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希予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仿佛想要看出表情上的微妙变化。
“刚才真的很谢谢你。”
伏黎再次重申。
祁希予当然听懂了。
她这意思，是一码归一码。
伏黎的确是这样想的。
有些感情，就像刚燃起的小火苗，扑灭就是扑灭了，不会再复燃。
前两天她能平心静气和他相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愧疚。
没别的情绪。
现在也一样，只是感谢。
祁希予似乎洞察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漫不经心地道：“因为你，晚饭没吃成。”
伏黎思忖了片刻，“行，我请你，这顿饭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我不挑，就这个。”
他语气淡淡。
伏黎也摸清了祁希予的行事作风，很冷漠地道：“你吃完告诉我多少钱，我转你。”
“……”
祁希予直接愣住了。
过了两秒，他说：“算了，我也还有事。”
不等伏黎说话，他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伏黎想叫住他，因为警察可能还在后门。
但转念一向，她说了，他也不一定听，大概率是哦一声，仍我行我素地朝他想去的地方去。
他腿长，走一步抵她两步。
思考间，人已经到了街尾。
他微微低着头，一直看着地。
风吹鼓了他的外套，伏黎看着他有些寂寥的背影。
心里闪过一阵悸动。
“喂——”
伏黎叫他。
前面那人停下了脚。
没动，也没转身。
伏黎叹了口气，跑过去。
“我也有点饿了，没吃饱，一起吧。”
他看过来，很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回到韩国拌饭。
服务员上了一壶热茶。
祁希予接过，把两个人的碗筷全涮了一遍，又拿起茶杯倒满热水，递到她眼前。
“谢谢。”
伏黎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祁希予情绪好像很低落，低落到从他们点好餐到拌饭上来，这十几分钟里，一个字没说。
伏黎点的番茄牛肉拌饭。
她把温泉蛋敲破打在碗里，一手攥紧碗沿，一手握着筷子用力搅拌。
一大坨牛肉掉了出来。
伏黎下意识用筷子夹起重新放进碗里。
对面的人突然说话了：“掉在桌上的东西就不要再吃了。”
“没关系。”
伏黎没抬头，继续拌着饭。
下一秒，石碗被人抽走。
祁希予又把自己拌好的饭推到她跟前，招手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一份。
伏黎说：“我就吃我这份，哪有那么多讲究。”
王秀兰连掉在地上的菜叶子都能捡起来放进她碗里让她继续吃。
她还想起高考前的一个月，王秀兰贪图超市的肉便宜，一次性买了很多。
冰箱塞不下她就码上盐放进坛子里。
等拿出来炒时都已经臭了。
四个人还不是把一坛子肉都吃光了。
“按照我说的来份新的。”祁希予对服务员说完，回过头轻蹙着眉道：“什么臭毛病，章婉是没给够你生活费？”
难吃的东西能下咽，脏了的食物还能往肚子里吞。
提到章婉，伏黎郑重道：“你别瞎讲，章姨对我很好。”
祁希予想到陪她回安平那次。
收起了一贯的懒散劲儿，神情认真：“现在和以前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伏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伏黎，你跟着章婉进了陆家，也算是陆家的人，陆家的人，一是不能受欺负，二是要懂得享受生活。”
伏黎讷讷地看着他。
“懂吗？”
伏黎敷衍地“嗯嗯”两声，低头刨饭。
“还有，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祁希予干脆抱起胳膊，看她的目光中带有极其浓重的审视。
伏黎皱着眉头，似乎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过了两秒，又恍然道：“砸下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幸好他躲开了……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怕。”
祁希予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个画面。
伏黎举着棍子，目标是郭天的后脑勺，眼里波澜不惊。
没有害怕和恐惧，像事前模拟了很多次。
带着报复的痛快感。
服务员端来拌饭。
祁希予拌着拌着，突然问：“他怎么你了？”
伏黎顿了下，抬起头。
“要钱，他职高念完就出来混社会了。”
祁希予说：“这种情况下要钱就给，别把自己赔进去了，事后再想办法也不迟。”
“嗯。”
祁希予怎么想都觉得不对，那黄毛崽子的手一点也不安分。
“他真是你表哥？”
伏黎嚼着饭，吞进后才道：“你还记得我安平的舅妈吗？”
“是她的儿子。”
王秀兰和郭儒军是二婚，郭天和郭儒军并没有血缘关系。
祁希予回忆了一番，黄毛和那个尖酸刻薄的妇人长得的确有两分像。
提到这个，伏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想喝甜的，她招手让服务员拿瓶可乐。
特意叮嘱：“要冰的。”
“还喝冰的你感冒好没？”
伏黎顿住。
“刚听李嫣儿说的。”祁希予又道：“是我不对。”
伏黎僵硬地收回视线，“最近在换季，感冒很正常，和你没关系。”
祁希予想起那天的雨下了很久，断断续续下到第二天。
“你的可乐。”这时，服务员从柜台走来，伏黎伸手去接。
刚好有客人推门而入，风从外面带进来。
他们坐在靠门口的位置，风吹起伏黎耳后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挡住视线，祁希予下意识伸出手想帮忙拨开，伏黎头侧了一下，轻巧躲过。
视线落在僵在半空的手。
“毕竟我借住在你家，以前的事就算了，”伏黎停顿了半秒，又说：“我会把你当成好朋友的，和李嫣儿陆白他们一样。”
祁希予看着她，嘴唇轻微蠕动了几下。
伏黎抢在他之前开口：“我的理想型是骆劲。”
瞬间，祁希予闭上了嘴。
他艰难地收回手。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听说，一起看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伏黎很自觉地去结账。祁希予看着她的背影, 微微失神。
“走吧。”伏黎过来。
祁希予站起来，两人往门口走。
“陆白他们没事吧？”伏黎问。
她给李嫣儿发了微信，没回。
祁希予摸出手机, “我打个电话。”
伏黎站在门口，风呼呼地吹着, 祁希予往前挪了步，高挺的后背挡在她前面，风瞬间停止。
祁希予和陆白说了几句, 电话挂断后回过头。
“他们没事，人在酒吧, 问我们要不要过去。”
伏黎犹豫了一下, 最终道：“我就不去了, 你帮我说声谢谢吧。”
这架因她而起。
也不知道陆白和方千山受伤没。
“行。”
祁希予淡淡道：“那我走了。”
“嗯。”
两人背道而驰, 各走各的路。
伏黎走到街尾，没忍住，停脚, 转身。
街道空空如也，没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走得很快，已经不见了。
伏黎回过头, 继续往前走。
这时, 祁希予从药店出来，手里拎着碘伏和棉签。
他袖子挽到臂膀, 小臂外侧一大一小两片带血伤口, 是啤酒瓶砸出来的。
他定定地看着街道尽头,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
……
伏黎第二天给王秀兰转了一万块。
王秀兰问：“这么快就借到了, 你是跟那男同学借的吗？”早知道就多要点。
伏黎撒谎：“分别借了两个室友三千, 隔壁班同学四千。”
王秀兰“哦哦”两声, 笑着说：“你快学习去吧，不打扰你了。”
“我昨天看到郭天了。”伏黎
王秀兰连忙：“他在哪里？”
“学校后门碰到的。”
王秀兰开始骂骂咧咧：“他个砍脑壳的，一个月都没回过家了，打电话也不接。”
“你最好管管他，他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可能会……”伏黎没说了。
王秀兰焦急了：“会什么？他怎么了？”
伏黎坐在椅子上，握手机的胳膊撑在桌面，另外一只手转着水性笔。
“吸、毒。”
“他个杀千刀的老子马上进城里，他是想死还是怎样，老子找到人就要打断他的腿……”
在骂声中，伏黎挂断了电话。
接下的一周，伏黎没见过祁希予，李嫣儿也不常回来，偶尔回来匆匆忙拿完东西就走。
两人的交流不超过十句话，自然也提及不到祁希予。
伏黎想，这样也好。
祁希予这种人含着金汤匙出身，围着他的人很多，感情上应该从未受过挫折。
只有他甩别人的份，像伏黎这样重复又重复地强调“你人烂透了”“我喜欢的是别人”，估计也是第一次。
自尊心高于头顶，新鲜感也过了。
于他而言，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得可以微乎不计的插曲。
十二月开始，各学科陆续结业考试。
伏黎一头扎进图书馆中。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图书馆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罗晓微跟着社团出活动，伏黎和往常一样坐在靠电梯口的位置。
这个位置成了她的固定位置，采光和风景没有靠落地窗的单人桌好，但胜在有充电插口。
下一门考试是计算机应用基础。
书翻到一半，伏黎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手机，还有十五分钟到十点整。
干脆合上书，趴着休息一会儿。
伏黎的脑袋刚埋下去。
身后一阵躁动，她转过头。
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两个女生从她身后经过。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诶！”
“不止是今年，京市好几年没下雪了。”
“听说初雪那一天会表白成功。”
“是吗？可是我有男朋友了哈哈哈，不过我听说过另外一个版本。”
“什么版本？”
“初雪那一天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
“这也太扯了吧。还不如韩剧里的，一起看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那我赶紧打电话给我男朋友。”
“……”
她们开心地小跑而过。
伏黎抬起头，周围全是“窸窸窣窣”收拾书包的声音。
闭馆音乐还未响起，大家都赶着去看雪。
伏黎也随大流收起书包往外走。
步梯下至二楼时，她停住了脚步。
巨大的落地窗后，路灯依旧亮着，只不过今日白雪纷飞。
她站在原处，在涌动的人潮里似一个不会动的路标。
她默默地看着。
直到人潮消散，零星几个人下着楼梯。
所有的人都跑到空地上看雪了。
只有她还站在这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里的雪景很特别。
闭馆乐在此刻响起，像拉回现实世界里的钟声，伏黎回过神，继续下楼梯。
回形楼梯可以两边下人。
几乎是在同时，伏黎和祁希予到达二楼楼梯平台。
伏黎先看见他。
他单肩挎着包，一手抱了两本书，另一手握着手机。微低头，虎口卡主手机边缘，大拇指在屏幕上摁着什么。
他带着蓝牙耳机，伏黎本想悄悄下楼，在背身的前一秒，祁希予抬了眼
他似乎很意外，怔了半秒。
“巧啊，你也来图书馆学习？”伏黎问。
他只点了下头。
有些尴尬。
伏黎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往楼下走，祁希予也往另一边下楼。
两个人像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意料之中，他们又在底楼再次相遇。
没人说话。
他们并排走着，距离大概有半米远，走到图书馆门口，祁希予才偏过头，说了第一句话，“下雪了。”
伏黎：“下挺久了。”
祁希予摘下耳机，“你刚才说什么？”
伏黎猛然意识到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没什么，我先走，再见。”
她从书包里拿出把伞。
“嗯。”
他抬头望着纷纷扬扬似鹅毛般的雪花，侧脸轮廓柔和在图书馆门前的照明灯光里。
伏黎撑开伞，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祁希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偏过头：“你先走吧，我没带伞。”
伏黎犹豫了一下，嘴唇似动非动。
祁希予说：“有人给我送伞。”
伏黎收回视线，撑着伞走进了雪中。
自己真的想太多。
他这样的人还会缺女生送伞么。
一头扎进书本里的效果显而易见，伏黎对自己的每一门考试都胸有成竹。
除了最后一门，毛概。
考完试的当天，班群里出了放假通知。
罗晓微在寝室收拾行李，吐槽假期短暂：“怎么连一个月都放不到，来回火车票可贵了。”
伏黎问：“你知不知道可以买学生票？”
“当然啦，我买的就是学生票，还是觉得贵。”罗晓微把箱子盖上，坐在上面边挤边拉拉链，“你过年回哪儿啊？是回老家还是跟着阿姨一起？”
罗晓微已经知道伏黎和祁希予的关系。
伏黎还没想好，“可能待在学校。”
“那你也不可能待到过年，留校申请最晚到小年夜前三天。”罗晓微想了想，“要不你跟着我回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