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盈盈把话织得够密，贾总一句嘴都插不进来，她发泄痛快就挂了电话喘粗气。
蔡崇志擦擦脑门上的汗，这回总算能坐下来了。
乔盈盈满脸气愤僵坐着，腰身挺得笔直，却一句话不说，蔡崇志看在眼里，不知怎么有点儿心疼，想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又怕被乔盈盈当出气筒给炸了。
他起身把桌上的茶杯递过去，小心翼翼说：“不烫了，你，你喝口茶消消气儿。”
乔盈盈绷脸？？？接过茶杯，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通猛灌，蔡崇志见状，放心了些。
看她脸色稍微好些了，他又斗胆进言，“咱们犯不上跟这些小人怄气，要不就……算了吧？”
“没那么容易！”乔盈盈依旧硬气。
蔡崇志一怔，“你还想怎么着？”
“报警！”
蔡崇志头皮发麻，他是真不想纠缠下去了。
“呃……万一让赵总知道……”
“知道也得报！”乔盈盈咬牙切齿，“我这叫替天除害！”
蔡崇志叹口气，未及开口，乔盈盈凌厉的眼风已朝他扫来，“你有意见？”
蔡崇志忙摆手，“没没！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想干什么，都别把自己气坏了，不划算。”
乔盈盈调整表情，用变调的嗓音假装轻盈道：“我没事，我好着呢……其实我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了！”
蔡崇志心说，你早料到了还生这么大气？
“嗯嗯，你不生气就好。要不，咱们出去吃个饭吧，你看都十二点半了。”
“我还没报警呢！”
蔡崇志其实看出来了，乔盈盈并不愿意报警，但如今势成骑虎，她不报没面子，就宽慰她说：“不着急，反正都决定要送小梁总去吃牢饭了，让他们父子再哆嗦一会儿――这叫猫玩耗子，主动权在咱们手里。”
乔盈盈一听，脸色柔和下来，想了想说：“我先去洗把脸。”
两人都没胃口，就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点了个下午茶套餐，有咖啡，还有两份精致的西点，价格不便宜，不过蔡崇志这会儿顾不上心疼钱，只要能安抚乔盈盈，再贵他也愿意买单。
咖啡厅外面是个布置得相当华丽的后花园，花草庭院，勾勒出玲珑有致的园林风光。大中午这里没什么人，他俩把西点吃完，就一人端一杯咖啡，在园子里慢慢散步。
乔盈盈此刻情绪已完全平静，低着头问蔡崇志，“你不怪我吧？”
“为什么要怪你？”
“没把钱要回来，还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做生意常有的事。”蔡崇志淡然一笑，“也怪我没经验，脸皮又薄，客户说什么都不敢反对，条件再苛刻也照单全收……不过也是好事，以后再要心软，就想想这趟出来有多不容易。生意要做，但原则也必须坚持啊！”
乔盈盈这才仰头瞟他，“你挺豁达的嘛！”
“不然怎么办？要接着往下干只能咬紧牙关坚持啊！”
“不知道我妈是怎么解决收账问题的。”
“肯定也不容易的，尤其是一开始。”
乔盈盈在一棵美人蕉边站定，望着花尖儿发呆。
“怎么了？”蔡崇志问。
“等我回去要问问我妈……这么多年我过得太理直气壮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想过要替我妈分忧。别说分忧了，我连多问她一句都懒……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呵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麻烦翻成现代文。”
“知道错了马上改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乔盈盈扑哧一乐，“知不知道你有个很大的优点？”
“长得帅？”
“会哄人，耐心好。”
“呵呵，其实我也有脾气很臭的时候，要不然也不会把公司弄成现在这样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很聪明啊！现学现用的。”
“你真当我不懂啊！”
“我发现你也有个很大的优点。”
蔡崇志盯着乔盈盈说，此刻她脸上的灰霾已完全消散，恢复了灿烂的笑颜，仿佛冉冉升起的太阳。
“漂亮？”
“擅长装傻。”
乔盈盈仰头大笑，那笑声让蔡崇志觉得格外动听，倍觉欣慰。他在心里说，乔盈盈，其实你还有个优点，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阴影，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手机叮咚一声响，掐断了蔡崇志的内心戏，他掏出来一看，是贾总发来的微信消息：蔡总，赶紧查一下你们的账户，收到钱麻烦给我打个电话！
蔡崇志七手八脚找地方放饮料杯，最后要把杯子放草丛里放，被乔盈盈接住。
“发生什么事啦，你这么紧张？”
“一分钟。”
蔡崇志来不及解释，抓着手机一通操作，果然，五分钟前公司账户里多了一笔进账，打款单位正是梁总的公司，金额为三十万整。
“钱，到账了。”他眨了眨眼睛，依然觉得很梦幻。
“什么？”乔盈盈嘴上这么问，眼睛明显亮了。
蔡崇志把手机屏递给她，“自己看！”
乔盈盈捧住手机上下浏览了三遍，然后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恰好经过的服务生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来问他们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蔡崇志开玩笑，“她中举了！”
乔盈盈紧攥着蔡崇志的手机不放，在草坪上又蹦又跳，“我是不是天才？是不是？”
蔡崇志笑道：“你是！你是收账天才，等回去我就给你发聘书，雇你做我的首席讨债鬼――手机给我，我给贾总打个电话。”
听到是蔡崇志的声音，贾总明显松了口气，“钱到账了吧？”
“我刚查过，到了。”
“抱歉啊蔡总，折腾了这么久才给你解决。不管怎么说解决了就是好事！哈哈！麻烦你回去以后一定要尽快把合同还有发票补过来……”
“一定！”蔡崇志心情好，忍不住体恤对方，“你也辛苦了，贾总。”
“别客气！应该的。”
两人心平气和寒暄一番，结束了通话。事态突然转向，令蔡崇志措手不及，高兴了一阵后心情又陷入难言的复杂。
乔盈盈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蔡崇志一愣，看看乔盈盈的表情，立刻会意，“那什么，我给你算点提成吧……”
“谁稀罕你的提成啊！”乔盈盈嗔道，“我是说咱们得庆祝一下！”
蔡崇志挠挠额头，“要不，去吃大餐？你吃得下吗？”
乔盈盈兴高采烈，“我现在胃口大开！”
结果也没去吃大餐，就在酒店对面街上找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小餐馆，炒了两个热菜，又点了一份炒饭，两人分着吃。
是乔盈盈的主意，“这样才对得起咱们要回来的钱，要是一顿就吃掉好几百，会肉疼的！”
蔡崇志笑，“你也会肉疼了？”
“嗯！要钱真辛苦，每一分都不容易。”
蔡崇志以茶代酒，向乔盈盈举杯，“这次要债说白了全靠你，我基本就是起个导航的作用……”
乔盈盈笑得咯咯的，“你太谦虚了，是咱俩配合得好，功劳是一起的。”
“乔助理不光业务能力强，还擅于团结队友，大才不可限量！”
“哎呀，真该把你这话录下来，回头放给我妈听听！”
“总之，大恩不言谢！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乔助理！”
两人用力碰杯，畅快饮下这象征胜利的茶水。
放下杯子时，蔡崇志无端叹了口气，乔盈盈敏锐捕捉到他眉宇间淡淡的忧虑。虽然和他相处才几天，可这几天两人紧密相连，荣辱与共，乔盈盈对蔡崇志的性格脾气早就了然于心，稍加思考就明白，蔡崇志的道德观又在他心头兴风作浪了。
“你是不是觉得用这种方式要钱很难受？”
蔡崇志被戳中心事，“我说不上来，感觉是把两件事搅在了一块儿，总好象有哪里不太对。”
他托着下巴认真想了会儿，明白自己的困扰在哪里了，“我拿了钱，姓梁那小子肯定就认为自己没事了，一点心理负担都不会有……太便宜他了！”
乔盈盈比他乐观，“你要是为这个烦心，那真犯不着！我以前玩的圈子里也见过他这号人，我这么跟你说吧，就他这种不知深浅的玩法，早晚会翻船把自己折进去。就让别人去收拾他吧！咱们要钱就行了！”
蔡崇志想，事到如今，自己确实也干不了别的，老陷在自困的情绪里多少有点矫情了，心情稍稍释然，抬眸夸乔盈盈，“我发现你这人有股子韧劲儿！”
乔盈盈眉开眼笑，“展开说说！”
“就是狗咬住骨头怎么也不肯撒嘴那种劲儿！”
“呸！”乔盈盈大笑，“接下来咱们追哪家？”
蔡崇志拍了下桌子，“不追了，打道回吴都！”
乔盈盈意犹未尽，“这就完啦？感觉还没过瘾呢！再来两家多好！”
“再追下去，我得少活十年！”
？？
第十七章 放纵（1）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多，期间蔡崇志又给老庞打电话汇报了最新进展，对方也很欣喜，把这几天追回来的款项做了一番安排，三下五除二的，账面上的钱很快又花光了。
蔡崇志听得直叹气，花钱容易挣钱难啊！
老庞说：“蔡总不是我扫兴啊，你也看见了，现在这些钱最多能撑三两个月，如果没有长期稳定的资金来源，往下这日子还是难过啊！”
蔡崇志说：“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等回去之后咱们几个再开会详谈。”
四点整，两人回到酒店，退房走人。
返程途中，蔡崇志终于？？？真正放松下来，虽说债没全部追回来，公司的资金难题也没得到彻底解决，但好歹没捅什么大篓子，有那么一两次他感觉快失控了，最后都有惊无险地过来了。尤其身边坐着的这位富家千金，能够安然无恙跟自己回吴都，他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乔盈盈也在微信上向邓瑞茜宣布已在返程途中，邓瑞茜一听高兴坏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放回肚子里了。
“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出院了！”
“瑞茜，这趟出门真的精彩纷呈，等我回去好好跟你说！”
“嗯嗯！快回来，我洗耳恭听！”
“唉，但还是觉得遗憾啊！”
“遗憾什么？”
“没有找到那个肇事逃逸的家伙！”
邓瑞茜就盼着她赶紧回来，别再节外生枝，“没关系！要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可如果没人去找，怎么可能水落石出呢？”
“这个你就别操心啦！”邓瑞茜要紧转话题，“快给赵阿姨打个电话吧，这趟你在外面都多少天了？幸亏没穿帮，好险！”
“知道，我会打的。”
“赶紧打，别让她担心。”
蔡崇志把车开上高速时，听见乔盈盈重重叹了口气，他扭头看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乔盈盈表情沮丧，“要给我妈打电话。”
蔡崇志笑，“给妈妈打电话心情这么沉重？”
“我妈特别会教训人，不对，是特别会教训我。你看好了，说不了两句她就要对我咆哮，换谁都受不了吧？”
“我受得了。”蔡崇志说，“如果我妈训我，我肯定老老实实听着，一句嘴都不顶。”
“切！”乔盈盈白他一眼，忽然发现他面色凝重，心头不觉一凛，“你妈妈，还好吗？”
“早不在了。”
“对不起啊！”
蔡崇志慢悠悠说：“她是在我高考前走的，临走还叮嘱我爸别告诉我，怕影响我发挥。那时候我住学校，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我爸居然听了我妈的话，结果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为了这事我跟我爸冷战了好几年。后来我爸生病，我才意识到不该这么对他，万一我爸也有个好歹我肯定更后悔……父母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们的，说不定哪天一个雷打下来就击中自己，所以对他们别太苛刻，耐心一点儿，他们说什么就听着，就算你不认同，也别跟他们杠……”
乔盈盈转头看窗外，茂密的树林成片成片往后飞去，她耳边响起不知名的旋律，舒缓安详，带点忧伤。同样的话莫刚以前也对她说过，但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可换成蔡崇志告诉她，却那么有说服力。
乔盈盈拨通了母亲的手机号，铃声响了好久也没回应，以往她都是等响完三声就赶紧挂掉，反正她已经打过电话了，接不接是对方的事。
但今天，她决定等一等。
终于有人接了，赵晓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喘，“我刚在会上发言，不方便接――盈盈，你回来了？”
“还没！不过就这两天了。”
听她这样说，蔡崇志不觉扭头瞟了她一眼，乔盈盈只作不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明明今晚就能到家，内心却有难言的不舍，不想这么快就跟身边的人道别。
赵晓芳问：“明天肯定能回来吗？”
“应该可以……是不是又有活动？”
“我约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吃晚饭，大家讲好可以带家属的，气氛宽松点儿，你也来吧！”
或许是因为乔盈盈主动给母亲打电话，赵晓芳脾气柔和多了，难得没用命令的口吻，而是改用商量的语气。
乔盈盈说：“好的，我尽量赶回去。”
“那你提前一点告诉我，到时我找人去接你。”
“不用了妈，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去好了。”
“也行。”
“妈――”乔盈盈在嘴里酝酿着，想说几句让母亲开心的话，却怎么也推送不出去，“呃，没什么了，你去忙吧！”
“嗯，我得回去接着开会，有事打给我。”
“妈妈再见！”挂机后，乔盈盈轻轻叹了口气。
返程高速和来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两小时后，他们途经云影湖，正值黄昏，平静的湖面上被洒下一片金粉，远观波光粼粼，美如仙境。
乔盈盈扒在窗边眺望湖面，心旌摇曳，“要是能在湖边住一晚就好了！”
蔡崇志随口说：“这有什么难的？你要真想住啊，我们可以从最近的出口下高速。”
乔盈盈扭回头，一脸喜悦的笑容，“真的吗？”
蔡崇志看得一愣，随即点头，“嗯！奖励乔助理在这次追债过程中的优秀表现。”
乔盈盈的笑容里突然添了几分羞涩，蔡崇志虽只扫到一眼，却像镌刻在脑海里似的，久久不消。他突然莫名感动，这女孩明明什么都不缺，却会因为自己随口一句 话笑得如此开心。
蔡崇志当真在最近的出口下高速，朗声宣布，“我们要住最好的湖景房，今天晚上，好好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