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夏油杰开口，五条悟立时就不再插嘴，反而饶有兴致的观察起对方来。
六眼显然在收集信息方面更具有优势。
只不过看了一会，五条悟就低下头，强忍住不去捂住痛胀的眼睛。
他那瞬间看到了一只蝴蝶，一只飞鸟，一条长河，三段无法改变的命运……
五条悟直觉继续看下去会很不妙，遂老实了起来。
店长在此期间一直温和的像是没有脾气的泥塑，只在夏油杰询问需要怎样的代价时才淡声出口。
“交出你们的一段过去的时间。”
五条悟感叹：“真厉害啊，居然连这种无形的东西都可以交易？”然后感兴趣的问他，“什么样的过去都可以？充斥着许多无聊内容的过去可不可以？”
店长就好像非常无所谓一样的轻声否决了他的问题。
“没有任何一段过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是你的一部分，即使于你而言失去了也没什么，但它在某个时刻，某个瞬间，依旧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过去是现在的组成部分，婴儿的过去促成了少年人的成长，十岁的人生奠定了未来三年的转变，在某段时刻正是这些过去支撑了那个时期的“自我”。
重不重要稍稍想一想就明白了，人越是老迈越能意识到过去对自己的重要性，还年轻的人却会轻率的选择抛弃。
店长点到即止的告诫让对面两人神色不明。
永川笑介在旁以前辈的身份提醒他们，当然了，主要原因是头顶的“帽子”正不安分的咬他的脑壳。
他在心底骂了声，却还是要任劳任怨的警告他们这笔交易里头有坑。
“以你们如今的年纪可还没到将时光随意买卖的程度，不如就算了吧。”
他也说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内容，在川水玉叶来时店长就说过了，只有本就是这家店的客人才能进入店内，夏油杰和五条悟既然能进来，本就说明他们之间存在着完成交易的命运。
永川笑介在心里叹了口气，幽淡的目光早就度过了属于人类的那百年岁月，如今的他既不珍视光阴，也不轻视时间，只是在现在的这条小路上徒步行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但这份用八百年的时间磨砺出来的心性，早就属于非人之列，他无从阻止这两个年轻人，他没有这个立场。
最后五条悟还是决定和店长交易，只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夏油杰也同意了这笔交易。
五条悟诧异道：“你如果是想见小玉叶的话，等我回来我会带她上门的？”完全没必要牺牲这么大。
夏油杰轻轻摇头：“这对我而言不是一桩坏事。”
想想看，如今已经是盘星教教祖的夏油杰是否会觉得自己过去值得保留？
这个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五条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道了声。
“这样啊。”
然后就没了。
取出代价的时候，店长下手很利索，两人没什么感觉，也没觉得失去了什么，连身体都轻快了不少，仿佛做了一场全身按摩，但是店长的手里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放在早就摆放在身旁的小木罐里。
不等五条悟去看，厚实的盖子就将罐子里的东西密封的严严实实。
店长的脸上这才露出少许笑意，然后起身来到门侧指引道：“请和我来。”
五条悟看看夏油杰，夏油杰看看他，两人一起去看永川笑介。
永川笑介：“…………”
他认命的站起身做身先士卒的那个。
“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警惕，店长做生意虽然坑人，但信誉是实打实的好，既然你们想去找川水玉叶，他收到代价后就会带你们去找她。”
永川笑介说着像是抱怨的解释，其实是在缓解这几个人之间的氛围，天知道这两个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戒心！
五条悟随意的一挑眉：“是吗？可是混在人类中间的异类一直是我们咒术师警惕的对象，在阴阳师没有成为如今的咒术师之前，退治妖怪，消灭恶灵可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夏油杰跟着他起身，接口道：“虽然在那次大战后妖怪退出人族的领地，阴阳师具体的拔除对象也变成了由人类负面情绪生成的诅咒，但不意味着妖怪就是无害的，尤其是行走在人群之中还不被拆穿的半妖。”
永川笑介强忍住翻白眼的心情，差点破口大骂。
你们就是在针对我！
碍于头顶的咒灵，偏他就算不满也无法抗议。
然而除了五条悟有点顺带打击永川笑介的心思，夏油杰的注意力其实一直落实在店长身上。
听了这么一通指桑骂槐的言辞，店长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这……换个人怎么说也该发火了吧？结果店长的表情一直清清淡淡，顶多有些怀念。
有意思。
夏油杰不禁这么想到。
正因为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这一路上大家都很安分。
这也让压力巨大的永川笑介松了口气。
“就是这里。”店长手中提灯，带他们绕过许多条走廊，来到一扇墙壁前方，他把提灯交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少女手中，火光瞬间从赤红跳转成了幽蓝，蓝光洒落的位置渐渐幻化出一片森林的模样……
青石，亭台，长廊，石阶……一样一样出现。
店长没真做出推永川笑介出门探路的举动，他自己率先撩起衣摆，踩上灯光幻化出的台阶，仿佛山水之间的古老仙人，从容淡漠的在前方领路。
五条悟目光闪烁，第一个跟上。
店长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变多，唇角上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当他们所有人进入这个异世界，他们看见了一片的湖光山色。
上好的木头雕造出的长廊修建在水上，廊外是碧涛成海，漫天遍野。
水色如翡翠一般碧绿，天空如水洗一般蔚蓝，远方的山色如水墨画一般浅浅勾勒几笔，紧接着便是满目辽阔。
几片荷叶由远及近，尽在眼前的几片绿意可爱，寥寥几幕风景就已然展现出了这处异界的非凡意境。
山依傍着水，水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以至于路过那几座屏风般的山峦，众人惊骇驻足。
只见碧水之中，一条身长数百丈的巨大白蛇自水底深处探出头来，他们所见的群山居然是它隐藏在云雾之中蜿蜒起伏的身躯。
但是真正让夏油杰瞳孔紧缩的，却是那个正遭到白蛇攻击的身影。
“川水玉叶！”
死人复活的不可思议，以及信念被打碎后诞生的无数疑问使他失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然后在下一瞬他分明立刻看向身侧。
果然，本该在这个位置的五条悟已经不见踪影。
第72章 我将举枪伐神！
一百四十七
说实话,突然被拉到某个地方的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有地狱之旅，后有轮回世界,在口袋里的鳞片开始变烫后我本能的意识到不妙,然后果不其然,我就“穿”了。
一而再，再而三,这都第三次了,我波澜不惊一点没问题吧？
闭眼，睁眼，我出现在一个由大量的水和少量的陆地与建筑物组合成的特殊境界内。
那些陆地多是纤细笔直的形状，乍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柱子,顶起这片天空，又像是一根根蜡烛,头细底粗,像是有什么东西常年在上面盘绕,最后将一座高大巍峨山峰修饰成了这种独特的形状。
依着山而来的是脚下这看不见底的水，铺天盖地，如同海洋一般的湖泊,好像潜伏着身形庞然的巨兽，有一种细思之后不由颤栗的恐怖。
建筑物依托在水上,却不像是一开始就建造在水面上的风格,它们更像是古人用来祭祀神灵的神社庙宇，被超越常理的伟力挪到了这里。
它们从依靠着大地,变成依托在水中,千百年不朽,唯一的作用就是见证此地主人曾作为神灵受到供奉的那段时光。
那段时光或许是重要的吧,因为它们还没有朽烂在这水中，但也许已经不重要也说不定，因为建造这里的人们早就消逝，曾享受祭祀的尊贵神灵也早就被遗忘在时光的尽头。
它现在是青蛇蛟白，已经不再是庇护人类的神。
察觉到自己的世界有人类涉足的那一刻，庞大的白蛇在水底缓缓移动起来……
巨大到无法形容的体魄在水中几近无声的游动着，若非发力时的水纹泛开，没人会想到这头巨兽移动起来居然会如此悄无声息。
蛇不愧是天生的杀手，历经无数岁月蛟白身上属于猎杀者的本能仍旧没有褪色。
我只不过是在水面上多张望了一会，一只大到恐怖的脑袋就从我面前的水里浮了上来。
本来我正有些好奇脚下泛起粼粼波光的水色，这如同一块翡翠般的“湖泊”极为美丽，只是这里分明没有太阳，却不知光从何来？
我仅仅是思考了一下这个有些难的天文问题，却没想直接把正主召唤出来啊！
看到蛟白大妖浮现在水面上的两只冷冰冰的眼瞳，我吞了口口水，脸上头一次不受控制的露出苦笑。
手指摸摸口袋里的白色鳞片，我慎重开口：“您就是青蛇蛟白吧？我是来请求成为您使者的人类，不知您的考验是什么？”
白蛇的身躯大半都潜伏在水中，只留一双青色碧眼漠然的注视着我。
意料之外的是我这时居然有心思去思考蛇的视力其实不好，它们靠别的部位辨识环境，不等我回顾少年时期学习到的生物学知识，我耳旁响起一道有些磁性，有些冷淡，仔细听来非常好听的男低音。
“人类？居然会有人类想成为我的使者？”
话语中流露出的讽刺使我心头一紧，抓紧店长给我的那块鳞片，微笑着说道：“是的，我想成为您的使者。”
白蛇冷冰冰的眸子倒映出我一整个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陈述道：“你们不光是驱逐了妖怪，也抛弃了神灵，如今为何又踏足我的山林，闯入我的猎场，成为我的猎物，人类，你也配做我的使者？”
一瞬间，强大到恐怖的压力重重的落到我身上，我瞳孔扩散了一瞬后紧紧收缩了回去，最后的理智让我把那片白磷拿了出来，压力瞬间一空。
白蛇神色复杂的望着那块鳞片，语气较之先前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味道。
我趁机追问：“我现在有资格了吗？”
白蛇没有回答，似乎还在考量，但是我等不及了，切身体会过白蛇的威压后，我再度认识到孤身一人的太宰治在一座陌生的妖魔之森里有多难捱，我再晚点说不定他就凉了！所以我在尽量不冒犯的前提下，拿出我的筹码。
“如您所见，我虽然是人类，但此身为抑制力所造，可能在您看来这并无区别……”
“就是没有区别！充满了人类的臭味。”蛟白不客气的打断道，随后它自水中展现出自己的身段，看到那遮天蔽日的场景，我在心里冲不在这里的永川笑介和店长破口大骂。
这TM的是万丈高度？
说少了吧！
感情我看到的“眼角”，不过是人间的瞳孔，光是瞳孔就有十多个我了！足以想象的出蛟白的身体究竟有多么庞大！
只凭没有完全从水中展露出来的体魄，本身就已经有群山拔起的气势万千，我呆滞的看着这一幕，道：“啊这……您的考验是什么，如果是打一架您别急，我这就自杀。”
白蛇定定的看着我，半晌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之后白蛇的态度确实有些微妙。
“放心，我不会拿出全力，你太弱了，哪怕有抑制力支持你也做不成我的敌人。”
“我的考验很简单，撑过去，撑过去就算你过关了，你可以成为我的使者，分享我的权柄，使用我的名，然后尽早从这里离开。”
巨大的兽类低下头，仿佛群山俯瞰直下，强烈的视觉冲击不是我这样不足两米的“小家伙”可以享受的。
我的笑容艰难的维持在脸上，再度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和这种传说级别的大妖到底有多少距离。
“能看得出来，您很不喜欢我。”
“我讨厌人类。”
“因为您被抛弃了？”
“你想死吗？”
“不不不，我这是看出您现在不会杀我才敢大胆发问，”我正经起来的表情惹来神灵般的巨兽注目，“您一开始对我充满杀意，后面改变态度是因为这块鳞片吧？它能作为您的信物，是因为它是从您身上脱落下来的吗？”
白蛇看着我手里那块只有半个巴掌大的东西，分明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蛇脸，但我愣是能看出讽刺的意思来，我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好思考解决办法，起码不能它说什么是什么，结果对方的反应一看就是有内情？
停顿片刻，白蛇开口。
“这是我妹妹的东西。”
“和我不一样，在被人类抛弃后，她跑去找过那些供奉过她的后人，有个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愿意留下那块鳞片做我们兄妹的信物。”
“现在她已经沉睡，我身为她的兄长有责任继承她留下的承诺。”
“你运气很好，能从那个人的后代手中得到她的鳞片，不然你来到这里就已经死了。”
白蛇的态度始终冷淡，杀意却缠绵悱恻，直让我想高呼别这么长情好不好？
我手拿人家妹妹的鳞片，眼里饱含泪水――想哭。
“您妹妹的鳞片是我从一个神秘的店长手里拿到的。”
白蛇面无表情：“那就是连那个男人的后裔也遗忘了神灵的许诺，将这块鳞片当成某种值钱的东西贩卖了吧，短寿的人类总会如此，不知其物的珍贵，也不具备保留珍贵之物的能力。”
我心说您老别嘲讽了，孩子快被骂傻了！
也许是被杀气压迫的脑子出了毛病，我这时居然想着五条悟在的话，这两个可能会棋逢对手，相见恨晚。
白蛇是嘴毒，每一句讽刺都不着烟火气，充斥着神灵的傲慢以及对充斥着种种缺陷的人类的鄙视，堪称刀刀见血，五条悟则是嘴欠，阴阳怪气起来，恨不得撕烂他的嘴，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不过想也知道，五条悟就算在我也不可能让他皮到白蛇身上，不说别的，我怕他这一皮，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俩的忌日。
这位大妖怪看起来可是一点也不好说话，对人类还怀有深深的怨念。
没错，是怨念，不是恨意。
这才是我有恃无恐的没有当场告辞的主要原因。
不然我早就沟通阿赖耶脱身，我是来找援手救人的，而不是把自己陷在这儿！
不过说实话，面对一条威慑力根本无法形容的大蛇，我能维持的体面也是相当有限。
“最后一个问题。”
“我要在什么情况下撑下去，支撑多久才算成功？”
白蛇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态度看得我慌极了。
妈个鸡，你不会根本没想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