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病房的时候,孙猛正在给母亲用湿毛巾擦手。
仅仅半天的工夫,孙猛妈妈就和昨天完全是判若两人了。她身穿病号服半坐半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显得异常瘦小虚弱,满脸病态的疲倦,但当她看见尤小芒时,苍白的脸上立马堆满笑容,眼睛里也有了一丝亮光:“小芒来了。”
尤小芒不禁内心充满怜悯,语气关切的问:“阿姨,您好点了没?”
“好多了,我让毛毛在微信里不是告诉你别乱花钱嘛。”
尤小芒把鲜花和果篮递给孙猛:“阿姨,没关系,这没花几个钱。”
孙猛妈拍着床边,病恹恹的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容:“快来坐。”
尤小芒坐在了床边:“阿姨,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孙猛妈双手握住尤小芒的手,很是乐观:“没事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妈,别总把这个字儿挂嘴上。”孙猛显得比母亲消沉。
“好好好。”
“阿姨,昨天晚上孙猛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我怕影响您休息就没来。”
“没关系,是阿姨考虑的不周全,那么晚了还让你来。”又对孙猛说:“毛毛,你去外面溜达溜达,妈想跟小芒单独说几句话。”
尤小芒莫名的紧张起来。
“什么话还要背着我?”孙猛故作莫名其妙。
“当然是不能当着你的面说的话了。”
“好吧。”
尤小芒和孙猛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孙猛出了病房。
孙猛妈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巧的红色锦囊布袋打开,拿出一个成色非常好的翡翠手镯。
尤小芒已经明了孙猛妈的意思,她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孙猛妈很宝贝的摩挲着手镯:“小芒,这是我姥姥留给我妈,我妈又留给我的传家宝。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阿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送给你。阿姨这情况又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所以只能提前把这传家宝交给你了。来,阿姨给你戴上。”
尤小芒忙按住孙猛妈的手,沉着冷静的说:“阿姨,我今天来,有话想跟您说。”
孙猛妈心里咯噔一下。
尤小芒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阿姨,昨天晚上孙猛给我打电话说您要见我,我大概就能猜到您的想法了,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阿姨,请原谅,我不能接受您的这份厚爱。”
“小芒,阿姨跟你说,毛毛他对你是——”孙猛妈顿时急的有点乱了分寸。
尤小芒双手握住孙猛妈的手:“阿姨,您听我把话说完。”
孙猛妈哀求似的:“小芒,毛毛是真心喜欢你的。”
“阿姨,两个人的婚姻大事,我想您比我们更懂得是怎么回事。我跟孙猛才交往了五个月,说实话,我们现在是有矛盾的。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您生着病,还那么热情的给我做了那么一大桌子的菜,又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要见我,我就知道我不能再瞒着您了。因为我做不到,我怕到时候给您的打击会更大。”
孙猛妈有点不讲理似的强人所难道:“小芒,你别这么说,毛毛是真心喜欢你的,他不能没有你,他不能跟你分手,他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你听阿姨说,你怎么才能答应和毛毛重归于好,阿姨来想办法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尤小芒一听,孙猛妈原来知道她和孙猛已经分手,她忽然想起了裴娜昨晚说的话。马上清楚自己再多说无益,便忙起身准备走:“阿姨,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总之一句话,我和孙猛的事儿,需要我们自己去解决。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孙猛妈拽着尤小芒的手不松开,哭着求道:“小芒,阿姨求求你,不要抛下毛毛。我一走,毛毛就没有亲人了,你可怜可怜他,给他一个家吧,他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阿姨,您别这样,阿姨——”
在门外听见动静的孙猛冲了进来:“妈。”他一看尤小芒想要挣脱母亲的手,便安慰母亲:“妈,有话好好说,来,松开。”
孙猛妈有气无力的松开了手。
尤小芒慌忙从包里拿出三万块钱放在床上:“孙猛,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随即转身仓皇离开了病房。
孙猛妈自责的痛哭着:“儿子,妈没用,妈没帮了你呀。”
孙猛搂住母亲的肩膀,眼神茫然的盯着床上的三万块钱,平静的面目中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阴霾:“妈,没事儿,没事儿。”
第五章 发现
1
中午徐闵在医院食堂吃饭时,来了一个电话,一看来电号码,他马上把嘴里的饭菜囫囵个的吞下去,接通:“喂。”
电话里是一个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男声:“人查到了。”
徐闵很小声忙问:“叫什么?”
“侯来友。”
“什么?”他不是没听清,只是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名字的一种失望。
电话里重复了一遍。
“你确定是我要你查的那个人吗?”
“这是什么话,我拍了照片,你自己看。”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随后微信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虽然是远距离抓拍,但依然清晰,的确就是在徐闵家盯着摄像头的黑衣男人。照片中他没戴帽子,面目看的更清楚。
“侯来友?”徐闵放大照片仔细端详,他的神情明显在说这明明就是那个叫秦川的禽兽嘛,但再看此人左眼正常,他才不得不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轻叹一声,直接把这个叫‘懒人’的微信删除了。
晚上下班,徐闵走出门诊大楼,刚走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只见柳艳明面色铁青的瞪着他,差点撞他身上。
徐闵条件反射般往旁边躲了一下,语气中透着紧张:“你要干嘛?”
柳艳明一副就事论事的理智口气:“小区的监控视频我们看了,你说你取了衣服就走了,那你取了多少衣服,得花四十多分钟?”
“你什么意思?”徐闵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艳辉要真想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在那天下午你打完她,就回家收拾东西走呢?或者为啥不第二天再走?偏偏是在你回去取衣服的这四十分钟之后,她才走?再说你们每次吵完架,艳辉都是回家住,这回她去哪儿了?”
“我比你更想知道她去了哪儿,我还等着和她离婚呢。”
“是不是你为了离婚,用什么手段威胁艳辉了?”柳艳明直截了当抛出了自己的怀疑。
徐闵充满挖苦的哑然失笑:“你觉得柳艳辉会害怕我的威胁?”
柳艳明满脸笃定的怀疑在一点点的消逝,显然他知道柳艳辉根本不怕徐闵的事实。但如果妹妹的失踪真的跟徐闵没有关系,那她一连几天的音信全无恐怕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他忽然无助焦灼的掩面痛哭起来:“这都第六天了,还是一点信儿都没有,这,这不是要把人活活急死吗。”
徐闵不自在的看了看周围人投来的目光,问:“警察那边调查结果怎么样?”
“妈的,案子还在派出所,说是只有被害被绑架或被拐卖的可疑情况,才可以转刑事案件立案侦察,如果是正常的失踪,没有其它被害嫌疑,就不给立案。这他妈什么狗屁规定,他们不立案调查,谁能知道是什么情况。再说人都被害了,还用他们侦查个屌啊。”
徐闵一看柳艳明要炸毛,就没再接话。
这时柳艳明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陆警官的电话,赶忙接通电话,态度急切但不失客气:“喂,陆警官,是有我妹妹的信儿了吗?”
“还没有,你现在方便来趟所里吗?有事儿跟你说。”
“方便方便方便,我马上就去。”柳艳明说着撒腿就跑。
徐闵面无表情的看着飞奔而去的柳艳明,然后目光迷离的望着那个方向停留了十几秒才往车棚走去。
自从柳艳辉失踪以来,柳艳明每天至少跑一趟派出所追着陆警官询问调查情况。所以根本不用旁人指引,进了派出所大门,他就熟门熟路的拐进一间集体办公的大办公室来到了坐在最里边靠墙角的陆警官的办公桌前:“陆警官,什么事儿?”
陆警官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冷不丁被柳艳明惊了一下,他起身拉了一把椅子:“够快的呀,坐。”
两人坐下。
陆警官的神情和语气都略显消极:“通过追踪柳艳辉的车,只查到了她当晚是一路向城外的省道行驶的,但省道上的电子眼并没有拍到柳艳辉的车。说明她出了城走的是没有电子眼的乡道,现在正在联系沿途的县城和乡村的警方在排查。另外我们去了柳艳辉工作的华泰房地产公司,通过向她的同事们了解,大家也都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陆警官,那,那你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找到我妹妹啊?”柳艳明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这就是我让你来的原因,现在倒是还有一个线索,可以去——”
柳艳明着急道:“什么线索?”
“柳艳明,我说了,你可别激动啊。”
“陆警官,你快说。”
“徐闵不是说你妹妹出轨嘛——”
柳艳明疾言厉色道:“你放屁。”
“你看——”
“哦,不是不是,陆警官,我不是说你放屁,我是说徐闵他放屁。”
“柳艳明,为了找到你妹妹,现在任何一条线索,是否真实,是否对案件有价值,都需要我们去调查证明。何况这是柳艳辉的丈夫亲口证实过的,还涉及到一个打掉的孩子。他们夫妻关系的破裂,以及徐闵坚持要离婚不都是因为这个事情吗?你作为柳艳辉的哥哥,肯定认为妹妹不会有这种事情。问题是这种事情,你不认为有,难道它就一定不会发生吗?如果是真的呢?你想过没有,柳艳辉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那个时间赶着大雨走,有没有可能是她接到了什么人的电话要她走呢?”
“那万一是徐闵为了离婚威胁我妹妹,是他让她走的呢?”柳艳明坚持自己的观点。
“不排除这种可能,这个我们也还会找徐闵进一步核实。但你想想,监控显示徐闵是七点五十离开家的,如果是他威胁的柳艳辉,柳艳辉要走当时就会走,或者是第二天再走,她怎么会在徐闵离开三个小时后才走呢?而且你不是说柳艳辉每次和徐闵吵完架都是回你妈家住的吗?这次她为什么要出城呢?出城为什么又不走省道呢?这都是非常可疑的地方,你想过没有?”
柳艳明紧锁眉头满脸疑惑,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目前来看,出轨这条线索是最有价值的,但是徐闵那边,看样子,他并不想认真配合我们。所以现在只有你,和你的家人,你们要仔细想一下柳艳辉平时有没有特别要好的异性——”
话音未落,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掷地有声的喊道:“小陆。”
陆警官一听是所长的声音。
所长亲自点名,准有事儿,他忙起身,只见所长边疾步向他走来边正色交代:“马上联系柳艳辉的家属——”
依然坐在椅子上不愿相信妹妹出轨的柳艳明一听这话,猛的起身急切的问:“是找到我妹妹了吗?”
所长:“这是?”
陆警官:“这是柳艳辉的哥哥柳艳明。”
柳艳明激动难耐的双手握住所长的手:“警察同志,是不是找到我妹妹了?”
所长神色沉重的拍了拍柳艳明的手:“柳先生,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柳艳明顿时傻了。
陆警官也是一愣。
所长:“刚才市刑侦支队来电话说在市郊的黑岩水库发现了一辆车,经核查正是柳艳辉的车,后备箱有一具女尸,但由于尸体发胀腐烂严重,现在需要家属提供 DNA 样本去比对认尸。”
柳艳明面无血色浑身一软,瘫在了地上。
2
柳艳辉失踪遇害被正式立案为重大刑事案件交由市刑侦支队接手侦查破案。
在刑警队的解剖室内。
柳艳明和妻子完全不忍目睹解剖台上柳艳辉的尸体,他们一起搀扶着嚎啕痛哭的母亲,苦苦劝她离开。
母亲不肯走,结果哭着哭着忽然晕厥了过去,这才被警车紧急送去了医院急救门诊。
在医生抢救母亲并询问关于母亲的血压血糖之类的问题时,柳艳明如灵魂出窍一般,他眼神呆滞的在母亲和旁边的一位因车祸重伤正在被抢救的病人之间不停的游离。
医生检查之后说老人只是因为情绪激动引起的一过性晕厥,并没有生命危险,但人还未苏醒,需要转到留观病房去。
妻子一看柳艳明六神无主的样子,只好自己跑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柳艳明双眼紧盯着旁边的医生抢救车祸患者使用的医用手术刀。
当医生把手术刀放在一旁的医用托盘时,他马上走过去,趁医护人员不注意,迅速从托盘里拿了手术刀,面不改色的走出了急诊室。
柳艳明的脸上是一种不计代价的决绝恐怖表情。从急诊室出来,他疾步走进旁边的门诊大楼,直接进入步梯,一口气上到七楼牙科门诊,直冲门诊室走来。
在柳艳明环顾诊室寻找徐闵时,徐闵刚好和一位同事说着话从外面进来。
柳艳明听到了徐闵的声音,转身迎面朝他走来。
等徐闵在同事的提醒下,眼睛从手里的一份资料上转向面前的柳艳明时,柳艳明已经冲到他面前,手起手落几下子就将他刺的连个声儿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先是一阵搞不清状况的发愣,等回过神来冲过去拉扯骑在徐闵身上还在不停捅刺的柳艳明时,才发现徐闵的上半身已经变成一片血红。
这时许多人忙举着手机录像。
危机之下,一名男医生勇猛的冲向喷溅了满脸血发了疯的柳艳明猛踹一脚。
柳艳明被这一脚踹的横飞出去,整个人倒地的同时手里的手术刀远远的甩在了一边,不及起身,他就被一拥而上的医护人员和群众一起给控制住了。看着躺在血泊中身体微微抽搐的徐闵,他依然不解恨,猛烈挣扎怒吼着:“他该死,他害死了我妹妹,我妹妹死的太惨了,我要杀了他,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番话,他们的表情都由刚才的盛怒转为了无法置信的面面相觑,手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五分钟不到,徐闵被紧急送进手术室抢救。
半小时后,柳艳明被赶到的警察带走ⓈⓌⓏⓁ了。
尤小芒忙了一上午把一百多个玩偶用好看的彩色包装袋打包好,等着快递员上门取走之后,没吃早饭的她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便从冰箱拿出一袋吐司,取出一片直接塞嘴里,边吃边点外卖。
点好之后,为了缓解饥饿感,她瘫在沙发上刷视频等餐。
刷到的第一条视频就是徐闵在医院被捅的视频。
她最见不得这种暴力行凶血赤糊拉的场面,马上果断划走。可是接下来连着好几条都是不同角度拍摄的同一个视频,其中有一条视频还配有徐闵身穿白大褂的工作照和详细的解说:“这位被刺的医生是市医院牙科医生徐闵,据说这不是一起由医患矛盾引起的普通医闹,而是行凶者说徐闵是害死他妹妹的凶手,他要替妹妹报仇。”