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气温凉,风不断摩挲裸露的肌肤,于宛忍不住搓扫手臂,踏上最后一阶台阶。
露台上的花草绿植被雨水淋蔫,大片的玫瑰花垂着脑袋了无生机。
露台的霓虹灯却还亮着,在黑夜雨幕中灿烂如灯海,淅淅沥沥的雨丝勾勒出坐在遮阳棚餐桌上的清晰人形。
男生单薄一件黑T,雨水沾湿背部衣料,凸出清晰的肩胛骨,外套被脱了下来,整整齐齐的贴放在腿上,没有沾染半滴雨珠。
眉眼正专注,拾起桌上最后一块彩色积木,为城堡冠上灯塔。
小巧的城堡铸成,他笑了起来,眼眸很亮,像缀满星河,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往后吹,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
“小宇。”
于宛开口叫他,他听见声音望了过来,眼角的笑意仍不散,眉梢是肆意的,张扬的,炫耀的。
“你迟到了两个小时。”
他双手环胸,搭在胳膊上的手指关节被冻得发红,嗓音穿过雾蒙蒙的雨幕传来,懒懒散散的――
“还行,等得起。”
风吹得似乎没那么烈了,于宛忽然没刚刚那样感觉冷,握住伞柄的手收紧,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我刚刚有事回去了一趟,出来找你的时候你不在,打你的电话也不接,我以为你走了。”
陆经宇理清她是什么意思,把身侧的雨伞拿起来,给她看:“我去买伞了,买完伞手机就没电了。”
“那你买伞前应该跟我说一声呀。”
眼前的女人身上一件薄黑裙,裸露的小臂在秋风雨里单薄柔弱,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担心,面色不如来时那样有神采,一缕碎发挡住侧脸,颓然倦怠的神色在霓虹灯海里逐渐清晰。
陆经宇心里陡然发紧,他一个人不受约束惯了,没有事事朝人报备的习惯。
来时他看到过,餐厅前面有一家超市,于宛走后没多久天空响起闷雷,他起身去买伞,没成想付完钱手机没电关机,也没想过事有意外,于宛会中途出来。
“抱歉,下次不会了。”陆经宇垂下眼,诚恳严肃的认错。
于宛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低眉的摸样柔软,于宛心情莫名好了很多,笑颜也展露出来。
“下那么大雨,我们还是先走吧,到车上再说。”
他没急着走。
于宛注意到他疑惑的眼神,正扫向她身上的黑裙,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问她为什么忽然换了衣服。
“小宇,可以不要问吗?”
别问她去哪,去干了什么,她没有勇气将所有的不堪和狼狈和盘托出。
陆经宇愣了愣,和她目光对上,不肖几秒,眼神逐渐坚定,承诺说好。
他站起来,撑开买来的伞,迈到于宛面前,伞柄倾向她,“帮我拿一下。”
于宛依言照办,五指握上伞柄,肩膀处覆上一件宽大衣服,是他小心保护在怀里不被雨淋到的外套,内衬很暖和,贴紧裸露肌肤,融化了身体冷意。
陆经宇给她披衣服的时候动作很绅士,指尖丝毫未触她的肌肤,盖好后便离开,晃走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紧实,透明雨珠附着在上面。
他拿回伞,走到长桌前,另只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搭好的粉色城堡积木。
雨丝迎着风斜洒,胡乱地向他跑去,黑色伞柄偏了角度,他捧在手心的粉色城堡被护得严严实实。
雨珠接二连三地砸在裸露在外的肩膀上,黑色衣料被浸湿,勾勒出明显的肩峰。
“给。”陆经宇伸出长臂,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城堡给你搭好了。”
于宛认真端详,视线缓缓向下。
城堡外面,伫立在门口的公主手中,握有一朵红艳的玫瑰。
与此同时,陆经宇的声音落进耳朵。
“满意吗?公主。”
于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陆经宇把城堡塞她怀里,迈着长腿转身。
于宛跟上他,捧稳城堡:“谢谢。”
陆经宇看城堡一眼:“谢什么,不是你让我搭的?”
“不只这个。”于宛说:“谢谢你一直等我回来,哪怕下大雨,哪怕店关门。”
这话说得肉麻,陆经宇浑身不自在,“你....你好好说话。”
“想让我原谅等你那么久直说就行,还有,你今天找我过来到底是干吗的?”
话落,手臂忽被于宛拽住。
连带着步伐也被迫停下。
于宛嗓音很轻,在雨里朦朦胧胧,不太真实。
“看不出来吗?我喜欢你。”
她走近一步,抬着头,下巴几乎与陆经宇的衣料相贴。
太猝不及防,也挨得太近。
陆经宇清楚看到她眼角的红色小痣,一张脸纯得似水。
喉咙上下滚动,心跳蹦如擂鼓。
她再次开口,声音在湿漉漉的雨里终于清晰。
“带你来这里,是想在只有我们两人的餐厅里,送给你鲜花美酒和浪漫的情话。”
第18章
◎输了可能连这点暧昧不清也没有了◎
汽车在路上行驶十几分钟, 外面的雨停了,于宛转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着旁边的人。
陆经宇眼神看向窗外, 挺波澜不惊的神色, 可是耳根都快红透了。
于宛唇角微勾,嗓音平缓,打破车内安静:“想好了吗?”
刚刚的表白太冲动,没有鲜花美酒气球渲染的浪漫气氛,属实打破于宛计划的梦幻告白。
但也没办法, 陆经宇给她的感觉太惊喜,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你看他是硬的,实际上比谁都软。
这种情绪太上头,她当下只想赶紧把握住给她带来这种情绪的人。
他没说话, 于宛耐心很足, 态度分寸把握的张弛有度:“没想好没关系, 我等你。”
公路上没几辆车,路灯也很少,相隔很远,在阴蒙夜里发着微弱的光, 陆经宇就借着这点微光去看于宛。
她坐在驾驶椅里,忽明忽暗的光斑在她身上游走,始终看不清脸, 犹如这几年在梦里的影影绰绰。
一辆闪着橘色亮灯的汽车经过, 光柱通过窗户照进来, 陆经宇终于看清于宛的模样, 也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她在说喜欢他。
汽车开到学校门口, 陆经宇一直都没说话,于宛很好脾气地又问了他一遍。
陆经宇在远处雕刻有“北泉艺术学校”的大理石上看了两秒,最终点头。
默认,也是在自欺欺人地任由事态发展。
于宛目的达到,一副“你可以滚了的”态度:“行了,你走吧。”
“......”
陆经宇有些不爽,有种他被人调戏了不负责的感觉,冷冷的撇她:“我怎么感觉你也不是那么喜欢我。”
于宛也意识到了刚刚语气里的敷衍,如实道:“不是,你再待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
说完目光火热的扫着陆经宇。
他身上衣服没干透,半湿的衣料拉扯出紧致的腰部曲线,隐隐可见腰腹肌肉的硕实,碎发有些凌乱,挡不住棱廓分明的脸,眸子清澈,就这么盯着你时乌亮亮的,于宛越看越忍不住,想亲他的唇,尝他舌头的软。
殊不知她这副摸样落在陆经宇眼里犹如豺狼虎豹,陆经宇老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他拆吃入腹。
把自己的衣服拎起来松了松,让衣料没那么贴着皮肤,边不自在的说。
“那个......你最好还是矜持一点。”
于宛歪头望他,眉梢含着浅浅笑意,“那什么时候能不矜持?”
陆经宇解安全带,不自觉地躲避她的视线:“总之不是现在。”
于宛眼含深意,真像个调戏良家妇男的狐狸精:“那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了?”
“嗯。”
说完骤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狐狸精的坑里,陆经宇懊悔不已,“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懂我懂。”话是那么说,眼神还是含着不清白。
“你懂什么!”陆经宇用力解开安全带,多少有恼羞成怒的成分在,“还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全身上下都要被你看穿了。”
于宛没往那地看,上挑的眼尾却意有所指,哀声可惜:“哪有,没全部看穿啊。”
“......”陆经宇脸上薄红一片,说一句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也不为过,手握住车门,要逃。
于宛在陆经宇走之前叫住他,“今晚别睡太早。”
陆经宇门开了一半,闻言带有警惕地望过来。
于宛被他的反应逗笑:“想什么呢?我是想跟你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
“......”
回到酒店,于宛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坐在椅子上拿着干发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余光瞄到桌上的乐高,被水蒸气闷得红润的手指将它捞到面前。
端详了一会,于宛起身,从衣柜里拿出长裙和外套,换下浴巾,出门去了酒店大堂。
找到贩卖机,于宛买了瓶矿泉水,然后回到房间。
取下城堡公主的玫瑰花,于宛把它插到矿泉水瓶里,摆放在床头。
欣赏了会自己的作品,于宛满意的露出笑,躺在床上拨通陆经宇的电话。
铃声响没几秒就听见他的说话声,浑厚低沉,简简单单的一个“喂”,却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上酥酥麻麻地游走。
于宛翻身趴在床上,两条纤细小腿翘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
不自觉地舔舔唇,心跳得厉害,脸上也烫烫的,跟个小女生似的,说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她谈的恋爱也不少了,第一次跟男生打电话连说什么都没想好,就那么一股脑地往前冲了。
两个人都沉默,尴尬似有似有的萦绕,于宛想着总要出点声打破僵局,试着找话题开口:“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说完她自己先无语起来,居然是这么无聊的问题。
陆经宇倒也没计较,挺认真地回她:“都可以,没特别喜欢的,也没特别喜欢的。”
于宛也就勇猛直前了,“爱不爱旅游?去过哪些地方?”
“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生孩子打算生几个?”
“周末在家喜欢干什么。”
.......
陆经宇忍不住提醒她:“我们没在相亲。”
“多了解了解又不是坏事。”于宛说,又开始扯七扯八。
说到后面喉咙干哑,于宛手机贴一侧耳边,踩着棉拖下床到中岛台倒水。
两人之间都是于宛问陆经宇答,当于宛突然闭麦,气氛便随之安静下来。
端着玻璃杯润了润喉,察觉到突如其来的诡异沉默,于宛有意找话题:“你在干什么?”
“等你问我问题。”
于微笑,朝床边走去:“你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我不问你你就不说话了?你不会主动跟我聊天吗?”
“哦。”陆经宇默了几秒,说:“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
还真是个木头。
于宛不为难他了,重新躺回床上,翻了个身,“那你就别说话,就这么陪着我。”
“哦。”
两人就这么隔着电磁波听对方的呼吸,谁都没主动找话题,于宛翻着朋友圈,遇到好玩的会读给他听。
陆经宇话不多,有时一声简短的嗯,有时皱着眉疑惑地问她“这哪好笑了?”。
尽管觉得不好笑,于宛每次的分享陆经宇都会有回应。
翻到一个别人求婚视频,于宛发给陆经宇。
男孩带女朋友去了她喜欢的迪士尼,观看烟花的时候忽然落下羽毛雨,白色的羽毛铺成厚厚的红毯,男孩单膝下跪为她的新娘戴上戒指。
几乎同一时间,于宛和陆经宇齐声评价:
于宛:“好浪漫。”
陆经宇:“洒那么多羽毛,他们有得打扫了。”
于宛:“......”
她刚冒出来的少女心被吓回去了,语气不善:“你说得对,你确实不会说话。”
她真诚发问:“你会为你喜欢的女孩做一些浪漫的事情吗?”
“比如将羽毛做成地毯铺在她的脚下,带她去看一场绚丽的烟火,在她生日的时候亲手为她做蛋糕,在夕阳洒满人间的时候,为她唱一首情歌。”
陆经宇沉默了好久,嗓音通过话筒里流出来,透着淡淡嘲讽意味,“你管我做不做,你又不缺能为你做这些的人。”
“......”
不做就不做,阴阳怪气我干什么。
于宛放过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她往下划拉着手机,空气沉寂下来。
几秒后,陆经宇突然开口,挺认真的问:“所以你要我做这些吗?”
于宛被朋友圈的一条视频看得入迷,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就你刚刚说的那些。”他支支吾吾道:“那些浪漫的事......你想要我做吗?”
“不用啊,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话筒里没了声音,过了好久才响起他低低的声音。
“好的,知道了。”
“???”
不是,你委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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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于宛晚上睡了个好觉,没被于家祠堂乱七八糟的事所印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眉梢的喜意还在扬着。
开车去学校,下车的时候于宛碰见过去系里的主任,两人停步交谈。
于宛毕业后在芭蕾舞上的成就有目共睹,主任连夸起于宛,谈起她们这届毕业生里最优秀莫过于她。
于宛言语谦虚,同主任告别后鬼使神差地想起陆经宇来。
在音乐系的荣誉栏前晃悠一圈,果然,在优秀学生一栏中看到陆经宇。
照片上的他和现在没什么变化,只不过穿着黑西装黑领带,按理说该是成熟稳重的,可他眉骨实在凌厉,唇角的弧度连弯都不屑弯一下,就这么不拘小节又离经叛道的出现在镜头里。
陆经宇这张照片光线比别人暗些,许是上帝在惩罚他的无礼,奈何他骨相实在是好,浓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张脸有棱有角,标准的东方大帅哥,即使上帝故意吝啬赐予他阳光,他也能在人群里夺目而出。
让路过音乐系的行人偏头一眼就能看见他。
也就是现在于宛真真切切有了陆经宇是她学弟的实感,他们曾经同校过一年。
陆经宇入学的时候于宛在上大四,那段时间她忙于参加各种舞蹈比赛,经常国内国外到处飞,很少往学校跑,跟音乐系唯一的交集还是她那个偏执敏感的前男友。
前男友曾邀请于宛陪他一起上课,于宛那时忙到连睡觉的时候没有,想都没想就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