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后,小姑娘微微一笑:“本郡主确实不通文墨,在姜家娘子面前赋诗,实是班门弄斧了。”
“郡主哪里的话。”姜娆玉掩唇轻笑,而后看向侍女。
侍女会意,将未干的文墨拿起,走过去递到姜娆玉面前。
白纸之上,漂亮的草书沆瀣一气,见字如见人,只一眼便觉惊鸿。
“春庭月下照落花,别有似个他。未无虞,心无忌,南风拂境,卿卿入我心。”
姜娆玉念罢,蓦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红衣小姑娘。
这一刻,她意识到传闻也许是真的,长宁郡主已经不是先前的草包郡主了。
至少从现在来看,她还是有些文墨在身上的。
不可轻看。
“郡主好词。”姜娆玉微微一笑,将白纸递给旁边的侍女,命其收录。
温杳将酒放回飘在水面上的木案,任其飘远。
众女娘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耳朵红的厉害。
论史上最快打脸当为何者,非她长宁郡主莫属。
女娘们继续开始赋诗。
温杳听着那华丽的辞藻,半晌后幽幽抬头看天。
忽然很想念在塞北和容非乐斗嘴的时光怎么办。
如此到了傍晚,日暮西沉,姜娆玉也不留众人用晚膳,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开。
温杳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外面的马车上,扒着车窗等了片刻。
须臾后,熟悉的声音慢慢走出来。
那一袭月牙白衣,如珠如玉的少年郎,自是谢珩无疑。
而他旁边那个眉清目秀,披着薄氅同其作揖的,大抵便是小虞侯了。
至于温杳为何这般猜,那是因为小虞侯出来时,姜娆玉有跟来相送。
小虞侯还送了一支钗子给她。
钗子一般用作定情信物,看姜娆玉绯红的小脸蛋,不难猜出来这个陌生的小郎君便是那小虞侯。
作别小虞侯之后,谢珩便向温杳走来。
待他上车,温杳扑到少年怀中,嗅着他一身的药香,心头顺势安静下来。
“让你久等了。”谢珩抚了抚温杳的发梢,示意车夫驾车。
“不过片刻。”温杳靠在谢珩肩膀上,“阿珩今日会见小虞侯,可曾探出些什么?”
“他口风严密,我暂时探不出来。”谢珩摇了摇头,
“小虞侯还要在京再待些时日,到娶了那姜家娘子才会与之一同回到封地。”
温杳一愣。
前世她记得姜娆玉是在明年才出嫁的,怎么这一世提前了?
算了,与她无瓜。
几日后,一部诗集刊印成册,从尚书令府传出。
这本诗集正是那日赏花宴上,众女娘们曲水流觞传出来的辞赋。
出于对世家女娘的追捧,男子们毫不吝惜地赞美其用词华丽。
但当看到其中一首词,出自温杳之手时,他们纷纷诧异了。
温杳这样只会耍刀弄枪的女娘,竟然也会赋诗!
而且,她的字竟然这般潇洒飘逸!
这一手草书,堪为一绝啊!
自这以后,温杳的字成为了长安一绝。
不少爱收集字帖的长安郎君,乃至名儒雅士数次登门,只为求得温杳一副字帖。
却屡屡无功而返。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崇拜温杳。
温杳就这样成了长安的天之骄女。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本诗集也落到了谢珩的手中。
翻到属于温杳的那一页,他摩挲着上面的字,缓缓念出——
“……南风拂境,卿卿入我心。”
卿卿入我心……
少年莞尔。
须臾后,他从旁边抽屉取出一张白纸,拿到桌案上来细细摩挲。
若有当日赴宴的女娘在场,必定能认出这是温杳亲笔写下的词之原稿。
十一……
少年心头默默咬着这两个字,眉眼间的温柔似水一般。
须臾后,他将这张纸收进书房暗格。
须臾后,有人叩门。
“进。”
很快走进来一个一身劲装的少年,对着谢珩俯首作揖。
来人名唤白泽,乃是谢珩贴身侍卫。
“可曾探到消息?”谢珩问。
白泽摇头,抱拳作揖:“属下无能,还请主公怪罪。”
谢珩摩挲着下巴:“小虞侯城府颇深,探不到消息也不能怪你。起来吧。”
“多谢主公!”
“再派人去盯着小虞侯。过几日他要与尚书令女成亲,婚后便要启程回封地。”
“喏!”
等到白泽离开,谢珩微微皱眉。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十月十三,良辰吉日。
这一日,姜娆玉与小虞侯大婚,满城喜庆。
温杳收到了请柬,带了份礼物上门去吃喜酒。
所有的女娘,在出嫁这一日,永远都是最美最美的。
温杳对姜娆玉今日的模样颇感惊艳,姜娆玉也对今日的大婚毕生难忘。
看着他们拜堂成婚,小姑娘眼里充满艳羡。
从前世至今,她都没有好好地拜过一次堂诶。
第49章 若你有何闪失,我该怎么办
谢珩死后,她嫁去东宫。
可是那一纸婚约是她强行索要来的,成婚那天,容璟并未到场,是容璟的侍从代他娶了自己。
若今世不出差错,她也能满心欢喜地嫁给她的良人了。
“十一在想什么,笑得这般开心。”温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温杳侧头,谢珩正垂眸望着她。
“我在想,姜家阿姊的大婚好是热闹,日后我与阿珩的大婚,会不会也是这般热闹。”温杳歪头,朝谢珩眨了眨眼睛。
谢珩莞尔,俯身定于她耳畔。
“我与十一的大婚之夜,会比这里更热,更闹。”
少年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米酒的微醺,听得温杳脸红心跳。
阿珩竟然说荤话!
可是她好喜欢!
温杳戳了戳谢珩的腰间,结结巴巴道:“大众场合,阿珩慎言。”
谢珩失笑,揉了揉温杳的头,取勺为她沽酒。
“这米酒味甜不烈,可小饮几盏。”
“好~”
……
大婚之后,姜娆玉便于小虞侯在尚书令不舍目光的相送中,带着一众奴仆婢女,和两百台嫁妆浩浩荡荡地踏上离京之路。
塞北无战事,西凉忙于内乱,谢珩难得清闲下来,想着温杳常常窝在府邸不出门,应是怀念塞北的自由时光,便邀请她于十八日去郊外赛马。
温杳欢欢喜喜应下,拿出了那套压箱底的骑装。
她在府邸承阿父之意学规矩念书,都要憋坏啦。
而这套骑装,还是她在塞北时穿的,如今小了一些,已经不能穿了。
而且,这上面破了的地方,都是顾泠一针一线替她缝制起来的。
小姑娘伸手抚摸着那有细线缝补的地方,片刻后小心翼翼将之收起来,而后看向旁边侍奉的幼白:“幼白,我记得前不久阿父让人定做了一套骑装,如今可曾送到府邸了?”
“早变送到将军府了,今儿刚刚晾干。女公子等着,我这便去取来。”幼白应下,忙不迭地离开,很快便取来一套崭新的骑装。
骑装用了温杳最喜欢的红色,只是这一套偏暗了一些,让人穿上去更显矜贵大气。
温杳抚摸着面料,心头颇是欢喜。
阿父嘴上说着让她学规矩,其实心头还是疼她的,也想着让她开开心心的。
只是想要自己多留在府中陪一陪她,却碍于面子不好说出口罢了。
如若不然,他才不会花重金托人定制这一套骑装呢。
“家主真是疼爱女公子,这可是全长安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的。听说女公子的嫁衣,家主也开始准备了呢。”幼白低声说。
温杳红了耳朵,嗔她一眼:“我还没及笄呢。”
“这不是快了嘛。”幼白失笑。
对哦,快了。
再有十好几天,她便要及笄了。
上一世,阿珩死在她及笄的那一日。
这一世,阿珩可以长命百岁了。
阿父和阿舅也可以长命百岁了。
真好。
……
十八日。
哪怕是见惯了温杳骑装的模样,但见她换上骑装,牵着照夜玉狮子出来时,谢珩仍被惊艳。
“阿珩,我阿父托人给我定制的骑装,好看不好看?”温杳在谢珩面前转了一个圈,高束的长发差点儿甩在谢珩脸上。
谢珩莞尔:“十一哪个样子都好看。”
温杳咧嘴一笑。
阿珩嘴真甜呀。
谢珩让白泽牵来养在府邸的乌骓,与温杳一同策马奔往长安郊外的马场。
这是温杳回长安以后,第一次笑得这般开心。
迎面而来的风抚摸着她的脸,肆意飞扬的长发带着金菊的芬香,开阔的场地让小姑娘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塞北。
赛马之后,照夜玉狮子和乌骓在一边啃草,温杳和谢珩躺在草地之上,一同看那白云蓝天。
“不知道三公主在塞北如何了。我回来这么久,也不曾给我送封书信。”温杳撇嘴。
“子期给我来信,说塞北一切安好。”谢珩笑。
“阿珩,日后天下安定了,我们去塞北住下好不好呀。”温杳侧身,拿发梢拨弄着谢珩的脸颊。
谢珩目光微深,伸手将她捞进怀中,一下吻住她的唇。
须臾后,温杳红着耳朵从谢珩怀中挣扎出来。
“十一去哪,我便随你去哪。”谢珩望着她,定定开口。
“当真?”温杳目光一亮。
“君无戏言。”谢珩莞尔。
此时已是日暮西垂,温杳与谢珩坐起来看着落日。
正要回家时,马场上忽然出现一群蒙面刺客。
在他们出现的同时,白芨现身护在温杳身前。
白泽也带着换上便装的黑甲卫出现,将谢珩和温杳团团护住。
“杀谢珩。”
刺客话音落下,纷纷一拥而上。
“保护主公和郡主!”白泽目光冷冽,抽出腰间佩剑便率人冲上去。
温杳摸了摸腰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谢珩感受到四方危险气息传来,忽然目光一变。
“白芨,你先护送十一回城内。”他正准备将温杳抱上照夜玉狮子,温杳却按住他的手。
“我与阿珩同在,你不可将我抛下。”
温杳说罢,便抽出腰间软剑几步上前。
谢珩目光一动,从白芨手上接过她递来的长剑,也跟着上前。
这一批刺客杀完,又来一批。
索性谢珩早有警惕,带出来的黑甲卫足够多。
一场酣战下来,马场已经尸横遍野。
白泽和白芨抓住了几个刺客,留了活口。
“卸了下巴,将他们带回府邸审问。”
谢珩瞥了一眼那几个刺客,而后丢下长剑,疾步走向不远处的温杳。
温杳的骑装挂了彩,脸上也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傻十一。”谢珩拿出随身携带的膏药,小心翼翼为温杳抹上,心疼得直皱眉。
“不疼的阿珩。”温杳笑。
这比起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起上辈子失去谢珩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来说,真的是小儿科。
“哪有受了伤不疼的呀。方才我感受到这些刺客来势汹汹,隐约察觉还有增援,他们又是冲我而来,便想让你先行回去。”谢珩将膏药塞到温杳手中,把她抱在怀里。
温杳听得分明,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若你有何闪失,我该怎么办。”
第50章 及笄礼
温杳愣了愣,拍拍谢珩的肩膀。
“我会一直在阿珩身边。”
不论风雨,她都一直会在她的阿珩身边。
这一次,她会抓紧她的阿珩呀。
二人携手回了府邸,谢珩让亓清给温杳处理伤口,而后带人去审问这群刺客。
因为怕脸上的伤被温父看到后担心,温杳便坐在丞相府,等谢珩审讯出来。
片刻后,谢珩从地牢中出来,见到温杳,愣了片刻,而后低声开口:“那些刺客是小虞侯派出来的。”
那几日他的试探让小虞侯察觉并起了疑心,这次的刺客不过是给他一个警告而已。
“如此说来,小虞侯他们……”温杳皱眉。
谢珩抚了抚温杳的发梢,朝她莞尔——
“小虞侯在长安有眼线,我派白泽去将此事告诉太子了——而我们家小十一现在该想的是,及笄礼上要穿什么样的群裳,做个最漂亮的小女娘。”
温杳跟着眉眼弯弯:“好~”
回到将军府,温父还是发现了温杳的伤。
心疼之余,也忍不住后悔起来。
早知道就不让他的宝贝小十一出门了。
这伤要是留疤,爱美的十一哭了怎么办。
“阿父不担心,亓小先生说过了,我这伤浅,到及笄礼之前肯定都会消失的。”温杳笑着宽慰。
温父颔首,随后沉着脸开口:“到及笄之前,你都给为父老老实实待在府邸,哪也不准去。”
“知道啦。”知道温父是怕自己再受伤害,温杳乖巧应下。
在府邸关着,白日温杳闲来无事,便去演武场看将士们习武,偶尔手痒拿了红缨枪和他们切磋一二。
谢珩来府邸找温杳用膳,还会给她带苏记烧鸡。
还给温父带了美酒赔罪。
几轮酒灌下来,一直臭着脸的温父总算展开笑颜,拍拍谢珩的肩膀:“好子机,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却每每都被谢珩灌趴下,第二天又乐此不疲地找他斗酒。
到了夜里,谢珩总会翻墙过来,给她送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儿。
两人坐在长廊上,裹着薄氅赏月。
偶尔兴致上来,谢珩还会吹一曲陶埙,温杳便跟着唱一支塞北民谣。
如此温馨快乐的时光,过去的很快。
十一月十四日,温杳及笄前夕。
一只包裹携带着两封信从塞北寄来。
包裹和一封信送给了温杳,一封信送到了宫里。
温杳拆开来看了。
信是容非乐寄过来的,包裹里是她和裴子期一起给温杳准备的及笄礼。
里面都是塞北的小玩意儿,还有一枚造型别致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