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礼没说话，调转方向盘在路口缓缓停了下来。
周旋抬眼往外看，发现他居然停在百货商场附近，在位置上愣了一下，“来这干什么？”
“买一些女士用品，我家没有。”唐遇礼已经解开安全带，说话间俯身靠近，将她这边的安全带也解开。
“不回酒店了？”
唐遇礼闻言笑了下，走到外围牵起她的手朝商场的方向去，“总不能天天在酒店见面，搞得好像偷情一样。”
周旋低头往下看了看，眼皮下意识眨了下，对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行为有些抵触，但步子却跟着迈开了，任由他这么拉着。
唐遇礼的确很细心，大到换洗衣物，小到贴身用品，他都一应俱全地准备了几套，就连比较私密的衣裤，他问都不问周旋尺码，好似心中有数，看了眼包装盒上的制造材料成分表，挑材质最柔和舒服的买。
最后满当当整个推车里，全都是给周旋买的东西。
走到收银台结账排队的时候，即将轮到他们，唐遇礼先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周旋则站在他后面盯着货架不知道在看什么。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扫码付款时回头看了一眼，妻子忍不住小声对一旁低头玩手机的丈夫道：“你看看人家小两口，这些活全是男的在干，买的还都是女士用品，再看看你。”
男人适时抬起头，先是上下打量了唐遇礼一眼，一副经验十足的语气，“你不懂，现在的小年轻，婚前婚后都是两幅面孔，不表现好一点，怎么把小姑娘哄回家当老婆。”
说话音量不大，周旋和他隔了几个人自然没有听到，她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货架，一目十行地从花里胡哨的包装开始研究。
唐遇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是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平时看别人买这玩意都跟做贼一样，要不然就草草看两眼随便挑一样完事，很少有女生对着计生用品精挑细选的。
他忍不住笑了下，低沉嗓音荡进周旋耳畔，“想买这个？”
“嗯。”
周旋被发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以前在国外念书，有的社团活动都是直接走进教室给每人发一盒，更有甚者，直接给他们演示这玩意如何区分正反面，又是怎么戴着的。
她干脆拿了两盒，正准备丢进那堆东西里一起清算，冷不丁听到唐遇礼说：
“给我用的，你知道选什么尺寸？”
周旋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摸过，大概知道大小。”
唐遇礼终于忍俊不禁，低沉的笑声闷震在胸腔一缕缕遣出来，微微挑眉，“你真的很不一样。”
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听到他的笑声，气氛莫名有些奇怪的变化。
周旋后知后觉回味过来，察觉到周围几道视线落过来，皱眉瞪着他看了一眼，“有什么好笑的，不准笑。”
唐遇礼笑够了，才慢腾腾敛回神情，目光往那堆东西里扫去一眼，伸手拿了回去，换了两盒新的。
错身经过周旋时，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别有深意，“再大一号，别记错了，以后就照这个尺寸买。”
周旋却笑不出来，反手在唐遇礼胳膊上拍了下，警告他适可而止，“凑和用吧你。”
结完账两人往外走，路过出口通道一家奶茶店，周旋心血来潮买了两杯奶茶，其中一杯递给唐遇礼。
架不住周旋的热情，唐遇礼接过来尝了一口，下一秒，眉头微微拢紧，明显接受不了这个味道。
“太甜了。”
周旋这才事后诸葛一般得逞地看着他笑了笑，慢悠悠开口道：“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点的全糖。”
见她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唐遇礼反应过来，她果然还在为刚才的事记恨他。
原以为唐遇礼上当受骗后会把那杯奶茶扔掉，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周旋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余光却瞥见他又含着吸管喝了一口，这一次好像稍微接受了点，虽然依旧拧着眉，但至少表情没有一开始那么嫌弃了。
“你要是实在喝不了，也不用勉强，我帮你扔了。”说着，她伸手去拿，却被唐遇礼移动手臂躲开了。
“没关系，就当偶尔尝试一下新鲜事物。”
虽然没明说，但周旋隐约明白过来，大概是她第一次给他买东西，这人稀奇得紧，知道她别有用心折腾他也照单全收。
她盯着唐遇礼看了一会，眼帘渐渐垂下，遮住眼底缭绕上涌的情绪。
这人真是，到最后还要搞得她良心不安。
真是坏透了。
唐遇礼将车开到绿水别墅，这是他在西京来往比较频繁的住处。
周旋最开始买公寓的时候听中介说过几句，这是最早开发的楼盘，私密性和安保能力极强，所以一开盘便被人抢购一空，就连二手流通到市面上，都比一般地皮贵出两倍不止，能住在这里的人大都非富即贵。
她看着唐遇礼开门的动作，不由好奇，“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么有钱。”
唐遇礼低头摆弄指纹锁，闻言没有回头，言简意赅道：“做生意的。”
他说完，一只手伸到背后晃了两下，“把手给我。”
周旋伸手过去，食指忽然触碰到一片冰凉的金属，于是侧身看去，发现唐遇礼正在给她录入指纹。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以后想来随时可以来。”他推开门，将那一袋子东西放在玄关，然后半蹲在地上，将那双被收银员放在最底下的女士拖鞋拿出来，拆开包装，摆在周旋面前，看着她穿。
因为白天要上班，晚上还有饭局，周旋穿得比平常更正式，纯白色高跟鞋，脚上还穿了及踝丝袜，一进门，细高跟踩在瓷砖发出挞嗒声响。
她一只手撑着墙保持平衡，一边慢吞吞拖鞋，其实她不太适应穿高跟鞋走路，但没办法，正式场合穿运动鞋不合适，很多时候，对着那群大腹便便的老总，周旋无数次想过把高跟鞋脱下来砸他们脸上。
最开始高跟鞋发明出来就是给男人穿的，怎么现在成了女人的负累了。
这么想着，一只鞋刚勾着脚踝松松垮垮即将离脚。
视野忽然一晃，就看见唐遇礼顿时毫无预兆地蹲了下来，手绕到她脚后跟，也不显脏，直接将鞋子脱了下来，给她把拖鞋穿上。
周旋愣在原地，有那么片刻没反应过来，唐遇礼走着走着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看她，“外面风大，还不进来。”
唐遇礼领着她一路上楼，打开房门，将刚才买的东西一样样摆好，侧头看着周旋说：“你就住这间房间，有什么缺的跟我说，我叫人去买。”
环顾了一圈室内陈设，家具都很新，一看就没怎么住过人，周旋随口问：“那你住哪儿？”
唐遇礼将暖气打开，闻言一笑，“想和我住一起？”
“少做梦了。”她义正严辞地回了句。
“我房间在隔壁，门没锁，想来随时来。”唐遇礼收了笑，低头亲了她一下，走前将门轻轻带上，“早点休息。”
入了夜，周旋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她有点认床，加上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体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一时半会有点睡不着。
又一次入睡失败后，周旋看了眼时间，快凌晨一点了，她明天还有工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身体吃不消，于是起来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安眠药。
记得之前经过客厅时，看见电视柜下面摆着医药箱，她又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准备去那找找看。
打着手机照明灯，周旋刚走到电视柜面前，还没来得及弯腰，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略显低哑的男声，“你在干嘛？”
周旋举着手机回头，过亮的灯光让唐遇礼不适地眯了下眼，他半夜口渴下来倒水喝，没想到一下楼就看到周旋在屋子走来走去。
越过她注意到一旁的医药箱，唐遇礼将杯子放下，朝周旋走过去，“睡不着。”
周旋点头，想到他是房子的主人，找什么直接问他就行了，直接道：“有安眠药吗？”
唐遇礼看着她不说话。
沉默在悄然无声的夜晚中无比明显，手机灯光投射过去，将男人深黑明眸中流淌的情绪照彻无余，他不说话的时候，气场便冷沉，本来就自带压迫感，又是这样一动不动仿佛要把她看穿的眼神，看的周旋心口没来由收紧。
“没有。”唐遇礼低声说，“上来跟我睡。”
“跟你睡就能睡着了？”这句话条件反射卡在周旋嗓子眼，即将脱口而出时，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又莫名收住了。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周旋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在唐遇礼卧室站着了。
见人靠在床头，掀起一边被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大有你不上来咱两就这么干耗着的意思。
反正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周旋没什么心理包袱地躺了过去。
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的冷冽气息，周旋思绪更活泛了。
再看唐遇礼已经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周旋语气懒散，颇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我还是睡不着。”
唐遇礼没睁眼，人却靠过来了点，索性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细微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像羽毛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扫来。
“你想做？”
一只手横在她腰上，没动，存在感却十足。
“……”要不是察觉到这人有困意，声音也冷冷的，周旋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个？”
“我是个正常男人，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头顶声音回地理所当然，甚至混杂了点微不可察的笑，他大言不惭地给她选择，“你要是睡不着的，我们就做，做完你就睡得着了。”
听听这有头有尾有逻辑让人无法反驳的鬼话。
周旋听不下去了，果断伸手捂住他的嘴，“闭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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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培林坐在餐桌上，扳着手指头数日子，越数越气，扬手拍了下桌子，“一个两个天天不着家，真是没有王法了。”
正往茶杯里添水的盼姨吓一大跳，以为他在说沈艺音，慢半拍出声：“沈小姐最近有点忙，她说过几天再来看您。”
“我说的是周旋那个黄毛丫头。”沈培林看她一眼，寻求认同感似的说，“这个星期才过了一半，她已经连着三天夜不归宿了，你说她眼里还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外公。”
盼姨还没来得开口，他又自顾自道：“你说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沈培林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昨天吃饭的时候，周旋就提前离席然后不见人影，黎向然那个小子也魂不守舍的，问他怎么回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光红着一双眼，把周旋的车钥匙一并还了回来。
八成是她把人给拒了。
转念一想，周旋到西京不过才三个月，认识的青年才俊也没几个，唯一一个来往地稍微频繁的，大概就是许应了。
莫名品出点猫腻了，沈培林准备等周旋回来好好跟她谈谈，许应虽然人不错，但家世太复杂，虎视眈眈盯着家产的就有好几个私生子竞争，谈着过过瘾倒是没什么，但动真格，他第一个不同意。
周旋并不知道沈培林已经通过高超的想象力把她和许应联系在一起，她上班前得回家拿一份合同，让唐遇礼把她送到别墅门口。
“大概五分钟，我拿了文件就出来。”看了一眼表，周旋莫名回过味来，她最近使唤唐遇礼使唤地太顺手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份接触隐约有形成习惯的征兆，“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先走，我可以自己开车过去。”
“我等你。”唐遇礼坐在前座，电脑已经开机进入状态，他抽空看了周旋一眼，示意她放心进去。
正在窗边浇花的沈培林冷不丁看到周旋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整个人的表情都不对了，戴着挂脖老花镜，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方向。
一直到周旋进门的前一秒，他才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静浇花。
“你还知道回来？”
听他这幅明嘲暗讽的语气，周旋也乐了，跟他打擂台，“我回来收拾行李，今天就搬出去。”
沈培林一听急了，花洒重重往旁边一扔，连忙走过来，“你敢！”
“除了杀人放火，我有什么不敢的。”她说着就要往楼上走，沈培林三两步挡在她面前，想起当年沈艺音的前车之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外头那个野男人是谁，是不是许应？你是不是打算跟他私奔？！”
听到许应的名字，周旋没想到后面还有更离谱的一句，以为自己幻听了，反问：“你说谁？我跟谁私奔？”
沈培林已经想当然地把情况脑补了个彻底，瞥到那辆车还在门口，顿时火冒三丈，也不听周旋说什么，绕过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走，一边振振有词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当着我的面，许应那个混账小子敢把你带走。”
唐遇礼正在工作，猝不及防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远远就看到沈培林拄着拐杖走出来。
看方向和视线，似乎是往自己所在的位置来。
由于隐私设计问题，外面的人无法透过车窗看到里面，沈培林只知道里面有人，并没有亲眼看见许应。
他抬手敲了敲车窗，手里的拐杖已经在待命。
“臭小子，你给我下来！”
按扣发出一声轻响，车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只有一个算不上清楚的侧脸在视野一晃，沈培林手中的拐杖扬在半空，正要往下挥去。
一只修长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在那一记闷棍即将打下去的瞬间，轻而易举搭进掌心握住。
驾驶座上的男人慢腾腾转过身，站起来比沈培林还高出一个个头，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培林在看见他正脸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唐遇礼脸上带着不明显的笑，眼神客气而疏离，妥帖得体的气场没有因为这段插曲出现丝毫紊乱，依旧是不落下乘的以礼相待，就像他的名字带给人的感觉一样。
倒显得动手的沈培林有些不分青红皂白。
他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给人留余地，“这就是沈老先生的待客之道？”
第74章 凡夫
◎抬起头，看看我吧。◎
对上那张脸的一刻, 沈培林心中顿时一阵骇然。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唐遇礼，之前在连山调查周旋的行踪时，其中就拍了两人在一起的照片，因为是张侧脸, 加上一个没怎么耳闻的名字, 他一时误把唐遇礼当作借住在寺庙的普通人。
直到有一次去银行签署一份贷款协议, 接待他的行长也姓唐，这一下, 冷不丁让他想起了这件事，久违地回想起唐遇礼这个名字经年前听过几次。
也不怪他没什么印象，实在是这一家人太低调，日常活动又刻意压制舆论，对他们的新闻报道少之又少，各种大型商业聚会从不露面，这几年听说事业重心倾移国外, 久而久之便查无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