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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即安先是问梁满现在感觉怎么样,她累得很,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低,听起来就让人揪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我想过去看看你,方便吗?”
“什么……方不方便?”梁满脑子有点打结,闻言懵了一下。
喻即安就直说了:“密码多少?”
“什么密码?”梁满迷迷瞪瞪,上一句还问什么密码,下一句就说出了门锁密码。
喻即安听着她的声音,觉得她迷迷糊糊的,便很有些担心,这样很容易上当受骗啊,警惕性不够强,唉。
不过她要是足够警惕,也不会告诉他门锁密码了。
他一边想,一出门,走到对面那扇门前,深吸口气,按下了密码。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梁满的住处。
他知道同在一层,两套房的户型应该是一样的,但想也知道,装修肯定不同,作为设计师本人的住处,肯定更能体现设计师本人的风格和喜好。
进去以后他就发现,比起他那边客厅的木地板和地台,梁满这边是通铺的哑光瓷砖,一路铺到阳台,花架上绿植生意盎然,长势很好。
其余则尽量简单,花架旁边的摇椅上随意扔着本书,可以想象得到,她平时定是喜欢在这里坐着看书或者发呆的。
客厅的光线非常好,绿植在阳光中舒展着枝叶,一切看上去简单又舒适。
喻即安认出来,这个角落就是她的微信头像。
同样三室两厅的户型,房间的方向和他那边差不多,主卧胡桃木色的门上,还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用卡通字体写着“今天梦里必发财”,后面跟着个招财猫的图案。
喻即安看了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抬手敲门:“阿满?我方便进去看看你吗?”
问完他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房门被拉开。
“你来了?”梁满的脸出现在门后,没精打采,头发凌乱,声音也沙哑。
喻即安没见过她这副糟糕的样子,脸上还有点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看上去就不好。
“我、我能摸摸你额头吗?”他说着抬起手。
梁满知道他想做什么,嗯了声,在他伸手过来时还说:“我没事。”
“还是有一点热的。”喻即安探过她体温,问她,“你吃药了吗么?”
“喝了感冒冲剂。”梁满点点头,抬脚走出卧室,喻即安也跟着她一起往客厅走。
她的脚步有点虚浮,刚进客厅,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嘟嘟囔囔地跟他说:“喻即安,我头好晕。”
喻即安过来,蹲在她旁边,抬手摸摸她头发,低声问:“你吃饭没有,是不是饿了?”
“……我没有胃口,不想吃。”她闭着眼叹气,一滴眼泪从眼缝里挤出来,“我好难受。”
真是奇怪,他来之前明明她都觉得好点了,怎么现在又觉得难以忍受了呢?
人真是种矫情的生物,只要有人关心,就变得脆弱。
“那不行,还是要吃的,不吃没有体力。”喻即安又摸摸她头发,“我点外卖好不好?吃粥好了。”
梁满迷迷瞪瞪地嗯一声,皱着眉在沙发上咕涌,看上去相当难受。
喻即安就问她:“你几点喝的感冒冲剂?”
梁满说早上,喻即安就决定还是等等再吃下一包,不过,“你要喝水么?多喝热水。”
一边说一边往茶几上看,见到一个熊猫杯盖的透明把手杯,觉得应该是她的,就准备去给她倒水。
梁满把脸埋在抱枕里,抗议他这话:“哪有你这样说的,太直男了,没有女孩子喜欢听的。”
喻即安一懵,瞬间紧张:“是么?可是……喝热水是对的,你发热出汗,需要及时补充水分,就算去医院,医生也会这么说,要不……我给你加点糖盐?”
他难得话多,絮絮地说完一大段话,没等梁满反应过来,就起身去厨房找糖和盐。
梁满:“……”唉――
没多久,他端着水杯回来,伸手将梁满扶起来,把水杯递给她,然后一边看她喝水,一边问她粥要什么口味的。
“皮蛋瘦肉粥吧。”梁满胡乱答应道。
喻即安应好,点了最近的一家粥店,要了两碗皮蛋瘦肉粥,送来之后梁满问他:“只有一碗粥,你能吃饱么?”
喻即安点头,一本正经:“我们要有难同当。”
梁满瞬间就被他逗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听到她笑了,喻即安便也跟着笑,目光追随着她的脸,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软和温和。
梁满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看什么看,我知道我这个样子丑了……”
“没有。”他一口打断她没说完的话,“怎么样都好看的。”
说得认认真真,梁满却听得一怔,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一瞬间无言以对。
她看见在他眼睛里有两个小小的自己,头发凌乱,面容憔悴,谁看了不得惊呼怎么会这样,只有他才会说好看。
半晌她才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低头,“吃粥吧,都快凉了,要是你还没吃饱,冰箱还有饺子包子,用蒸锅蒸一下就可以吃了。”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别的,脸色比之前更红了。
喻即安捏着勺子犹豫片刻,试探着问:“我再试试你体温吧?”
梁满的余光瞥见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几下。
她嗯了声,抬脸面向喻即安,嘴里说的是:“我觉得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心里想的却是,这种事真的不能交给体温计吗,非得用手不可吗,我看你就是想趁机占我便宜,哼!
吃完粥,喻即安又给她冲了包感冒冲剂,让她喝完,他就该回去了。
可是心里又舍不得,毕竟一周没见,梁满又不舒服,喻即安老母鸡心态发作,总觉得人得放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梁满喝完药以后蜷缩在沙发里,睡是睡不着的,但也没精神做别的事,只好继续打盹。
眯着眼睛过了会儿,她叫喻即安:“几点了啊?”
“中午一点零五分。”喻即安看了眼手表回答道。
“我睡了多久?”她接着问。
“十五分钟不到。”喻即安纠正她,“你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
梁满啧了一下,“行吧……我才睡了十几分钟吗,我以为好久了……”
喻即安终于发现,她是无聊了。
于是问她:“你想听歌吗?我给你放。”
“你给我唱还差不多。”梁满哼唧两下,嘟囔道。
喻即安顿时傻眼,半晌才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不会。”
啊,真是个没有个人爱好特长的家伙,梁满忍不住腹诽。
喻即安的目光在室内四处逡巡,最后落在摇椅里那本书上。
“阿满,我给你念书好不好?”他回头问道,“看你能不能睡着。”
梁满先是疑惑地嗯了声,又肯定地嗯了声。
声音抑扬顿挫,听起来懒洋洋的,喻即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把摇椅上的书拿过来,书名叫《我和妈妈的最后一年》,是日本作家川村元气的作品。
梁满才看到第二章,在那一页折了一个角。
喻即安便说着她的顺序往下读:“仿如夜空中的流云一般。
‘大概六厘米,跟猕猴桃差不多大。’
医生盯着超声检查的显示屏,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来回移动探头。泉凝视着弧形肌肤上滑动的机器。画面里,翻卷的流云呈现出人形……”[3]
年轻的小夫妻要当爸爸妈妈了,也快要能理解妈妈了。
喻即安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捧着书慢慢地读,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男中音温和而富有磁性,语速平缓,梁满听着听着就困了。
耳边传来她平缓的呼吸声,喻即安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发觉她确实是睡着了,不再继续往下读。
他先是转头去看梁满,看她睡着以后嘴巴微微抿着的样子,收敛了日常的活泼开朗,看上去多了几分乖巧可爱。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发,怕吵醒她,又立刻把手缩回去。
这个下午,他坐在梁满家的客厅地板上,守着睡着了的她,手里捧着书,从头一字一句地开始看。
这是个讲述一个儿子,在老年痴呆的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如何与母亲、与原生家庭和解的故事。
“当我理解妈妈,我才终于长大。”
这是这本书的宣传标语。
主题是救赎吗?喻即安想,换成是他自己,是不是要说,当我理解爸爸,我才终于长大?
那我很早就长大了,喻即安觉得,毕竟他很早就能理解喻鸣经常不在家,每天早出晚归,节假日都要加班,没有带他去过游乐场,甚至没有去开过他的家长会,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病人和他的学生,而他和奶奶,只占了一个小角落。
当他长大,他也成了那样的人。
他书刚看到结局,梁满就醒了,她揉揉眼睛,发现喻即安竟然还在,就问:“喻即安,几点了?两点了么?”
喻即安闻声抬头,视线还有少许茫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终于清醒:“你睡醒了?”
然后低头看表:“四点了,晚上吃什么?”
梁满闻言嗤一声笑出来,“睡醒就吃,好像猪仔。”
喻即安一愣,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我又没有说你,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她跑腿坐在沙发里,捧着他递过来的水杯,笑眯眯地反问。
喻即安一时讷讷,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
“所以晚上吃什么?”梁满笑吟吟地欣赏了一会儿他脸上轻微的窘态,然后才问道。
喻即安照例问她想吃什么,问完又不是很放心,补了句:“吃清淡点,你还没有好。”
梁满努努嘴,遗憾地放弃想吃酸菜鱼的想法,让喻即安找了个附近的饭店,点了几个酿豆腐之类的家常菜。
下完单她就继续趴在沙发上,让喻即安继续给她念书。
听到半路,她忽然说:“喻即安,你记不记得你前女友跟我前男友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喻即安一愣,只觉得眼前的字迹一晃,像湖面有涟漪扩散。
他小心地问:“你觉得……我该不该记得呢?”
梁满:“?”
这个回答是有求生欲的,还不少,但就是……求生欲不是这么用的大兄弟!
“你说呢?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梁满忍不住吐槽,“你现在在读的这本书改改名字是不是就是我和你?我和帅哥邻居的最后一年?”
喻即安忍不住笑起来,她夸我诶!
“笑什么笑。”梁满白他一眼,问道,“我说真的,你记不记得?”
喻即安这回老实了,点点头,“说是读书会认识的。”
梁满听了哈哈一笑:“就是我们现在这样吗?给对方读书,读着读着就读出别的东西了?”
这话说的也太那个了……
喻即安耳朵瞬间就红了,他一边想她这算不算是暗示我什么东西,一边又忍不住纠正她:“我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很多人一起分享书籍。”
梁满捧着脸,笑得跟朵春天的花似的,“嗯嗯,所以我们呢?怎么不一样啊?”
“我们、我们是……”
喻即安努力组织措辞:“我们是私人的、我单方面读书哄你睡觉。”
梁满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整个人又趴回到沙发上。
“喻即安你怎么可以这么搞笑!”
喻即安闻言点点头,还是坐在地板上,翘起嘴角盯着她看。
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梁满后来笑着笑着就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转移话题:“说起来王医生的房子也装修好了,这几天我得约一下她收房。”
喻即安惊讶:“这么快吗?感觉前些天才听大师姐说房子里面砸得不成样子,快赶上重建了。”
梁满哈地了声:“不至于不至于,承重墙又不能敲,我们只不过是,把部分墙打了,让室内光线更充足罢了,其实那套房子本身也不差,就是老了点,布局也不是特别合理。”
她说是:“等家具和绿植都安排好,就可以过去收房了。”
喻即安十分好奇:“我能跟着去看看么?”
“这个你要问王医生呀。”梁满笑呵呵的,听见门铃响,就催他去开门。
喻即安去开门拿了饭菜进来,看看时间是傍晚六点,索性叫梁满准备吃饭。
叫完又说:“我去拿碗筷。”
说着就进了厨房。
梁满留在原地一时有些出神,好家伙,这人是第一次上门吧,怎么感觉他对她家很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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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跟我去看看新房?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王晓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这个连科室聚餐都不爱参加的师弟,觉得太阳简直是打西边出来了。
喻即安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要求确实是不太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作风。
“嗯……就是听说你那边可以收房了,想一起去看看。”
王晓云闻言好奇道:“听说,你听谁说的?梁设计师?”
喻即安点点头:“是阿满说的。”
说完还笑了一下。
王晓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一动,有些明白了:“你去的话,我接你,还是你自己去?”
“我跟阿满一起去。”他兴致勃勃地应道。
王晓云嘴角一抽,心说看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捡金子。
“我看去看房不是你的最终目的。”她意有所指地揶揄道。
喻即安有些赧然,忙转过头去,一副继续忙工作的样子。
等王晓云被病人叫走,他才低头给梁满发信息,告诉她王晓云同意了。
并且,【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收到信息的时候,梁满正在跟林钰商量事情。
《理想家园》节目组委托给同道设计团队的那套房子,在亲子房原本的计划是使用“S”型上下铺,上下铺之间要使用足够的隔音材料,这就使得这个床需要定制。
“我之前找的几家厂都不愿意做。”林钰叹气道。
梁满说:“肯定不同意,目前国内的家庭用这种床的不多,工厂要另外给你开模,很费事的。”
是这种床不好吗?未必。是国内家庭都不需要这种床吗?也未必。
市场需求小的原因很复杂,反正目前的局面就是,如果林钰想要这种床,就只能定制,让工厂给她单开一个模。
这还得看工厂愿不愿意,毕竟是一次性的,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