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荆棘——载阳【完结】
时间:2023-06-29 23:07:01

  “谁知道呢?”程今将双手拉至身后,活动了一下肩骨,“可能是出于某种保护欲吧。”
  他身上有某种干净到让人心软的感觉,和绿都港里土生土长的他们,天差地别。
  野生的小鸟也会遇见想要珍视的东西。
  夏小明实在是不懂,因为在他看来,许西泽这种人哪里需要他们的保护?
  不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揉搓就不错了。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程今被同学叫去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去的路上,程今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学期,从开学到现在,她自认还算遵纪守法,唯一那次冲破规则的行为,还在许西泽的提醒下,逃过了一劫。
  直到到了地方,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骚扰同学?”程今看着朱斌递过来的匿名举报信,笑的很无语,“我骚扰谁了?”
  朱斌面目严肃地敲了两下桌子,“严肃点,今天中午在食堂,你骚扰谁了,你自己不清楚?”
  中午在食堂,她也就是去许西泽旁边坐了一下。
  这就看不惯了?某些人的心眼未免太小了点。
  “不好意思啊朱老师,”程今在心里冷笑一声,把举报信丢回桌上,“这我还真不清楚。”
  “程今!”朱斌黑着脸,“你看看你来一中之后都干了什么?打架违规,现在还骚扰学弟,要不是校长拦着,像你这样的学生,我早就开除八百回了。”
  “那仅凭一张来历不明的举报信,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罪名扣在学生身上,这样的人,难道就配当老师吗?”
  “程今!”办公室里除了朱斌,还有20班的班主任姚爽,“怎么跟老师说话的,快道歉。”
  她同时还是20班的语文老师,二十多岁的姑娘,怀着抱负投身教育行业,虽然现在只能带普通班,但也在平时努力照顾着班上每个同学。
  程今还挺喜欢她,算是卖她的面子,没再和朱斌吵。
  但她也没道歉。
  生来命贱的人,本没打算向命运求取什么。
  可为没道理的事弯腰这事,从来也不是程今的风格。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处理方式确实不妥,朱斌缓和了一下语气。
  他说:“老师知道你们这些青春期的小姑娘,心里容易有悸动,这都很正常,但你得学会克制……”
  中年男人说到一半,还是没忍住,又拍了下桌子,“你说你骚扰谁不好,非得去骚扰他……”
  “我说了,我没有,”程今打断他,“还是说在你眼里,哪怕是正常的同学交流,只要是我做的,就都是错的?”
  女孩直勾勾的眼神里仿佛带着刺,像一匹小狼。
  然而朱斌最讨厌这样的眼神,他顿时撕了那层温和师长的皮,给程今下了最后通牒。
  “程今,你别忘了,上次打架,你身上的处分还没消,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下周升旗仪式,你在全校同学面前做个公开检讨,要么,就退学。”
  “朱老师……”姚爽企图劝说朱斌,被朱斌抬手打断。
  她转过脸,又开始扯程今的袖子,然而这也是头倔驴。
  倔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拳头。
  她偏要和这世间的刻板印象斗到底。
  “呵,”程今冷冷说,“老子一个都不选。”
  许西泽是在第二节 课后被人叫走的,程今和朱斌差点在办公室打起来,最后还是姚爽提议,不如找另一位当事人过来问问。
  朱斌一开始还不愿意,毕竟是半个校董的儿子,又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他实在是不想把他跟程今这种问题少女牵扯到一起。
  但这种事情闹大也不好,两相权衡,朱斌只能点头。
  男生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大吵过一架,空气中还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被罚站在旁边的女孩,眼角微红,像是哭过,又像是隐忍着发不出的怒火,身侧的拳头因为攥了太久,指节都泛起了白,看他时,眼神倔强得让人心疼。
  “西泽,”见少年愣在门口的动作,朱斌和面对程今时的态度截然不同,热情地挥了挥手,“来,别紧张,老师就是了解一下情况。”
  许西泽收回放在程今身上的视线,黑色的眸子淡淡地望向朱斌。
  “没有,”他面色平静地说,“程今同学,没有骚扰我。”
第5章 “连声学姐都不知道叫。”
  从行政楼回教学区的路上,树荫蔽日,程今缀着步子走在许西泽的身后,少年的影子刚好落在她的脚尖,好像只要走快一点点,就能碰得到。
  女孩抬起低下的头颅,看向走在身前的男生。
  背影清绝,个子那么高,隔着几步的距离,她仰起头,也看不见他的头顶。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打在眼前,光斑摇曳,很衬程今此刻的心境。
  她本以为,许西泽根本不会表态。
  毕竟这几次,她只是单方面去和他说话,真要细究起来,从他的视角,说是“骚扰”也未尝不对。
  但她着实没想到,他会在朱斌面前那样,说的斩钉截铁。
  “许西泽?”
  面前的男生停下脚步,回过头。
  程今快走两步,“没想到嘛,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许西泽垂眸看了眼追到身边的女孩。
  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像是在发光,方才那双倔强的眼睛里锋芒已然尽褪,浅棕色的瞳仁闪着戏谑的光,一看就是又在哪里憋着坏水。
  “我不是聋子。”许西泽说。
  程今“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你不聋啊?”
  “那怎么,我问了你好几遍的问题,你每次都像没听见一样呢?”
  这话说完,许西泽看了她一眼,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脸色又冷下去,转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程今看见他的耳根似乎有点红。
  所以,不是聋,是选择性聋。
  程今在后面偷笑。
  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这位风靡全校的冷面学霸的一些反差。
  也不知道他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算了,不逗你了,”程今再次追上去,超过许西泽,插着口袋,倒退着往后走,“刚才谢啦,要不是有你,我估计朱斌可能得弄死我。”
  “既然知道后果,为什么还要和他吵?”
  “知道是一回事,认是另一回事,”程今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我没认的事,就谁也逼不了我。”
  目光所及,少女的神情张扬又肆意,许西泽看了她两秒,垂眸,笑意浅淡,没有言语。
  教学楼很快就到,已经开始上第三节 课,建筑投下静谧的阴影,程今和许西泽挥手道别,走出两步后,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
  “程今,”许西泽站在一楼的布告栏前,“你有没有读过毛姆的《刀锋》?”
  “什么?”程今没听清。
  “没什么,”许西泽摇了摇头,“去上课吧,再见。”
  说完这话,许西泽转身离开,阳光将他的影子拉成细长的条,然后消失在转角。
  程今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的神,突然肩头一松,切了一声。
  “不懂礼貌的小孩,连声学姐都不知道叫。”
  *
  周五晚上放学,程今和夏小明一起回绿都港的时候,途径一家育才书店,忽然灵光乍现地想起了许西泽的话。
  “哎,”她唆着老式棒冰,问夏小明,“你听说过毛姆吗?”
  夏小明正捧着他刚从书报亭买来的《男人装》,闻言茫然抬头,“什么母猫?”
  “……”
  程今垂眸,看了眼杂志上的大胸女人海报,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进入高三以后,每周日都要进行周考,原本两天的周末被挤压的只剩周六,作业的量却只增不减。
  程今晚上还得去打工,时间就更是紧。
  筒子楼的房屋空间狭窄,总共一室一厅的构造,能让她写作业的地方就只有客厅的餐桌。
  程今抓着笔,烦躁地坐在一堆看不懂的公式面前。
  头顶是半天转不出风来的三叶电扇,耳边是从不隔音的卧室门里传出的旖旎声响。
  程今听了五分钟,忍无可忍,跳下椅子走到卧室门外,狠狠砸了两下门。
  动静戛然而止,她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女人的怒吼声准时从门里响起。
  “小娘皮!你发什么疯!”
  下一秒,房门被人拉开,女人一头杂乱的头发,随意地裹了一件波西米亚花纹的大围巾,怒目圆睁,好似能把程今吃了。
  “我要写作业,带着你的狗男人出去做。”
  “你!”马兰气得抬手便要抽下去,屋里的男人问了一嘴,她便立刻变了嘴脸,“李总,没什么事儿,家里小孩不懂事,让您受惊了。我这就来。”
  然而,大概没有男人能够忍受做到一半被人打断,所以任凭马兰怎么哄,男人还是甩脸子走了。
  全程,程今都冷冷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马兰恭敬送走那个她没见过的男人。
  从记事起,她已经不记得马兰往家里领过多少男人。
  她不是马兰亲生的孩子,这一点,马兰从没避讳过她。
  就像她从来也不避讳在她面前和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厮混。
  程今很讨厌看见这些。
  如果命运待你不公,你可以说自己命不好,自甘堕落,那才真的是没救。
  程今一点不觉得自己坏了马兰的好事。
  马兰摔门回来的时候,脸色奇差,劈头盖脸就给了程今一顿骂。
  “我日你mmp,老娘怎么会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程今不甘示弱,“不想养别养,老子还不稀罕当你女儿!”
  不知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是天气热得人不舒服,说完这话,程今忽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你他妈再给老娘说……”马兰说到一半,看出她的异样,语锋一转,“你咋了?”
  程今强撑着坐到椅子上,“跟你有个屁关系。”
  “真跟我没关系就好了!”马兰把她拽起来,从柜子里掏了个卫生巾,又把人塞进厕所,“去看看,我记得你就是这几天。”
  程今还想犟嘴,坐到马桶上一脱裤子,顿时又没了声音。
  从小到大,马兰几乎就没怎么关心过她,但又总有些像这样没道理的小细节,她记得比她自己还清楚。
  程今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马兰进了厨房。
  空气里弥漫起劣质红糖的芳香,味道萦绕在鼻尖,像是往她坚硬的心房上拂了一层细沙,细细杂杂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踌躇两秒,也跟着拐进了厨房。
  只是看了一眼程今的脸色,马兰就瞬间get了她的意思,一边给她煮着红糖,嘴上还骂骂咧咧。
  “小娘皮,自己什么日子都记不清,”她说,“裤子弄到没有?”
  “一点点。”
  “放那,我一会去洗,你歇着。”
  红糖水煮的很快,马兰拿圆碗盛了,放到餐桌上,便卷起袖子去了厕所。
  相当一段时间,这座房子里只剩下搓洗衣物的声响,程今看着红糖水冒出的热气,心头隐隐发酸。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价,马兰都绝对算不上一个好妈妈。
  当初,她从路边捡到程今时,自己还是个少女,因为没什么本事,只能在夜总会谋生活。
  那段时间,她看上一个总来消费的大老板,想方设法爬上了人家的床,就开始想怎么能更进一步。
  程今在那个时候出现,刚好给了她一个要挟大老板奉子成婚的理由。
  然而,终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大老板转手就拿着基因鉴定的报告扔到她脸上,彻底断了和她的联系。
  马兰想过再把她丢掉,但大概是一瞬间的心软,竟然就这么把小孩拉扯到了现在。
  程今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马兰的行为。
  就好像这段往事,其实是有一次马兰喝醉的时候,才从她嘴里听到的。
  她总在吵架的时候把程今是自己捡来的事挂在嘴边,却又对这背后肮脏的真相守口如瓶。
  她的整个人生都充斥这种诡谲狗血的矛盾,程今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些,有时候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个白眼狼。
  这种时候,程今竟然破天荒地想起了许西泽。
  那样干净的一个人,她想,他的成长经历里,一定没有遇见过这些让人痛苦的烦恼。
  马兰拿她的衣物去外面晾,经过时说:“你这个样子,晚上别去打工了。”
  “不打工你给我交学费?”程今下意识又怼了回去。
  然而马兰已经走远,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没答。
  这个小插曲,让程今一整天的心情都变得很糟糕,以至于晚上在KTV包厢端盘子的时候,都还有些心不在焉。
  KTV坐落在绿都港的西北角,紧邻着谭江的跨江大桥,平时人流量多,来玩的客人身份也都各异,因而相较于绿都港里那些老破小的店来说,这家整体的建筑面积相对较大,风格也多样,鱼龙混杂,几乎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玩法。
  晚上八时许,一群结伴而来的少男少女吵吵嚷嚷地进了门。
  KTV的走廊光线昏暗,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这群人似乎也喝了不少,相互推搡着往前走,只有两位慢悠悠地落在队伍最后。
  “阿泽,你就当卖我个面子,”苏贺辞抬手勾住许西泽的脖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和裴觉那帮人玩,但这一年一度团建的规矩是老头子们定下来的,来都来了,是吧?”
  许西泽没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
  熟悉如他,苏贺辞当然知道这眼神里的意思。
  配合可以,点到为止。
  他们是这里的贵客,包厢定的是最里面的vip豪华套间,距离有点远。
  走到一半,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叫骂声。
  众人转过走廊的转角,看见一片狼藉。
  地面上少说打翻了五六瓶酒,花花绿绿的液体混杂在一起,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一个穿着领班衣服的中年女性正在高声呵斥那位犯了错的服务员。
  服务员是个女孩,皮肤很白,普通的侍者服饰也能将她的身材衬得十分曼妙,一双狐狸眼藏在锋利的眉梢下,看上去像在垂头认骂,清亮的眼神里却分明闪有隐忍。
  公子哥们见怪不怪地从旁边绕了过去,许西泽和苏贺辞却倏地停了脚步。
  “阿泽,这不是那个……”苏贺辞盯着女孩,还没说完,便见身侧的男孩身影一晃,竟然朝那二人走了过去。
第6章 真是的,又欠你一次。
  上了年纪的女人,在这种擦边夜总会的地方工作,总是有些劣势,这点杨兰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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