,实则一出手就是刷刷刷几下,全干趴下。”周信有一大爱好就是爱听书,说到功夫立即眉飞色舞地说起来。
林二荣累得个半死,浑身就像被水浸过一样出汗,却还不忘观察赵三娘的动向。赵三娘别是不知道血树在哪,半路上跑了吧?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赵三娘拿着一串灌木回来了。枝上的树叶上长着尖刺和绒毛,但上面却结满了椭圆形的红色小果,鲜嫩欲滴。
“你们吃吗?”赵三娘把野果递到众人面前。
这叫刺玫果,长在灌木丛中,味道偏酸,九月和十月正是它的成熟期。
近两年药铺里都会收这种果子,据说可以增强体力,提升食欲,还能让人晚上睡得更好。据说很受镇上那些有钱人家的喜欢。
他们一群大男人可不爱吃这个。再说也许赵三娘是采来卖给药铺的,他们哪里好意思吃人家的。
见他们都摇摇头,赵三娘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把这些刺玫果一一从枝上摘到背篓里,又丢了一颗进嘴里慢慢嚼着。
只要进山就会不由自主先找一些能吃的东西,这早已成了她的习惯。
等林二荣他们休息好后,几人继续出发了。
赵三娘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走到众人都筋疲力尽时,已经到了几乎没有人迹的地方。
这里放眼望去四处都笼罩着一层雾障。脚下是半人高的野草,必须借助木杖和柴刀拨开野草探路。
“小心脚下。这里空洞很多。”赵三娘好心地提醒道。
周信和于六闻言提高了警惕。于六这时却已经走到赵三娘前面不远的位置,感叹道:“这地方实在偏得厉害,弟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三娘没说话,突然发力,飞快地冲到前面一把拉住了于六的一条胳膊。
此时的于六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往脚下的大坡滑去。幸而赵三娘过来得及时,一把拽住了他,才没让他滑下去。那片野草是个掩子,再往前是个断崖,根本就没路了。
周信他们吓出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就跑过来帮忙,生拉硬拽把于六救了上来。于六看着那被雾气笼罩的断崖,嘴唇发白,腿也软了。
林二荣见人没事,也松了口气。毕竟人是跟着他一块来的,要是跌落山崖出了事,官府找过来问话,又是一笔麻烦事。他忍不住问赵三娘:“赵娘子,到底还有多远才能找到血树?”
眼看着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整整赶了四个时辰的路。这个地方处处透着古怪,人迹罕至不说,还有一层挥之不去的雾障,叫人心慌。要不是下那笔单子的人听说有血树的消息,要求他务必亲自前来,他才不来受这个罪。
“快了。”赵三娘背对山崖站着,微微闭上眼睛。
崖边的风很大,几乎快把她的斗笠都吹落在地。
“跟我来。”赵三娘睁开眼睛,在大雾中选择了一个方向。
“快快快,快跟上。你们愣着干啥啊,帮着扶一把于六兄弟。”林二荣指挥起来。
他们得跟紧赵三娘,不然在这大雾里非得迷了路不成。
可这地方不仅有大雾,还没有正常的路。不是一下子下了个斜坡,就是一下子要徒手攀个岩壁。好几次林二荣都觉得自己要交待在这了,幸好四个搬工也不是吃干饭的,一人拿着一根绳子,愣是拉也把林二荣拉了上去。
亟待又走了一个时辰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幽幽山谷。
山谷中大雾已经消失,四处的景物清晰可见。周信眼睛尖,立马让众人伏低了身体:“嘘,那有一头野猪。”
“什么猪?”林二荣没听清楚,一边擦汗一边问道。然后眼睛一瞟就瞟到不远处深入云端的大树下,正有一头黑乎乎长着一对獠牙的大野猪在那磨蹭身上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