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谁都没说话。
出了楼门。
尤小芒站下。
孙猛:“谢谢。”
尤小芒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很虚伪很多余,就只说了一句:“我走了。”
转身时,孙猛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中充满真挚与恳求:“小芒,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了吗?”
尤小芒目光坚定默默的看了孙猛几秒钟,说:“好好照顾你妈妈吧。”
孙猛无比失落,知趣的松开了她的手。
尤小芒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孙猛看着尤小芒毫不留恋走远的背影,他的神情霎时变得冷血阴险起来,大声喊道:“尤小芒,保重。”
尤小芒内心一颤,驻足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在她的想象中,此时的孙猛一定是伤心欲绝的,她不忍目睹。
遗憾的是,她哪里知道孙猛所说的‘保重’会是另外一种含义呢!
3
孙猛仇视着尤小芒上了车,转身冲进楼门,一步两级台阶跑上三楼,进屋怒气冲冲的走到坐靠在沙发上发呆的母亲面前。
“小芒走了。”孙猛妈看上去有些虚弱疲惫。
孙猛特别不满的责问:“你为什么不把东西给她?”
“来,毛毛,坐。”孙猛妈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说。
孙猛明显恼火的拉了小马扎在母亲对面侧身坐下。
孙猛妈看儿子生气了,语重心长的解释:“儿子,妈都准备好了,本来是要给小芒的。可是,可是,可是妈觉得小芒这孩子有点不太懂事儿啊。”
孙猛满脸不爽的扭头盯着母亲:“你说什么呢?”
“毛毛,妈的日子不多了,妈是想让你找一个会过日子能照顾你的女孩子。可你看小芒,吃剩的饭就要倒掉,吃完饭,连个碗筷都不懂得收。我一个癌症病人在那儿洗碗,她都不知道进去帮一下,吃完饭擦擦嘴就要走,这样的女——”
孙猛不耐烦的打断:“就因为这,你就连见面礼都不给了?”
“儿子,咱们家除了这房子,就属那镯子值钱了。妈能给你留下的,也只有这些。妈是要把那镯子送到一个真正能心疼你的女孩儿手上啊。”
孙猛蹭的站起来,激动的嚷道:“我不需要什么懂事的,会照顾人的,我需要的是能真正帮我脱离这种操蛋生活的人,尤小芒就是我需要的人。”
“就因为她家是拆迁户?”
“对,就因为她家是拆迁户。”
孙猛妈一时语塞,怔怔的看着孙猛。
孙猛烦躁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发火道:“没有钱,光会心疼人照顾人,有个屁用啊。我从小到大有谁心疼过,不也好好的活了这么大吗。死脑筋,就这么点事儿,你都能给办砸了。”
孙猛妈完全是一副做错了事,想得到儿子原谅的内疚样子:“那,那等小芒下次来,妈一定给她。”
“下次?你以为你儿子是谁呀?你以为就咱这破条件,人家尤小芒还上赶着倒贴呀?”孙猛恼火的一脚将小马扎猛力踢到了墙角。
孙猛妈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尤小芒要跟我分手,要是没有她的帮助,我这辈子就只能是这个熊样子了。我好不容易把她请家来了,事先咱们说的好好的,你把镯子给她,这样我就有机会能让她回心转意了,可你为什么不把镯子给她?你为什么连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呢?”
孙猛妈看儿子暴怒的样子,本想起身安慰,可身子发沉发软,没能站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劝道:“儿子,人家跟你分手,说明人家心里没有你了,你送个镯子就能讨人家的欢心了?”
孙猛疾言厉色的吼道:“我不在乎她心里有没有我,只要能和她结婚,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孙猛妈诧异的看着孙猛,虚弱的声音里透着失望:“毛毛,你怎么能这样呢?”
孙猛冲到母亲面前,满腔积怨的逼问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样?这辈子就该过这种苦逼日子吗?每天醒着睡着都在为钱发愁,为了省钱,连病都可以不治,连命都可以不要,是吧?人穷命贱,你是想让我跟你一样,自己这辈子过的要多糟心有多糟心,还要看着自己将来的孩子再步自己的后尘,在他们需要父母出钱出力帮忙打拼一个想要的前程时,我双手一缩,大言不惭的说家里没钱,自己想辙去吧,是吗?”
孙猛妈被儿子的话深深刺痛了,她饱含愧疚的泪水,哽咽了:“毛毛,妈对不起你。”
孙猛很用力的在控制,却还是流下了憋屈心酸的泪水:“11 年了,就因为穷,就因为没人帮,别人轻轻松松一句话的事儿,在我这儿,就他妈的变成了登天的大难事儿。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他一把抹去泪水,转身摔门而去。
孙猛妈攥拳无力的捶打着胸口,哭道:“活着没用,活着没用啊。”
孙猛跑下楼,开着车,一路撒疯撒野似的开到了尤小芒家的那两处院子前。
在和尤小芒恋爱期间,孙猛并没有被尤小芒邀请去过家里,但每次尤小芒回家看父亲,他都会接送。
那个时候,尤小芒坐在副驾驶座上甜蜜的搂着他的手臂,给他讲父亲和前妻感天动地的爱情,讲这两处院子的来历以及父亲再婚生下她的故事。
那个时候,孙猛每次在这两处院子附近溜达着等尤小芒的时候,内心都是一种将要成为这两处院子拆迁后的既得利益者的无比幸运幸福的感受。
而此刻,他看着两处院子的院墙上那醒目的用红漆写就的‘拆’字,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无缘无故被别人抢走了一样,充满愤怒和不甘心。
尤其是为了这两处院子,在那个雨夜他对柳艳辉做出的一切,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配拥有它们了。
可现在看来,想用言情剧里那些哄小姑娘的常规套路挽回尤小芒的可能比中百万大奖都渺茫了。那么如何才能再名正言顺的享受到这巨大的拆迁利益呢?
孙猛从尤海生和前妻的爱情故事中得到了灵感,他要让尤小芒需要他。
很显然,如果尤小芒一直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她是永远都不会需要孙猛的。
所以孙猛要想办法让尤小芒变成一个每时每刻都需要有人陪伴照顾的非健康人,给他一个复制尤海生那样重情重义的痴情汉的机会。
从而使他成为这两处院子真正唯一的主人。
有了解决之道,孙猛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右边嘴角往上一拉,拉出一个邪恶的笑。同时在心里恶狠狠的说:“尤小芒,这可是你自找的。”
让一个人死,很容易,但通过什么手段能恰到好处的让一个人变成长时间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这确实有点费脑筋。
孙猛拿出手机上网查:如何让一个人高位截瘫。
正在这时,手机来电,显示是‘六婶’。
孙猛接通电话:“喂,六婶。”
这位六十多岁的‘六婶’在孙猛家门口,透过铁纱门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孙猛妈,急的团团转:“毛毛,你在哪儿?你妈出事儿了,人躺在地上,叫死都不应啊。”
孙猛脸色一变撒腿就跑,立即挂断六婶的电话,拨通 120.
一路疾驶闯红灯,他 15 分钟赶回了家。
此时门口围着几个干着急出不上力七嘴八舌的邻居。
孙猛开门冲进屋,抱起母亲,赶忙试探了一下母亲的鼻息,随即抱起母亲冲出门外。
刚出楼门,救护车正好赶到了。
抢救及时,孙猛妈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情况并不乐观。
晚上,孙猛妈醒来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就是:“毛毛,去年你给妈买的那件紫色的裙子,挂在妈的衣柜里,镯子在裙子的内兜里。你回去把镯子取来,再把小芒叫来,妈有话跟她说。”
“妈,你别往心里去,我下午说的那都是气话。”孙猛有些内疚。
“是气话,也是真话,妈没本事,让你跟着受苦了。在妈闭眼之前,再试着替你使使劲儿。”
孙猛和母亲的感情一般,其实在母亲直肠癌复发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再加上医生说母亲这次昏迷是癌细胞转移,生命进入终末期的常见症状。这种情况下,人随时都会因病情恶化出现心率,血压,呼吸异常而导致生命终结。
因此孙猛能相对理智的面对现状。而且说实话,下午在救护车上的时候,他就想过要不要借这事儿再给尤小芒打电话让她来。
现在既然母亲这么要求,孙猛心想,尤小芒的一只猫死了,她都能不吃不喝连哭好几天。那么母亲这种情况,她一定不会忍心拒绝。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再试试能不能挽回尤小芒。如若不能,那也就有了实施第二套方案的机会了。
4
孙猛回家取了镯子,在回医院的路上,打通了尤小芒的电话。
尤小芒正在工作间光着脚跟着蓝牙智能音箱播放的英文歌《What Do You Want》的节奏边扭臀摆胯边投入的裁剪布料,再用缝纫机车缝扎边儿。
蓝牙音箱连着手机。
手机铃声忽然打断了她沉浸式的自嗨。一看是孙猛的电话,她犹豫了几秒钟接通了:“喂。”
电话那头是孙猛无比沉重的声音:“小芒,我妈下午昏迷住院了,医生说她随时,随时——”
尤小芒一时既惊讶又无措:“啊?怎么会这样呢?今天上午你妈妈不是还好好的吗?”
孙猛一秒入戏装出哭腔:“那是因为你去,她高兴的。医生说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脏和肺部了,这次昏迷抢救的及时,下次就不一定能救的过来了。小芒,电话是我妈让给你打的,她想见你。”
尤小芒看了眼时间是 21:40,颇感意外和纠结:“啊?现在吗?”
“对。”
尤小芒能想到这种情况下,孙猛母亲要见自己的目的,就顾虑重重的推脱说:“今天太晚了吧,你让阿姨好好休息,我,我明天再去吧。”
孙猛听出了尤小芒极不情愿的意思,他目光冰冷的凝视着前方,轻飘飘的吐出两字:“好吧。”
尤小芒挂了电话,立即打开微信,在“我们仨”微信群里拨通了视频通话。
先接通视频的是裴娜,她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边吃外卖边工作:“哈喽。”
“这都几点了,你还没下班?”
裴娜敲打着键盘,神情略显疲惫,眼睛不离电脑屏幕:“命苦啊。”
“‘唯伊’这几天什么情况,退单的还多吗?”尤小芒想到了裴娜的烦心事儿。
裴娜沉闷叹气:“只有一些婚期临近的没退,婚礼在三个月以后的基本都退了。”
“你也别急,这只是一时的羊群效应,大家都被那个女孩儿的视频煽动的以为自己也被坑了。你能给他们全额退款,说明你问心无愧,等他们在其他婚庆公司溜达一圈做完对比,没准儿就又回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愿吧。哎,这么晚了,你什么事儿?”
“等安安通了一起说。”
话音刚落。
万安安接通了视频。
视频中的万安安打扮的明艳动人,正在参加一个热闹非凡的 Party,周围全都是光鲜亮丽的人和人的嘈杂声。
万安安从人堆里脱身来到一个相对清静的角落,满脸兴奋:“什么情况?”
尤小芒:“你这在哪儿呢?”
“朋友的一个 Party,快说啥事儿,忙着呢。”
尤小芒言简意赅:“孙猛妈妈癌症复发住院了,要见我,怎么办?”
裴娜和万安安异口同声下令似的:“不能见。”
“可是——”
万安安强势打断:“没什么可是,这就是个陷阱,尤小芒,你可别犯傻啊。”
这时,一个很年轻的帅哥手拿红酒杯突然进入到万安安的视频框中,他神情迷离,衣冠不整,显然喝的有点高:“安安姐,你不跟我们玩儿,躲这儿干嘛呢?哎,这两美女是谁呀?”他把发红透亮的脸怼在镜头前肆无忌惮的瞅着尤小芒和裴娜。
“我闺蜜。”
帅哥笑容灿烂挥手打招呼:“嗨,美女,晚上好。”
尤小芒面无表情没搭理帅哥。
裴娜只抬眼瞥了帅哥一眼。
帅哥委屈唧唧:“安安姐,他们怎么不理我呢?”
“哎哎哎,杰瑞,你先去玩儿,我马上就过去啊。”
“那你得把这两美女介绍我认识哦。”
“好好好,快过去吧。”
杰瑞冲着镜头放了个电眼,摆摆手:“bye bye.”
尤小芒见万安安把帅哥推开了,郑重提醒道:“万安安,你可是有老公有孩子的已婚妇女——”
万安安不乐意的打断:“你说谁妇女呢?”
“你以为你拉个皮儿打个玻尿酸就真是少女了?”
“不拉皮儿我也是少女啊。”
裴娜边工作边乐得听他两斗嘴。
“这都几点了,你还在外面疯玩儿呢,关向磊知道吗?”
万安安炫耀道:“不仅知道,我家磊磊一会儿还要来接我呢。不跟你们说了,你看看你们两,一个工作狂,一个跟个渣男纠缠不清,我怎么会有你们两个跟自己过不去的死心眼子闺蜜呢!尤小芒,你不许去啊,挂了。”随即下线。
“哎,你说那关向磊到底是人还是神啊?他在家带孩子,让老婆出去这么玩儿。”尤小芒实在想不通。
裴娜砸吧着嘴道:“究竟关向磊是极品男人中的极品,还是万安安确实有驭夫秘籍,这个真值得研究。”
尤小芒撒了气儿似的嘟囔着:“自己的事儿都研究不明白,还研究人家呢。”
“来,现在研究你的事儿,是孙猛妈妈主动提出要见你的?”
“孙猛是这么说的。”
裴娜的注意力始终在电脑屏幕上,同时不误分析:“这就更不能去了。他妈妈为什么要见你,一种可能,她不知道你和孙猛已经分手了,她癌症复发,怕自己时间不多了,就想提前见准儿媳。第二种可能,她知道你和孙猛分手了,同时也知道孙猛并不想和你分手,所以要利用你的同情心劝你们复合。但不管哪种可能,说到底都是孙猛想利用他妈妈来重新和你建立联系,然后再求复合。你狠下心不去,可能只会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但你要是不忍心去了,孙猛就抓住了你的软肋,以后他就会拿他妈妈的事儿没完没了的缠着你。”
她看尤小芒边琢磨边点头认同,就说:“行了,听明白就挂了吧,我还忙着呢。”
“你悠着点,别太晚了。”尤小芒叮嘱。
“知道知道,挂吧。”
尤小芒挂了视频,做了不去的决定,正准备给孙猛发个微信说一声,这时她却想起了上午孙猛妈妈见到自己时的那种由衷的热情和满怀希望。一想到如此冷漠决绝的对待一个即将不久于世的可怜女人,她又有些不落忍。
思前想后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她还是抱着一束百合花和一个果篮来看望孙猛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