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把画面直接告诉施宇,因为告诉施宇只会徒增施宇的害怕,与其如此不如让施宇暂时不知道。
江浸月保持通话的同时点开了微信,迅速地向玄墨发出消息。
江浸月:在吗?
江浸月:有急事,能够视频吗?
江浸月:非常非常着急。
好在玄墨确实在线,他迅速回复了江浸月的消息。
玄墨:在的。
那边施宇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仿佛只要江浸月一直跟他说话,他就不怎么害怕:“这算三方会诊吗?江大师,我的问题是不是很严重啊?”
江浸月给三个人的微信拉了一个小群,马上点了群视频。
施宇还在叨叨:“哎,你找的这个人是谁啊?我有点紧张,我在我姨家吃饭,都没有收拾自己的仪表……”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两个人同样沉着脸,严肃无比,就又开始慌了。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呀……”施宇战战兢兢,“你们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我、我好像已经无药可救了。”
玄墨看了施宇一眼,又看了江浸月一眼,欲言又止。
江浸月客气道:“你先说吧,我们方法不同,看到的东西也可能不太相同,待你讲完后我再讲,兴许会有什么别的线索。”
玄墨得到首肯,便淡淡开口,不疾不徐地说:“我观这位先生身上黑气弥漫,又脸色灰败,刚刚扔硬币卜吉凶……似是不详。”
结果江浸月一愣:“你看不到?”
玄墨也被江浸月问懵了:“看得到什么?”他注意到江浸月脸上还带着金丝眼镜,又说:“我自幼开了阴阳眼,若这里有什么精怪,必然能看到,莫非你还看到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玄墨说的没错。施宇身上的确黑气弥漫,但是,她左右眼看到的东西不一样,透过单片金丝眼镜,江浸月分明能看到施宇背上背了个人!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人,而是佛牌里的佛像。
正如江浸月的占卜画面一般,那邪佛攀附在施宇的背上,六只手臂牢牢地抓住施宇的背,像是蜘蛛怀抱着它的卵,像一个畸形的赘生物。
细节都能对得上,但却有一处不同。
那邪佛并不是悬空的被红绳拴住的气球,而是正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压着施宇,不断地向施宇施压。
所以,施宇一直强调着在被压着觉得很难受,原来竟然是这个邪佛在作祟!
施宇现在已经直不起背来了,寻了个地方坐下。
“真的是重死我了。”施宇一脸痛苦,“怎么还越来越重了?再重下去我觉得我要顶不住了,哎呦……”
犹豫片刻,江浸月还是和盘托出了。
“施宇,你的背上有个东西……一直在压着你。”
她话音未落,那邪佛却仿佛有了神智一样,似笑非笑地看向江浸月,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些,裂出一个常人不能做到的角度。
仿佛在说——
我在……
看着你哦。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爬上了江浸月的脊背。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存在,那种眼神,那种微笑,就仿佛标记了江浸月一般,警告她不许再生事。
见江浸月面色苍白地不再说话,玄墨也意识到了什么。
饶是玄墨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自幼阴阳眼开,被送往道观学道,已经是同辈中的天才人物了,为什么他看不到?
“是因为金丝眼镜的问题吗?”玄墨说,“我之前观这副眼镜之时,便察觉其上有一些法术……”
他犹豫了片刻:“……但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已至此,江浸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当讲的。
拥有了全知全能的塔罗牌并没有让江浸月懂得更多,反而是觉得自己更加迷茫了。
她迫切地需要知道更多信息。
“麻烦你说。”江浸月说,“没有什么不当讲的,我百无禁忌。”
玄墨开口道:“那副金丝眼镜上……有禁术。”
“我于多年前偷看过师父的藏书,里面有类似的禁术,无论是气机还是笔迹,用笔习惯,都与你眼镜上下的法术高度类似。”
“于是我观察了你,我发现你有与我们玄门子弟不同的知晓天机的方法,是那副塔罗牌。而那副塔罗牌上也有着我看不懂的禁术。”
“虽然不知是何机缘让你获得这两件法器,但总归有自己的原因。而目前看来,这两件法器一者让你长于卜算,一者让你勘破万物,也不知我猜的是否准确。”
施宇挠了挠头,平躺在石凳上,终于缓过气来:“啊,他说话说的文绉绉的,好难理解。”
玄墨:“……”
不得不说,玄墨确实十分敏锐,她再想像最初那般,以考试的由头搪塞糊弄玄墨,怕是不太可能了。
而屡屡沾上邪术,也让江浸月思忖是否要和玄门中人合作,共同解决邪术的问题。
合作的要义是真诚。
江浸月缓缓开口,说:“的确如此,你猜的没错。”
“无妨。”玄墨脸上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仿佛对自己的猜测准确感到很骄傲,这让一向稳重自持的他脸上多了些许年轻人的朝气。
“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两件法器从何而来,我自然尊重你的秘密,但是那副眼镜,似乎确实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宝,能够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
“嘶……”玄墨忽然皱了眉,“也许还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上面有幻术,影响了我的视觉。”
江浸月想了想:“也许是后者,因为我也看得到你说的黑气缭绕。”
玄墨微微颔首,不做评论。
施宇睁着眼睛,叹了口气:“哎,你们聊完了吗?别叙旧了,来聊聊我身上发生的事吧,我现在要怎么办啊?”
江浸月看着施宇生无可恋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坏心眼地说:“什么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拜托咱俩是敌对关系诶,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你死了我还要拍手叫好呢!”
施宇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凳上翻了起来,又迫于生活的重担,像是海豹翻身,伏回了长凳上。
他快急死了:“哎呦……姐姐,您真是我亲姐姐,什么江飞光我鸟都不鸟,只要你能救我,从今天起我唯您马首是瞻!”
“真的?”江浸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就这?”
施宇现在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从此以后,你指东我绝不往西,你开直播我送飞机,你对江飞光拳打脚踢我鼓掌叫好,你……”
“行了行了。”江浸月摆摆手,“逗你玩的,你先把佛牌拿出来给这位大师看看。”
“哎,好嘞。”施宇非常有做小弟的觉悟,从口袋里掏出了佛牌,凑在手机前置摄像头前面给玄墨看。
如果江浸月没记错的话,几天前她第一次看到这佛牌,里面的液体还是淡淡的暗红色,透明度颇高,现在竟更红了。
联想到她看到的画面,江浸月合理怀疑这玩意在汲取施宇的生机。
而玄墨看着看着也皱起了眉头:“此乃邪物。”
他毕竟是天之骄子,天赋过人,看了几眼便也看出不对:“这东西会吸取佩戴人的生气……从何而来?”
施宇听到玄墨这么一说,吓得脸色煞白,老老实实把他的故事讲给了玄墨听,然后忐忑地问道:“大师,我还有救吗?我不想死啊!”
玄墨看向江浸月:“我倒是有法子可暂时保这位先生无虞,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破解之法须得知道这东西的原理。或者另寻高明,一力降十会,用高强的灵力直破法术。”
施宇当然想要寻找稳妥直接一劳永逸的办法,于是他脱口而出:“哪里有高人?多少钱我都请。”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玄墨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如今是五品接近四品,尚且不能有法子直破这邪术。我师父是三品,估计也不可强行去除。约莫需要一个二品以上的天师……二品以上的天师,据我所知,都在闭关中啊。”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人能够直接去除施宇身上的邪术。
施宇这下子慌了神:“那怎么办?大师,怎么办,救救我啊?”
江浸月说:“那便只好采取第一种方案了……你这法子治标不治本,能维持多久呢?”
玄墨道:“大约一个礼拜左右……若一个礼拜之内还不能寻得破解之法,我只好看看能否请我师祖出山了。”
一个礼拜……江浸月若有所思。
“我会做一个法阵,事后这位先生将玉带在身上即可。那块佛牌最好是不要佩戴了,放在远一点的位置。”玄墨解释道,“那是一个固本培元抑制邪祟的一次性法器,七天之后会碎裂开来,同样也要随身携带。”
施宇失望地长叹一声:“唉……我还以为什么呢,结果还要随身佩戴。”
一个佛牌要随身佩戴,一个玉也要,这群人怎么回事啊?
施宇的顾虑也在情理之中,若不是因为塔罗牌卜算出玄墨是个靠谱的人,站在施宇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也会觉得玄墨不靠谱。
“你就带着吧。”江浸月劝说道,“小命要紧。”
玄墨若有所思:“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找到那个大师,搞清楚如何解决。”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施宇垂头丧气:“所以你要多少钱?”
他对八万八的事耿耿于怀。
哪有冤大头花了八万八保平安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
“没事,你事后把佛牌给我带回去研究就行。”玄墨摇了摇头,“钱财乃身外之物,玄门中人收钱常常是为了化解因果,有一份心意便可。”
一听不花钱,施宇两眼都放光:“天啊,大师,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师了!”
江浸月:“……”
这狗腿子。变脸比变色龙都快。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江浸月打了个哈欠,“我明天回家,然后要处理一点家里的事,后天也有点事,大后天帮你去找你那个大师。你先和这位大师联系一下,把玉带上,过两天我们再找解决方法?”
施宇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异议的权力,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都行都行。”
江浸月是第二天上午回家的。
她没带什么东西回去,只带了日常用品和塔罗牌、眼镜。
毕竟之后她还是会从家里出来,而她回去也不是屈服,而是要送江飞光一份大礼。
思及此,江浸月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微笑。
她着手策划了好几天的大礼……现在江飞光已经收到了吧?
江家。
餐厅。
“雪雪下午回来。”楚春霞给江蓝生舀了一碗粥,又耐心地给江蓝生拨虾仁蘸酱油,“今天晚宴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才好。也叫雪雪认识认识人,拓展一下人脉。”
江飞雪上的是寄宿类学校,家里人本来不想让她吃苦,说每天有司机接送。但江飞雪执意要去体验寄宿生活,拗不过她的性子,江蓝生和楚春霞便同意了。
因此江飞雪白天并不在家里。
江蓝生脸色阴沉,在餐桌上回复着消息:“我知道了。”
同样坐在餐桌上的江飞光和楚春霞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谨慎起来。
在这栋别墅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们对江蓝生的情绪变化十分敏锐,更是深知这个家的主宰即是江蓝生,惹怒了他谁都没好果子吃。
江飞光默默地吃着早餐,脑海中飘过无数种父亲生气的可能。
集团股价没掉,这两天还因为投资新材料上涨了……不是公司的事,父亲在气什么?
他不敢问,只能递眼神给他妈楚春霞,让楚春霞去搞明白,免得说错了话触霉头。
楚春霞会意,手搭上江蓝生肩膀:“昨天加班累到了哇?我给你捏捏肩?”
说着便站起身来,纤纤素手在江蓝生肩头揉搓了起来。
江蓝生剥开她的手,盯了她一眼。
只那一眼,楚春霞便知这一早上最好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不要引火烧身。
谁知隔空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可不是吗?有人背地里搞小动作让爸爸给他擦屁股,这才加了班累到了呀。”
三道目光同时汇向门口。
穿着素净白T牛仔裤的江浸月不施粉黛,逆着光,却光彩夺目。
“早上好爸爸。”江浸月放下包,跑过去跟江蓝生拥抱,“我想你啦。”
半个月没见女儿,江蓝生其实也想江浸月,只是之前被江浸月怼得下不来台,拉不下面子。
如今江浸月主动跟他亲近,他自然惊喜,之前对江浸月冲撞他的积气也烟消云散了。
“爸爸也想你了。”江蓝生说。
江浸月站在江蓝生和江飞光中间,趁拥抱的姿势江蓝生看不见江飞光,朝身后比了个倒立的大拇指。
江飞光:“……”
拥抱过后,江蓝生的眉头稍霁,捏了一把江浸月的胳膊:“瘦了,在外面瘦了。你说你没事跑出家里去干嘛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不想联姻那你跟爸爸好好说会怎么样?爸爸又没说一定要联姻,只叫你去见见人家家里人,去扩展扩展人脉,怎么就要离家出走了?”
江浸月装无辜:“可是阿姨说嫁给周家对爸爸好,我应该为爸爸分担压力,让我好好讨好周家人,争取努力嫁进去。还说如果我不嫁的话以后再也找不到好的了。”
楚春霞脸上青白,她没想到江浸月能把她的话在这种场合里直接告诉江蓝生,虽然是……虽然是原话,但是……但是这样说出来,就明显表明她这个继母亏待了江浸月。
她站起来,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这么说的吗?你……”
“够了。”江蓝生看了她一眼,脸上明显有着不耐烦,“大早上吵什么吵?月儿刚回来,你就吵吵,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你也是。”江蓝生拍了拍江浸月的胳膊,“从二楼跳下去就不怕受伤,下回不许了!”
江蓝生明显是希望这件事能翻篇,他希望维护家里的和平气氛,哪怕是虚假的。看上去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是教训楚春霞,让楚春霞没面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背后的角斗楚春霞占了下风。
江浸月笑意更深:“知道了爸爸。”
“吃饭了吗?”江蓝生问,“来吃点?”
江浸月便拉开椅子在江飞光对面坐下,笑眯眯地说:“好呀。”
她一边吃着生煎包,一边看着江飞光的脸色。
江飞光的脸色不甚好看,毕竟江飞光也算是个聪明人,在她进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东窗事发了。
哎呀哎呀,这样看着这一对母子脸色如此之差,真是大快人心。
果不其然,江蓝生吃完饭,用过桌上的热毛巾擦过手之后,便喊道:“江飞光,吃完饭来书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