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理直气壮地狡辩,“那么凶干嘛,我们也没说什么呀,副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几个平时都是话少老实的人。”
其他人附和点头。
程越是知道这几个脸皮如墙厚,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堵墙是城墙,气得恨不得拿大炮轰死她们,要是把这位东方芭蕾女王弄走了她们干脆一块卷铺盖走人算了。
指着鼻子正要开骂。
被一道温柔的女音打断。
“我也没听到她们有说什么话。”
于宛看向程越,“应该是外面风大,你一时听错了。”
而后转向几位芭蕾演员,伸出纤细玉手:“你们好呀,我是于宛,以后请多多指教。”
几人纷纷握手,有人撞了撞旁边同伴,得意洋洋:“想不到还是个好拿捏的。”
几人轮流介绍,却听于宛对程越说:“我刚听你说后院下满了学,想找人清理清理。”
她看过来,眉梢柔柔浮笑,和睦友好,实在分不清到底是故意还是善意建议。
“哝,这不正好有几个人,又话少又老实,挺适合打扫卫生的。”
程越哪能不答应,顺着点头,“我马上安排。”
一群人石化在原地,那后院设有篮球场,地方大又杂草丛生,这不是纯纯坑她们嘛?
未及诉说,三人已经离开,走至一半,还见于宛半回头,关怀看过来,“对了,天气冷,记得少说些话,省得牙齿冻得起颤。”
“.......”
于宛跟着程越来到他的办公室。
程越阖门时顿了下,看向在沙发上款款坐下的女人,“门要关吗?”
“都行。”
程越搓着手面露纠结。
关于剧院和于宛的谣言他早听过,也早解释警告过,可谣言如野草般顽强,发多大的火都烧不尽。
今儿这门要是关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指不定怎么说呢。
于宛看他为难,善解人意道:“别关了吧。”
程越返回来,战战兢兢地为两人倒上茶水,坐至对面沙发,面色仍有郁气,于宛便干脆将话说开,“刚刚外面关于我和你的事其实我听到了。”
见她坦然,程越那点尴尬便没了,也大方道:“实在对不起,给你造成了许多困扰。”
于宛执起檀木杯,不急不徐地吹散冒出来的热气,“假的又真不了,等张团从巴黎回来,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程越自行惭愧,眼前的人年纪比自己小很多,处事能力却比自己从容太多,不由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聊了些舞团文化和工作事宜,茶壶热水消去一半,于宛跟着程越在舞团到处参观熟悉。
再路过门厅时,听到一道不太悦耳的声音。
“烦死了,谁在门口摆的花啊?不知道我花粉过敏吗?”
捂着口鼻说话的是个女生,一身名牌,打扮花俏,扎丸子头,戴米色发箍,五官完□□露,不过她长相偏混血,眼窝较深,这么一来反而将她的美明扬大气地展示出来,像极了贵族公主样式的洋娃娃。
待女生走进门内,程越道,“是我摆的,我不知道你今天来。”
程越察觉到女生不高兴到极点,有眼力见的要转移话题,于是转到了于宛这。
“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于宛?”
女生视线飘向她,不知道是不是于宛错觉,她总感觉女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中莫名有些有敌意划过,再是现在这样嘴角弯起笑容,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诡谲。
“是你啊。”
程越像是也感觉女生不太对劲,“怎么了?”
女生这会笑容变得正常了,“没怎么啊,我的意思是于宛是国际上极具影响力的芭蕾演员,我当然认识了。”
程越没觉不妥,转而向于宛介绍。
从他口中于宛了解到这是程越的女儿,程嘉彤。
于宛打过招呼,没细究她莫名的敌意是哪来的,自己等会还有事,向程越告辞。
走时程越不忘嘱托:“对了,明天晚上的饭局,你别忘参加。”
于宛应了声,绕过两人。
程嘉彤的声音没掩饰,自背后而来。
“她也去参加那个节目啊?”
程越回答:“那不是必须的吗,对了,你不是去约会了吗?怎么突然来了。”
“还说呢!我跑到他公司楼下,在休息室等了一上午,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程越温声安抚,“会不会是他不在?”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他坐专属电梯上楼了!”
程越叹口气:“他不摆明了不喜欢你,你怎么还执迷不悟?我记得你小时候可讨厌他了?”
“那是小时候。”程嘉彤声音变得软糯,遮不住的少女羞涩:“他现在那么厉害,长得还帅惨了,人家对他改变想法了不行啊。”
“而且我觉得他对我跟对小时候也不一样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榛子糕?他不喜欢吃榛子,但他上次却接受了我给的榛子糕。”
女生欣悦的声音越飘越远,于宛走到白色轿车前,开门。
原本那辆车四年前出国时卖掉了,于宛昨天回的国,第一件事先去买了车,确保自己出行方便。
然后在舞团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接着便是此刻,来北泉芭蕾舞团熟悉日后的工作环境。
前一秒刚回到酒店,后一秒于佳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于佳粒现在如愿当了演员,前两三年在娱乐圈不温不火,今年年初一部古装偶像剧让她热度暴涨,一整年忙得脚不沾地,于宛很少打扰她,两个距离上一次通话已经三四个月了。
听出于佳粒语气松散,这通电话打来该是找她闲聊的,于宛便将回国的消息告知。
于佳粒一听就炸了,立马问她现在居住地址。
不过半小时,人就到酒店了。
于宛打开门,猛然被于佳粒熊抱上身,差点没站稳。
于宛扶住门框,找到一个支撑点,由着于佳粒就这么抱着。
好一会,才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让她下来。
两人一道走进去,于佳粒后知后觉开始嗔怪起她。
“姐,你也真是,有回国打算的时候就应该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在机场风风火火地给你接风啊。”
于宛在中岛台给她倒着水:“我原是打算等工作安顿好再跟你说的。”
于佳粒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阵。
这么多年没见了,她姐的处事性格还跟以前一样有条不紊,凡事先紧着要紧的来,很少会感情用事。
可于佳粒总感觉她姐有那些地方变了,但又说不上来。
“对了。”于佳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说:“你准备去见大伯母吗?”
长芭芭蕾舞团因为偷税漏税和贿赂罪,不仅于老爷子进去了,就连身为财务部的于父和财务部副部长的钟惠难逃干系,于佳粒的父母倒是因为去年钟惠升了副团长,被她莫名其妙地找茬降职而幸运的逃过一劫。
于宛将倒好的水递给于佳粒,面色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不去。”
于佳粒了然,两人聊了好久,直到于佳粒的经纪人打电话来催。
于佳粒走时把一盒榛子黑巧送给于宛。
“许允研给我的,我不想要他的东西,扔了又觉得浪费,就带过来给你了。”
“许允研?他又来纠缠了你?”
“嗯,不过我没搭理过他。”
于宛:“赵毅呢?你们俩都以朋友之名相处四年了,我看得出来他是因为怕你尴尬才一直没挑明对你的心意,是个懂分寸的人,而且还懂得照顾你,你上次跑到沙漠拍戏,他请了年假陪你,你也说能感觉得到他是因为担心你吃不消沙漠里的环境才一直待在那的,你对他就一点没想法?”
于佳粒五根手指缠绕一团,像缠成一坨的毛线,混乱难理。
“我也不知道。”
于宛见她纠结,没再逼问,撇向榛子黑巧,“这个你拿回去吧,我明天有个饭局,今天就不吃热量高的东西了。”
“给你男朋友吃也行,不马上要到圣诞节了吗?正好物尽其用。”于佳粒以为于宛还跟以前一样,喜欢谈恋爱,自然而然的以为她目前有男朋友。
于宛笑了笑,“我没有男朋友。”
“四年前就没有了。”
于佳粒稍愣。
于宛没掩饰,黛眉弯起自信从容的弧度,“但我知道,我未来的男朋友不喜欢吃榛子。”
-
隔天傍晚,于宛到了青阳会所。
一路滑行至顶楼,电梯门慢慢打开。
地面铺设灰地毯,又柔又软,平底鞋踩在上面,被吸得几乎没声。
这层楼设计是中式简约风格,整体色调偏低,细节里却到处透露着华丽的奢靡感,包房定制黑胡桃木门牌,上面有黄铜字描勒出的古风文字。
顺着这些字往里找,瞧见熟知的门牌号,于宛垂下眉眼走过去。
即将走到时,肩膀被人拍了下。
她转身,视线来到始作俑者身上。
‘佳粒’两个字刚出了嗓,余光扫到一抹身影。
挺拔、疏冷、模糊。
像极了在梦里徘徊了四年的人。
未来得及看清,人影已消失。
昏黄灯柱倾斜在无人的长廊尽头,光影朦胧昏浊,好似一场错觉。
第44章
于宛以为自己看错了, 无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于佳粒。
“你怎么在这?”
于佳粒也觉奇怪,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 于宛率先反应过来, “你要去的包房是青绿608?”
于佳粒点头,“你也要去那里?”
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她们一个是《争霸天鹅湖》的参赛选手,一个是该的发起人。
《争霸天鹅湖》是北泉电视台准备筹办的芭蕾舞选拔类真人秀,通过“投资人队长+专业舞者”的模式, 先进行团队间的对决,再最终产生总冠军。
具体表演方式是由五位投资人导师带队,各选拔五位芭蕾舞者进入队伍,芭蕾舞者负责制定、演绎芭蕾舞情景剧。投资人则投资情景剧所产生的费用50%。
节目已初定名单,不到一周就要开拍, 主办方特地在青阳会馆定了个包间, 投资人舞蹈演员都去。
美名其曰彼此熟悉, 实际上大家伙心知肚明,这次聚会是拱五位投资人提前“选人”。
节目组规定,《争霸天鹅湖》冠军所在的投资人队伍,投资人除了免去之前投资舞剧的50%的费用, 还将获得鑫茂广场一个月的大屏推广。
这五位投资人有大牌明星也有来自企业的资本家,说白了都是商人,谁都不想做亏本的买卖, 于是一桌饭吃得暗潮涌动, 五个大佬彼此间笑里藏刀互相试探, 欲探破对方的心仪选手。
还不忘明里暗里观察参赛舞者, 左右对比试图找到最有希望拿奖的。
饭局过了大半, 五人心里大致都有了数,来的二十五位芭蕾舞者中数于宛和程嘉彤得到的热拢和照顾最多。
因此见于宛一直喝茶,识相地没有逼她灌酒。
也有喝上头的,红光满面地举着酒杯走过来。
“于老师,久闻你大名,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上更好看,来,我敬你一杯。”
于宛事先调查过这屋子里所有人的背景,知道此刻说话的男人是投资人里唯二的企业家之一,轻易不可拂了脸面。
她参加这类应酬饭局都会做准备,醒酒片在胃里装着,手机录音在口袋里亮着,代驾早就预约好。
不过这些都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到,于宛通常都会借口说自己最近感冒了,吃的药里有头炮,一番话术下来,几乎没人再来敬酒。
她正准备如法制炮,面前忽然挡来一道人影。
“李总我跟你喝,于小姐跟我约好了晚上要送我回去,你就别为难她了。”
于宛目光移过去。
男人一件单薄白衬衣,发蜡梳得二八侧背头打理得精细高级,于宛知道他,GI资本的总裁秦既凛。
也是另一个企业家投资人,饭桌上的人多少都要给他点面子。
李总悻悻退场,转而逮到一个男舞者喝酒去了。
承了秦既凛的恩,于宛礼貌道谢,“谢谢秦总帮忙解围。”
“我这忙也不是白帮。”秦既凛轻敲红酒杯,意有所指:“晚上有劳于小姐送我回去了。”
于宛和他对视几秒,笑着询问:“能送秦总是我的荣幸,不过我早答应了要送于佳粒回去。”
于宛眼神示意脸蛋早就喝得红扑扑,还在一个劲往肚子里灌酒的于佳粒,“不知秦总可否介意于佳粒和我们同行?”
“于小姐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会同意。”不知想到什么,秦既凛说:“老是叫你于小姐显得太生分了,我干脆叫你名字怎么样?”
于宛笑着点头,说好。
秦既凛举杯向前,和她手里中的茶瓷杯轻碰了声。
有人过来敬秦既凛酒,寒暄笑声不断,不一会整个包厢都在高谈阔论,喝彩猜拳的比比皆是,打着暖气的屋子里被燥乱充盈,闷得人透不过气。
于宛放下茶瓷杯,出了门。
走廊静谧蕴着古典气息,淡淡香味弥漫,像是沉香,气味淡雅高洁,使得心莫名得静。
墙面铺满了肌理凹凸的星月石,靠在上面柔软舒适,于宛闭眼静静凝神。
心中烦闷驱散些,一阵激昂的哗声就吵进神经。
“章总,你这么晚才回来啊?总不是掉茅坑里了吧,”
“哎哟,你别开玩笑了,我真的是拉肚子!”
“你就是借机躲酒去了,我告诉你!没人能逃得过我胡三的酒!回来你也照样得给我喝!”
“算了吧,你也就欺负欺负我们,有本事你去敬那位?”
那人声音小了些:“我可没这胆,谁不知道那位行事乖张,他不想做的事,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折。”
那头聒噪不舍,伴着酒杯碰撞的声音持续往脑仁上砸,于宛叹了口气,撩起眼皮。
昏浊幽黑的环境里,相隔几步的包厢是唯一明亮的光源。
雕花实木拉门开了大半,人头攒动。
于宛直起身,往自个包房走。
大腹便便的男人抬脚走人,视线里缓缓揭幕一个人的身形。
于宛脚步兀然顿住。
包厢里光线橙黄又亮眼,清晰映出落座于主位的男人。
穿着白衬衣,领口稍敞开,露出一点凸起的锁骨,椅背上搭着黑色西服,侧对着她,正在和摸样年长点的男人说话,不知道聊的什么内容,好像很重要,眉目专注冷峻,喉结不紧不慢的上下滚动,给矜贵的气质平添了过分的禁欲感。
好像聊到什么难点,两人都噤口,他微垂眸,修长食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手机屏幕,似乎是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