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睡觉都热,更不用说在火旁边做饭,每次做完饭就像洗过一次汗水澡,可难受了。
江少屿安排电工给拉了两个地方的线,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厨房,这样晚上睡觉可以吹,孟言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也能吹。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细节达人。
今天早早地吃了晚饭,烧水洗了个温水澡,孟言迫不及待打开电风扇上床。
风扇只有一个档位,风力却很大,风吹来,直接把头发吹到发际线后。
舒服地孟言直感叹:“哎呀,真是走运了,居然碰到你这样好的男人。”
江少屿刚跟媳妇儿洗了个鸳鸯浴,满脸餍足地从浴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毛巾边擦着头发上的水。
“现在知道我好了吧?”走过去捧住孟言的脸揉了揉,又亲了亲。
孟言被他亲得痒酥酥,笑着躲开:“老早就知道你好,现在觉得你更好。”
江少屿说:“还有更好的。”
“什么?”孟言笑问。
然后某人一把将手里毛巾甩开,跨上床树袋熊一样抱住她。
“更好的就是让你男人来伺候你。”
孟言:“……”
*
连着一个多月的雨,培兰岛终于恢复了海岛该有的水资源。
地里的粮食、山坡上的树林,都洗得一片油绿,林中树木恍惚将好像长高了许多,连山上的石头也冲刷得又明净又新鲜了。
庄稼长好了,水库灌满了,自来水也通了……电风扇也买了,小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大雨过后,自西向东的小容河也终于再一次流动了起来,往日若不是旱季,嫂子们也经常来这溪边洗衣刷鞋。
一个个把裤腿挽得高高的,挽到膝盖处,两只脚踩在清凉的水里,抡起棒子哐哐砸在衣服上,配合着水的咕叽咕叽声,似美妙的交响乐。
嫂子们边锤衣,边嘻嘻哈哈聊着闲暇趣事,忽闻一道格外急促的拍打声,扭头一瞧,下游的地方,赵小麦正佝着身锤衣裳呢。
她今儿个洗衣服洗得特别快,刷刷两下也不知道刷干净没,从来到离开十分钟不到,一大桶衣裳就这样洗完,然后提起铁桶就跑了。
几个嫂子面面相觑,马嫂把人叫住:“小麦,着急忙慌的有事吗?”
小麦回头望了眼,她笑了起来,阳光下的牙齿白得发光:“对,要去帮青湖报名了,这不是开始征兵了吗。”
“呀,青湖要去参军啦?不当民兵啦?”洪嫂蹭的直起身,惊讶张嘴。
蹲在溪水里的马嫂看了眼洪敏,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赵小麦:“悖民兵哪里比得上正规军,能当兵肯定去当兵咯。。”
“瞧你说的,往前三十年要是没有咱的民兵,解放军还不一定能那么顺利解放咱培兰岛呢。”作为民兵连的队长,洪嫂当然不希望青湖离开,可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得住吗?
眼见气氛不对,小麦呵呵笑起来,挥了挥手不再逗留:“都好都好,嫂子们别吵,我先走了哈。”
七十年代是建国后军人最多的时期,这时代的人们对军人几乎有种仰望般的崇拜,且军人待遇好,社会地位高,尤其农村穷人家出生的男娃,若身体没有疾病,一到年岁基本都会报名参军。
青湖也是其中一员,他是民兵连里的强兵,如果进了部队,成为佼佼者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不知是何种原因,当青湖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他依旧选择留在民兵连,到了十九岁,还是没报名。
再不报,错过了最佳年龄,照七十年代这个人数的卷法,还真不一定能进!
作为身边人,小麦哪能不懂青湖的想法呢,她知道青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海军,像江少屿那种顶天立地的铁血硬汉。
小麦其实也怀有私心,一边希望青湖好,一边又希望青湖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她舍不得青湖离开,也就默默赞同他留在民兵连。
直到昨天她把这件事跟孟言说过以后,孟言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她。
她说:“爱不是占有,爱不是自私,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万事都会为他着想,即使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青湖是这样对你的,那么你呢?倘若永远只有他付出,那么这段感情其实是不对等的,时间一长,或许会有你想象不到的问题出现,只有双向奔赴,相互付出的感情才能幸福一辈子。小麦,你若真的喜欢他,不应该剥夺他追求梦想的权利。”
即使不愿意承认,青湖为了小麦留在民兵连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他舍不得离开她,索性抛弃了前途,小麦也默认他的选择。
可现在,想要青湖追求他所热爱事业的想法,比以往都要热烈地在小麦的脑海里跳动。
她想,她得为青湖付出一次了。
第46章 漂亮的家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小麦瞒着青湖帮他报名了海军,当青湖收到消息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被小麦推着去了征兵选拔现场。
当时整个人其实是懵逼的状态, 却在这样的状态下完成了检测,顺利通过了征兵测试。
从1971年到1976年冬季征兵期间, 由于受到当时大环境的影响,部队里的营级、团级、师级干部会特招指令下达,入伍的年龄甚至不用满十八,十六七岁就能参加后门兵。
青湖的年纪在报名的人里不算小,虽然通过了海军检测,却没能够留在培兰岛。
这年头能当兵并不太过容易,新中国第一波婴儿潮就是在1949年到1957年发生的, 青湖也是在五六十年代婴儿潮的时候降生。
人一多,竞争自然就激烈, 卷生卷死。
再一个, 征兵也并不是说一定能留在培兰岛,而是看组织分配, 把你分配到哪就得去哪, 不是你想去哪就能去。
尤其像青湖这种没有背景的农村蛋子, 当然任人发落。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青湖一下就蔫儿了,整个人魂不守舍, 脑子里时刻想的是:我走了,小麦怎么办?
小麦哪里瞧不出青湖的小心思, 宽慰他道:“没事, 等你以后出息了, 申请回来就是。”
青湖欲言又止, 摇摇头:“哪是那么好申请的。”
小麦开开心心地为他收拾行李:“你多多立功嘛, 就像江副团那样,人家二十来岁就当军官了呢,你要是也像他一样多立功,说不定也能很快就能当军官!”
青湖叹了口气,握住小麦的手:“不一样的,我哪能跟参谋长比。”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军校毕业的高材生。
这话小麦不乐意听:“怎么不能?能不能有点志气?你可是青湖呀,民兵连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多少人佩服你哇!”
“终究不一样。”青湖满脸苦涩,他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不确定的哀愁:“人家是什么出身,我又是什么出身。”
“你这是什么话,你出身怎么了?贫下中农,你是最好的出身!”现在是新时代,又不是旧社会还讲究出身,小麦很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呢!
要是生到了邱惠英那样的家庭,她简直不想活。
“反正我信你,你肯定能当上军官,你就是最好的。”
墨色的眼深深锁住她的脸,青湖问:“你真的信我?”
小麦坚定颔首:“我信,我一直都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青湖心脏一软,眼睫上忽然凝上了一层水汽。
这让他更加舍不得她了。
忽然在她身前蹲下,紧紧将人揽入怀。
小麦手里动作一滞,本来还好好的,这么一抱,鼻尖泛起了阵阵酸意。
她以为自己早已坦然接受他要离开的事实,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舍不得他。
“别收拾了,部队都穿军装,这些衣服用不上。”缓缓摩挲小麦乌黑的发,青湖闷闷地说。
“用得上,等入了冬,你里头总归要多穿些,别贪凉感冒。”
“好,我听你的。”
只是,以后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贪婪吮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小麦瓮声瓮气地说:“如果以后你在军队混得好了,我就来找你。”
青湖的呼吸猛然一滞。
她来找她?
她怎能来找他?
除了家属随军,他想不到她能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找他。
难道小麦愿意同他结为夫妻?
“小麦,你……”
小麦没看懂他眼神里的意味深长,笑着说:“或者你混好了,就争取调来培兰岛,这样我们就能坚持见面了。”
挺单纯一姑娘。
青湖忽而笑出声,不舍地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好,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对了,”小麦挣脱出他的怀抱,跑到了自己的房间,出来后手里拿了一张纸片:“给你。”
“这是什么?”青湖接过后大吃一惊:“相片?你哪里来的?”
“就上回去洲海市看病,孟言姐带我照的,我当时寻思,自己留自己的相片没啥用,现在好了,派上用场了。”忽然扭扭捏捏地攥紧衣角:“青湖,你觉得,怎么样?”
小麦话没说明白,青湖愣了一下,可多年的默契让他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十分真诚地称赞道:“好看,很好看。”
爱恋地摩挲相片上的少女:“可惜我没有相片……”
小麦在他身前蹲下,笑靥如花的冲着他:“没关系,就算没有相片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样子,我不会忘记你的。”
心像泡在了一盆温水里,饱饱涨涨的。
青湖说:“我也不会忘记你。”
四目相对间,是难得的安心时刻。
“小麦,等我。就算不能留在培兰岛,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嗯,你安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他握住她的手腕,递给她滚烫的温度:“记住,千万不能受累。”
“我知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牢记。”
青湖顿了一顿。
最后,恳求她:“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小麦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率先抱住了他:“抱吧抱吧,随便你,反正小时候咱俩也没少抱,你还抱着我偷吃我妈煮的香肠片呢,记得吗?”
青湖破涕为笑:“那不一样。”
小麦问:“怎么不一样?”
青湖轻轻抚摸她的发,说:“至少,我没抱过现在的你。”
小麦愣了一下,继而清脆的笑音回响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再见,小麦。”
再见,我的爱。
……
青湖走后,小麦就跟丢了魂似的,成日魂不守舍,只有忙起来才不会刻意想他。
孟言看在眼里,想说什么劝什么,最后也没能出口,
爱情这种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想吧,念吧,想多了念多了自然不想不念了。
不过孟言有事的时候时常会把小麦叫到跟前,给她找点轻松事儿做,忙起来就没空多想了。
趁着雨季过后土地肥沃的时间,孟言把小麦叫到家里,准备两人合力种两棵果树。
一棵芒果树、一棵龙眼树,这两种果树好养活,养起来也没什么技术难度,分别种植在靠近院门的两侧。
“早就想种树了,一直没挑到好的苗子,这是少屿他们部队后勤部的给养员送来的,刚结婚那时候就让他找,现在才找到。”
小麦拿起树苗翻了翻,称赞道:“可以,这苗长得好,不过我不太会种树,我回去叫我爷爷,他会!”
孟言甚至来不及喊她,人就跑没了影。
其实……她会种的……
小麦风风火火地走了,没一会儿把青湖的爷爷带了过来。
瘦瘦矮矮的小老头,一件缝着补丁的青灰色短衫和一条洗到发灰的薄棉裤,脚下一双平底草鞋,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弯起来笑眯眯的。
体态虽略佝偻,精神气和走路的架势却能瞧出来,这老爷子还能活好多年呢!
这是贺岷山第一次来到江副团家,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是帮江少屿的老婆种树,嗨呀,这心里别提多乐意!
院门没锁,小麦直挺挺地推门而入,喊道:“孟言姐,我把我爷爷带来了!”
这狂放的姿态,这随意的气势,一点也没同孟言客气,贺岷山心道,原来自家丫头同江家夫人关系这么不一般吗?
“这么快就到啦?爷爷你好,欢迎欢迎。”
贺岷山看了眼小麦,继而笑眯眯地看向孟言:“江夫人您好。”
孟言惶恐,一手果盘一手木凳端上前:“爷爷您客气了,叫什么夫人,叫我小孟就好啦。”
贺岷山虽是笑着,面上表情却有些严肃:“那不行,得叫夫人。”
不止是孟言,小麦也哭笑不得。
“爷爷,你咋忽然抽风了,叫啥夫人呢,怪别扭。”
面对孙女,贺岷山的姿态一下又变得随意了起来:“嘿!你这丫头,隔壁的我还叫她顾夫人,政委家的我叫她严夫人,都这么叫,咋就不能叫江夫人?”
小麦两眼登时大放亮光:“是哈,可你叫孟言姐江夫人,我咋听着好怪。”
贺岷山无所谓摆摆手:“听习惯就好了。”
小麦尴尬挠脸:“行吧。”
孟言无奈失笑,倒也没再管青湖爷爷嘴里的称呼。
贺岷山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种菜种树养家禽,全都不在话下。
边种树边同孟言讲注意事项,种完树看见院子里摆放了一堆竹竿,又帮孟言在空土上搭了个葡萄架。
“到时候让江副团找些葡萄苗,对,就放这里,看到没,我挖的这几个洞,种出来那藤蔓自己会绕着杆子爬,爬到上头开花结果,大葡萄多好吃!”
好家伙,贺岷山怎么知道孟言一直想要一个花架的!虽然这是葡萄架,但也没差别,种葡萄比种花更实用呢!
“行啊,爷爷,您是这个!”孟言欢喜地给青湖爷爷竖起大拇指。
贺岷山无所谓地摆摆手,心里涌起自豪感:“哪里哪里,随便搞搞。”
想着江少屿一米八的大高个,贺岷山十分贴心地把葡萄架搭得高,这样一来,夫妻俩都能同时站在这下面纳凉吃葡萄。
忙活完以后,孟言邀请贺岷山进屋歇凉,又给泡了杯茶,吃了点零食,两人一直聊关于种花种树的问题,可谓相谈甚欢。
“女娃娃没种过庄稼,却懂这么多知识,厉害厉害。”饶是贺岷山也难免对这城里来的女娃娃衷心的佩服。
不禁暗暗感叹,首都真是块风水宝地啊,竟有如此人才。
孟言谦虚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爷爷您才是真正的厉害。”
“哈哈哈,过奖过奖,老头子没什么用,唯独会种庄稼,混饭吃的技术罢了,种了一辈子都是经验,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