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假如有一天,我终究要被放弃,那我应该也不至于太难受。”余笙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外人看来可能挺离谱的,她此刻换位思考,好像也能理解余悦反反复复的可笑。
她们是姐妹,再疏远,也爱着彼此。
电话里有抽泣声,余笙听到余悦的哭声,“怎么还这么爱哭?”
余悦就是想哭:“姐,我不是给自己洗白,我是真的很爱我唯一的姐姐,但我就是,就是用错了方式。”
她知道自己说再多都弥补不了余笙的遗憾:“姐,你放心,从这一秒开始,无论你怎么样,我都支持你。从现在起,不对,是这一整个辈子,只要是你想做的,你喜欢的,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姐姐,即便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不会。”
余笙笑了,余悦又赶紧改口,“不是,我不是希望全世界都背叛你啊。全世界都爱你的,姐姐。”
“嗯?可你抢了你姐夫的情话,他要看你不顺眼的。”余笙开玩笑。
余悦生气:“我都没看他顺眼呢!他不声不响把你娶走了,经过我同意了吗?”她知道今晚爸妈都去了他们家,她没敢去,其实心里也痒痒。
余笙笑着:“好,改天让你姐夫请你吃饭?”
“真的?”
“真的。”
两人又闲聊两句,余悦先挂电话。
余笙看着手机屏幕,界面是余悦的微信头像。她看了很久,笑容才渐渐落下。
她们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年。
余笙回到房间,陆衍站在主卧的阳台打电话,是背对她的方向。她倚着门看他,等他结束通话,她才过去从后抱住他的腰。
阳台有风,她侧过脸贴上他后背,压住碎发,“我可能是真的错了呢。”
陆衍扣住自己腰间的手:“还有机会掰正?”
“那肯定能。”
“那就行。”
他拉住她手指,手上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瞬间变成她在前,他在后。
余笙腰细,他往后扣了扣,她一下贴在他身上,两人严丝合缝。
远处霓虹江景,特别漂亮。
“那我呢?”陆衍忽然问。
他微低着头,说话时嘴唇擦着她耳朵,两人仿佛是耳鬓厮磨。
余笙没懂,她扭过头,脸颊贴上他的唇。她又倏地转回去,目光落在远处璀璨的霓虹。
“岳父是不是对我不满意?”陆衍心里憋了很久,正好问出来。
说实话,他能理解。就算是他和余笙如今关系很好,他也依然觉得隐婚是他做错的一步。不过,他不后悔就是了。
当初陆衍没有直接找余知隽提联姻,是他知道在第一步自己就会被余家排除在外。他理解余笙父亲的心态,就像以后他有了女儿,为她的婚事,他也会百般考虑。
低嫁或是高嫁,他怎么都不会满意。
余笙仰起头,脑袋快速转回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陆先生要继续努力啦!”她什么都没说。
陆衍在她撤退前扣着她的腰追过去,唇贴上,长驱直入。
他抱起她,直接回房间。
*
余笙准备了足够久,余知隽出面召开董事会。他坐镇主位,其实是给女儿撑场子的。股东见着他,多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代表他们愿意让利。
挣钱的事总是多多益善才好。
余笙昨天演练到大半夜,她说,陆衍听,他的问题角度刁钻,她差点被问倒。
正式开始时,她先放了段视频,里头有连续的视频和照片,是她在李家村随手拍的,还有楚星洛提供的照片。大部分是山村的小学,还有上下学走山路的孩子。
会议室鸦雀无声,股东们猜到余笙是要打感情牌。
余笙说起自己这次山村之行的感触:“真正的教育应该像阳光一样普照,但我知道我们无人可以自信成为这所谓的太阳。”
她用最直白的话说:“一个自己都吃不饱的人没有资格给其他人喂饭,就像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发展的前提是盈利。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分出百分之一的爱心,给孩子一个机会,听我将这份策划案说完。”
余笙展示她做好的PPT,对比近五年余氏教育在品牌推广,危机处理的预算及投入。疫情的缘故,近三年增长趋势不容乐观。
“比如今年上海园的退费,一个小小的问题,光压热搜就投入了这个数。”她电子笔圈了圈,“可上海园的口碑不可逆,三个月前的园长会议,上海园园长反映2022下半学期转学人数明显增长。”
有股东举手打断:“你的意思是我们将这笔费用投入到公益学校,就能增强家长对园区的信心?”
“当然不是。”余笙看过去,“我的意思是如何用好这笔公关费,树立余氏教育最正面的形象。”
“你这都是空话。”
“做了公益就不用后续投入推广费,公关费了?说到底,还不是要我们再花钱。”
这话在理,余笙预想到了,昨晚陆衍就提到过。她投放下一张PPT,是他们所有校区一整年花在招生上的费用,包括做活动、推广,一整合数字惊人。
“我们做活动的目的是为了招生,商场的毕业典礼、开放式的六一活动、社区的结对公益,既然我们能走入社区招生,为什么不能以公益进行品牌运营,侧面打响知名度?”余笙阐述她的理念,“一旦用好这笔投入,难道不是最好的品牌推广?”
不少人沉默,有股东提出:“用集团盈收的百分之十投入,家长又不傻,他们不会反过来质疑我们的收费标准?甚至对我们的教学品质存疑?”
余笙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的学费公开透明,学费涨没涨,公众号、校园宣传墙有据可查。至于教学,我们有每月的家长观察日,定期的家校沟通,这都不是问题。”
又有股东问如何落实山村计划,她一一回应。如何执行,她做了详细的预案,几位意见最大的股东也哑口无言。
这是陆衍说的,挑刺的肯定会有,但他们挑的未必是刺,而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和底线。只要她一慌乱,哪怕只是小退半步,他们便有了拿捏她的底气。反之,她就能做那个拿捏他们的人。
余悦听完第一个鼓掌,余知隽瞪她一眼,她顶住压力称“好”。
其余人看余知隽,他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支持与否。
余知隽起身,他重新打开余笙的视频。视频里的小学很小,也很落后,对比他们定位高端的校园,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我最初创立余氏教育是因为认同国外的教学水平确实高于我们国内,蒙特梭利的理念对我们国内许多家长而言,完全是知识盲区。我就在想,凭什么我们中国的孩子要被国外的瞧不起。我想,我要将我的教育理念传递出去。”
“在座的各位大多是跟着我一起打江山的老伙计,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的第一所学校,不对,不能算是学校,最多算是一个早教机构。我们没有老师,我太太自己去考了蒙特梭利的证书,她带班,我们就去社区宣讲招生。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碰壁,到如今不止北上广都有我们的校区,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最初我们建立余氏教育的初心?”
所有人都沉默,余笙看向父亲。
余知隽暂停视频,画面定格的是楚星洛当时拍的在上音乐课的孩子们。孩子们一双双眼睛里都带着光,是渴望。
“余笙说得没有错,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保证运营的前提是盈利。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但奋斗大半辈子了,钱有了,名也有了,我将我的初心传承给我的女儿。我很庆幸的是,我的女儿虽然没有吃过我们当时的苦,但她依然懂得教育不止是金钱,教育也不止是教育。”
余笙讷讷看了父亲好一会儿,心跳如擂鼓。她惊讶于父亲的肯定,诧异父亲竟能理解她,替她完成了最后一环。
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传承,他传给她,就如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爱,也是传承。
余知隽表态:“我支持余笙。”
他扫视一圈:“品牌推广费、公关费按比投入,我个人还将额外投入用作山村学校的计划。”
这是事先他没有告诉余笙的,其实陆衍也说过陆氏可以跟余氏合作一同推进山村计划,但她没有答应。不是占不占便宜的事,是前期真的很难,她打着陆氏的名号,最后难免变了味。
几个人互相看看,十五位股东,十三人投了赞成票。
余笙笑着看父亲,他回了她一个微笑。
这事儿算是谈妥了,但也有股东说:“我赞成的前提是你说的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一旦山村学校计划影响到集团的利益,我会随时叫停。”
这代表了大多股东的意见,他们同意,不代表毫无原则的妥协。
余笙让他们放心:“所有都会按照我刚才的方案执行,你们随时可以召开董事会,要求公开一切流水明细。”
会议结束。
余笙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跟陆衍报喜。
他正开会,陆氏跟周氏一起的会议,解决了新研发团队的问题。他知道余笙同步在董事会为她的方案解说,手机屏幕亮起,他立马看手机,醒目的“老婆”跳动。
陆衍致歉:“今天我太太有很重要的事情,会议五分钟后继续。”他的会议也重要,他中断并说明缘由。
这是他第一次因私人原因中途离场,但他又大大方方坦诚。
大家觉得挺稀罕,都善意笑笑。
周舞闻言看向已经起身往门口去的人,他今天黑衬衣黑西裤穿着正式,眉眼也依旧清冷,但他刚才说起“太太”时,眼底带着抹化不开的柔情。
他对身边的每个人都礼貌尊重,只是更偏爱余笙而已。
周舞瞧着门外背对他们接电话的男人,她最后那点放不下的执念好像也没有了。
陆衍接通电话,余笙问:“忙吗?”
“在开会。”他老实说。
余笙“啊”了一声:“那你先忙。”她不急。
陆衍笑笑说:“为了余总,几句话还是能说的。”他回头瞅了眼,“会议中断五分钟,余总,您有五分钟的时间。”
他叫她余总,她笑了。心里头暖乎乎的,比窗外的阳光还暖。
她想,他好像就是这样拿捏住了她的心理,知道她缺乏安全感,他便随时随地、无时无刻不在表达他对她的偏爱。
对她,陆衍永远温柔且偏心眼。
余笙高兴报喜:“成了。”
陆衍猜到了:“恭喜余总。”
“谢谢陆总。”她为这段时间他对她不厌其烦的指导道谢。
陆衍说:“客气了。”
余笙不觉得是客气,昨晚她紧张,他就一遍遍给她过方案,给她画今天要说的重点。她第一次觉得麻烦和求助并不代表示弱,他是她最亲密的人,不丢人的。
陆衍又提出:“奖励你,周末带你玩。”
“去哪儿?”
“保密。”
五分钟好像比眨眼还快,陆衍先说:“我继续开会。”
“嗯,陆总也加油。”余笙笑吟吟说。
正好五分钟,结束通话。
*
余笙还以为陆衍的奖励也许是她心愿单上的某一样,没想到会是游乐场。
挺幼稚的一个地方,几乎都是带着孩子的亲子游。她被陆衍牵着手排队检票,她都不理解他为什么非要带自己来这里。
“你小时候没玩过?”她猜。
陆衍不仅玩过,还专挑最刺激的玩,“玩过。”很快轮到他们,他说,“我玩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余笙“噗嗤”笑了,他玩过,她是真没有。小时候爸妈很忙,后来妹妹出生,就像父亲说的,后来余氏教育步入正轨,母亲不需要再亲自带班,父亲也只需坐镇管理,但那时她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便尽量不再对他们提要求。
游乐场进门不远处有个卖气球的小摊子,气球、泡泡机应有尽有。
陆衍牵着她,问她:“哪个好看?”
全是粉色的氢气球,不是猪就是兔子,她觉得哪个都幼稚。
余笙不说话,陆衍给她挑了只兔子的,他攥住她手腕给她系好。然后,他手机扫码结账。
她举起胳膊,盯着细细一根绳子被风吹得呼啦呼啦,还有那只蠢得不行的兔子,“把谁当小孩哄呢?”
不礼貌。
只有家长给小孩才买,她瞧见几个家长都买了,不是给小孩系在手腕就是挂小孩的小背包。
小孩子捏着是挺可爱的,她那叫装可爱。
陆衍重新牵住她绑气球的手:“你啊。”把你当小孩哄。
余笙嫌弃地戳了戳:“系着它怎么玩?”
“可以寄存。”陆衍先去不刺激的项目,有的项目允许带着气球。
“不嫌麻烦的。”
“我不嫌。”
从海盗船到旋转陀螺,再是过山车和跳楼机。余笙后来是真没力气,比她从前出差还累。
但心情很好。
她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还有他不厌其烦给她解开又绑紧的气球,“陆先生,今天很开心。”
他们接下来要排队去坐摩天轮。
陆衍低头亲亲她:“我也是。”
在外边他只亲了一口,没想到的是余笙会主动亲回来。她今天穿的平底鞋,踮起脚,她亲吻他。
陆衍惊讶后,回过神搂住她,深吻。
最后,他松开她,忽然单膝跪地。
余笙本能看周围经过的人群,他们纷纷回头,还有的干脆停下举起了手机。
“干嘛?”她小声问。
陆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眼熟的红丝绒盒:“想跟你求婚。”
不过这里不是原定的求婚地点,原本的计划是在摩天轮。他准备了无人机和烟火,摩天轮最高点,他会给她戴戒指。
计划赶不上变化,余笙的吻他抗拒不了。
陆衍口袋的手机叮叮咚咚响,几乎集体出动的发小们在群里控诉:【靠!说好的摩天轮呢?】
唐聿川叫得最响亮:【我都准备好了,这就求了?几个意思!】
【无人机呢?烟花呢?】
【无人机我排练了一礼拜啊,就这么没了?】
【管他呢!快上啊,再不上婚都求完了。】
【人呢,我还在摩天轮呢~谁给我拍一个?】
丝绒盒是他们做银戒时老板给他们的,陆衍打开戒盒,里头是他那枚银戒。
余笙愣了愣,气笑了,“什么意思?要我戴你的戒指?”
陆衍摇头,准备好的词一个没用上。他看着她,右手举着戒指,左手托着她的掌心,“笙笙,最近我反复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她也好奇自己是在哪一刻走进了他心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