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忽然回想起当初周容止给她说的,钱泰表面上对她的欣赏并不真实,也许藏匿着诸多不可告人的目的。
此刻她豁然明朗,
像钱泰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舔了大半辈子血的人,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包括周容止,他很多时候的欲言又止,还有那些亦真亦假的真情流露,又岂是她能完全参悟的。
林蔓时常有种错觉,
周容止偷偷为她布下一盘叫做风月的棋局,她百般防备,最后还是不小心坠入其中。只是布局者会不会对深陷棋局的人动真感情,结果只有天知。
…
钱泰半分钟前就得到消息,所以周容止一出场,他的视线便定格在他和林蔓身上。
他对周容止的态度与众人截然不同,还不忘林蔓的名字。
稍微寒暄过后,周容止被安排在左侧的副座,右侧是一身暗红色西服的苏启宸,那天在人体寿司店见过的严老坐在他身边。
其实以周容止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坐主位,只是碍着老人家今天大寿,该有的尊敬和礼仪必须到位。
…
周容止落座后始终沉默。
他不停转动着手上那枚碧玉扳指,神色漫不经心。扳指通透的碧色,在满堂白光下显得风雅矜贵。
宴会厅里异常热闹,可究其本性,仍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混子,几轮酒一过,糙汉本性全部暴露。
钱泰已经微醺,身边的马仔为他和周容止斟了一杯酒,两人喝完后又去给苏启宸斟了一杯。
钱泰内心明显偏向如今手握三大码头,又临时倒戈在自己阵容中的周容止,他按住杯口,侧面婉拒与苏启宸碰杯,马仔立刻会意,躬身退下。
给了周容止十足的面子。
经过上次的南码头事件,虽然大家明面上不吵不闹,礼数周正。可桌上氛围一直都很僵持,周容止和苏启宸更是半句话都没说过。
严老也话里有话,他始终不相信一直严守码头大关的周容止为什么突然就将码头放开,与他们合作。
几人之间就像藏着颗悬浮的隐形炸弹,一旦遭遇星星点点的火光,便会彻底引爆彼此。
从周容止路上接的那几个电话,就代表他此次赴宴目的并不纯粹。
果然,之前在周容止手中灵活穿梭的扳指忽然停住。
他舌头在上颚上顶了顶,笑里藏刀,
“泰老,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赵叔没到?”
钱泰握筷的那只手微不可查一顿,
“容止,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容止不疾不徐地点上一根烟,眯着眼看他,
“泰老,现在整个渝城都认我黑狼,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狼崽子,该为您老人家开的绿灯,我保证绝对畅通。只是那些试图搅混水的,下场并不会太好。”
他话音刚落,钱泰的两个贴身保镖从会场外跑了进来,俯在他耳旁,
“泰老,赵龙死了!3小时前,他在家卧室里心脏病突发,保姆,保镖都没能及时发现,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救了。”
听到赵龙突然死亡的消息,林蔓心里渗出一阵恶寒。
因为周容止在车上接电话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见话筒那边的人说什么:
门已经锁了,放心,人绝对可靠,之类的话语。
把这些话串联起来分析,赵龙的意外病发,包括他家里保姆、手下的疏漏,毫无疑问,全是周容止的杰作!
钱泰拼命压制心中的惊慌,故意慢条斯理地抽烟,佯装对保镖带来的消息置若罔闻。
周容止将扳指揣入上衣口袋。
青也带着人进来了,带的人中有一个忽然大喝一声,
“老不死的!”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视线齐刷刷地投射过来,都想看看如何收场。
寿宴提“死”,是冒大不韪。
钱泰的保镖全都抬手掏枪,可枪还没来得及上膛,
周容止先一步扫腿,绊倒了刚刚说话的手下。
“噗通”一声巨响,
男人直直栽在地上,鼻骨瞬间摔碎,鼻腔里不断涌出鲜血。
所有人一怔。
林蔓在旁边看得清楚,周容止此举是杀鸡儆猴。
而他假意放开码头,对三老和苏启宸妥协,必定与那天在风月山庄见的纪赢舟脱不开关系。
蓦然,
周容止摁灭手上的烟头,喉咙里发出一阵冷笑,笑声回荡在张灯结彩的宴会厅内,异常的讽刺寒凉。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便是:诡谲。
周容止看向钱泰,
“泰老,我的人不懂事,我自会收拾,千万别脏了您老的手。”
钱泰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以及他身下蔓延出来的血,面色凝重。
周容止绕到钱泰身后,刻意弯下腰,
“泰老,我永远忘不了您当初不顾一切提携我的情景。真是历历在目,感人肺腑啊。
可我也忘不了赵叔他极力反对,固步自封,最后即使把码头交出来,也不肯放手的事。
现在我们跟着启宸做大生意,那种迂腐的老人,去了就去了。不过南码头,您看看是不是要物归原主?”
第80章 剑拔弩张
钱泰仿佛就在等这句话,他抬手掀掉面前的酒杯,玻璃的碎裂声异常突兀,空气陡然凝结,
“容止,从前我总是跟所有人说,你身上有大将之风,必是做头马的料,也最器重你。赵龙是比较顽固,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对他下手啊!他毕竟是前辈!”
钱泰故意用赵龙的事做文章,以博大家同情。其实这种老江湖心里门清,他是不愿把南码头的权放出来,企图用众人之力谴责周容止。
可他如意算盘打错了,周容止倘若是那么讲情分的人,整个渝城的黑道又怎会对他闻风丧胆。
钱泰继续添柴,他轻轻地拍了拍周容止肩膀,脸上带着阴森的笑意,
“容止,你别忘了,我出来混码头的时候,你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狼崽子!”
好一招先礼后兵。
“宸哥!”
苏启宸的一个手下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跑进来,他附耳不知对苏启宸说了什么,后者本来一直沉默,听后脸色立马笼上一层寒霜,
“周容止,你他妈派人围了南码头?”
钱泰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大惊失色,
“容止,你借我的寿宴调虎离山,除掉赵龙的同时又准备黑吃黑?”
他犀利的眸子一扫,这个眼神如同暗示,手下们纷纷拔枪对准周容止和林蔓的方位。
虽然此前林蔓已经在码头见识过两帮黑道拔枪对峙的场面,可那次枪口毕竟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对准自己。
她心中万分惶恐,顶上刺目的灯光仿佛化为千万根针,扎得她眼睛疼。
整座宴会厅已不复先前的喜庆祥和之象,反而剑拔弩张,火药味极浓。
周容止面不改色地点上一支烟,烟雾顷刻间弥漫他的脸,
“泰老,您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只是以牙还牙,当初你们如何让我失掉南码头,我就用同样的方法把它夺回来。”
钱泰看见周容止被数把枪指着,还一副平静如斯的模样,知晓他必定留有后手。
他迈步上前,抬手推开距离周容止和林蔓最近的那把枪,努力平复情绪后,试图调和,
“容止,我一向提携你,器重你,也明白上次的事惹你不悦,可你今天不也搞砸了我的寿宴。听泰叔的,把码头那边的人撤了,我们仍然是一家人。”
林蔓曾为那么多的权贵打过官司,自诩道貌岸然的嘴脸见过太多,唯独眼前像川剧变脸般火药味十足的对弈,她从未经历过。
周容止,钱泰,苏启宸三股势力拧在一起,互相缠绕牵制彼此,他们面上都波澜不惊,可内心却早已风起云涌。
林蔓觉得有些气短,就像被人扼住喉咙,身体下意识往周容止那边靠了靠。
周容止察觉到她的惊慌,在桌底摸索她的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
得到他温厚有力的触碰,林蔓终于踏实了一点。
周容止夹烟那只手掸了掸烟灰,
“泰老,砸场子的罪名我可担不起,何况整个酒店都是你和启宸的人,我不可能蠢到自投罗网。南码头本就属于我,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周容止松开林蔓,手已经悄然搭在配枪的位置,低垂的眼皮下,那双深邃的眸子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泰老,做人不要太贪心,我已经松口从其他三个码头入货,现在占了南码头,您的损失其实就是少分些钱,舍财免灾的道理,贯古通今。
顽固不化的人,一向没有好结果。就像赵叔,兜里的钱还没揣热乎,命就没了,您说多可惜。”
钱泰当初选择与苏启宸合作,就是忌惮周容止一人独大,想扶苏启宸上来牵制周容止的力量。可他万万没想到,周容止阴狠得连赵龙都敢下手除掉。
周容止此番话,除了提醒,还带着浓浓的警告。
钱泰思索良久,换上一副较之前更盛的笑脸,亲自端起酒盅,往周容止杯里斟酒,
“赵龙确实顽固,不过我和他不同,容止你知道的,我从来都只站你这边。”
周容止接过酒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苏启宸见钱泰临时变卦,立马不悦了,
“泰老,您说过,南码头是我的。”
钱泰怒瞪他一眼,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你还看不清楚形式吗?周容止刚刚明着警告,如果我像赵龙般不松口,结果就与他一样。你觉得他敢来砸我的寿宴,只会带几个保镖?”
苏启宸神色凝重地回头,不知何时,宴会厅门口乌泱泱地站满了周容止的人,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冲进来围剿众人。
脸上蒙着一层阴霾的周容止轻扬下巴,狂妄地睨着两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我黑狼在,该分到你们手中的钱只会多不会少,只是我一向喜欢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苏启宸听后眉头紧蹙。
周容止假装将打火机揣入口袋,里面的枪已经上膛。
很微弱的声音,却听得林蔓心头一颤。
…
“真是精彩绝伦啊!”
正在众人陷入焦灼之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连续的掌声。
Sara从人群中穿过,缓缓走入宴会厅。
她穿着一袭酒红色挂脖长裙,外面披了件毛色质地都十分上乘的皮草,身段依旧撩人,那双媚眼看似风情万种地扫过众人,可眸色中不断溢出的寒光又冷厉得让人如坠冰窖。
Sara来到钱泰面前,身后的马仔立刻献上贺礼,
“不好意思啊泰老,我有点事所以来晚了。没想到晚到也有晚到的好处,这场昔日亲人拔枪相对的大戏着实精彩。”
尖利的笑声盘旋在宴会厅上空。
钱泰赶紧命令手下收枪,
“Sara小姐,两个孩子有些矛盾,让你见笑了。”
“矛盾?那我今天来对了。自从父亲把所有事业交给我,每天我都要处理手下人的各种矛盾。”
Sara娇媚地伸出手指勾住一缕发在指间打转,若有似无地瞟向周容止的方位。
马仔已经为她搬来凳子,她看了一眼没坐,扭着蜂腰朝周容止走去,
“黑爷,那次码头一别,我们又有很久没见了。”
第81章 隐藏猎人?
Sara说完从桌上拎起一个酒盅往周容止的酒杯里斟酒,随即把酒杯递到他面前,
“黑爷,先敬你一杯。泰老之前打电话说你终于愿意跟我们合作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立马从金国赶过来,这杯酒祝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四目相视,片刻的死寂,周容止率先勾动唇角,他接过Sara递来的酒,又往里面倒了些,把杯子举到她面前,
两人碰了碰杯,
“合作愉快,”
只有林蔓看到,他放下酒杯转脸时,眼眸中一寸寸结了冰。
Sara视线定格在旁边的林蔓身上,
“黑爷的眼光真好,你的女伴长得简直是,你们中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周容止不动声色将身体挡在林蔓前面,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对吧。”
Sara假意附和,
“对对对,看我这记性。”
钱泰此时踱步过来,之前的戾气已经消失殆尽,换上一副慈祥和善的模样,
“Sara小姐看来很重视我们容止,进来不先和寿星喝酒,反而找容止喝。”
Sara挽上钱泰的臂弯,
“怪我怪我,现在马上给老人家赔罪,泰老,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直接一个拎壶冲,
看得在场的人连连称赞,
“Sara小姐真是好酒量啊!”
喝完整盅酒,Sara面不改色,
“启宸,在那站着干嘛,过来呀。”
苏启宸闻言,默默收回搭在枪上的那只手,嘴角微扬,顶上聚拢的灯光略过他眉心,语气耐人寻味,
“容止已经拥有了令人艳羡的女伴,我还以为Sara小姐也逃不开他的魔咒,终于想起我啦?”
林蔓今天算是见识了,
混黑道,每个人变脸的功夫都耍得炉火纯青,什么忠肝义胆,非黑即白,全是扯淡,哄骗那些看电影的无知青少年。
他们的阴险狡黠全都藏在暗处。
只要牵扯利益,就没有挤不出的笑容,即使是祖宗三代都攀不着的关系,也能立马表现得血浓于水,相见恨晚。
Sara的出现化解了之前的僵持。
她把众人拉回桌上,语调铿锵有力,
“泰老,其实我不该掺和你们的家务事,但我想说句公道话,黑爷愿意放出三个码头供我们入货,已经是他表现出来的最大诚意了。
至于南码头,本来就是大家的,何必拘泥在归谁管这种小事上。我从金国提供货源,自然希望和气生财,谁能给我优先放行,我就站在谁那边。”
Sara说话的时候整桌人都鸦雀无声。
林蔓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年纪轻轻就能坐稳跨国贩毒集团女大佬的位置。
抛开黑二代的家世,光凭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无形中压制所有的霸气,别说女人,就连很多男人都不及她果敢。
她故意表现出自己偏袒周容止,实际上心中那本账算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个渝南码头,最多只能为她提供5艘货轮。可周容止手里握着16艘巨型货轮,靠着周容止把毒品运进来,别说整个渝城,承包整个国家的地下毒品交易市场都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