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现在倒是更希望自己是真的长得好看才被太女看上了。不然的话天天都是织布机,日日都问进度,让他哭也哭不出声。
“更何况,你想要的东西我无法做到,别人也无法做到,本就只是你自己才能获得的事情。”
赵学思表情平静,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再说下去的想法:“承念,好自为之。”
“你――”
明明对方的走路速度不快,赵承念却无论如何也没法抓住对方。绕了几条小路后赵学思叹了口气,看向长公主府又有那么点纠结。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一来居然给自己这么多竞争对手,以至于做织布机都没那么大力气了。
“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
贺澄也一样躲在长公主府,不是她不想在东宫,而是求见的人有点太多,连黏在宫里的张茵华都动不动来找她喝茶,当然是能躲就躲。
至于在长公主府会不会见到自己讨厌的人,她很明白自家堂哥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来长公主府的。
不过今天看赵学思,她倒是觉得他有心事。
“你来求我办事?”
“当然不。”
赵学思摇了摇头,在之前虽说赵承念是跟来了,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他在一处,更不敢来长公主府。尤其现在赵承念还在那张名单上,就更是投鼠忌器。
然而断绝前路的人越多,他就愈发没有竞争力――还不如说除了织布机以外,他有太多的东西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赵学思的表情就稍稍阴沉了些,拿着手里的零件磨了磨表面后继续组装面前的织布机:“只是恭喜太女。”
“啊?”
现在她有什么好恭喜的?
有点不明白赵学思为什么是这种表情,贺澄满脸困惑地歪了歪头,耳边听他削木头的声音当背景音乐,手里动作着写新的奏章:“说起来,因为前面的那件事情,我以为你会带着你的那个弟弟过来。”
听到旁边的动静一瞬间消失,贺澄勾起嘴角将笔放去旁边:“上了名单的‘青年才俊’挺多,这批人之后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再进一步,确实还挺适合来我这儿的。”
来你这儿干什么?入你的东宫?
刚想开口就看到贺澄微笑着转过身,戏谑的表情让赵学思冷哼:“你倒是挺满意?”
“还行,不过既然有想过动这个心思的,说明本身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是绝对不会看上这种人的,就是这群人里有个赵学思的弟弟,她得把人给捞出来,以免以后赵学思被抨击。
“放心吧,他们都没你好。”
听到这简单的“都没你好”四个字,赵学思的手抖了抖,他没感觉到这句话里有什么深情的意思,反而头皮发麻。
“你能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再说,我也是有标准的。”
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在她面前挂名,再说了,要是赵学思跑了,谁来做织布――
“顺带,你对科举有什么想法么。”
想着自己好像也不能一直这么只盯着这件事情,贺澄当即换了个思路,转头瞥了眼继续动作的青年:“此次舞弊案一出,本届举子大约都不会有什么……”
“你想借此机会离京?”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很舒坦,尤其赵学思很明白自己的想法。贺澄这次彻彻底底放下了手里的笔,看向赵学思点头:“是的,我要离京。”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现在也恰巧是最好的时候――
“谷太师一脉已经彻底没了声誉,连带着各个书院也被彻查,从夫子山长起也能够摆正思绪亡羊补牢。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离京才不会被太注意到。”
虽然现在看上去朝中没有太多动荡,但其实也乱的很。各项工作交接还有上手都需要一个过程,被提拔上来的陌生人也多,让她有更好的隐藏与发展机会。
“你想要去哪里?那位夏书生的故乡?”
“当年科举学子无法担任故乡县令,她是没法过去的。”
看赵学思闷闷地点头,贺澄继续盯着他开口:“她已经把她的籍贯更改了,但南阳,我估计还是不行。”
凡是天照卫想要挖出来的东西,就没有能够瞒下来的。这一届清白的学子中,夏阳的经历也是格外让人好奇。幼年随母亲更换籍贯后又是隐姓埋名,甚至于全程都是自学,没有进入任何一个书院。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成绩没有被调换,态度平缓,甚至都在天照卫里住得津津有味恨不得长久留下的模样,都让不少人啧啧称奇。
这得多大心或者多没心眼子,才能这么在天照卫睡大觉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夏阳当然是无所畏惧。还不如说该害怕的又不是她,她为什么会睡不着觉?
“她这次考试注定是榜上有名,但不会特别高。我问过夏阳,她也倾向于外放去做事,而不是留京。”
“所以,你要跟着她?”
“正有此意。”
贺澄很是愉快地点了点头,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太女,居于人下这件事情会有多忌讳:“我觉得这样就不错,毕竟正儿八经干事的是夏阳,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什么?”
“我要找个地方,做试点。”
看赵学思明显是在思考的模样贺澄蹲在织布机前,伸手轻轻地拨动着其中的一个转轮。她有想过很多种情况,思考着要不要进行开海,要不要开拓贸易,要不要去强行推动织布机的运用。到最后贺澄复盘完这次的舞弊案,发现自己可以用另外一种思路。
那些小县现在几乎是从上到下,全部都被掏空了一次。在这种时候乘虚而入……不,这怎么能说是乘虚而入呢。
接下来不管去哪里,她都会选择全力对某县进行经济方面扶植,从零开始打造新型产业链,增加就业岗位的同时拓宽第三产业竞争力,设下第一个五年计划,争取让其成为大庆的纺织产业后盾。
无比满意地对着自己的计划书点了点头,贺澄侧头看着因为纺织机熬得眼睛通红的赵学思,很是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这件事情能不能成,就看赵学思什么时候把珍妮机彻底做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阿静:让我们先找试点城镇,搞个五年计划【摩拳擦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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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如何在古代治愈火力不足恐惧症
今年的春闺因为那场舞弊案的缘故,对比以往晚了许久,参加的人也同样少了许多。
虽说这么一来机会也变多了,可又有谁还能保持着这种平稳的心态呢?也就从天照卫驻地出发的夏阳心情却是不错,甚至于还对着给她搜身的铁羽军女兵露了个笑,让周围所有人都无奈叹息。
这段时间别管铁羽军还是天照卫,都知道了有这么个心大的考生。对此两边都没忍住开了个盘,就赌夏阳这回能考到第几名。
夏阳在心态这方面就甩了别人十条街,在看到科举题目发生明显变化时也自然不会神色大变,而是着重去思考为何会这么改。这次的科举很明显,在各种四书五经释义方面的内容减到只剩下两三个小题,留下的都是让人冷汗连连的民生问题。
不去接触他们,不去思考,不去认真理解他们想要什么,绝对无法通过这场科举。大庆如今弊端虽多,却也并没有到无力回天的地步。如果说从现在开始改变调整,倒也并没有很晚。
对着面前的卷子深吸一口气,夏阳却又是闭上了眼睛。她有想过很多次自己考试时候应该要写些什么,到最后仿佛也只有那么寥寥数语。
不过是拨乱反正,从再来罢了。
“庆自建国起,清先朝弊无数。开均田,设同堂,民众策而始盛世。然起于一时之举,久而为之则限民间、至朝廷之累矣。”
在旁边的草稿上写下自己的想法,夏阳凝视着手前的白纸黑墨,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坚定。同样在考场内的考生们也同样深吸一口气,按住手中洁白的试纸表情复杂。
之前每一届考完以后,试题也会在考试以后告知于众。他们有点忘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试题一年年地开始抛弃以民为本,开始谈论各种各样的圣贤文章,开始抬眼看上天空,忘记自己脚下的泥土。
可他们终究还是忘记了那么多东西,现在想要重新拿回来,要做的事情比以前更多。
这些学子需要去躬身面对土壤,需要去注视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
整个考院在敲响第一声钟时就变得分外安静,贺澄却是死死盯着眼前的纺织机,等待着最后一个齿轮被赵学思固定完毕。
其实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纺织机的木头始终无法承受住力量的转动后提出了运用齿轮来进行减速、并且使用力点平衡的思路。赵学思听到她的提案先是简单挖了两个小齿轮磨合,确认有用后立刻进行了结构调整。
“成了。”
虽然没有试过,但赵学思明白自己是成功了。手中的八转织机终究是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欣喜的同时赵学思更多的却是一种惶恐。
一个人能做八个人的活是件好事,可剩下的七个人怎么办?让她们去死?
原本八倍的布料,整个大庆真的需要么?谷贱伤农,丝线进货量增大,首先会有人改农为桑,在价格极度增长之后又迅速回落。若是有人在其中抬一手,再在之后狠压价……
“你放心,不会这样的。”
“太女?”
“我知道你想的事情,也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冲击。”
赵学思织布的动作很熟练,让贺澄相信他是真的会这么干,甚至可以说是干了好多年。面容俊秀的青年去做这份工作却又是认真且投入的,让人忍不住就盯着想看好久。
“你的动作真熟练。”
“莫非太女之前以为我是在夸大其词?”
“不,我是在想你要不要说说看,怎么才能更好地去用这个八轮纺织机。”
本来想说要让赵学思写个操作说明书,想起他有阅读障碍症贺澄便改了个口。操作说明书也是很重要的,现在能够用这个织布机的,也只有赵学思。
“我知道。”
赵学思小小点了点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恍惚:“所以在之后,太女便要走了,对么?”
太女离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点不仅仅是他,一些内臣也隐约有所了解。但他却只能留在京中,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来。
“不错。”
贺澄点了点头,她已经把自己的计划书交给了父母,顺带着还抓了一个不情不愿但又为了薪水和假期,露出温暖笑容决定跟她去南阳进行基础建设的天照卫校尉。
不用说,裴丰问是自愿去的。
“那我会想念太――”
“等等。”
听到赵学思堪称是哀怨的声音,贺澄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连忙伸手停下他的叹息,思考整个对话后试探地开口:“你这是以为,你不会跟我一起去?”
啊?难道不是?
看赵学思满脸迷茫却又像是明白过来,一瞬间变得很是期待的模样贺澄却很认真:“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带上你?”
“大概是因为,您需要的是织机,并不是我?”
赵学思很会看轻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表情里的迷茫并没有因为面前少女的话消退,反而变得愈加浓重。贺澄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接下来可能有的回应。
“您有了织机以后,我应当是没有作用了。”
最多就是去解释下怎么用,不会有更多别的理由。再加上因为是纺织的关系,他本人更应该居于幕后,而非介入其中。
“谁说你没有作用的。”
“啊?”
“你会很多事情。”
将赵学思随手放在旁边的一把刻刀拿在手里,贺澄用刀的手法很生疏,只是简单在废弃的木块上划下一道痕迹:“会很多我不会的东西,能够做出好看的糖画。你会想要去改变已有的东西,不畏惧别人的指指点点,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京城很大,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眼神与议论,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有各种不同的嘲笑。赵学思不适合在这种地方,他适合一个更安静的环境,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哪里不对?”
“我还没有问过你的意愿。”
她过掉明路后用着“这三年准点上下班并且准时放假且每年加工资”的诱惑把裴丰问拉了过来,与夏阳立下不知道算不算约定的约定借势而出,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赵学思。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也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所以我想在这里问问你。”
少女弯下腰,到最后索性就在赵学思面前屈膝半蹲下来。仰起头看着错愕又像是完全不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的青年,贺澄没忍住笑得很是灿烂。
“我希望你别觉得我好像是高高在上……这样正好。”
伸手按住想从椅子上滚下去的赵学思,贺澄撑着下巴从下往上看他的脸,将笑容敛去后认真开口:“我告诉你我想要的,你也告诉我你想要的吧,赵学思。”
她想要进行改革,想要释放大庆压制已久的力量,想要进行工业革命,想要压下如今开始兴起的清谈风气与歪曲的儒学理论,发展科技,最好能够见到由大庆引领的大航海时代。
自己想的计划几乎都不能和别人说,如果眼前这个人能够与自己一起走下去,他能够理解自己就更好了。
“赵学思,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好像很少有人问过他想做什么,但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难想。
“我想,我想要把我阿娘留下的东西都做出来。”
“你阿娘?”
“嗯,不过那些并不是她想要我做的。”
提到安媛的那刻贺澄能够感觉到赵学思的眼睛微微亮起,看上去比以往更加坚定:“我看过她留下的手札,也想过她为什么要留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原本只是尝试着想要做出来,但后来发现,我喜欢这些。”
那些笔记文字很少,多是图纸与各种数字,他能看懂,也能试着做出来。至今为止赵学思还记得,他做出来的第一个小物件,是一只能够动的木马。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去思考,母亲并不是那个旁人口中“抑郁而终”的形象,甚至一股脑不回头嫁给自己的亲爹都有她自己的想法。同时,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应该是个很优秀,也很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