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有那么重要,你认识的无非就是我而已。”
周旋反问,“既然名字不重要,你又为什么编一个假身份骗我?”
说到这里,唐遇礼不太在意地抬起眼睫看过去,隐晦眼神里遍布深意,好像答案就在她这里。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林是我,你还会跟他保持联系到现在?”他一针见血指出后果,洞悉周旋的心思,“你不会,你只会单方面切断和我的所有联系,就跟现在一样,像拉黑我的号码一样拉黑林。”
周旋被他说得一阵凝噎,落在男人投在灯影中稍显锐然犀利的视线下,扑簌簌迎来一片箭矢戳开假面,令她没来由感到心虚。
“我承认我骗了你,这一点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唐遇礼理所当然地说,“欺骗只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我很庆幸你上了当。”
最后这句没什么三观的话,周旋不敢相信是从唐遇礼口中听到的,她惊讶地看了他好一阵,对上那双毫无顾忌似乎就此坦诚相告的眼眸,莫名发笑。
“你这算不算是知法犯法?”
唐遇礼深深看了她一眼,彻底剥裂斯文儒雅的外壳,露出内里和周旋一般无二的真容,他淡淡道:“比起你对我做的,这点伎俩只能算以牙还牙。”
周旋只觉得被他咬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下意识舔了舔唇,半开玩笑地挑衅道:“所以你刚才像条疯狗一样咬我,也是在以牙还牙?”
唐遇礼不答反问,眼底透出点笑来,撑着沙发微微倾身靠近她,“不疼了?”
俨然从眼神里读出他的目的,周旋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下,用手背捂住唇,“你属狗的吗?光想着怎么咬人。”
“试试不就知道了。”他扣住周旋的手腕,没用力,指节虚搭在上面,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目光始终看着她,“我到底是不是疯狗。”
周旋一把推开他,嘴里轻轻骂道:“神经。”
冷不防对上一面落地镜,看到自己被啃咬地不堪入目的嘴唇,周旋头皮一紧,抽了张纸擦了擦,“你就是条乱咬人的疯狗,啃成这样,我明天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唐遇礼闻言认真端详了几眼,视线在那里起起落落,像羽毛用最柔软的那一片扫过,旋即漫不经心笑着道:“被人看到不是很好,那些阿猫阿狗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一听这话,周旋心想果然,她在西京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人跟唐遇礼汇报,所以他才知道地这么事无巨细。
在脑海里迅速理出一份可疑人物名单,加上门口的监控视频,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装了,像是根本不怕她知道一样光明正大。
原本隐散下去的怒气再度卷土重来。
她看着唐遇礼,脸色算不上好,“除了许应,你还派了谁在我身边当间谍?”
“重要吗?”他低声反问,眉眼渐深,说出来话现实而尖刻,仿佛在教她认清现实,“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他们是谁,你能割断利益牵扯,再也不和他们来往?”
就算没有这一问,周旋也知道不可能,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由不得个人意愿。
她在全无所知的情况下,借着唐遇礼的人情搭上了这趟东风,自愿回西京淌了这趟浑水,就不能再明哲保身。
如今话已经说开,很多问题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们帮她,绝大部分都是卖唐遇礼面子。
“你在拿他们威胁我?”周旋心绪一顿,看向唐遇礼。
唐遇礼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瞥见周旋干巴巴的唇,起身走到料理台给她倒了一杯水,手背贴在杯壁探了下温度,才慢悠悠端给她。
他既没承认也没否定,看起来还是那副好说话的清越模样,“谈判不是你这么说话的,不要把你的弱点暴露给对手,因为他只会利用它谋取最大的利益。”
“本来我并不想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强迫你,但你向我提供了你最致命的弱点。”唐遇礼盯着她看了一阵,笑容淡漠,野心和手段昭然显露,“你说,我要不要利用呢?”
蛇打七寸,就能捉住命脉。
唐遇礼以前从来不屑把从小耳濡目染学到的争夺利益的手段用在生活上,更别提感情,那种唯利是图的覆灭方法太残忍绝情,很容易令人丧失人性。
但周旋的外壳太硬了,不用非常手段敲不开,反而会被她撞地鲜血淋漓。
他吃过一次亏,教训令他终生难忘,所以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
对周旋来说,与其做一个贴心温顺的爱人,她更欣赏旗鼓相当的对手在厮杀中获得的征服欲和成就感。
温水煮青蛙的时间大法对她没用,她需要的是能源源不断刺激感官和心理双重兴奋的对手。
既然这样,他不介意做一回与她以汲取情感为目的、撕咬交锋的恶人。
她会明白,他是唯一不可替代的那个。
周旋听到这话笑出了声,她的确感到很兴奋,深入四肢百骸那种激烈的兴奋让她忍不住毛孔收缩,心跳加快。
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简直比做/爱还带劲。
因为她明明白白知道制约唐遇礼的筹码。
他说她不懂如何谈判,其实他也没强到哪儿去。
哪有人在准备谈条件时,就先把底牌亮了出来。
跟提前认输有什么区别。
她看着即将沦为预想境地的手下败将,缓缓低腰朝他靠近,却在打破最后一厘距离时猛地停住。
野心与欲望交织的四目相对中,周旋伸手抚住唐遇礼的脸,望着他剔透澄澈的眼睛,说出的话如平地惊雷。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做我的情人?”她刻意用难听的词汇折辱他,想在唐遇礼脸上看到有悖清冷的扭曲和狰狞,但一丝变化的预兆也无。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因为距离近,周旋反而从他眼里看到了收不住笑的自己。
“欺骗、作假、威胁、交易。”她一字一句地道。
“不惜花费这么大代价跟我见一面,不就是为了这个。”
“我答应你。”
周旋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他开口头支票,尽挑些漂亮好听的话哄人,说得跟真的似的,“你知道我没有建立名正言顺亲密关系的习惯,我没谈过恋爱,也没交给男朋友,连山那段时间也是唯一一次,你觉得没过瘾,我可以配合,也许处地好,就此定下来也是可能的,但只能基于这个程度。”
她顿了顿,对上男人逐渐深邃下来的眸光,佯装视而不见地平静道,“唐遇礼,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说完,周旋也没看唐遇礼什么表情,其实她也说不准他会不会上当,毕竟先决条件是他占上风,她只是耍了点小聪明先把条件定下来。
既然逃不掉,那就合理利用资源谋求最大的利益和快意。
这一点,唐遇礼和她无比契合,简直就是踩在她兴奋点上的男人。
周旋隐约明白,为什么在西京见到每一个男人,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拿他们和唐遇礼对比,最后得到无比失望的结果。
而是他比任何人都懂她,还会利用这些点来制造兴奋点。
不是男朋友而是情人,也是为了确保她在这段关系拥有决定掌控权的地位。
就像他说的,欺骗是达到目的一种手段,我很庆幸你上了当。
现在她有样学样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唐遇礼看着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她这番话之下涌动的见不得人的企图,也明白她提出的条件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但他就是动摇了。
或许是因为她那句“处得好也可能定下来”明知是哄人的谎话。
抑或是她此刻流淌在那双狐狸眼里、灯光下满目狡黠的细碎光芒太具蒙蔽性。
明知道她又在骗人,唐遇礼放任这次不平等的交易。
就着她前倾靠近的动作,微微张嘴,将那碗含在口中渡来的毒鸩酒喝了下去。
“好。”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第72章 平生
◎我和那一堆合成物的区别。◎
周旋没想到唐遇礼突然这么好说话, 闻言怔了一下,正好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靠过来揽住她的腰往前带,手转而捧着她的脸,一下一下轻柔地琢磨着唇上被咬出来的痕迹。
温温软软的触感扫过, 和之前激烈撕咬相比, 有种说不出的细腻温柔, 简直就像洪小孩一样先打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你真的答应了?”她有些怀疑。
“嗯。”唐遇礼声音低低的,盖在眉头下的黑眸盘踞着诱人的漩涡, 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释放出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兜进去。“我做你的情人。”
他确实很懂怎么让她兴奋,操着一口清寡温润的嗓音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唇一下接一下地贴着她,宛若情人间坦诚相待的耳语,暗示着接下来可能即将发生点什么似的。
这番悠然间引人无限遐想的意境, 但凡是个人都很难招架得住。
但话还是说早了, 下一秒, 周旋听到他转而又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但我还是答应了你给出的霸王条款,便宜都被你占了, 我却陷入被动, 交易讲究利益互换, 我甘愿没名没分当你的情人,不是我傻,而是我喜欢你, 所以乐意被你当成傻子一样坑蒙拐骗。”唐遇礼坐直了些, 仰后靠在沙发上, 手指勾着周旋的卷发慢条斯理地打着弯。
他慢悠悠抬眼看她,眸光一贯平淡,却透出点更深邃易懂的东西,“所以你想好拿什么跟我换了吗?”
周旋有些意外他居然这么坦诚,一番话掺杂着利益交换中勾兑情谊,很容易就模糊了这场交换本质上的概念。
虽然是交易,但利益却纯粹。
她回视过去,为他犀利直白的诚意,心下一片绵软细腻,也深感疑惑,“我都那么对你了,你还喜欢我,你是不是傻?”
“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两者不能一概而论。”唐遇礼把话题纠正回去,“周旋,像我喜欢一样喜欢我,这一点对你来说,很难做到吗?”
周旋看着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眼神慢慢沉淀下来,她从酒柜里挑了瓶酒,一边倒一边说,“不难,老实说,像你这样的人,克制着不喜欢才难。”
她会被他吸引,除却基本的外在硬件,内里的灵魂才是核心,又怎么可能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
周旋晃了晃杯子,诚实道:“但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件物品,是可以一概而论的,就比如这瓶酒,我会因为它包装好看喜欢它,会因为它口味的独特性而喜欢它,也会因为它能让我感到兴奋而喜欢它。”
“这样不定性不定时的喜欢,是你想要的吗?”她看着唐遇礼问,“如果以后再出现第二个和你差不多的人,我很难保证不会移情别恋。”
他的关注点却很清奇,“所以你并不是不喜欢我,而是无法确定这份感情能够持续多久?”
周旋点头,“正解。”
她追求极度自由,讨厌被捆绑束缚,现实生活已经让人感到精疲力竭,在感情上,她希望得到最大程度的快乐,而不是顺带而来的要求和改变。
喜欢只是人千万种未命名情绪中的一种具象,时间一长,随时会被其他负面情绪所置换掩盖。
就像她以前讨厌滑雪,因为要穿很多,导致身体笨重难行,但现在她又喜欢上了滑雪这项超越身体极限的运动。
人的感情是变化的,像流水一样浮动的兴奋感慢慢沉积后,只剩下一汪平静的水面。
到那时,她又该怎么面对唐遇礼。
周旋想不明白,也懒得深入思考这么头疼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更适合当朋友,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她振振有词地说,毫不顾及唐遇礼在这句话后慢慢冷下来的表情,他不客气地打断她,“谁要跟你做朋友。”
周旋耸了耸肩,又喝了一口酒,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就要站起身,“随便你,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要走了。”
刚起个头,又被人一把按了回去,唐遇礼拽着她的手将人扯过来,掐着下巴就吻进去,像是急于求证什么,他有些用力,亲吻的声响埋在沙发之间发出闷响。
清晰地传入房间每一个角落。
周旋忍不住绷紧了身体,她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到这种程度当然不可能没有反应,思绪纷乱之际,也环住他的脖颈,贴着唇回应着,打算用这种方式将这笔烂账就这么不清不白的糊弄过去。
唐遇礼拉着她的手将人带坐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手一面往上落在周旋胸口的位置,轻轻抚过。
他声音哑地厉害,滚烫的气息钻出来,“听见了吗?”
“什么?”
“你的心跳。”贴在那的力道骤然加重,带着几乎故意的企图。
唐遇礼抱着她,一边亲一边说: “你对着一瓶红酒,心跳也能快成这样?”
条理清晰的声音不徐不疾,仔细分辨还能听出有条不紊的理性,“人和东西是不同的,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它能像现在我跟你这样,听着你接近每分钟120次的心跳,一边接吻、拥抱、上/床吗?”
好似不需要她的回答,唐遇礼自顾自说,“它不能,但我可以。”
“你还想知道我和它们的区别吗?”
周旋隐约感受到什么,猛然一顿,被抵着下巴支移着余光往下一撇,下意识抵触地绷紧一瞬,却来不及做心理准备,额尖一点点冒出细汗。
如骤雨般密集的水珠倾巢而下。
唐遇礼似乎是陷入绝境般疯狂地重复,一遍接一遍不知疲倦地向她说明和求证这点细微区别的天差地别。
“我知道怎么样能让你感到兴/奋和舒/服,它可以吗?”
炽亮的灯光几乎清透到让人眼晕,男人的声音如窃语一般在耳边断断续续。
“感受到了吗,我和那一堆合成物的区别。”
……
一直到夜寐做梦,周旋耳边隐约都能听到唐遇礼说话的声音,简直快要听出了心理阴影。
她累得倒头就睡,也不管这里是唐遇礼的地盘,反正都做到最后一步了,也没什么好顾及的。
周旋睡得熟,并没有听到第一声闹钟被人掐断前发出的声音,她只是皱了皱眉,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唐遇礼拿着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后正准备放到一边,冷不丁看到刚黑下来的屏幕又亮起。
他低垂视线,瞥到上面不日前才耳闻的名字,偏头看了周旋一眼,走到客厅接起来。
“姑奶奶,你下来了吗?我给你带了早饭,快下来吃,路口有违章检查,停久了会被交警扣车的。”黎向然站在别墅门口四处张望。
唐遇礼不紧不慢地说:“她在睡觉。”
那边瞬间没了声,黎向然人都懵了,站在风中凌乱了片刻,后知后觉醒过神来,声音相较之前都没了力道,“你是哪位,让周旋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