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乱颤的枝桠带起轻蔑的响。
死到临头竟还敢摆出一副高傲的花架。
飞枝划开沉闷的空气，狠狠的扎向孟瑶所在的方位。
去死吧！
少女仍旧停留在原地，仿佛没有察觉到杀气，维持着雕塑一般的姿态。
果然是强弩之末，强装恶狼。
妖兽心下嘲讽，却只觉得四周的空气诡异的燥热了起来。
距离猎物越近，温度的上升越发明显。从些微的闷热一路转化成灼烧的炽热，带着一种仿佛要焚毁一切的狠戾。
那又如何？
眼前的少女单薄的像一片纸，只需一击便可穿透。
它疾驰着，不顾高温的炙烤刺向目标。
还有一米。
喜悦窜升起来，枝条的抖动甚至都带上了愉悦的满足感。
下一刻，它便直直对上少女暗红的双眼。
愤怒，极尽的愤怒透过深红的眼底投射出来，几乎要成为实质。
而且，也确实凝结成了实质。
火红的灵焰由地底窜升起来，将少女包裹其中。
先头的枝桠甚至都没有来的碰到焰火的边缘就已经化为黑灰。
火焰迅速攀升，将断剑也彻底包裹。
兵刃在烈焰之中锻淬，燃成鲜艳的红。火焰并没有因剑身断裂而停顿，它持续向上，竟沿着断处重新拼接出剑身――一柄纯粹由烈焰燃成的剑身。
诡异的恐惧感在心底萌发，挥之不去，压之难退。枝桠在火焰的压制下难进半分，纷纷瑟缩着。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少女的声音包裹在火焰中低哑异常，活像是岩浆里爬出来的修罗低语。
少女扯了扯嘴角，她并没有挥剑斩断近在咫尺的绯红枝桠，似乎眼前这些张牙舞爪的威胁不过是蚍蜉撼树。
她侧身，长剑临空斩下。大片的火焰顺着剑身喷薄而出，像是奔腾的火海。
那些枝条根本来不及反应，在遇上的一瞬间便彻底消亡。
而烈焰并未有停歇的意思。
血液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悲鸣，烈焰所过之处皆是化为一片焦土。
巨大的天空树无处逃窜，即便自断臂膀，火焰仍旧会在下一瞬沾染新的枝条。
失去能量来源的它挣扎着发出痛苦的鸣叫。最终在炽热的空气中被定格成一副纯黑的画。
第104章 好久不见
◎师父，好久不见，有些狼狈啊。◎
天空被染成暗红色, 灼热的空气混杂着扬沙吸入肺腑，直烫的皮肉生疼。
巨大的能量波动仿佛滔天的巨浪在狭小的空间内翻滚拉扯。
九黎壶原已饱受摧残，在失去神力加持之后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哪怕是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将它彻底击碎。
金属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原本紧密的金属分子发出刺耳的尖叫, 硬生生被分离开来。
孟瑶紧紧的盯着天空。
那抹暗红色膨胀着，像是一只撑到极限的气球，逐渐露出已经透明的肚皮。
boom！
“气球”爆了。
沉闷的巨响像是巨兽发出悲鸣的怒吼。
世界一片片的崩裂塌陷。
原处的大地无规律的陷落。流沙瀑布般的倾倒而下, 仿佛一块正在融化的熔岩蛋糕。
紧接着是天空。
暗红的天空碎裂出无规则的纹路。撑开的缝隙就像是艺伎斑剥脱落的妆容, 直露出背后粗沥的黑。
“那是！！！”
孟瑶眼前一亮。那是他们来时的山洞！
不止孟瑶, 大部分有灵智的魔兽也早已发现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它们一股脑的奔向裂隙边缘，凭借着坚硬的盔甲艰难的逃离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孟瑶自然也不甘落后, 将断裂的剑柄别在腰间便跃上凶兽的脊背，几步飞踏并入了拥挤的兽群, 随着“洪流”奔向出口。
“慢着。”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孟瑶不疑有他，潜意识里便顿了脚步。甚至还乖乖的闪身躲至岩壁以后。
一只...
又是一只......
眼见着凶兽一只接一只的从
她屏息凝神，却丝毫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危险。
眼见着凶兽一个接一个的从撕裂的缝隙中鱼贯而出。而自己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傻站在原地。孟瑶掩藏不住心底的焦虑。
这算怎么一回事啊？！这么傻站下去, 怕是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孟瑶脚下微动, 就听得耳边一声无奈的轻叹，“有杀气。”
他顿了顿，似乎在打量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树敌不少。他寻觅许久, 怕是铁了心要杀你啊。”
杀气......
“沈寻？”孟瑶咬了咬后槽牙。
对方的声音静默一瞬，再度响起，“原是他啊......”
“时间久了, 一时竟没想起。”那声音带了半分慨叹, 却又混了十足的嘲讽, “这千年光景竟无半丝长进，看来仍无半丝悔过之心啊......”
“他来杀你，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眼前的少女虽是蹙起了眉头，却见不到半丝的惶恐。
“确实。”孟瑶垂眼，将浮尘抹去，“我就在等他来杀我。”
孟瑶早就算到了若有机会，沈寻必然会赶来将自己赶尽杀绝。
但她着实没想到这一遭历程艰难，一路拖拖拉拉，硬是没给她留下半分备战的时间。
沈寻确实比孟瑶想象中要快的多。
即便孟瑶在他口中只不过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却也是一只狡猾无比的老鼠。
自她入派以来，清风派中便是一片混乱。
他原以为是少女因着暖烟而起的愚蠢报复，小打小闹难成气候，却不料事情愈发的失去控制。
小事一桩桩一件件累计起来，一路竟折腾到这般地步。
如今她既然来偷丹，想来是顾裴之把他二人之间的秘密向她和盘托出了。
她深知自己无法舍弃顾裴之这枚棋子，想借天雷之刑助他夺回魔丹。却万没料到这九黎壶内杀机四伏，以至于到现在也没逃出。
沈寻眼神暗了暗。
障眼法早已消失。
沈寻原只以为九黎壶不过是断绝神性，却不料是是现如今的状况。
嘶吼声不绝于耳，一只只魔兽自九黎壶中挣脱出来。魔气自坍塌的洞穴中源源不断的满溢出来。翠绿已然灰败，枯萎的草木散发出一种糜烂的腐臭味。
沈寻在令人作呕的气味中逡巡，杀气竟是比眼前的凶兽还要狰狞。
该死的孟瑶......
如今九黎壶已毁，哪怕将这可恶的女子虐杀也难以解他心头之恨。
碎石扫落，沈寻目光阴冷的看着满是裂痕的九黎壶。
长剑出鞘，卷起阴冷的风。
下一刻。
地面剧烈的摇晃着，颇有地崩山摧的气势。
头顶皆是凶兽凄厉的嘶吼，猩红的血雨霎时间将她浇透。与血雨一道落下的还有银白色的弧光，像是闪光的霹雳，转瞬就将单薄的大地撕裂出巨口。
凶兽们来不及躲闪，转瞬就被吞噬。
霹雳的光未曾停歇，接连几道狠狠劈落。直将天地击碎。
“呵，沈寻倒是心急。”孟瑶捻了捻指尖，只感到玉石冰凉的触感，“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鲜血飞溅，将巨石染成妖艳的红。沈寻再次举剑，却只感到疾风一闪，凛冽的风擦着他的眼角划过，留下后知后觉的疼痛。
他抬眼，只感受半边的天空化为血红。
鲜血顺着眼角滑落，在纯白的衣袍上点上一丝殷红。
耳边的声音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挑衅，“师父，好久不见，有些狼狈啊。”
眼前的少女浑身浴血，宽大的衣袍濡湿的粘在身上。沈寻勾出嘲讽的笑容，“再狼狈又怎么狼狈得过你呢？”
“师父一路赶来也是辛苦，只是终究来晚了一步。不仅魔丹没保住，连九黎壶也没了。”
沈寻的目光猛地阴沉下来，手中的长剑紧了又紧，却始终未曾出手。
孟瑶暗自挑眉，一个奇妙的设想在她脑海中浮现。
少女混不在意的嗤笑了一声，“怎么？师父现如今竟然还念着师徒情分，不忍心伤害徒儿？”
“您这几剑闹出的响动可不小，怕是没一会儿就要来人看我们这场师徒大战了。”孟瑶垂了垂眸，再抬满目都是黑沉，“又或者，师父就在等大家来？”
沈寻被戳穿竟也懒得隐藏，语言浅淡的仿佛在言说一个死物，“是又如何。七星阁孟瑶豢养魔兽，堕入魔道，为师虽心有痛惜，却不得不将之就地正法。”
“啧啧啧。”孟瑶感慨，竟是胆大包天的步步靠近死亡的源头，“沈寻啊沈寻，你若是在凡间定是戏楼里的名角儿。”
温软的暖意自戒面流淌至指尖，孟瑶凑近沈寻的脸露出诡异的笑容，“可惜啊，论演戏，我可是你的姑奶奶。”
第105章 观戏
◎诸位弟子见到我沈寻入魔了？◎
“你！”
孟瑶掀了掀眼皮, “都是将死之人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沈寻顺了口气，出言嘲讽,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仔细想想你认我这个姑奶奶还是划算的, ”孟瑶仿佛没听到，自顾自的说下去，目光真诚, 比真金还金, “你死了, 我会看在面子上给你收尸的，是吧, 我的乖孙儿！”
沈寻的愤怒溢于言表，指尖捏得泛白, 从齿缝中挤出咆哮，“你！找！死！”
眼前的少女却仿佛突然泄了气，不再逞口舌之快。
沈寻原以为她是惧怕自己的杀气, 却突然注意到少女的眼神。
这眼神......
强风来袭。
沈寻下意识眯眼, 只感受到湿热的雨点丝丝点点喷溅在脸上。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
他猛然睁眼，只见原本近在咫尺的少女已经极速向后掠去。
说掠去似乎并不准确。
她仿佛在猛烈的冲击中失去平衡一般向后坠去......
更像是......受了伤？
沈寻甚至都来不及皱眉，黑色的魔气就在二人之间爆开，流星一样奔向少女坠落的方向。
眼前像是围了一层黑色的薄纱，却唯有少女的眼如此清晰。
那双眼仍旧锁着自己, 在黑暗中像火一样燃烧着，灌满了嘲弄的笑意。
少女像一只折翼的鸟儿，狼狈非常的坠落在嶙峋的乱石之上。
她微微侧头, 呕出一口血。却十分“幸运”的与侵袭而来的魔气擦肩而过, 几根青丝应声而断。
沈寻眼神晦暗。明知道孟瑶在演戏, 但没有观众的剧目，即便演了又有什么意义？
“师父......”孟瑶的戏瘾明显还没有退。她似是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清亮的泪滴挂在眼角，冲着沈寻喃喃哀叹，“魔丹已失，九黎壶已毁，师父你莫要在歧途越陷越深了。”。
她到底在演什么戏码？
观刑之人现如今应该都在半路，孟氏父子更是被他“特地关照”，现如今应该正被清风派的弟子缠着......如今她又眼给谁看？
除非......
沈寻的目光猛地阴冷下来，如箭一般投射向丛林深处。
“谁！？”
树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枯死的树枝发出破碎的□□。
几抹人影犹犹豫豫的自林间探出。
也许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行走，一行人状态算不上好。雪白的长衫历经一路折磨早已经布满了灰黑的褶皱。
沈寻暗暗咬了咬牙。
今日顾裴之受天雷之刑，外人颇多。为免生事端，他早已将诸多清风弟子调防内门。现如今怎会有弟子出现在后山？！
“谁让你们来的？”
还有......他们又看到了多少，看到了什么......
沈寻一时之间竟也顾不上装柔弱的孟瑶。他的目光阴冷的扫向场下的弟子，只一心估算现如今的状况。
为首的几个清风派弟子皆是垂下眼眸，不敢与沈寻对视。恍若实质的威压让他们透不过气，对死亡的恐惧死死地封住了他们的口，逼得他们将每一个字，乃至每一次呼吸都吞回咽喉。
但方才的画面却不住的在眼前闪回。
他们几人皆是清风派入门多年的弟子，今日本被安排巡逻维持行刑现场秩序。却突然接到肖吴的求救简讯，直言宗祠遭到魔兽袭击。
他们组成临时小队前去支援，就只见宗祠被毁于一旦，莫说供奉的牌位，就连桌椅都被拦腰斩断。肖吴鹌鹑一般蹲在破败的墙角，四周皆是尚未完全消散的魔气。
“魔物逃去后山了。”肖吴如是说。
几人合计一番，只觉得兹事体大。如今清风弟子悉数调防内门，也不缺他们几人。魔兽在派内横行不能掉以轻心，但又不能因此打断天雷之刑。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几人私下将之解决。
于是他们便随着肖吴前往后山。
众人一路追寻，不知将后山打了多少转。却不知是不是魔兽刻意掩藏行踪。莫说是脚印了，他们甚至连半丝魔气都感受不到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在肖吴的劝说下一路坚持到了现在。
直到方才......
地动山摇后魔气自林间冲天而起，他们一路狂奔而来，却只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你！找！死！”
那是师尊的声音。
却又不是师尊的声音。
失去了一贯的清冷，甚至失去了所有的冷静自持。他的语音中饱含露骨的杀气与癫狂。
沈寻与孟瑶凌空而立。
因为遮挡，他们看不清师尊的神情。却能看到孟瑶师妹......像一只破败的布偶一样从高空直直的坠落下来。
而魔气就像离弦之箭，誓要将孟瑶狠狠的钉死在这片土地。
索性孟瑶是幸运的......
但这并不值得他们长舒一口气。
因为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清晰的印刻着同样的结论。
无线恐怖的结论――师尊，云中真人沈寻，竟早已堕入魔道。
“师尊！你居然是魔！？”突如其来的惊呼打破了原有的宁静，肖吴一口捅破了窗户纸。
诡谲的气息在场中蔓延，众人心思各异。
场上静悄悄，只有枯枝晃动时发出的吱嘎摩擦声。
沈寻将目光倒回孟瑶身上。少女正蹙着眉，眼里闪着暗光，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切都是她谋算好的。
可笑自己原计划在众人面前演一出孟瑶入魔的戏，却未料到她开演的更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