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瑾澜看向正在查看书信的方统领说道:“方将军,我有一句话想拜托你转讲给陛下听。”
方统领诧异抬头看向万瑾澜。
“还请王妃慎言。”
万瑾澜一笑,“将军放心,不会让将军为难。”
“太后娘娘曾言,她此生有两儿,陛下沉稳有度,是江山社稷不二人选,她引以为傲,我们王爷是个有福气的,此生有陛下护佑足以安稳富贵一生,她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方将军听后放了心。
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看在老国公过去对他的提携之恩上,此忙可帮。
萧沣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方将军看着萧沣这个从前风光霁月如玉竹般、如今却身形单薄看起来病入膏肓的模样,心中暗暗可惜。
雪地中洒下点点红梅,萧沣抹去嘴角血迹说道:“方统领,劳烦你将此信转交陛下。”
方统领迟疑的接过后萧沣接着说道:“还望统领转告,此后,我与他不再是亲兄弟。”
方统领觉得手中的信有些沉重。
一个时辰后,方统领才带着禁军与“物证”离去。
齐王府的大门被禁军包围了。
王管家拿着放妻书回来时,还是通融了许久才被放进来。
在府上找了一圈,还是在厨房找到了围着木桌喝肉糜粥的两人。
王管家眸中含泪,他想破口大骂那个天杀的王八皇帝,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在王管家眼中皇帝是忘恩负义之徒,建安帝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太后以为是黄嬷嬷进宫后才拿着穗儿的信告知的他有关身世和母仇的事,确实是如此,但他幼时对生母穗儿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
那时他是不得宠的中宫皇后之子,日日勤勉读书、练武,以求得先帝青眼。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书房外总会出现一个宫女装扮的人殷殷切切的看着他。
他被两位皇兄扔进小水池中捉弄时,是她不顾尊卑以下犯上跳下去将他救了上来;因被夫子训斥怕母后伤心失望而在深夜抹泪时,是她出现宽慰他。
零零总总的,她总是出现在母后忽视的地方。
听闻她因犯错而被惩戒死去时,他异常伤心难过。
后来,黄嬷嬷出现在他身边,告知他一切,他才知晓,原来她才是他的生母,而母后,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听着方统领转述万瑾澜的话,皇帝面容依旧冷凝。
再打开信封,看到上面的内容,皇帝瞳孔渐渐放大,随即将信封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震动。
皇帝不信,他所认识的穗儿,根本不是信中不择手段的宫女,爬上龙榻背叛了主子,为了儿子的前程狸猫换太子,还故意将太后真正的儿子在寒冬中冻死。
信尾萧沣写道:“若母后真是陛下心中心思恶毒为巩固地位抢夺她人之子之人,在将你抢去后,根本不会留下穗儿这个隐患,早该处死了事。”
建安帝死死的瞪着最后的话。
他心中隐隐的,隐隐的,有些微动摇。
记忆中的母后,对他虽严厉,却也会护在她身前。
建安帝瞳色幽深的抬起眸,看向前方跪的端正的方统领。
“齐王可还有话?”
方统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齐王说,此后与陛下不再是亲兄弟。”
建安帝心中一阵烦躁,将桌案上的折子、笔墨全部挥落。
“都滚。”
建安帝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94章 流放房陵
太极宫中,建安帝已经醒了过来。
莱妃坐在龙榻边一脸担忧。
“朕无事,你不必担心。”建安帝咳的满脸通红。
“太医,太医…”
建安帝抓住莱妃的手,“朕无碍,爱妃先回宫。”
莱妃柔顺了一辈子,最是听建安帝的话出了太极宫。
瑞王走后,她心如死灰,即使还有八公主在,她也恨不能随瑞王去,如今瑞王留下的血脉,才是日后的指望。
“朕的身体如何了?”建安帝问后不等太医回答,强势的命令道:“三年内,保证朕无恙。”
建安帝这一生,幼时为博得先帝喜爱费尽苦心却从未如愿,后来和太后颠沛流离过,入主京都坐拥大魏后矜矜业业的收拢权柄巩固皇权,为防心爱女子在后宫中遭受迫害,克制自己多年,他一心想将大魏留给和心爱女儿生的儿子,却出了意外,即便知道江山留给幼主极为不妥,他却打定了注意。
他这一生都是身不由己,总要做成一件事才好。
太医已断定那侍妾的腹中是个男胎,这三年内,他一定要将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不留隐患。
齐王府中空荡荡的,一夕之间,突然间就没了人味。
奴仆除了非要跟着万瑾澜回来的春桃,以及王管家,还有王管家昨日留下的一个厨娘和一个小厮,再也没有多的人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万瑾澜只能坦然的该吃吃该喝喝,等待结果。
“主子,府上的银丝碳只够用两日的了。”春桃拨弄着炭盆,忧心忡忡的说着。
好在厨房里的食物够吃好几日,仆役就剩下几个,冬日里天冷,能多吃几日。
万瑾澜正在收拾自己的首饰盒,找到针线缝了不少轻便的东西在里衣。
她不知道萧沣的计策能不能成,反正藏点钱总没错的。
“多穿点,炭火省着点用总能多熬几日,不够再说,该熬药了,你去吧。”
春桃应了一声,拍拍手上的灰尘去了厨房。
坐那缝的眼花,万瑾澜干脆起身去找萧沣。
她脚步放的很轻,听到内室传来的声音,心里哼了一声,快走进去一把夺过王管家手中的“放妻书。”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和韵之态。”
万瑾澜慢悠悠的读完,挑眉看向萧沣,“虽然还没有官印,但放妻书我就收下了,在我这生效了。”
她折起后放进了荷包中。
王管家忍不住解释:“王妃,王爷也是为你好。”
万瑾澜点点头,“我知晓啊,也接受,算你们王爷有良心,待日后情况明了,我再找个如意郎君出嫁就是了。”
王管家幅度很谨慎的看了眼萧沣,见他眉心一跳,摇着头出了内室。
万瑾澜冷哼一声就往外走。
从昨日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古怪,有时融洽,可以坐在同一张桌前用膳,有时她心里莫名不顺畅,看到他就不痛快,就比如现在。
“瑾澜”
身后的呼喊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
萧沣看着她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他和她之间已成定局,既然如今已无法将她撇开,那日后她也只能是他的妻。
齐王府的银丝碳三日后还是用完了,府上只有下人用的灰炭。
虽然灰炭在王府是下人用的,但在平头百姓家,也是中等人家才可以用的起的。
比起银丝碳,少许烟气还是让万瑾澜在房中坐不住,到还不如在院里打拳发热来的舒坦。
五日过去了,朝堂上关于如何处置齐王为有了结论。
萧沣这些年为皇帝办过不少大案,结的仇家是真不少。虽然案首及家族全部被处置,但留下的姻亲势力盼着他倒霉的可不少,此时能踩一脚都不吝啬出力。
最后,还是皇帝“宽宏大度”,免其死罪,判了流放。
时隔几日,齐王府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格外刺耳,府内众人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齐王萧沣心怀祸胎,刺杀皇帝,与叛首来往甚密,意图扰乱朝纲,并借职务之便贪腐黄金十万两,罪证确凿,本该处死,朕念及同胞之情,特免其死罪,贬为庶人,流放房陵。”
听到是流放,万瑾澜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被困在京都,总能有以后可图。
不过这房陵,也不知是不是该说皇帝还算有情义了。
前来传旨的是御前总管李福,万瑾澜行礼说道:“府内仆役本是无辜,罪妇早已将身契还给她们,还望公公通融,让他们日后不必随我等去流放地。”
李福在宫中伺候了皇帝大半辈子,最是能理解仆人的不易,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仆从,成全他们也是一件善事了。
“明日解差会在卯时来,官差也会来清点王府一应物什,该离去的今日便离去,咱家还有事,你二人自行处置吧。”
李福挥着拂尘转了身。
还有大半日的处理时间,府上的小厮、厨娘和王管家春桃都被她赶走了。
府上越发空荡,今晚寒意凛冽,连个烧炭做饭的人都找不到了。
萧沣自己熬了药,又煮了鸡丝粥,切了些牛肉。
二人懒得折腾,干脆坐在厨房的矮桌前,就着烛火对桌而食。
外头寒风凛冽,万瑾澜喝着疼气腾腾的汤浑身暖融融的还发了汗。
用过膳后,二人踩着积雪无声的回到内室,萧沣点炭盆,她去了书房扒出一张舆图回来。
烛火轻摇,万瑾澜叹了一口气。
萧沣净过手后坐在她对面,“觉得房陵不好?”
二人有一种无声的默契,不需要挑明就知道对方说的什么。
房陵地处京都东南,离长安城不到千里。
流放地也有讲究,不足千里、一千五百里、两千里、三千里。
越远越苦寒。
比起西南瘴气肆虐、苦寒的宁古塔和寸土不生的西北边疆,房陵堪称一声宝地,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萧沣道:“他既想彰显自己的仁德,又想牢牢将我握在手心,留在京都,他如鲠在喉,心里或许还有一丝愧疚,流放房陵,他或许如释重负,或许杀心依旧。”
如此,也够了。
第95章 当日
房陵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出逃极为不易,官兵只要把守住出山的几条要道就可以困住所有人。
但其紧靠汉水,土地肥沃,被就放到房陵,生活上是无忧的。但若要出逃,异常艰难。
自古以来,房陵都是王侯将相的流放之地,还得是皇帝念及旧情网开一面的结果。
不然换了西南、西北、东北及海岛等地,没死在路上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萧沣今日起的格外早,去厨房将药熬好,又熬了菜肉粥,切了些酱肉,端回了殿内。
万瑾澜知晓他其实一夜未睡,光是起来添炭盆都添了四回。
王府大门再次打开,解差们来了。
见他们手上并无戴在颈间的枷锁,万瑾澜松了一口气。
手上脚上都戴了厚重的锁链,对她来说,除了不方便,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押送的解差有三十六人,其中不少在行走之间都能看出是练家子,万瑾澜心中咋舌,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也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贬为庶人流放房陵好似是给了一条生路,可这些人会不会在路上对二人动手,她又很怀疑。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冷空气呼吸进她鼻中,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京都城门高大巍峨,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犹如一头盘踞的雄狮。
城门之外,镇国公与沈卿已经在此候了许久。
镇国公光明正大的贿赂解差,希望解差能在流放路途对他女儿有几分照顾。
春桃站在马车旁抹着眼泪,沈卿从马车中下来,眼睛早就哭肿成了桃子。
万瑾澜跪地对着父亲母亲拜了三拜。
“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伺候在侧,还望父亲母亲日后保重身子。”万瑾澜声音哽咽,看到母亲的眼眶就开始发酸。
沈卿早已是泪流满面。
萧沣在万瑾澜身侧跪下,同样拜了三拜,“岳父岳母,瑾澜是我妻,日后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让她无虞。”
镇国公叹气,将二人扶起,“到了房陵,日后好生过日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只是贬为庶人,又不用服苦役,在当地扎根,日后他打点一番,来日总有相聚之日。镇国公已用这些话安抚过沈卿多次,此时见女儿模样,心中亦是发酸。
几人叙话之时,地面传来震动,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不远处旌旗晃动,一队不低于千人的人马很快到了近前。
一人快步打马到了近前,定睛一看,穿着铠甲看起来气宇轩昂面貌大变之人不是萧明环又是哪个。
“皇叔和澜表妹你们这是…”
萧明环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让万瑾澜先前汹涌的情绪迅速褪去,她看了一眼解差,说道:“该启程了吧。”
领头的解差上了马,下令“启程。”
“慢着,容我与三妹妹说几句话。”
万秋雨紧赶慢赶终是赶到了。
她出手大方的打点了解差,得到了和万瑾澜说几句话的空档。
二人到了一旁,万秋雨看着锁链缠身的万瑾澜,拿着手帕捂着嘴弯起了嘴角。
她语带笑意,语气是压低的幸灾乐祸,“我的好妹妹,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可真是心情舒畅。”
万瑾澜冷呵一声,转身就走。
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的,不过是来嘲讽她。
她是被流放了,又不是要死了,来日方长,谁说她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
万秋雨今日出城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眼前看到的让她无比满意。
二叔的事是可以成为万秋雨要挟镇国公府的把柄,但她自身也有把柄在万瑾澜这,鱼死网破她不敢,如今万瑾澜这个眼中钉都倒了,让公府日后选择她还是有可为的。
萧明环此时的心情,不得不说也有几分舒畅。
万瑾澜过去虽未明言拒绝过他,但所作所为一直让他如鲠在喉,看到她如今的下场,不得不说,那口恶气都散了不少。也不知她如今有没有感到后悔。
“舅父,此去江南,我所思所获颇多,待进宫复命后,去公府与外祖父舅父一叙。”
见镇国公应了,萧明环心中冷嗤一声。
万秋雨扶着沈卿,安慰道:“母亲,日后三妹妹不在身边,我一定会代三妹妹尽孝,当初若不是母亲仁慈,我也没机会回到公府,这份恩情,秋雨永远记得。有殿下在,日后三妹妹的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
流放的犯人背后有人和无人待遇几乎是天差地别,沈卿听到万秋雨的话,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手。
天光已经大亮,萧明环和万秋雨隐晦的对视一眼。
他二人心有灵犀,不会允许万瑾澜和萧沣活下去。
皇帝毫不避讳的在太后死后收拾萧沣,在有心人眼里,夏柳姑姑的话已经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