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甄抿笑未答,给她簪发的如棠忍着心里不快多嘴了一句,“姜二姑娘,不是太妃娘娘不给你,太妃娘娘身子弱,经年药补,久而久之,身上也带了香,姜二姑娘若想要这香,只怕得像太妃娘娘一样日日喝药。”
姜柔菀只差翻白眼,她没病吃什么药,是药三分毒,人都说姜雪甄是病美人,隔三岔五的生病,没准哪天就病死了,她好好的身子也没道理为了香气这么折腾,更何况她现在就想要这香。
“不是什么难事,那药算是补药,二妹妹用它泡个药浴,暂时应也能染上香气,”姜雪甄替她想了个主意。
姜柔菀当即表露感激之色,姜雪甄便叫如棠带着她去药浴。
醉景轩的盥室不大,宫女们抬来热水倒满浴盆,如棠往盆里倒药,陪着笑与姜柔菀道,“姜二姑娘,这虽是补药,也不宜泡太久。”
离开宴也没多少时间了,姜柔菀不耐烦道,“我知道了,你赶紧出去。”
如棠恭敬的躬身,退出盥室,等回到自己住的耳房,她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瓶,准备藏到床底下,如意这时进来,一眼见她在藏东西,连忙从她手里抢过小瓶,“这是什么?”
如棠嗫喏着还不出话。
如意凑近了嗅,确定这是容易致人身上发痒,起红诊的蓖麻粉,如意不由叹气,“你怎么这般冲动?”
她们终归是奴婢,做奴婢的,就是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她知道如棠心底有气,可姜柔菀的身份在那儿,又是姜雪甄的妹妹,前些日子才提醒如棠小心姜柔菀,今日如棠就敢给姜柔菀下药,这要是被查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如棠跟她笑,“如意姐姐别担心,我已经跟她提醒过了,不能泡太久,如果到时候她身上长东西了,那也是她泡太久之故,怪不得别人。”
如意再劝也于事无补,只是若姜柔菀出事,姜雪甄必定得背黑锅了,这姊妹俩怕是要因这事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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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柔菀泡了足足半个时辰,再出来神清气爽,细嗅自身,确实闻到了和姜雪甄一样的香气,且这香气比姜雪甄身上的更浓些,估摸着只要她有机会离天子近一点,便能让天子嗅到。
姜柔菀心满意足的出了盥室,如棠过来给她重新装扮,许是姜雪甄交代过,在如棠的一双巧手下,她的脖子都显长不少,脸也更加娇俏明媚,姜柔菀看着镜中的自己,颇为自得。
可那镜子里,姜雪甄立在木架边拂水洗手,只单单一个背影,便让人无法挪眼。
姜柔菀死瞪着她,得亏父亲先把她送进宫,要不然哪有她争后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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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设在碧荷塘畔的归雁楼,姜雪甄入座后,姜柔菀同孟氏被安排坐在靠门的位置,这一看就是周太后有意为之,离御座那般远,姜柔菀想接近天子都没法。
但姜柔菀是铁了心要让天子眼里有她,天子到来时,场中所有人起身相迎,才跨过门槛,姜柔菀手里的帕子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飘到他脚边,天子低头瞧了眼帕子,跟曹安道,“捡起来。”
曹安忙蹲地上捡起帕子。
天子没碰那帕子,示意曹安把帕子还给姜柔菀,姜柔菀正觉得身上奇痒,又有些失落,却见天子面带笑看着她,姜柔菀立时娇羞不已,接过帕子朝天子弯腰道谢。
天子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分明是姜雪甄的香气,只是现下这气味过于刺鼻,几欲作呕,天子笑的越发温润,免了她的礼数。
两人在大庭广众下这般眉来眼去,谁还心里没数的,周太后道,“皇帝快上座吧,菜都快凉了。”
天子便踱进门,路过姜雪甄时,随意睨过她,她身上的香只有离近了的人才能嗅见,他们只隔了这点距离,便闻不到了,她给了姜柔菀自己的香,是不是也想让姜柔菀代替她?
天子冷下脸,坐到上首,不一会儿堂中升起歌舞,是一番热闹景象。
周太后笑道,“昨日皇帝打猎,可有多少收获?”
天子笑了笑,“谈不上收获。”
“皇帝太谦虚了,哀家可听婉儿说了,皇帝猎到一只吊眼白虎,”周太后道。
白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猎到的,虎类凶猛,以前有皇帝狩猎时遇到都要吓得落荒而逃,能猎到白虎,可说明天子神勇威猛,然而天子并没引以为荣,只是转开话,“朕的爱卿们也猎了不少猎物,今日宴后,朕打算把这些野物都分发下去,也算是同乐。”
周太后笑容微滞,本来以为她开口了,天子怎么也该把白虎皮孝敬给她,可天子不接话,这白虎皮约莫是天子自留了。
他们这厢交谈,随意吃喝,底下便也动起了筷子,姜雪甄脾胃弱,吃不得太荤腥的东西,餐前需得喝一碗汤,如意舀了些鱼汤放到她手边,一直不见她动,便小声问,“太妃娘娘可是不合胃口?”
姜雪甄摇头,伸手拿勺开始舀汤喝。
如意就站在她身边,看的出她那只手在抖,想起来前两日天子去过西池,她洗了许多遍手,后来这只手还遭过天子的肆虐,可能看见这只手会让她想到那些难堪吧。
姜雪甄喝下两口鱼汤,腹中反胃的厉害,恰在这时孟氏自座上起身慌乱道,“陛下!菀儿她身上起了疹子,求陛下准臣妇带她离席。”
她这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了姜柔菀,姜柔菀捂住了脸哭泣,露在外的脖颈及手上都长了红疹。
菀儿婉儿乍听以为名字一样。
周太后嫌晦气道,“姜二姑娘未免也太没教养了,不看什么场合就哭哭啼啼!”
天子呷了口酒,道,“今儿是高兴的日子,皇嫂别动气。”
随后准了孟氏带姜柔菀离场。
姜柔菀走时狠狠的瞪过姜雪甄,必是她故意害她,她绝不让她舒坦!
孟氏母女离席后,又恢复原先的热闹,周太后有意想让周婉儿与他亲近,笑着跟天子道,“正好皇帝在,婉儿昨儿连夜为皇帝画了副打虎图,皇帝不如为她品鉴一二。”
天子温笑着道好。
周婉儿身后的丫鬟展开打虎图给天子看,天子倒是真认真端详着,然后大赞了两句,“小侄女果真丹青妙手,不逊于宫中画师。”
周婉儿羞声说着,“陛下谬赞。”
这边姜雪甄已忍不住想吐,不再品食别的菜,耳听着天子与周太后、周婉儿应付自如,有些走神,如意瞧她没吃多少,又悄声问她,“太妃娘娘若累了,奴婢去跟曹公公知会一声,您好去厢房歇息。”
姜雪甄轻颔首,如意便与曹安悄悄通气,曹安再传给天子,天子斜过姜雪甄,她眉头都蹙起来了,像是在强忍着什么,莫不是见他和周婉儿说话,心中难受?
她这种冷心冷肺的女人岂会难受,恐怕是真累了,她那副身子惯常受不得累。
天子点过头。
姜雪甄便搭着如意的手走出去,甫一进厢房,便屈身倒在软榻上,腹中才进的那点食全吐了出来。
如意、如棠慌了神,她倒是不慌,只细声道,“哀家要漱口。”
如意忙去倒水给她,可她不接水,如意心知她对自己的手有芥蒂,遂喂到她嘴边让她漱了口。
而后扶她躺回软榻,她半眯着眸小憩,未几身上盖了厚实毯子,她眼睛睁开一些,才看清身上盖的是一张白虎皮做成的毯子,她登时要拨开。
如棠劝道,“太妃娘娘,这是陛下赏给您的……”
尚未说完,厢房门开了半扇,天子极悠哉的进来,两宫女噤声退开。
天子缓缓走到软榻前,弯腰俯视着她,“不喜欢?”
姜雪甄点头,本不愿再回话,可还是道,“我不喜欢虎皮,你给太后娘娘吧。”
天子提摆坐到榻侧,伸手摸她的脸,她本能欲躲,天子手上用了点力气,把她的脸固在掌中,轻微摩挲着,“朕给你的东西,不喜欢你也得受着。”
姜雪甄人有些木顿,喉间酸水又往上涌,她还是想吐,天子问她,“还想吐吗?”
她继续点头。
天子笑了,“稀奇,朕又没沾过你身子,你总不会害喜了?”
姜雪甄仰视着他,唇微动,“我想出家,求陛下恩准。”
作者有话说:
老虎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现代不能打哈
第20章 第二十章
◎她欠星阑的,天子逼着她还◎
天子弯起的嘴角变得阴寒,良晌道,“你出不了家,出家人不打妄语,佛祖不收你这种撒谎成性的人。”
姜雪甄那双眼逐渐湿润,她知道天子不会允许她出家,她欠星阑的,天子逼着她还。
天子用白虎皮做的毯子将她牢牢裹住,才要抱起,她猛然推搡他,天子一脸黑沉任她推,没几下人便疲弱的倒回去,急促喘着气。
姜雪甄陷在白虎皮中,乌墨似的发带着些许凌乱,更衬的人羸弱不堪,天子把她托抱到腿上,她歪靠在他胸膛上,睫上泪珠滚落时滴在天子颈侧,天子手掌抚到她的眼睫上,那些泪就全部被他的手包住了。
天子说,“朕差点因为你死了,朕都没哭过,你哭什么?”
姜雪甄也问自己哭什么,她哭的是那个叫星阑的少年被她自己亲手杀了。
天子抿紧唇,将她紧抱住,他的手臂束在细腰上,宛若坚硬的铁圈,任何人都不能将其掰开,把她夺走。
“朕送你回醉景轩。”
虎皮将姜雪甄遮好,他抱起人出去,走的不是归雁楼正门,沿着角门后的一条幽径直通醉景轩。
这会子正上夜,过道漆黑,如棠提着灯和如意在前头引路,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醉景轩,两人先入内把下人都遣散,随后天子抱着姜雪甄进房。
天子放姜雪甄睡进床,手指灵活的解了她的衣衫,他极厌恶她穿这些太妃的服制,仅留一件深衣放任她睡在虎皮上,她睁着眼,眸中还含着些许泪,皎白脸孔异常平静,哭过后的脸上留有泪痕,显出了楚楚韵致。
倒真想品一品,她哭出来的泪会不会也是香的。
“你那妹妹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
姜雪甄想把头埋进被里,又被他的手捞出来,他非要她看着自己。
天子抬手拉过床头的铃铛,外面进来如棠候在屏风外,天子问道,“今日她跟她妹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如棠据实相告。
天子听罢嗤了一声,“东施效颦。”
他这副表情很显然对姜柔菀十分鄙薄,但也不妨碍他睡了姜柔菀,兴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姜明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姜明便可以作为他的心腹入内阁。
他是天子,他所作所为都是天子想做的,他已然成了一个睥睨世人的帝王,他将所有人当成了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有用的便可以拿捏,没用的,随意打杀。
他比先帝更像个皇帝。
姜雪甄再也不会将他与星阑认混了,他身上所有属于星阑的个性被悉数剖尽,姜雪甄不认识他。
姜雪甄想,她先前得有多蠢,才会觉得星阑讨厌姜柔菀,所以理所当然的天子也讨厌姜柔菀,她提点姜柔菀自己救自己,以为只要姜柔菀敢主动献身,天子必会替她除了姜柔菀。
她想错了,她妄想借着天子这只手替母亲报仇,除尽姜家人,果真是妄想。
也许回京后,姜柔菀便能坐上后位,姜明如愿入内阁,姜家会在天子的扶持下愈加繁盛,姜家会成为天子手中的刀,替他铲除拥护先帝的党羽,姜家将是天子的功臣。
她约莫是报不了仇了。
天子再低头看她,她在愣神,目光有些涣散,是可怜柔弱的,轻易便叫人心软怜惜。
天子抚摸着她的发鬓,矮身下来欲亲她,她微微偏头,呢喃道,“你会用姜昭宴吗?”
姜昭宴是姜明的儿子,姜雪甄得知母亲死因后曾推他下水,致使他断了腿,此后也无缘仕途,但即使姜昭宴是个健全的人,他也没能耐科考入仕,姜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姜明和孟氏对他极其溺爱,他与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无有不同。
天子发笑,“这取决于姜明的用处大不大。”
姜雪甄无声的张口,天子注视着这张绯唇一启一合,她在说好累。
天子一口咬住她的唇,她轻吸着气,无促摇头想挣开,天子又松了唇,极满意的看到她唇上落了印子,大抵她唇上肌肤太薄了,沁出一点血丝,天子指腹轻抹掉血,“这里是朕的,休想躲朕。”
姜雪甄精疲力尽道,“陛下若腻了我,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天子呵呵笑,“你该庆幸朕对你还有点兴味,若朕腻了你,你这条命也没什么用了。”
姜雪甄懂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言。
天子施施然起身,缓步走出。
姜雪甄从榻上爬起来,蹒跚着来到桌边,伸手去够茶杯,够到一半停住,对面的落地镜里,着一身深衣的女人乌发松乱,嘴角有伤,那伤伤的暧昧,任何人见了都会猜测她经历过什么。
天子可以随意羞辱她,因为他知道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姜雪甄收回眼,背过身回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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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从醉景轩出来后适意的散着步子,眺望屋里的灯火,他走后,一条细细婀娜的人影印在了窗上,估摸是下床做什么,不过片刻灯灭,他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人在他手里,他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像这样暗中偷窥竟也滋生出了挠人心的念想,他尚且如此,是不是也有别的胆大妄为的人在黑暗中贪婪的窥探着她。
天子这般一想,胸中遏制不住暴怒,他沿着醉景轩的墙转,转到东面的侧门,竟真见着一个丫鬟趴在门上,往门缝内探看。
天子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后,阴戾道,“你在看什么?”
那丫鬟一转头就见着天子,扑通跪到地上给他磕头,“奴、奴婢采杏拜见陛下……”
天子也不认得什么采杏,宫里宫女,宫外的丫鬟一堆,不是什么人他都记得,“你是哪个主子跟前的?”
采杏忙回道,“奴婢主子是姜家二姑娘。”
“你随朕来,朕有话问你,”天子绕路上了青石道。
采杏跟在他后头,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了桃坞。
天子将她叫到桃坞内的三省室问话,“你在姜太妃院里看到了什么?”
采杏这里琢磨,以前在姜家时,姜柔菀与姜雪甄就互相不对付,今儿姜柔菀起了一身红疹,都怪姜雪甄害的,姜柔菀回去后,就让她去醉景轩偷偷监视,看看姜雪甄有没有私下偷会奸夫。
现下姜柔菀与天子有了那层关系,姜柔菀将来必是要嫁给天子,采杏想着不如就把姜雪甄有奸夫的事跟天子说了,天子就能替姜柔菀出手责罚姜雪甄,这样以后姜柔菀入宫,也不用见着姜雪甄这个碍眼的人了。
“回陛下,奴婢也没见到什么,只是、只是二姑娘担心……。”
天子耐心的笑着,“担心什么?”
“二姑娘担心姜太妃私会男子,”采杏索性一口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