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绒衫,她迅速把自己埋进密不透风的被窝, 打开手机, 直奔QQ, 也不戴耳机听歌, 谨防老妈从天而降。
似心有灵犀,男生关切的消息在界面出现的下一刻跳出来。
原也:你不舒服?
春早:你怎么偷听人讲话啊。
原也:?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你不是不知道。
春早坦白:没有不舒服,骗我妈的。
原也:哦。
原也:为什么。
他故意的吧。
春早偏不着他的道:没为什么,就是想早点睡觉。
原也:好,今天我也要早点睡。
春早:你平时都几点睡?
原也:十二点到十二点半这样。
春早:这么晚,都做什么?
原也:你跟我聊天就专心聊天,不搭理我就开两局游戏。
春早:男生的夜生活就这样?
原也:差不多。
春早咬了会嘴唇,问:那你现在要去打游戏吗?
原也回:不要。
又问:你现在要去睡觉吗?
春早弯起眼角:也不要。
原也:[图片]
原也:23:20,是不是快到你睡点了?
春早打开他发来的截图,是锁屏壁纸。她注意到里面竖向排版的几行字,将手机调转过来,端详当中的内容,差点惊喜地叫出声:这你哪来的啊?
她都没什么印象了。
可偏就被他看到,如此切合,还视若珍宝。
原也:你说呢。
原也:帮你创收,私下收点小费,不为过吧?
春早故作大气:随便拍。
原也:这段就好,我很知足。
原也:不过说真的,你要不要早点睡觉?
春早:你急着去打游戏哦?
原也:?
原也:只是不想因为这个事影响你正常作息。
这个事,是什么事,春早没有细问,反正……正在聊天的两个人都心如明镜。
春早想了想:如果我现在睡觉,你也会睡吗?
原也:当然。
春早:那不是干扰你正常作息了?
原也:确实,我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半小时。
春早难以置信:不会吧?
原也也很惊奇:居然一点不困。
春早:你还是快睡吧,别搞得我们年级第一在校晕倒。
原也:怎么可能,我有那么弱?
春早没过脑顺着说:我哪知道?
聊天里动静全无。
须臾,春早反应过来,这句反驳似乎有些……奇奇怪怪,意味深长。
尤其是,对方也没了声,像是跟着失语,不知道如何作答才算恰当。
一个不当心嘴快把自己推入窘境,春早赧颜,疾疾告退:我要睡了。
原也没有追问:好,晚安。
他头一回在聊天收尾处补上更多:被子盖好,好梦。
春早盯着他发来的最后几个字,有没有可能,她现在就在好梦里面了,不然怎么整个人都变成入口即化的汽水糖,轻盈到冒泡,厚重的大豆棉被芯都变成蚕丝或鹅绒质地。她从里面冒出头来透会气,又缩回去,复盘今天的聊天,需要超强的意志力才能不在被窝里像只叼食到蜂蜜曲奇的小仓鼠一样吱叫出来。
她好喜欢原也啊。
好喜欢他,超级喜欢他,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幸福明快的事情,夜晚都像是普照着太阳。真感谢他赋予她,也回应她。
春早睡了个极好的觉,下楼时都步伐轻盈,拐出楼体目及树下等候的少年时,她为之一怔。
春早快走过去:“你还没去学校啊?”
原也轻描淡写:“等你啊。”
春早说:“早上又不用一起走。”这是约定以外的事宜,也是惊喜。
原也取出手机,假模假样调出一个界面:“哦,只是停在这边提前点早点。”
一个曾被忽视的,既视感颇强的经历萌生而出,春早睁圆眼:“你之前……不会是……”
原也总结陈词,呵声:“我可真难。”
春早嘀咕:“你以为我不难吗?”
原也促狭地瞥她一眼,双目又真挚到亮晶晶:“怎么个难法,说来听听?”
春早错开目光,加速向前:“没什么好说的。”
原也跟过来,视线从她后脑一闪而过,克制住想要犯贱抓一下她马尾辫的手,只问:“你那个发圈呢?”
春早顿住,脸已经涨红到脖颈,幸而有围巾掩盖,她差点要搡走他,装听不懂:“什么发圈,不知道放哪了,丢了吧可能。”
“得到就不珍惜了,”男生很坏的意有所指:“我就知道。”
“滚蛋啊。”
……
―
今天再来学校,那种不熟悉也不适应的动荡开始在周遭扩大,第一节课下去卫生间,她像往日那般跟童越手挽手途经一班时,窗内的鬼叫狼嚎延绵不绝,一声高过一声,内容无外乎大叫原也的名字。
春早:“……”
童越哭笑不得:“真是有病啊这帮傻鸟。”
春早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快步跑远,回来时再不敢近距离路过原也班级,从阶下绕道避行,得亏他们教室在一楼,还有块大平地可供她平安撤离。
原也也有些反感班里的唯恐天下不乱,冷着脸扫视一圈:“刚谁先喊的?”
几个叫得最欢实都一口咬死不是自己。
原也把含笑看戏的涂文炜揪起来:“是不是你?”
参与起哄行动但并非发起人的涂文炜冤到极点:“不是我好吗――”
“你也狗叫了,”原也拿他杀鸡儆猴:“这没错吧?”
涂文炜无可辩驳。
“谁也不准再喊,被我发现,下次上分抄作业别找我。”
“噢唷,还护短咯~”涂文炜仍不放弃嘴欠。
原也扯了个笑,把他压回座椅:“就从你开始。”他拿出手机,看眼许树洲:“把他从答案共享群踢了。”
群管理许树洲得令:“好咧。”
“哎?别啊,兄弟,原哥――”涂文炜忙去抢原也手机。
原也扬手避开:“还叫不叫?”
涂文炜能屈能伸,一秒滑跪:“不叫了,闭嘴,什么一个字不说,老实做人踏实做事,”还很快入戏跟着指责四周:“你们也是,以后我就是盯你们的人,我原哥的特派侦查官。”
原也这才无可奈何坐回去。
可即使堵住班里的悠悠众口,但两人的事还是一传十,十传百,被当做小道消息在整个年级疯传。譬如春早,去上课间操时,就在路上被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快追上来,无故截停。
她们视线直勾勾锁在她脸上:“你就是春早吗?”
春早愣神,点一下脑袋。
童越赶蜂群似的轰人,保护她的姐妹花:“搞什么,你们无不无聊?”
然后她们就笑嘻嘻逃开。
童越仰天长啸。
春早还有些置身事外:“她们是……?”
童越就差捶胸顿足:“参观你啊姐妹。”
春早明白过来:“因为――原也吗?”
童越用力颔首:“是啊,老公是学校名人也挺麻烦的。”
“……”春早被这个赤裸的称谓烫到,老公,什么鬼。
在绿茵地上站停,余光里,一班两队人也不紧不慢到场,今天倒是格外安静,春早因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而出现的惶惑紧张感,也淡褪了几分。
只是依然不敢明目张胆看原也。
即使他的走位和站位早就刻在她的眼底心上。
思及早晨来时那段路上,他随口提到的“发圈”,春早又旁若无人地绽笑,但也不敢保持过久,一、二、三,好,打住。
那晚过去,周围的变化对她来说都有些陌生,算不上危机四伏,因为她并不那么恐慌,只是始料不及,需要慢慢适应和思忖出应对方法。
原也他……
以前就一直活在这种大范围,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审视之中吗?要去当一个尽善尽美,无可挑剔的“国王”?
心脏处没出细微的痛感,似被弱酸物质腐蚀着。春早耷下眉,也抿紧唇。
这两天的他还好吗?
应该会状况频出到自己的百倍吧。
一会儿,趁着广播音乐和节拍响起,像之前那样,假借着转体运动偷望他一眼好了。
这般下定决心,春早第一次在做操时这么专注,脑子里只放一件事,一个人,动作也到位到可以去参赛。
全神贯注地等到第八节,她屏气转头。
女生的眼仁霍然张大。
在那个曾被她窥视过多回,多到无法统计的位置上,高峻出众的少年就闲闲立在那里,风拂动他漆黑的发梢,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遥遥望过来。
远隔人群,仿若只为这一刻。
勾动唇角,捕获,或恭候――她转瞬即逝的寸晌目光。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霎被扯长,万籁俱寂。
春早僵硬地伴着拍子转回去,心快跃出胸膛。
急剧的轰鸣,似能盖过盘旋于操场上空的全部声响。
课间操一收尾,她就拽上童越急不可耐离场,童越困惑地看向她:“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春早高声狡辩:“哪有!”
“你凶我干嘛?”
“……抱歉。”
……
目送春早的背影没入人流,原也慢条斯理跟着同桌一起朝跑道外走,中途被老班叫住。
原也眉微蹙,停下身。
涂文炜双眼瞪得像铜铃,开始后怕,慢慢踱步,不走出可听范围。
还好,老班只是平声问他:“原也,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原也:“啊?”
老班:“那怎么做操做到一半不动啊?”
原也面不改色:“哦,早上没吃早饭,低血糖有点晕。”
“怎么能不吃早饭呢?再刻苦一日三餐也要按时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老班语重心长,又催促:“赶紧去买点吃的!”
“好,让老师担心了。这就去。”
原也抬步离开,涂文炜忙迎过来,信以为真地扶住他:“我靠,你真低血糖啊?”
原也微妙一笑,没有回答。
他怎么会低血糖,三分钟前才甜分摄入过量。
作者有话说:
还好啦,也没有摄入过量
一点点甜而已(微笑
文案名场面进度(2/2)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树洞
◎HappyNewYear◎
春早自认掩饰得很好, 但仍抵不住传言的浪潮,其后大半个月, 她都会接收到不同班级, 不同年级的聚焦。好在同学里女生偏多,周围不那么闹腾,除了偶被几位座号相近的同学调侃三两句, 便无更多困扰。
凛冬到来,圣诞、元旦双节接踵而至, 学生的心思都游离去过节上。宜中虽是公办学校, 但向来注重综合素质教育, 文化氛围浓郁,仪式感十足。节前,各楼层各教室被收拾得窗明几净,黏上主题贴画,高挂亮片丝帘和拉花,班与班之间争奇斗艳。
春早协助童越换好班级黑板报,把形态流畅的“Happy New Year”花体标题涂实后, 她掸掸手,从椅子上跳下, 又擦一擦,把它搬回座位。
座位逐月变动, 春早现在坐第三组,已不再靠窗。
但有时午后或晚自习前回班,仍会在桌上看到热饮, 品类不同, 有时是盒装牛奶, 有时是热可可, 有时是姜枣茶。
而每到这时,前后座总嘘声一片,大呼虐狗了受不了。
春早对此提出异议:你不要乱进我们班。
原也:什么时候,有证据吗?
春早哑然无声。
最后她无奈,纵容,无计可施:没证据,都喝掉了。
又吐槽:我都发胖了。
原也:有吗,没有吧。
家里没体重秤,春早意念坚持:肯定有。
翌日放学,照例履行二号路灯之约。碰头后,男生不忙着走,借光一直打量她,眉眼间皱出浓度很高的认真,看到春早呼吸不畅,扭头就跑,他才快走两步追上,笑说:“没胖啊。”
春早嘀咕:“冬天穿这么多,又看不出来。”
原也再次歪头端详:“那等春天来了,我再判断一下。”
春早害羞成蜗牛,在小巷里慌不择路,东躲西藏:“不准看了!”
“好――不看。”他投降,放慢脚步,优哉游哉去到她后方。
春早转头:“怎么不走了,到我后面干嘛?”
原也无辜:“不看啊,只看后脑勺总行吧?”
春早闻言,咬牙切齿之余,只能磨磨蹭蹭缩短间隙,挪回他身旁,回到并肩状态。
元旦小长假时,春早跟春初珍回了趟家,跟她们家常年孤家寡人的空巢老父团聚过节,翌日又起早看望身子骨基本恢复的外婆,小老太太现在有护工照顾起居,整体还算健朗。走亲访友跟连轴转似的,直到三号中午,春早才归心似箭地回到出租房。
刚换好鞋,原也就出现在自己房门边,跟她们母女问好。
春早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滑过,并不逗留,但他也没有即刻回去,停在那里。
春初珍放下东西,意外问:“小原你在家啊?”
原也“嗯”了声。
春初珍打趣:“这阵子放假都看不到你出去了。”
原也给出天衣无缝的理由:“天冷了。”
“也是。”春初珍摘下厚实的脖圈,关心:“你也多穿点,在家就穿个薄毛衣,房间开没开空调啊,千万别在期末考的时候受凉生病咯。”
春早跟着看过去,男生穿着灰色的圆领套头线衫,头发似乎有些时日没理了,略显潦乱,似疏于打理的夏草,但衬他。他靠站在门框上,高而薄,就像画报里那种格外年轻的英模。
两人视线在半途相汇,默契而慎重地,一触即离。
原也笑了笑,回答春初珍:“开了的,不冷。”
把自己裹成北极熊的春早耳根微热,捏着书包肩带回房。
等到春初珍去菜市场,春早关上门,取出手机,强拉警戒线:你别太明显哦。
原也:?
春早:你没听我妈说你周末都不出去了吗?
原也:阿姨只是关心一下,你比她对我还设防。
春早矢口否认:哪有?
原也:那我现在出去?
春早闷声不吭,盯着手机不打字。
结果没两分钟,客厅真传来响动,春早推门查看,男生已经在玄关换鞋,黑色羽绒服敞穿着,俨然一副出门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