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长着驴耳朵——七宝酥【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29 23:11:10

  譬如今晚,她的反应和举动就略显糟糕,如临不速之客,一面都嫌多。
  好像不该这样。
  但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
  春早不再想,眼皮渐耷。
  ……
  翌日,春早照常被妈妈叫醒。
  刚一起身,春初珍就靠来床头,面色神秘:“我看到隔壁那个男孩子了。”
  春早忽略昨晚的偶遇,装一无所知:“什么样啊?”
  春初珍说:“高高瘦瘦的,长得不错呢,像他爸,还跟我问了早。”
  春早往门那瞥了眼:“他人呢。”
  春初珍说:“回房间了。我起来没一会他就出门了,回来还给我们带了两盒早点。”
  春早按压着睡乱的刘海:“他这么客气?”
  “对啊,一口一个阿姨的叫得可甜了,不收都不好意思,”春初珍无奈地念叨,又拧眉补充:“而且哦,他就一个人住这。”
  春早讶然:“啊?”
  春初珍将分贝降至最低:“我问了他,我说你家长呢,下午过来吗,他说他一个人住。”
  春早问:“没人陪读?”
  “好像是,”春初珍哼声:“我就说家里有个小的怎么可能顾得上大的。就是他也没个姥姥奶奶的么,父母看着年纪也不大啊。”
  她母爱共情地感慨:“才跟你一样大,怎么照顾得好自己?”
  春早沉默下去。这一刻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能是习惯了妈妈无微不至的围绕和照料,她心头涌出几分恻隐。
  还有一丝,不合时宜的羡意。
  换好校服,春早的刘海还是固执地维持原貌,像几根不安分的新芽。她抬手搭住,装不经意朝外走。
  客厅里很安静,见不到一个人,春早这才放松神经。
  洗漱完出来,妈妈已经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摆上了桌,一旁放着刚热好的蒸饺和烧麦,应该就是她们的“新邻居”买来的点心。
  而早点供应人的房门大敞着,灿白的光线透出来,朦朦的。
  春早不再多看,坐去桌边。
  春初珍端着煎蛋从厨房出来。去年年底她在菜谱APP上学会了“太阳蛋”的做法,成品造型不输外头餐饮店。自打被女儿夸过一回,就有事没事在早餐上一展身手。
  春早注意到盘子里叠放着两片煎蛋,提前拒绝:“先说下啊,两个我吃不完。”
  “谁给你吃了?”春初珍扭头就走。
  停在原也门前,她全无生疏地往里探头:“哎,你出来跟我们一起用早餐呀。”
  “阿姨,我在外面吃过了。”男生清冽的嗓音隔墙传出,不高不低。
  春初珍劝道:“再吃点嘛。你买那么多,我们都吃不完,正好我粥煮得多,你来一起喝一点。”
  房内静默了一会,男生答应下来:“那谢谢阿姨了。”
  为避免待会儿分餐多事,春早立刻将上面那只煎蛋夹回自己碗里,低头开吃。
  心无旁骛是假象,她的余光始终留意着侧方动静。
  拼租房的公用餐桌外形简单,是那种最为常见的松木桌,长方形,最多只能坐六人。
  男生走去了她对面。
  报到日的关系,他没有穿正式校服,还是跟昨晚一样的白色短袖。
  桌子中央的粥碗被春初珍单手移远,停放在他身前。
  “你吃这个,不够跟我说啊,锅里还有。”春初珍语气热忱。
  男生再次道谢。
  妈妈将清空的粥锅端往厨房,客厅里霎时静了下来。桌上只余此起彼伏的碗筷声响,细碎中隐隐透出几分尴尬。
  春早放不开手脚,眼观鼻鼻观心,以往的暴风吸入也变成“鸽子胃表演”。
  她连暗中观察都犯难,更别提主动搭话。
  好在没一会,春初珍落座,打破僵局,问原也名字。
  男生掀眼:“原也。”
  “原野?野外的野?”
  “原来的原,之乎者也的也。”
  “哦,是这两个字啊。”春初珍恍然大悟,用筷子尾指自己:“我姓春,春天的春,你以后叫我春阿姨好了。”
  男生嗯一声。
  春初珍又将话头转来春早身上:“这我女儿,你们一个年级吧。她在三班,你在哪个班啊?”
  男生闻言,将一双筷子轻轻搁下,似有要专心聆听长辈讲话的架势。
  春初珍被他的礼数震到:“哎?你先吃啊。”
  男生未再执箸,只回:“我在一班。”
  “一班?”提到学校跟学习,春初珍就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非得刨根问底:“一班是理科实验班吧?”
  “嗯。”
  又趁势唠出房东那里听说来的隐私八卦:“你是不是还拿过什么奥赛金奖啊,是不是都保送清华北……”
  “妈――”
  春早忍无可忍打断她。
  春初珍一愣,转脸瞧无故爆发的女儿:“干嘛?”
  春早平时就反感老妈没完没了地拉闲话,此刻感同身受,心生不快:“你叫人来吃的,就让人好好吃行吗?”
  春初珍反应过来,哑了两秒,不好意思地笑开:“是是,”她自来熟地切换称呼:“小原你吃你的,我就是看到你和春早是同年级,就想多问问,你别介意啊。”
  “没事的,阿姨,”男生语气平和,并答完刚刚那些被腰斩的问题:“我没有保送,还是要参加高考。”
  方才一恼,春早就杵高了脑袋,想以足够的声势呛回妈妈,再回眸,迎面撞上对桌人的目光。
  男生唇畔勾弧――还是昨晚那种,自然真挚到完全挑不出缺点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在感谢她。
  春早脸微升温,忙回过去一个礼节性抿笑。
  然后垂下眼帘,继续扒拉面前的白粥。
  ―
  心不在焉地把笔袋和讲义挨个揣进书包,春早还在回顾自己那个干巴巴的丑笑,越想越不忍直视,赶紧晃晃脑袋把画面清除。
  她与朋友童越约在小区外的文具店会合,一碰上头面,近半月未见的俩小姐妹就有说不完的话,尤其童越,旅游十天涨重五斤,正在节食,大吐苦水的内容能写成一篇千字长文减肥劝退贴。
  “下次咱们一起出去玩吧,你知道拦我。我爸妈就会让我喜欢就多吃。”童越苦恼地啃着苏打饼干,表情堪比生食青菜叶。
  春早当玩笑话略过:“你先问问春女士同不同意。”
  童越不爽道:“你妈也真是的。你成绩都这么好了,放假还要把你绑家里,作业又不是多到做不完。”
  春早睇她一眼:“你做完过吗?”
  “……”童越汗颜:“我这不是有你吗?”
  她掰下半片饼干,递过去:“来,我的专属答案供应商,吃点聊以慰藉。”
  “算了吧,”春早摇头:“我早上吃很饱。倒是你,别低血糖了。”
  ……
  穿过一条烟火气很重的旧窄巷,就是别有洞天的高厦与商圈。万千窗扇在日光下也示人以冷傲的那面,而百年老校宜中嵌在其中,楼体以白赭为主,似金银冠中的双色玉髓,与世无争,历久弥坚。
  童越是乐天派,常年心情愉快,上学的心情也不会如同上坟。
  她蹦Q着,身上叮叮当当。
  春早有些羡慕这个朋友。羡慕她书包上可以挂满有关迪士尼的一切,星黛露可琦安玲娜贝儿。不管是胡吃海喝还是轻断食,她的父母都不介意。她就像一株漂亮轻盈的圣诞树一样充溢着光彩。
  分神当口,马路对面的交通灯已经由红转绿,童越忙拉上她步入人流。
  ―
  此时正值各个年级返校,校园内理当熙熙攘攘,但因日头威力不输酷夏,香樟大道上见不到几个人,大家基本躲进了两侧的树荫遮凉。
  春早跟在童越后头进班。
  班里同学已来了大半,三五男生聚在一起,路过时依稀听见“耐克”、“匡威”等字眼,正在讨论购入的新鞋。女生们则聊着暑期档爆剧或哪位帅气男星,然后一齐尖叫跺脚。
  春早的座位在里侧,紧挨走廊窗户。她坐进去,拉开包链,将习题册和各科讲义取出来,分类摆放好,方便待会交给组长。
  没几分钟,同桌卢新月也来了,春早惊奇地发现她理了短发,长度只到下巴,两边往耳后一挽,看起来格外清爽。
  “你剪头发了?”春早目不转睛:“很好看诶。”
  卢新月放下书包,摸头一笑:“真的吗?上个月剪的,刚剪完可丑了。”
  “不骗你,”春早左右打量:“我都想去剪了。”
  卢新月双臂大幅交叉:“NO――!剪完你肯定后悔。我就是,哭了好几天,现在长长了才顺眼一点。”
  “不要作死,”卢新月眨巴眨巴眼,神情真挚:“你现在的发型很完美。”
  春早没再吱声。
  她自然只是口嗨。
  改变外形对她而言绝非随心之举。她留中长发,常年一条马尾走天下,有刘海――是那种流行了有些年的韩式空气刘海,不过分厚重,能虚虚掩住偏高的额头。初中时她一直束着女性长辈们独爱的“大光明”,中考过后才凭着一纸宜中录取通知书换来妈妈的发型更变许可权。但去理发店那天,春初珍还是全程陪同监督,春早不敢直说需求,极尽委婉地表达,幸好造型师能get到,给出了还算如意的成果。
  九点整,喧哗骤止,老班准时到场。
  一番万变不离其宗的开学讲话过后,各组组长开始收暑期作业,一些无所事事的男生被指派去图书室搬运本学期新教材,再分发给每位同学。卢新月陪着春早将两沓厚厚的英文讲义送往二楼,高二年级组任课老师的新办公室就在那里。
  有说有笑的俩女生,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不约而同庄重起来。
  卢新月有着多数学生对办公室的天然恐惧,提前将手里的那叠讲义交还给她:“就帮你到这啦。”
  春早笑着感谢和道别,左脚刚一迈入门内,她的步伐滞缓下来。
  因为瞥见了一道极有存在感的身影,正背手站在三排左侧的中年男教师身边。
  春早的英语老师跟他们隔个过道,伏首案后,只一只盘着奶茶色鲨鱼夹的发髻露外面。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与屋外冰火两重天,春早双臂泛起鸡皮疙瘩,抱紧胸口的试卷走过去。
  双唇翕合不断的男老师面色严肃。
  而男生一动未动,侧身而立的样子,在模糊余光里似一柄白焰中淬炼的剑。
  他犯什么事了?
  从不被老师找麻烦也从不给老师添麻烦的春早同学心生疑惑。
  她尽量靠边,规避战场。
  停在英语老师桌边,春早问了声好。
  女人含笑道谢,整理起办公桌,帮忙腾出可以放置讲义的空档。
  春早心不在焉地等着。
  此时原也就在身后,与她背对着背,间隔的距离都不到半米。
  好奇心持续上涨,春早不由屏息,下意识捕捉他们谈话的内容。
  原来原也不是在挨批,那老师虽声粗目怒,但语气并无不快,相反还有点儿好言相劝的意思。
  期间提到“保送强基计划”、“也就差一点”云云,似与竞赛相关。
  男生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春早放下试卷时,师生间的对话似乎也已经进行到尾声。
  男老师在下达最后通牒:“我再问你一句,你当真不参加了?”
  “嗯,我已经决定了。”少年声音冷静,没有迟疑:“请问我可以回班了吗?”
第3章 第三个树洞
  ◎花儿与少年◎
  春早努力憋住,才不至于让自己错愕到要回头看一眼。
  这就是年级第一的特权吗?
  她就没见人跟老师这么理直气壮地讲过话,说句身份倒置都不为过。
  果不其然,那老师瞬间来了脾气――
  “走走走走,出去!”
  中年男人赶人如赶鸭,再不看原也,抄起桌上的茶水杯就要离位。
  原也为让他,被迫后退两步。
  春早不知情,直起身刚要走,肩胛处突地被撞了一下。
  力道虽不大,但对重心还没完全放稳的她来说,足以往前微一趔趄。
  她扶住桌缘,吃惊回头,对上同时转身查探的男生。
  他眼底闪过一瞬波动,很快平息。
  “不好意思。”他低声道。
  春早忙说“没事”,接而跳开视线。
  余光里白影一闪,男生已快步离开办公室,姿态决绝,又若无其事。
  春早才刚适应室温的胳膊再度鸡皮疙瘩蔓延,她捉着光裸的小臂,也朝外走。
  才出门框,她又看到了原也,他并没有回教室,而是立在门边。
  正奇怪着,他忽然叫住她,更为正式地表达歉意:“抱歉,刚刚撞到你。”
  原来是在等她。
  春早莫名紧张起来,还是跟早上不一样的紧张。
  那会有桌子作为隔断,无需直面原也略有压迫感的身形。
  她也没有偷听他跟老师的谈话,吃到一些她本不应该触碰的瓜。
  忐忑感无限膨大,不停挤压着心脏,春早故作平静,生硬地重复着差不多的话:“没事的,真不要紧。”
  他又问:“你上来交作业?”
  “嗯,”春早颔首:“英语作业。”
  大概推测出她是英语课代表,男生不再多言,只说:“回班吗?”
  春早“啊?”一声,后觉他是在问要不要一起下楼,点头应好。
  他们所在的高二年级总共十六个班,文理科比例1:3,一二三班是尖刀班,其余都是平行班,原也在一班,春早在三班,教室挨得很近,可以顺道同行。
  这一路走得很是沉寂,仿佛在复制粘贴早晨餐桌上的社交酷刑,春早双手垂在身侧,微微捏紧了手指。
  期间不是没想过主动找话,开口问对方一句:
  “我好像听见你说不参加什么,是奥数竞赛吗?”――以此彰显自己只是一位误入是非地的无辜听众,但又觉得多管闲事。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熟悉至此,遂作罢。
  宜中的教学楼俯瞰近正方形,四面通达,两旁是卫生间和开水房,而教室区域穿插了左中右三条楼梯,用于分流。
  春早与原也从中间楼道下来,到达一层,左拐便是三班,班号再往前顺延,原也班级的位置在最边上。
  三班是文科实验班,女生居多。
  所以拥有一定校内知名度的原也出现在走廊时,班里不少人扬起了脑袋,跟瞥见新鲜白菜的鹅群一样。
  他跟着春早停在三班前门。
  刑满获释,春早马不停蹄道别:“我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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